“等你把火鍋店開起來，我介紹你到美國去開店，我甚至還給你投投資，當個小股東。”
    鍾離勁看著盧千陽，淡淡地抿了一口金黃的啤酒，對他說道。
    盧千陽大大地喝了一口，把杯子放在桌子。
    “八字還沒一撇，你就把股東給當上了。”
    盧千陽假裝調侃地回答鍾離勁。
    鍾離勁臉上帶著微微地笑容，眼神複雜地盯著盧千陽。
    “盧先生，很多事情，看著很複雜，實際上很簡單。”
    鍾離勁回頭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洗毛肚的胖老板，又回過頭，看著盧千陽。
    “我在北京，上海，重慶等地都去過，也吃過很多次火鍋。平心而論，這家店是口味最正宗的，正宗的是不是食材和味道，而是這種火鍋的文化。”
    鍾離勁停了停，用夾著香煙的手，把土灶邊上的陶土碟子拿起來，晃了晃。
    “火鍋文化，才是最大的賣點，也是火鍋走向全國，乃至世界的鑰匙。”
    盧千陽默默不語，靜靜地抽著煙，看著對麵的鍾離勁。
    “文化的輸出，才是搶占市場的關鍵！”
    鍾離勁談興很高，又喝了一口啤酒。
    “中國在打開大門之後，最先進來的是什麽？不是產品，是文化……”
    盧千陽的眉頭微微一皺，鍾離勁說得有道理。
    最先進來的是可可口可樂，從二戰時期開始的一種碳酸飲料，鋪天蓋地的廣告裏，從不解釋產品本事，隻有故事，二戰的故事，美國人樂觀、堅韌的性格。
    這就是文化。
    隨即湧入中國內地的什麽寶馬、奔馳、奧迪等等，加上隔壁鄰居日本對白色家電的文化輸出，現在但凡有點錢的中國人，都會以購買進口貨為榮。
    “這樣的文化輸入十年，二十年，乃至五十年，會是什麽結局？”
    鍾離勁眯著眼睛盯著盧千陽。
    盧千陽心裏明白那會是什麽結局，全民消費國外化，全民製造低端化。
    走到最後，中國所有的生產處於最低端，被嚴重剝削的那個層麵。
    “據我所知，中國年輕人追捧的阿迪、耐克，已經沒有了工廠，他們所有的環節都已經外包，而最不值錢，最破壞環境，最能壓榨人力成本的工廠全部在中國。一個隻有七十個人的全球公司，居然產生了現在一年中國廣東的外貿總和，這又什麽概念……”
    鍾離勁說得沒有錯，這些盧千陽雖然沒有聽過，卻能夠理解。
    “你的意思，這火鍋也能文化輸出？”
    盧千陽打斷了鍾離勁，臉色漸漸地嚴肅起來。
    “火鍋文化是中國西南地區獨有的飲食文化，為何不能輸出？我們能接受外國人遠隔萬裏的文化，為什麽不能接受在中國本地誕生的文化……”
    到底是出過國，見過世麵的人。
    盧千陽在心裏讚歎了一句。
    同時，他的心裏也有一絲絲的悲涼。
    現在這個時代的中國，哪還有人中國人注重傳統的文化，都是奔著錢去的。
    做鞋子掙錢，開個鞋廠；做襪子賺錢，再開個襪子廠。
    雖然一雙鞋，一雙襪子也就掙個毛毛錢，可是那個產量驚人，一年搞個幾十上百萬也是輕鬆得很。
    至於文化，絕大多數的老板都不會有那個意識。
    “說遠了，說遠了，來，喝一杯。”
    鍾離勁把自己的杯子滿上，端起酒杯舉向盧千陽。
    盧千陽連忙也把酒杯滿上，兩個杯子輕輕一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做刑警，做個賺錢的商人，也是不錯的。其實，這個世界既殘酷，也簡單。”
    鍾離勁放下手中的空杯，歎了一口氣。
    盧千陽微微地點點頭，拿起酒杯，給鍾離勁的杯子斟滿，又示意著他撈火鍋裏的黃喉兒。
    “說殘酷吧，每個人麵對的壓力都很大，不管你在什麽地方，在什麽時代，隻要是個人，壓力大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鍾離勁抬起頭，看著盧千陽，繼續說道。
    “人，麵臨的最大的現實是活著！如果在十年前，大家都窮，大家的待遇都差不多，倒還快樂些。可是這社會在進步，時代在發展，總有些人發展得好，有些原地踏步，還有些人漸漸掉了隊……”
    鍾離勁歎了一口氣。
    “階層，就這麽產生了……”
    盧千陽默默不語，心裏嘀咕著，看名片，鍾離勁是個生物教授，他怎麽對這些如此了解？
    鍾離勁抬起頭來，眼神深邃地看著院外，天空漸漸地暗了下來，夕陽那最後的一抹餘暉也不知道灑向何方。
    晚風驟起，兩人頭頂上黃角樹葉沙沙作響。
    “有了階層，就一定會有鬥爭，有些人要麽繼續往更高的層級上爬，要麽隻能被人當作食物吃掉……”
    “這就是殘酷！”
    鍾離勁的眼裏閃過一抹冷酷。
    盧千陽看了看他的眼睛，夾起一塊黃喉兒，塞進嘴裏。
    他一邊嚼著嘴裏的食物，一邊問鍾離勁。
    “簡單又是什麽？”
    鍾離勁低下眼皮看了盧千陽一眼，淺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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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單嘛，借著改革的大勢，站在這時代的風口，改變自己的階層……”
    大勢和風口，是時代給所有人的機會，也是改變自己命運唯一的機會。
    盧千陽咽下口中的食物，掐滅手中的香煙，端起酒杯朝鍾離勁一舉，點點頭。
    “聽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應該聽我師哥的……”
    鍾離勁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和盧千陽手中杯子碰了碰。
    “這不過是你我閑聊而已，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決定。你我在飛機上遇到，也算緣分……”
    盧千陽笑了笑，忽然側了側身，朝一直蹲在院角落裏拾掇牛肚的胖老板喊了一聲。
    “老板，老板，先別忙活了，來，來喝兩杯。”
    胖老板扭過頭，滿臉笑容地看了看盧千陽，緩緩地站起身，擰開水龍頭，衝了衝雙手，把手又在圍裙上擦了擦，走了過來。
    “盧隊長，怠慢了，怠慢了，你們照顧我的生意，我該給你們敬一杯的。”
    說完，他彎下腰，從酒箱子裏拿出一瓶酒，用指甲用力一頂，酒瓶開了。
    胖老板又從旁邊的空桌上拿過一個空杯子，把酒倒滿。
    “來，我敬二位一杯。”
    胖老板哈了哈腰，端著杯子對盧千陽和鍾離勁微笑著說道。
    盧千陽沒有說話，起身，從邊上拉過一把竹椅放在胖老板身下。
    “坐下說，坐下說。”
    盧千陽雙手按在胖老板的肩頭，胖老板的嘴角微微一顫，笑著坐了下來。
    “老板，剛剛我們談的，還作數不？”
    胖老板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看了一眼對麵的鍾離勁，笑著說道。
    “有胡隊長安排，怎能不作數，還是那句話，我出技術，你當老板，咱們可以把這種店幹個大的……”
    盧千陽眯著眼睛，盯著胖老板那雙眼睛。
    “聽我師哥說，你賺了不少錢，完全可以自己單獨幹，為何一定要等我……”
    盧千陽的話頓時讓這院裏的空氣一陣冰冷。
    所有的合作，一定是基於利益；所有的合作，一定是基於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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