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節 一殺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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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戈逐馬!
狄阿孝和拓跋久興追到河邊,士眾已崩散,他們暫時也不好過河,幹嘛不追這些潰將?!立刻就各奔東西了。
西邊是狄阿孝的人,他自然往西追來保存實力,他主動往西,拓跋久興自然隻能往東。士卒跑得很亂,拓跋久興趕得高興,馬隊也散了,眼看他們不再順著河沿跑,拉拉著隊伍往一大塊野地裏進,帶著百幾十個人,輕身就到了,隻道要殺個痛快,不料一群士兵回了頭,擺了不少弩機拚命。
一時人仰馬翻。
敗兵們受到鼓舞,放天歡呼,他們雖然建製不存,卻還是隨大流的,幹脆漫天遍野地追擊這幾十騎。
拓跋久興跑在最前麵,中了一箭,眼看後路被堵,隻好往北麵山丘上跑。
兵士就是要上山,見不知道的人,幹脆帶著走,吆喝說“走。追敵人去,是個酋長。”
官兵們趕拓跋久興,遊牧人在後麵追官兵,景象再壯觀不過。
拓跋部的士兵卻不知道官兵追趕的是拓跋久興,眼看到了山丘地帶,不利大規模騎兵作戰,反對步兵有利,打了幾仗,深入,深入,就帶著斬獲回了頭。他們回頭整礪人馬,找不到主將了,幾個千戶急眼了,隻好一邊收人,一邊找拓跋久興,一邊聯絡狄阿孝。
狄阿孝剛剛和穆二虎、李大頭見麵,更想讓南岸分個勝負,哪有功夫理睬,就說“還是先找到拓跋將軍為好,我也派人去找。”
趙過和路勃勃不願意和狄阿孝靠太近,讓眾人覺得有預謀的,幹脆避開了。
這個時候,穆二虎,李大頭對投降胡人還帶著情緒,仍隻在試探階段,可是一見狄阿孝,他們就麵麵相覷,這哪是胡人?!
這分明是個雍人,無論言談,無論舉止,都和雍人沒什麽區別,特別是拿筷子,熟練無比。
他們想到,這個人是跑了的壓寨夫人給介紹的,說不定真是淪落胡疆的雍人。
當然,事實上不是,他們的壓寨夫人根本不知道狄阿鳥的弟弟在高奴,隻以為狄阿鳥提議,路勃勃尋的人作向導,隻是在找出路,利於狄阿鳥作出試探之後,最終帶一支小規模的兵馬走。
他們一這麽覺得,就你推我,我推你,相互讓對方冒昧問上一句,最後問了出口,哪知道對方真承認自己是雍人。
狄阿孝對自己是什麽人本身沒有想法。他以為自己是雍人不雍人的沒什麽事兒,對想投降他的穆二虎等人卻是天大的事兒。
這下,穆二虎就沒有了後顧之憂,好奇地問這問那。
狄阿孝就是個傻子,也知道這個時候,他們對投敵還有點顧慮,自己這席話,自然要按照自己阿哥的意思說,甚至還透露點兒自己和狄阿鳥的親戚關係。
他是夏侯氏人,高奴方麵都知道,避不開和狄阿鳥的牽扯不說,說明這一點,除了讓對方信任自己,還能讓對方知道,博格阿巴特也是夏侯氏的人,你們來了,擔心兩邊不平等,大可不必,最後更進一步,點到更深層的問題上,說“我一直有意與中原修好,隻是寄人籬下,實力不逮,想來慚愧,不過有了你們,就到了我與白羊王,拓跋氏決裂的時候,可以向朝廷派遣使節,向大皇帝陛下稱臣納貢……”
這麽一說,等於投降他們,不是投敵,是投友,還是天子之民,人就更容易說服自己了,李大頭、穆二虎也不再捂消息,把手底下頭目叫來給對方看一看,走到明處。雙方皆大歡喜,順便提到了他們的大當家,與這個大首領有點親戚的大當家呢,一群人均覺得不把大首領找出來,就太對不住人家了,連忙派人去找,找到趙過那兒,還要讓大首領看他嫂子,趙過慌了。
他和路勃勃碰頭合計。
路勃勃說“阿哥跟不跟他阿弟走,我們還不清楚。她女人老嫌他這沒有那沒有,要是要跟他阿弟走了,阿哥回來進退不是,是要發火的。”
兩人這一碰頭,決定裹上段含章逃走,這就一前一後,到了段含章那兒撒謊說“阿哥找了新房子,讓你搬去呢,快走吧。”說完,趙過抱著孩子,路勃勃硬拽大人,找個馬車,一色溜了。
狄阿鳥也考慮到這成,和將校商量一番,整好行伍,也派兵接人。
眾人保護著馬車,偷偷摸摸,繞過遊牧人的駐地,回到朝廷將他們流放的地方。
他們走後,狄阿孝見不到人,回到軍中,看南岸也打夠了,白羊王和官兵就要同歸於盡,才考慮到接應,一邊挑選強悍的勇士渡河,一邊集中牛羊尿泡,拉起纜繩,搭建一座浮橋。
官兵和白羊王鏖戰一天一夜,都沒有再戰的能力,就等著白羊王主動逃走呢,幹脆讓開一條道路。
可憐的白羊王,兩萬多部眾,受兩萬多精兵圍攻,能調集的兵力都投入進去了,雖給官兵絕大的損傷,卻也是老老小小萬餘人,他正以為要喪身此地,見到了狄阿孝的人,欣喜交加,兩眼一個勁兒流淚。
龍也不敢打了,一天一夜打了個疲,官兵也隻剩一萬多,前頭白羊王,後麵七、八千遊牧非白羊王老弱可比,再打下去,自己就要全軍覆沒,既然他們要接白羊王,自己就象征性地阻攔一下,讓他們走得了,到時就說,白羊王部死傷多少,最後陳州大軍接應,白羊王給跑了。
狄阿孝接到白羊王,拓跋氏兵馬得知拓跋久興在西邊失蹤,正在與西麵一隅收攏的官兵作戰,也不來幫忙,反倒讓白羊王誤以為陳州方麵無心救自己,魚木哥倆拚了老命,也怪忠誠的,也不追究他們大首領的封號,隻是想著,怎麽安撫哥倆,軟刀子奪權,重新補充自己的實力。
狄阿孝接到了白羊王,故意留下一支可能仍會歸附白羊王的兵馬鎮守此地,讓魚木黎看著,帶走穆二虎、李大頭收集的官兵,故意回頭給拓跋氏打聲招呼,退兵歸高奴,他們走,拓跋部人也不願意久留,既然找不到拓跋久興,一道撤了。
狄阿鳥安頓下段含章,聽說京城來人傳旨,想必是要治龍的罪責,帶上自己收攏的一支人馬,大搖大擺地走過阿弟鋪開的浮橋,過河去看龍。
他走在阿弟鋪的浮橋上,不時用腳踮踮,來感受兄弟兩人的默契——還給自己留一座橋走。
過了河,戰場上屍骨累累,收屍者絡繹不絕,足可以想象他們的激戰程度,心裏確實不太好受,可是一過樓關,見到了散關抽調的援兵已經趕來支援,他又想笑,心說龍這個叔父怕是現在都還沒有明白他是折在了自己的手裏,他要是不受自己的影響,猶豫上幾天,散關方麵,沒有陳朝配合作戰,可以抽調出兵力兩下包圍,他可以以消滅數萬遊牧人聞名朝野,起碼加官至一品。
他忍不住想除了我說陳州出兵萬人,其它都是真話,唯一的假話也半真半假,陳州確實出兵了,就算使臣跑去找拓跋巍巍,拓跋巍巍也諱言出兵多少,就算你知道是自己搞得鬼,又怎樣?!
難道你非要說我利用了你自私自利的心理,指揮了你?!
你告我也沒有人相信,因為我說服穆二虎給你饋糧,給出的是勸你固守,你不聽的假象,我冒著被你殺的危險,去見你,不是為了說服你麽?!
你真想殺我,怕驚動太大,身邊沒什麽外人,讓誰給作證?!
你說我說了些什麽,我頭都壓在刀斧手底下,即便亂說一氣,誰能追究呢?!
我九死一生,登灘作戰,用事實告訴別人,我命都能不要,你告我,事實擺開,朝廷上也得有人信呀。
你說我的不是,天下人都會知道,那是你自己的推諉。
我狄阿鳥身上有汙點不假,撇不清與穆二虎的關係也不假,可事實就是事實,穆二虎雖然魯莽胡來,也確實是你們逼反的,阿孝的使節一來,稱臣,納貢,投靠朝廷,說沒兵和陳國傀儡白羊王打仗,把北民招走了,朝廷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他跟我阿弟跑,打白羊王,打拓跋氏,不追究他,反而追究我和他勾結?!做夢吧。
就算追究又怎麽樣?!
我和穆二虎的來往,都與王誌交的有底,甚至有些來往,都是王誌先主張的。王誌不願意有人被逼造反,甚至讓我私下看著穆二虎他們,虛以委蛇,化解他們的愚昧與無知,想必他已經上報了,你不知道,但上頭的人知道呀,他們知道,我是王誌的臥底,就算我曾經在大街上高喊造反,那也是做臥底,不得不取信與賊的虛以委蛇,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你能耐我何?!
隻是他出來的晚了。
這陣子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龍隻能當他死了,在欽差麵前麵灰如土時,顧及兩人在天子眼裏的關係,不但沒有說他的壞話,反而給朝廷說,博格阿巴特是忠臣,英勇奮戰,下落不明,很可能已經戰死了。
王誌就健符一營的經曆匯總上去,博格阿巴特搶灘登陸,博格阿巴特英勇殺敵,手刃十餘人,九死一生,現在他又幫助幾個將領,為朝廷攏了好幾千兵馬,上頭怎麽認為,已經足以讓人想象。
隻是龍一點兒也不清楚。
龍已經被人告了黑狀,自個被拘禁,交代這交待那,連兒子都不讓見,又不知道是誰告狀,都說些什麽而惱火。
他本來懷疑王誌告狀,可有些內情,王誌不該清楚,隻好收回懷疑,往自己身邊的人身上猜測,一猜就是一天,一猜就窩囊,隻好摔碗,而且欽差和他認識,告訴了他一件了不得事,就在新春前,他不在京城,京城有人謀反,準備扶立秦林,秦林得到了消息,第一個通知他的哥哥,因而牽連頗眾,朝廷來了一次大規模的清洗,數丈長的白絹上都是人名,天子爬在上頭勾決。
謀反的事兒,他知道,他知道,高爵、老臣們對新政不滿,背地裏商量,準備逼秦綱遜位,還有人試過自己的口氣,自己當時明確表示,自己忠於當今聖上,正因為這個緣故,出兵的人選擬自己這位主管外城兵馬的都督,現在想想,無非是造反一方想趁機控製外城兵馬,圖謀中宮。
反對當今聖上的人能用過丈白綾書寫,天子的心情也好不哪去,也許正等著自己這個心腹股肱,這個幹親家收複高奴,報個喜訊,給他掃清障礙,自己卻功敗垂成,加之後來散關方麵的援軍趕到,勝負就在自己那一念間,你說窩囊不窩囊?!
想到這裏,他“咣啷”一聲,又把吃飯的碗砸了,當下看到一個人彎下腰,給自己撿了起來,正要沒好氣地叫罵,看清了人,“呼通”一聲,連人帶椅子都翻了,張口就是一句“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狄阿鳥笑了笑,柔聲說“我當然是人,而且是能來看你的人之一。”
龍渾身發抖。
他幾乎不敢相信地望著狄阿鳥,心裏卻是在想這個人是不死的麽?回憶這狄阿鳥,長月被人埋伏,孤身逃命,未死;來到雕陰,幾經暗殺不死;北麵作戰,前鋒營幾乎全軍覆沒,不死;搶灘作戰,身先士卒,在冰水中縱橫來回,被馬兵逼回水中,不知遊到哪兒去了,依然未死。
龍不知內情而不敢斷定這是狄阿鳥憑自己的智慧、意誌和武藝活出來的,隻會認為這冥冥中有著天意。
他發抖。
戰栗。
狄阿鳥扶起龍,坐到一旁,輕輕地說“其實這對你來說,是福不是禍。天子聖明,未必要殺你,你畢竟是他的幹親家呀,是不是?!他把你拘囿起來,讓你交代問題,其實是害怕你再單方麵冒功,出醜太大,你老老實實地給他交代自己的事兒,主動交出權力,一定會沒事兒的。”
龍瞪著狄阿鳥,最終歎了口氣,說“我敗給你了。”
他有點氣急敗壞,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看到你又活在我麵前,我才知道自己敗給誰,你?!”
他神色又有了變化,笑了笑,說“可惜的是,我至今還是不明白,你是怎麽算計我的?!”
狄阿鳥正色說“我沒有算計你,我算計你了嗎?!”
他溫和的就像是麵對自己長輩,娓娓地說“你敗給了你自己。有些時候人要知道進退,比方說,人家健符的老子,他真老了嗎?!沒有,他正值春秋鼎盛,為了讓陛下展開手腳,主動交卸,所以以前縱有萬般不是,陛下也照樣不追究,是不是?!你要學學人家,奸詐到這份上,才是大成。”
龍一下蒼老了許多,低聲說“你父親果真養了個好兒子,你小小年紀,已經這般奸詐,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他猛地一伸頭,逼視著狄阿鳥,說“我奸不假,我圖的私財,官位,你在圖什麽?!你告訴我。我太奇怪了。幾年前,在別人都拋棄長樂王的時候,你就誓死保護他,一開始,我也覺得是忠誠,可你有這份能在無形之中毀滅我的心計,我不信,你就那麽傻,保護一個什麽都沒有了的人?!你表現得太忠誠了,你當真這麽忠誠麽?!戰前你跑到我營裏,就不怕我殺了你麽,搶灘作戰,九死一生,最後跳進河裏,逃了一命,你事前計劃時,就不怕戰死,抽筋淹死?!還是你奸詐?!奸詐得跟真的一模一樣。”
狄阿鳥眼裏殺機一閃,收斂了說“我本來就是個忠心赤膽的人。”
龍笑道“那天下人豈不都是忠心赤膽的人了?!你要是忠心,也不會算計我,置數萬將士性命於不顧。”
狄阿鳥歎了口氣說“那我實話告訴你好了,白羊王的人頭落到你手裏,你有部曲。有錢財,馬匹,手握幾萬將士,我不放心。”
龍厲聲說“你撒謊。”
狄阿鳥說“看來我不得不說實話了,你聽了會後悔的。”
龍冷笑說“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麽可後悔的?!”
狄阿鳥緩緩地說“我對中原人,草原人一視同仁,強攻白羊王朝廷損失不大。”
他湊到龍耳朵上說“我留著白羊王還有用,而你卻一心害我,我得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龍哈哈大笑,說“你失算了,我還未必會死,這一仗是有損失,但遊牧人死傷更多,是勝是負,還有待朝廷公議,一有機會,我還是不會放過去。”
狄阿鳥點了點頭,起身退步,揖了一揖,說“可惜的是,你沒有機會了。”說完,轉手走了出去。
到了外麵,天色將黑,他走了一陣兒,給沒藏和牙紮勿林一使眼色,牙紮勿林立刻帶著十來個穿著官軍服裝的生臉孔回了去。
牙紮勿林離開戰俘營,還要怪白羊王。白羊王重占樓關,一部分俘虜沒來得及轉移,就被他奪了去,牙紮勿林也在裏頭。
眼看他就要成百夫長了,功敗垂成,白羊王敗了,但是他沒跟白羊王走,趁機跑了,剛剛才能進城,帶著幾十個遊牧人聯係李多財,就見到了狄阿鳥,換了一身衣裳跟出來。
狄阿鳥帶著沒藏,頭也不回地走著,他們就闖了進去,破除官兵崗哨,直奔龍被關押的屋子,到了,推門而出,在龍的驚愕聲中,大聲說“走。跟我們走。”
龍不明就裏,隻以為他們接到了命令,跟著就走了,上了一輛馬車。
走了一陣子,龍覺得不對勁兒,他問了一句“你們要帶我到哪兒?!”
牙紮勿林說了個自己知道的人名,去哪兒倒沒想好,幹脆趕上一步,剪了他的背膀,他力氣除了奇地大,龍掙脫不了,兩個胳膊差點脫臼。
他正愁不知對方身份,嗅到了一股膻味,就在馬車中大叫“來人哪。”
一個人去堵他的嘴,因為用的東西堅硬,又是硬搗,搗得龍慘叫,另一個同伴示意他輕一點兒,這一路就到了北門。
眾人叫城門,士兵不給開,黑處殺出來幾名官兵,一箭就把城頭遊弋的士兵射了下來,其餘幾個殺上去,放下門閘,下來,上了幾匹馬往外跑。
官兵們頃刻間就接到了消息,隻是他們一輛馬車,幾匹馬跑得飛快,頃刻就不見了,隻好向上頭回報。
這時,官府上的人發覺龍跑了,跑去找他兒子,據說一個將官來找過他,他也帶著人跑,王誌一聽,就把幾件事連在了一起,他斷定,將士中有人劫了龍,連忙派出騎兵追趕,騎兵追趕出去不多遠,官道上躺個人,手抓利刃,自刎而死,下來看看,是龍,王誌到了跟前,一判斷,那就是營中有人欲救出龍,一同作亂,龍不肯走,半路上自殺了,一時想到對方雖然不是什麽好人,最終卻不肯被亂兵裹了作亂,不免兔死狐悲一番,讓人給他收屍,車載而還。
狄阿鳥這會兒已經在一家酒樓上喝茶。
過了好一陣兒,他聽到下頭的動靜很大,知道要等的人來了,喝了一聲“沒藏,不要對客人無禮。”
片刻之後,一男一女走上樓來,女子戴著麵紗,男子是人都認得,竟是鄧校尉。
狄阿鳥意外地看了一眼,旋即笑了,說“費仙子煞費苦心呀。”鄧北關也是極為驚訝的,不過卻沒有走,慢吞吞地坐下,扭頭看了看費青妲。費青妲脆生生地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我是代表著田小小姐,給你們握手言和來了。”
狄阿鳥苦笑說“有和可言麽?!”
鄧校尉撅了撅屁股,澀澀地說“小相公,你妻子死了,是不是我兒子幹的,我真不知道,可是你不也讓人將平兒殺了,讓我除了官,你還想怎樣?!這樣鬥下去,對你我都沒有好處,現在我在與田小小姐一起做生意,你又被田小小姐聘了,大家杯酒釋恩怨,一同賺錢好嗎?!”
狄阿鳥冷笑說“我不相信你會給我和解!”
費青妲柔柔地說“這是田小小姐的意思,這個麵子,你要給,別為一個女子傷了和氣。”
狄阿鳥一挑眉,“哦”了一聲,最後還是說“田小小姐的麵子?!”他冷冷一笑,說“是呀,不好拂呀。”
鄧校尉看到了事成的可能,連忙說“和則兩利嘛,我們兩個鬥下去,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但有一點,你不容易動到我,我也不容易動到你,死的都是身邊的親人,何苦呢?!過兩天,上頭來人丈量土地,他們就把職位還給我了,我仍然是屯田處的校尉,以後有用得著的地方,您盡管開口就是。”
這話滴水不漏,狄阿鳥沒有吭聲,隻是眼神越來越寒。
費青妲一把搭到他手上,回頭給鄧校尉示意說“大人還是請回吧,我在這兒好好勸勸他。”
鄧校尉一看她的手放在人家手上,就知道這個勸,外人不好呆的,就說“還請費姑娘多多費心,在下告辭了。”他一走,狄阿鳥就把自己的手收回來,給費青妲說“他姓鄧的做夢也想不到,這正是我的意思,不過,我是不會答應他什麽的,你在中間好好斡旋吧,該怎麽說,不用我提醒了吧。”他盯到費青妲點頭,恨恨地說“你們田小小姐真是個敗家子,我不讓她貸錢給軍隊,她不肯聽,這下才知道找我哭,你回去告訴她,我為她的投資失敗買單,把我女人的仇都壓下來,我也不是三頭六臂,讓她以後少來煩我。”
費青妲坐近少許,笑嫣嫣地說“有了這麽大的產業,她也怕得罪人,何況她哪知道你預料勝負,就像神仙一樣,就算她知道,她也未必相信,你是對她好,她到你跟前哭一鼻涕,不過是撒撒女人的嬌氣而已。”
狄阿鳥這才記得,她不清楚阿田自己的阿妹,見她這樣明著說好,暗中委婉地說阿田不會把自己放在心上,一時哭笑不得,說“回去給她說,別那麽小氣,錢貸就貸了,既然朝廷打了敗仗,就一心體國,把債券還回去,一分不收,幾萬兩而已,離破產還遠,就當為朝廷安撫死難的將士了。”
費青妲歎了口氣,說“你不知道,說破產,確實差點破產,我給你說,她那裏一盤爛帳,我理得都頭疼死了,一跟她提,她就會說,我請你們來幹什麽的?!真受不了她。一個小女孩兒,騎馬,喝酒,逗狗,喂鷹,古怪得很。”她又往狄阿鳥身邊坐坐,親密地敘舊說“她還喜歡跟人打架,給我說,她專打人家鼻子,打中了,人鼻子一酸,就顧不得還手了,你說,世上怎麽有她這號女人?!不說了,不說了,一說,你肯定說我說她壞話,該說了,你以前不也騎馬去玩嗎?!不一樣的,她騎的那些馬,挨近了就用嘴撕人,買狗,不咬人的不要,買了狗買兔子,在這個窮地方,一買就花幾百兩,好在走了,在她跟前兒,你都看不下去。”
狄阿鳥想狄阿田這些毛病,作為一般女兒家的費青妲,確實不好忍受,笑著說“你管人家呢,她隻要不破產,隨她花唄。”
費青妲又小聲說“她懷疑黑先生吞她的錢呢,多疑得很,動不動就逼問錢財去處。那馬小寶櫃上虧欠,三天兩頭挨她的揍,一個小女孩子耶,用腳踢人家一個大男人,有用麽,出來,馬小寶就說,她踢人會疼?不說她了,我要點酒肉,咱們邊說邊吃,哦,說到吃喝,她更是不含糊,特能喝酒,喝醉了又唱又唱,抱著人摔跟頭,抓著人鼻子和臉,摟著人腰,一個勁兒勾腿,我一見就躲得遠遠的,讓她跟她丫鬟打去。”
說到這兒,喊人要酒菜,狄阿鳥連忙說“我戒酒了。”
費青妲非要不可,要了又說“她丫鬟平日一聲不吭,被她欺負,到了摔跟頭的時候,一點兒也不讓她,每次都把她修理個夠嗆,有次她給我說,她丫鬟把她打得眼冒金花,一出門,就撞柱子上了。我問她怎麽不換一個,她說,為什麽換?!我把她訓練厲害了,她不是能保護我麽?!”
狄阿鳥漸漸有點兒受不了,聽她一遍一遍說“不說她了”,然後繼續往下說,真想告訴她,田小小姐是自己妹妹,她這些毛病,自己一清二楚,不光這些,當年帶著一群小夥伴與人群毆,欺淩弱小,騙人錢財,挑撥離間,狐假虎威,哪樣沒幹過,最過分的一次,她請人勾引他阿師,勾引之後再甩掉,事情暴露,被幾個阿師押送回家,半路上幹脆要請幾個阿師去嫖妓,並羅數幾個阿師去嫖妓的隱私,害得幾個斯文掃地的阿師差點兒當眾圍毆她這個八、九歲大小的小女孩。
當然,這樣的事兒是跟自己偷師的,自己也不好多說,他隻圖趕快吃飯,吃完飯,將這位仙子送回家。
當然,他不是聽不進自己阿妹的斑斑劣跡,而是看著這個費仙子一邊說個不停,一邊喝酒,生怕她喝醉酒,芳心寂寞,而自己也看著夜黑人靜,忍不住抱她上床,連忙將飯吃完,送她回去。
送到了,費青妲果然仗著酒力,吃吃笑笑,撒嬌勾引人。
兩個人在門外撓撓拉拉,老遠有個人喊了一聲“公子。”
他扭頭一看,認得是樊英花家的鍾村長,連忙掙脫吃醉酒的費青妲,撇清關係,回了句“老村長,有什麽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