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節 關鍵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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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揮戈逐馬!
    那名指使趙哈的人的確還在雕陰。
    路勃勃已成功地找到並接近他,隻是還沒有機會把消息傳回去。狄阿鳥還是太把人家當人物了。這個人,姓湯,名德水,是一個雕陰城內城外都認識的混混,和鄧平的關係一直不錯,一直不錯呢,就是平日三句話不離開“義氣”二字,當然他之所以肯講“義氣”,隻想在雕陰城中混個出人頭地。
    對於他們這些家境不好,又想出頭的小角色,性命相當廉價,頭腦也特別容易發熱,很容易動不動就逞能,讓人家看自己怎麽“講義氣”,跟人家吃頓飯而已,酒一喝,立刻就能跟人出去,砍個血糊糊的回來。
    湯德水家境不好,而且特好賭博,圍著鄧平,不僅是想靠上鄧家,還因為總能在鄧平那兒弄些錢花,那天他輸了錢,輸慘了,開口找鄧平“借”錢,鄧平給了他一筆所謂的“大錢”,以為老幺報仇的名義,指使了他。
    他和趙哈倒是自小一起長大,當時投毒,也沒什麽殺人滅口的打算,也沒存心讓趙哈吃不了兜著走,十兩銀子分了趙哈一半兒。
    藥個囚犯很平常,事一出,鄧平家也許就給處理了,也不用擔心,他要趙哈看著狄阿鳥吃下,不過是不放心而已,隨後就拿上剩下的錢,賭博去了。他沒想到趙哈會吃人家吃剩的酒肉,而牢房那麽多人都去吃,一聽說趙哈死了,慌了,想跑,也跑了,出了城,找個村莊趴兩天,吃沒吃的,喝沒喝的,有點不甘心,又回去了,希望能給鄧平要兩個錢。
    鄧平倒想過殺人滅口。
    幾個平日來往的混混們一開始坐下來商量來著。
    人家湯德水雖受你指使,卻也是為老幺去報仇,你不能不講義氣?!於是,鄧平也向“義氣”讓步,為湯德水找個偏僻點兒的房子,每天帶吃的,喝的過去。他們這個圈子裏胡混的幾個痞子,天天上門,在裏頭亂搞。最後,經過醞釀,幹脆準備招兵買馬,組織個幫派,由鄧平做瓢把子,湯德水坐二把交椅。
    事情也在往狄阿鳥推演的苗頭上上演。
    湯德水杯弓蛇影,疑神疑鬼,又沒個可以拜托的人,就讓自己的姘頭出去為自己打聽消息,聽說死了好些人,官府派兵把守監獄,已經快要崩潰,再發覺鄧平有點兒靠不住,就分別跟幾個弟兄商量,問他們,自己該怎麽做。他自己內心的期望是鄧平給自己好大一筆錢,自己出去躲幾年。
    大夥不知道鄧平能給他多少錢,細細為他分析趙哈的死對他的好處,安慰說,官府不會找到他,暫時穩住了他。
    然而,裏頭有個有點見識的兄弟,叫林岫,很早就跟他一起混,私下給他說,你真以為鄧少爺那麽講義氣,你回來找他,他其實想讓我們幾個把你弄死呢,不過試探完我幾個,沒明說,你想想,他給你多少錢合適?!他殺你反而容易多了。現在就是在我們跟前,他沒有借口,你也是打架打出來的,他一個人不敢下手,不管你出於什麽打算,還是小心點好,別讓他找到殺你的借口,否則你死定了。
    現在,他不說讓你跑,你跑什麽,傻呀,你跑,你往哪跑,離鄉背井,帶倆女的,錢有什麽用,你在這兒,咱幾個死死捏住他的把柄,他殺你,得把大夥都殺完,殺不完,他就得養著你,事情一過去,靠著他,靠著咱手底下的幫派,開賭場,開妓院,幹啥不行?!那是真混出來了。
    湯水德努力撐下去,卻做不到,還是不想做什麽副幫主,隻求自己別被官府抓住,“哢嚓”賞一刀,做夢都希望鄧平能給自己一大筆錢,讓自己帶著一個在窯子裏接客的姐姐,以及自己姐姐幫忙給騙來的姘頭,一起遠走高飛。
    他除了大口、大口喝酒充好漢,不再向鄧平張口要錢逃走,加上林岫私下交待的話,也有意不說,也就是昨晚沒人,和鄧平在一起喝酒,喝多了,露點兒意思,可也沒把話往深裏說了。
    這個圈子的人,從狄阿鳥打死老幺開始,到湯德水下毒,私下接連密謀,有了團夥的架勢,鄧平眼看沒什麽事兒,而湯水德一走,就沒有了開山立派的榜樣,現在手上也沒錢,混混們合計說“不就是毒死個人嗎,沒什麽大不了的。過兩天,過兩天,香堂燒了,幫裏給你弄錢。”
    沒人的時候,湯德水還是張口了,保證官府找上自己,自己絕對不出賣鄧平,不過,他手邊沒錢,隻是說是借錢,鄧平這些天,已經沒少花錢了,實在不知道把這家夥養多久,心裏怪不舒服的,摸摸,摸出了一個銀幣的零花錢給他,說“我現在也沒錢了,省著點花。”
    一個銀幣做零花,已經不少了,夠花幾天的,可它跟湯德水期望的,有天壤之別。
    這一舉動,讓湯德水絕望了。
    他一夜都沒合眼,快天亮時“呼騰”坐起來,跟自己的姘頭說“鄧少爺太不講義氣,越來越不拿我當人看,現在我說是借,都給我說沒錢,就給我一個銀幣?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他就不能跟他爹張口要點錢嗎?!要是實在不行,實在沒辦法,我去找他爹,敲詐一筆錢,咱們再帶上林岫,一起遠走高飛。”
    姘頭也圖鄧平給一大筆錢,慫恿說“對,找他爹要去。”旋即,她問“林岫今夜裏怎麽沒來找你姐?!”
    林岫他爹有三十畝地,算個小地主,家裏殷實,打架不行,鬼點子多,話說得也順溜,和湯德水好起來,說白了,是想靠上湯德水,不被人欺負。湯德水的姐姐,出來賣的,前些年和一個鹽販子挺好,後來又跟林岫睡上了,鹽販子很快另尋新歡,她卻把心都放到林岫那兒,雖說林岫再不正混,現在沒錢,可林家還有幾十畝地,林岫的父親一死,三人一家,多好?!
    湯德水也有這意思。
    他姐姐把他拉扯大,一輩子受苦,就看上林岫了。
    他一直怕林岫另結新歡,現在出了事,姐姐也住過來了,林岫幾乎天天來過夜,在裏屋裏跟他姐翻騰,今天一夜都沒見著,會去哪?
    這小子不會回家,他爹現在見不得他,他該不是弄上了別的姑娘吧。
    現在,他更怕林岫跟別的姑娘好了,因為出了這事兒,性命堪憂,能靠著林岫出點主意,要是林岫和他姐之間出了問題,自己就夾在中間了。正想著,傳來狗叫聲聲,不知什麽人登門,將門拍得“砰砰”響,他一個翻身,就光著屁股下炕,鑽進一個缸裏,合上蓋,姘頭披上衣裳,問句“誰呀。”
    待外頭傳開一個熟悉的聲音,湯水德的姐姐已經光著兩條白腿,從側屋下炕,過去開門。
    門打開了,裏頭頓時多了一股寒意。
    在她眼前出現的,除了這位上門的林岫,還有一個少年跟在後麵,卻是路勃勃。
    路勃勃很快就問出了湯德水的姓名,從而找上據說和他關係不錯的林岫,候機接近,一夜功夫,就親近上了。
    他跟狄阿鳥走南闖北,得來金銀不在少數,小牛皮包鼓得要死,狄阿鳥有時出門缺點零用,還會擠他一兩把。
    現在他的背後,趙過還在狠著倆眼,到處找錢供著,自然是花錢如流水,想和一個混混好上,簡直太容易了傍晚時,跟對方搭上線了,請人家喝酒吃肉,出來已經稱兄道弟,再一起泡賭場,泡了將近一晚上,關係牢固得像鐵一般。
    兩人這時候從賭場出來,沒有地方去,就一起來這兒了。
    湯德水的姐姐看是個陌生人,以為他給自己拉回來的客呢,白了林岫一眼,回頭朝自己弟弟那兒看去。
    林岫知道她的意思,說“這是剛認識的朋友,介紹給湯哥認識、認識。”
    路勃勃卻盯上了湯德水姐姐的大腿根了,狄阿鳥管他很嚴,而這小子,偏偏就是條野獸,又狠又色,這會兒,也不管是他林岫啥人,就瞅上了。湯德水的姐姐看近來的少年發式古怪,“啊呀”一聲,說“這是個小胡子。”
    她格外高興,好像看到了弟弟出走的未來,連忙給色迷迷的路勃勃一個甜頭,拿著他的手往大腿上擦。
    林岫也不妒嫉,這混混從路勃勃那兒花了超過一兩銀子,自己又借了四個銀幣,全輸個精光,正怕沒錢還,打不過人家,帳也賴不掉,返身把門關上,問路勃勃“想辦事不,跟她進去辦事?!”
    路勃勃自然得承認自己有胡人的血統,跟林岫說,自己家裏很有錢,現在跟京城來的田小小姐學做生意,到雕陰看看。
    路勃勃一邊解釋,一邊義不容辭,送湯德水姐姐回被窩,學著體貼說“身上什麽也沒穿,別凍上。”
    林岫看著他倆進去,把酒肉放上,扶湯德水從缸裏爬出來,發覺湯德水很不高興,說“哥。咋啦?!”
    他當然能猜到一半兒,自己帶了個陌生人回來,惹得湯德水懷疑自己對他姐姐的情意,就笑著說“哥,你現在不用愁了,小陸是從京城來的,跟著那個買馬的富婆田小姐來做生意,和他好上了,你就有地方可以去了。”
    湯德水覺著自己姐姐和人睡,這家夥從來也不見吃醋,自然不高興,可也不好說出來的,就拉著自己姘頭一起來吃東西,吃了半天,也不見屋裏兩個人出來,隻聽得湯德水的姐姐在裏頭哼哼。
    姘頭已經驚訝,小聲說“秀秀。你帶回來這小子多大,看把他姐姐弄得死去活來的。”
    湯德水正為林岫對姐姐不上心惱火,聽她這麽一說,恨不得一腳把她蹬下炕,卻是忍了,不快地問“好了沒有,來吃點兒。”
    又過了一會兒,路勃勃才和他眼神迷醉的姐姐一起出來,吃了點東西,說到路勃勃的來路,笑著問“你不是做生意的吧。”
    路勃勃頓時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哪家的少爺身上有傷這個年紀就有成塊的肌肉?!
    他想了一會兒,卻想不出什麽理由,就支吾不說。湯德水的姐姐卻又猜測“你們家,是做沒本錢的買賣吧。”
    路勃勃倒知道啥叫沒本錢的買賣,咳咳兩下,說“是呀。我阿哥,土匪。”
    田小小姐是啥來頭,認識家土匪有什麽奇怪的?!幾個人卻是想知道點傳奇性的東西,湯德水笑著說“田小小姐,不會是個大瓢把子吧,領著你們進京了。”路勃勃還真不知道田小小姐是誰,就簡簡單單地說“不是。她賣馬。我阿哥,響馬。”末了,煞有其事地說“可別跟別人說。”
    遇到個同樣見不得人的,幾個人也沒有顧忌,給他講湯德水的事情了。路勃勃聽得很仔細,就和他們說這說那,最後困了,就卷個炕角,睡了。正睡著,感覺著來了人,坐起來一看,已經是下午,幾個提著棍棒刀械的在屋裏,傳話給他們“走。拿上家夥。鄧少爺讓德水哥也去,一起打家場子。”
    林岫不知什麽時候,拉扯著路勃勃,給了眼色,去了一旁,賣交情說“他們要去打田小小姐的場,你是田小小姐的人,快回去報個信兒。”
    路勃勃一聽懵了,差點問“我報哪門子信兒?!”旋即,他醒悟過來,自己是田小小姐的人,連忙撕開後窗,狂奔而去,心裏想著“靠,給田小小姐報信兒?我回家,給阿過說說我的收獲。”
    到了家,趙過他們從牢裏回來,安排發喪的人,看看明天能不能上路呢,見他喜形於色地回來了,連忙問“怎麽回事?!”
    路勃勃說“我找那那個家夥了。”
    趙過迫不及待地問“你怎麽不在一邊看著?!”
    路勃勃笑道“他們要去打架,我不是說我是什麽田小小姐的人麽?!這群家夥擠上了那小姐,提著刀要去砍呢。我怎好和他們一起去砍打?!”
    趙過“噌”地站起來,兩眼瞪大,咄咄逼人,旋即喊了牙紮勿林一聲,回頭給人說“你們該幹啥幹啥,我倆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