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節 提前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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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戈逐馬!
小雞進了貓嘴,再被主人窮追猛趕,硬拽出來,僥幸不死,恐怕也隻剩半條命。
既然鄧北關已有“拔劍明誌”,無論真假,無論走到哪一步為止,都讓人不敢輕心,何況現在拖家帶口,受人管治?!就目前來說,狄阿鳥完全被動,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自己對鄧北關走私的推測,先下手為強,反戈一擊,讓鄧北關背上走私,從而坐實與外敵勾結的罪名。
但他又不能這樣做。走私案牽扯到楊二的一家,深究起來,對國丈的名譽也有影響。
魚死網破之舉,非到萬不得已,不可為之!
狄阿鳥也隻是在心頭盤旋一下,打算在必要事,反過來脅迫對方,晚上匆匆去見王誌,自然不是出於揭發或追究的目的,而是為了以德報怨。
因為這件事,假以王誌之手,追究到殺手的幕後人物,對自己並沒有好處,所以早準備了代為求情的言辭和一本交由王誌轉呈的折子,告訴朝廷說,刺客出於私仇殺自己,是因為以往的夙怨,是因為自己曾經站在帝國的對立麵,接二連三結下的孽債,是因為朝廷上下還沒看到自己是什麽樣的一個人,不熟悉不相信,是有情可原的,請朝廷不要追究。
他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自己以德報怨,就可以化解自己的麻煩,但事情一旦轉明,自己又以還德的姿態,不作追究,起碼也會促使秦綱和顏悅色地找人談話,而那幾個決定自己命運的黑手,出於對自己的名譽和臉麵的維護,再也不好意思肆無忌憚地指使暗殺行為。
王誌的軍衙卻是前所未有的忙碌。
夜色中有人進進出出。
一兩個歸來的騎士,丟棄了韁繩,留下幾聲噅噅馬鳴。
狄阿鳥經過衛士通報,跟著他們側身進去,正看著幾個人在燈籠下整理用具,兩個馬夫拉扯烈馬入營廄,經過麵前。
他一聽馬叫就會想到自己遠去的愛馬,更會忍不住想象自由自在的生活,還會想起許多和自己一起戰鬥過的騎手,多看了幾眼,卻有一種奇怪的陌生感,感覺這幾匹馬是近來多出來的。
他是有認馬天賦的,能把馬麵當成人麵認,漸漸地肯定了。
到了王誌麵前,王誌正在和一名又黑又瘦的文官說話,連忙起身給狄阿鳥介紹“這位是本縣父母——潤田兄。”
狄阿鳥早知道本地縣長姓安,名勤,卻還是第一次見,客套幾聲,隻見那安縣長收斂神色,不知是接納還是排斥,一雙眼睛不離自己,一遍一遍,上下掃視。狄阿鳥自然能理解他作為一位有著美名的地方官員應有的好奇和警惕,更希望能用自己“以德報怨”的大度來換取他的印象,善意地向他點了下頭,回過身,迫不及待地訴說自己對對手的諒解。
安縣長也一下舒展了自己的臉色。
狄阿鳥掏出自己轉呈朝廷的折子,遞給王誌,安縣長有點忍不住了,開口就說“小相公遠不同於傳聞呀。”
狄阿鳥作態苦笑,看向他,故意說“什麽傳聞?!無非是些惡名,希望堂尊不要因此惡我三分。”
安縣長連忙笑道“怎麽會?!”
他朝王誌看了看,放低身軀和聲音,問“小相公當真斷定這個時候,那些韃子人心紛亂,士氣低落?!”
狄阿鳥也忍不住往王誌臉上看去,發覺王誌默許,點了點頭,說“沒錯。堂尊大人,您該不是……”
安縣長打斷說“我也這麽覺得。”
他咬一咬牙,把王誌的地圖往前一推,順手提來燈火,說“小相公請看地圖,這西川大壩靠水,往西,沿著這條要道,兩旁都是山,韃子是很難過得來的,是不是?!”狄阿鳥知道他有話要說,連忙湊頭過去,假裝用心琢磨,卻聽他又說“這樓關在渡後,是本縣的唯一天險和屏障呀。而今朝廷發來這麽的墾戶,隻能放在縣北,冰天雪地的,樓關大敞,怎好過冬。他們中的許多人,本是被朝廷招安的流民,肯來落戶,都不容易,落不下戶,也是本縣的大劫呀。我,是和小相公想到一塊去了呀,嗬嗬。”
狄阿鳥大吃一驚,再次看看這位縣長,隻見他和農夫無二的麵龐,被火光撲得通紅,流露出幾多激動,幾多欣喜,心裏隻是想這邊遠貧瘠的雕陰,幸虧有這樣為民作想的縣長,要不然,這些邊民,還不知怎麽活呢。
他帶著敬重,緩緩地點頭,想讚對方一句卻又讚不出來,隻好聲音啞啞地說“大人。”
安縣長得到了鼓勵,又說“我正在和王誌大人說呢,這些天,我都沒讓他們逐個落戶,就在想,這移戍的百姓不少,要是突然打著旗幟,跟著咱的隊伍出縣往北,能不能起到虛張聲勢的作用呢?!”
狄阿鳥朝王誌看看,他想知道王誌的意思,因為王誌要是勉強的話,這安縣長就是在逼迫自己,可不好站錯地方。然而他看王誌,王誌也在看他,王誌說“朝廷送來犒賞,又差京商,發到一批軍械和戰馬,賢弟,你知道麽?!兩百匹的好馬。自從馬監被掠,軍中就不是一般地缺馬,朝廷一次送來兩百匹,這是紮了血本,陛下是把一日三餐都擠出來,為咱湊的呀,咱這些在邊關打仗的將士,要對得起犒賞,要對得起這二百匹好馬,我豁出去了,明天借犒賞讓將士感恩,奪回樓關。遊牧人逃也好,不逃,老子也要動員一切可以動員的力量,把它給打下來!”
狄阿鳥更是肅然起敬,點頭應諾“那是。”
王誌豪氣幹雲地說“不打下樓關,我們一個個就戰死在樓關之下。我要讓全天下的人知道,朝廷的兵,不是白養的,老子帶出來的兵,個個都是帶巴的。”
狄阿鳥不想多表態,免得自己不得不充當馬前卒,轉移說“那幾個人,王兄還是手下留情得好。”
王誌鄙夷地說“這群不可一世的大老爺們,我還真沒有工夫理會的。”
他不但沒工夫理會,恐怕這些人,不請示朝廷,他也沒法理會。
狄阿鳥聽他這麽說,拜托幾聲,告辭出來,這會再看衙門中眾人動作,才醒悟到王誌,已經是箭在弦上,在做該做的準備了。
他一路回楊小玲家,一路打算,準備第二天把手裏的馬賣一賣,降低家裏因馬出丁的風險,同時表現下自己逃避戰爭的膽小和市儈。
借宿楊家的自家人差不多都已搬去西城,也隻有借跟楊小玲學這學那借口的李思晴還在。
她近來跟鄧家大小姐越見熱乎,見了狄阿鳥就要錢,要了錢討好別人,狄阿鳥為她不聽自己的話生氣,卻又不講不出那些彎彎,回去見了她,商量說“阿晴。我想好了,咱是得弄點錢活動、活動,這樣吧,明天,我把咱家的馬都趕到集市上,隻要給錢就賣!”
李思晴頓時眼睛一亮,說“買給田小小姐。她好馬呢,咱家要是有她看得上,非發大財不可。”
狄阿鳥隻不過是賣馬,對價錢沒太大的要求,漫不經心地說“田小小姐?!哪家豪強的姑娘,這地方,窮山惡水,沒見著什麽像樣的大戶?!她爹給她錢麽?!”
李思晴有點崇拜地說“什麽呀,人家是從京城來的富商,別看隻有十三、四歲,卻是什麽主都能做,有錢著呢。我聽鄧小姐說,這次她跟官府做兵器生意,把鄧府的生意都搶了。”
狄阿鳥嗤之以鼻,漫不經心地說“是呀。是呀。十三、四歲一個姑娘,還尿著床。”
楊小玲見李思晴生氣,立刻來幫腔,說“你十三、四,不也要折騰著做生意麽?!你怎麽知道就沒有十三、四歲做生意的姑娘?!你媳婦說的一點不假,是有個小小姐跟鄧府搶生意,我二哥親口說的,他聽說這小小姐和你嶽父家還有點親戚,比著你那媳婦,他家哪個叔伯家的幹女兒。”
狄阿鳥豁然開朗,說“那怪不得,她有背景,也許她幹爹無兒無女,讓她跟著她掌櫃的學學做生意,她到這兒,揮霍開了。”
李思晴說“她那哪是揮霍,她買馬,還帶著馬博士呢,馬博士帶著水晶片,要看馬的毛發,骨頭,可較真了。她是要為大人物挑千裏馬的。咱家那些馬,你也不是每匹都知道,誰說沒有千裏馬。”
楊小玲也接話說“你一說,他肯定又不服氣了。”
狄阿鳥還真是不服氣,養馬可是祖傳的,聽楊小玲提前預料到了,隻好說“那好,明天,咱就把馬牽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