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節 公主下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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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揮戈逐馬!
    狄阿鳥光著兩隻腳,哪管石頭、蒺藜,一口氣跑到家,背後雨點還是給砸到了背上,進屋見到謝小婉,反複地安慰她,描述長嘯,白光,雷電,黑雲,說了不知道多少遍。麻川甲瞪著兩隻眼看他,似乎在辨認他說的是真是假,不過終究是上了歲數的人,知道哪兒緩哪兒急,連忙問他“姑爺,你先喝點水壓驚,得先想想,人飛升了,那咱喪還治不治?!什麽時候往朝廷上報?!”
    這個事兒,得去問外母,得去問外母。
    謝小婉在那兒哭,狄阿鳥安慰了幾句,見麻川甲冒大雨要走,一把拽住他,說“外父的學生,故交,好友,親戚,這些你清楚,你熟悉,我去找外母。”
    他外母還在朱汶汶母親那兒做客呢,離了好幾十裏。
    李芷把人都喊醒,給狄阿鳥找了衣裳和鞋,自己也披了身,說“你也留家裏,一旦報了喪,朝廷派人來,花山派人來,都很快會到,再加上親戚朋友若幹,肯定人山人海,你也要在家,我去。”
    狄阿鳥想也確實是,外父還是朝廷的公爵,天一亮得先給朝廷報喪,朝廷還要派官員過來,這就給李芷點點頭,把她和於蓉子送出去,看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過頭,喘口氣,覺得還得帶人回嶽父飛升的地方看看,就跟麻川甲冒著雨,一起奔山裏了,到了天明,則支使路勃勃騎快馬去長月,想了半天,還是把喪字掐了,說“報喜吧。”
    中午時,朝廷通報了內廷,秦綱也知道了。
    國公喪禮不必說了,關鍵還是這個飛升了,飛升而去,那是成了仙,成了仙,怎麽辦?!秦綱走進禦書房,取出了兩筒千裏鏡,其中一筒,鏡片已經爛了一塊,並排放在麵前,略一躑躅,除了本身的公爵爵位,又追贈為太師,然後讓人帶著聖旨,上門取證。
    飛升是大事。
    國中之人包括秦綱,都覺得世外有神仙,可誰也沒有見過,若謝道臨真的飛升,那就比得過上天降下的任何祥瑞。
    欽差急急趕去,聽完狄阿鳥一描述,再入山尋找證據,還沒到離當地不遠的獵戶村去問,獵戶村的人出來祭拜,說昨晚確實有一聲長嘯,白光衝天,本來還以為是雷電呢,後來才知道是謝天師飛升了,於是欽差再急急趕回去。他們給秦綱一說,秦綱又歡喜又後悔,歡喜的是國中出了個神仙,必然可以福佑國祚,後悔的是,沒有在謝道臨飛升前放下身段,多多聆聽他的教誨。
    這樣一來,賓客登門,都說“恭喜”。
    因為飛升,家裏哪兒能治喪,反而與朝廷一起擺大宴,吃了幾天,最後朝廷又在那個飛升泉的大石上刻下幾個鮮紅的朱字,到花山宮殿上,任命一位謝道臨的弟子為新的天師。這件事無論影響和波及都無可比擬,隻有謝小婉的母親一個人迅速地衰老,謝道臨一去,她隻好帶著少許家產,遣散、嫁出許多女弟子,與兩名侍女一起接受狄阿鳥的奉養,每每抱起外孫女,她便不停地臭罵外孫女的外公,說他自私,拋下她孤兒寡母的就升天成仙了,一個人在天上快活。
    聽了好幾次,狄阿鳥都心酸酸的。
    這時,狄阿鳥的家庭再一次膨脹,因為在這裏安頓好了,還得去雕陰那邊接人,於是又買地,又修院子,要不是外父飛升之後,朝廷又賜了許多的財物,狄阿鳥倒也捉襟見肘,他徹底給後悔自己的風流。
    朱汶汶來一次,他避一次,避了好幾次,倒是謝小婉告訴他了一個想不到的消息“你怎麽老躲著汶汶呀,她也挺難的,兩個月前,她相公陳敬業被人殺死在雕陰,案子一直沒破,上次她來,說是想讓你替她去雕陰,見你在山裏,什麽事都不管,不問,也沒讓人給你說。”
    狄阿鳥立刻往費青妲身上懷疑,往張鐵頭身上懷疑,讓人去查,忽有一日進山讀書,朱汶汶去了,不聲不響地摟了他的後背。
    兩人舊情複燃,好了幾天。
    這時雕陰那邊的結果出來,殺死陳敬業的極有可能是扶桑浪人石井,石井失蹤了好幾個月,卻又死在長月。
    據說,他終於得到一筆錢,準備與幾個倭國人一起東歸,結果卻又殺了陳敬業的幾個哥哥,最後服毒自盡,案子就斷到了這兒,疑似陳敬業的哥哥,然後沒有按期支付酬金,反過來被石井所殺。
    狄阿鳥與朱汶汶一並躺著,告訴她這個內幕。
    朱汶汶卻波瀾不驚,過了好一會兒,她輕輕地撫摸著狄阿鳥,幽幽地說“別查了,是我殺了他。”
    狄阿鳥翻過身,不可思議地朝她看去。
    她卻再次擁上來,光溜溜地擦著狄阿鳥的後背。
    狄阿鳥問“當初你同意嫁給陳敬業,就是在等今天麽?!你怎麽下得了手?!你柔弱的風都能吹倒。”
    朱汶汶枕著他的脊背,幽幽地說“這都是被逼的,皇帝不舍得自己的女兒,拿我去籠絡陳家,我別無選擇,你讓我怎麽辦?!我懷了你的孩子,我能怎麽辦?!到了陳家,我就在想,我嫁給你,不過是一個妾,可是到了陳家,我就是少夫人,陳家家大業大,自然需要有人繼承,我嫁給你,我們的兒子不過是個庶子,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他雖然不到三歲,卻有田產無數,長大了,還可以再接受皇帝的封賞,加上我的封邑,他是一個貴公子。”
    狄阿鳥感到無奈,說“那也不能這麽狠心,幾乎把他們一家滅門呀,你好好地過日子,不照樣能熬到這一天?!”
    朱汶汶問“我好好地過日子,能像現在這樣嗎?!”
    狄阿鳥無奈了,隻好轉而問她“你怎麽做到的?!他們都是石井殺的?!石井怎麽會聽你的呢?!”
    朱汶汶輕聲說“你知道石井想要什麽嗎?!他是倭國的遣使,可是他根本沒有在皇帝麵前活動的資格,他隻是陳閥的一介豪奴,他在他們國內是個貴族,身上有使命,卻隻能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所以隻要有人假朝廷的名義收買他,他就肯用命,他先成為一個朝廷的奸細,然後抓到了陳家父子的罪證,把罪證交了上去,到了我手裏。這時,他還能回頭?這些罪證讓陳家知道,陳家就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我指使他殺陳敬業,水到渠成。他既然能殺陳敬業,自然能殺別的陳家人,殺完了,對我們而言,他也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了。”
    狄阿鳥隻好在心裏感歎。
    他又有點兒幸慶,幸好自己沒有娶回家。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話一點也不假。
    如果說李芷是一位了不得巾幗人物,朱汶汶無疑是個巾幗梟雄,她也有男人也不具備的頭腦和手段,表麵的文弱,更掩飾了別人對她的提防,她有什麽不如意了,自然就會與男人一樣去爭取,結果就是這麽可怕,自己還老是擔心陳敬業欺負她,其結果,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他並不憤怒,腥風血雨過來,幾條人命,他不至於大驚小怪,不過,他需要憤怒,他需要憤怒,與朱汶汶拉開距離,誰知道她不會對自己耍什麽陰謀,即使她愛自己,可是諸如爭風吃醋的事兒,誰能保證她不會用到血腥的手段?!
    這就是一條毒蛇。
    雖然自己愛這麽一條毒蛇,可是必須控製她,不讓她咬到人。
    於是,狄阿鳥立刻震怒了,說“可你太過分了,那是你的丈夫呀,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的丈夫,你都毫不留情地把他殺死在異地,你還是人嗎?!”
    朱汶汶一個沒想到,光溜溜地愣在那兒了,兩眼瞪大,鬢發繚繞。
    狄阿鳥抓了衣裳就一陣穿,她醒悟過來,撲了上去,哀求說“你別走,我求求你,你不要走,我,我……”
    她撒下一陣啼哭。
    狄阿鳥卻又說“隻因為我什麽都沒有,所以你離開我,不是嗎?!你覺得孩子跟著我,我什麽也不能給他,沒有什麽讓他繼承,你覺得你跟著我,我不能給你地位,你就處心積慮,是嗎?!”
    他說“那好,我的一切,都不留給你們。”
    事到如今,朱汶汶隻好說“我什麽都不要,隻求你別離開我,陳敬業死了,我還是你的人,還是你的汶汶。”
    狄阿鳥一屁股坐回去了,說“這可是你說的,你什麽都不要,日後你別後悔,別覺得與我偷情,除了我的愛,什麽都沒得到。而且,我告訴你,其實我也很有錢,我隻要願意,我也有權力,有地位,你說的你不要,你說你愛的是我。”
    朱汶汶獻上淚眼和熱吻,承諾說“是的,沒錯,我都不要。”
    狄阿鳥鬆了一口氣,把她柔軟的兩個屁股蛋兒抱上,放到自己腿上,他心裏很明白,朱汶汶這個時候,什麽都有了,幾百戶封地,她看不在眼裏,她需要的隻是自己給她的愛情,許諾起來並不難,日後,她知道自己還有三分堂,仍然擁有牛六斤那些弟兄,甚至還會回到草原,那看她還怎麽反悔。
    八月十五很快就要到了,董府排筵,讓他過去,到了之後,秦理竟專門等候,在他外公的斡旋下與自己冰釋前嫌,次日竟還邀請他一起去打獵,在皇家圍場裏奔了一天。狄阿鳥頓時多出一種預感,回到家,給李芷說“近來我左眼皮一直跳,竟不知會發生什麽樣的事兒?!”李芷笑了他一通,不過兩三日之間的功夫,內廷派人來讓他進宮,去了之後,皇帝在寢宮接見的,給他一頓吃的。
    按說,沒有什麽出奇的,問題就在於,皇帝招待他的東西是秦禾或偷,或要,或拿,帶人扛走的。
    這是要幹什麽?!
    皇帝還暗示說“這些東西,都是朕的女兒孝敬給朕的,吃呀,嗄?!你別看來看去,你莫不是以為這些東西很古怪,她給朕說,這都是她一個朋友家的?!”
    這又是什麽一個意思?!
    皇帝不知道,這是她女兒在自己家縱橫掃蕩帶走的?!
    狄阿鳥小心翼翼地試探說“陛下,這怎麽看起來那麽眼熟,跟小臣家的樣兒差不多。”
    皇帝的臉一下嚴肅了,生氣地問“你這是什麽意思?!朕的女兒還沒有出閣,難道……難道你們?!她是在你們家取回來的?!”
    狄阿鳥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一句話也不敢吭。
    皇帝這又緩和,說“朕的皇後大大讚賞栽種這些瓜果的異人,多次提起,讓朕找來看看,你告訴朕,這些是不是產自你家?!”
    狄阿鳥連忙拔酒水,拔一個碗,翻一個,隻好得體地說“看起來像,不知道是不是?!”
    秦綱皺了皺眉,瞅了狄阿鳥半天,幾次要發怒,最後卻說“你還是先去見皇後吧。”
    狄阿鳥一陣忐忑,隻好隨人去見皇後了,到了皇後麵前,皇後透過珠簾,兩隻眼睛熱辣辣的,狄阿鳥頭都不敢抬。
    不過他並不知道,珠簾後麵還有皇貴妃,此外還有幾位皇姑,已經顯得蒼老了的秦茉也在,都在那兒瞅呢,就連秦禾也在,皺著妞妞唇,紅著臉蛋,低著頭,捏手指玩兒,時而偷窺她的母親。
    皇後終於開口了,問“你就是博格阿巴特。”等狄阿鳥回答過後,又說“你往前來一點,讓哀家看個清楚。”
    狄阿鳥連忙往前爬爬。
    皇後再給看看,說“不大像。”她往姐妹們那兒看去,姐妹們也個個搖頭,都覺得不大像,隻有秦茉眼裏一片慈祥,沒有搖頭。
    皇後說“聽人說你力大如牛,本以為是個胖子。”
    不是因為那些瓜果麽?!和胖瘦有什麽關係呢?!他連忙趴趴,清朗而大聲地說“小臣近幾年潛心讀書,一心修道,吃茶吃得過了,故而攝生有道,有點仙風道骨。”
    裏頭“嘩啦”笑一片。
    皇後嗔道“你還仙風道骨呢,你雖然不是個胖子,倒也沒有讀書人的樣兒,你能不能讓哀家老姐妹幾個給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像外邊傳的那樣,孔武有力,這宣室也夠大的,你就比劃、比劃吧。”
    這不是拿自己開心嗎?!
    自己倒不是個弄臣,怎麽可以?!
    狄阿鳥有點恥辱感,伸伸脖子,朗聲說“小臣年一十三習殺人之道,不通表演,年十五,則已殺人如麻矣,年十六、七,大小數十仗,死於臣手者,不計其數,非是傳言,疆場敵我,一問便知。”
    裏頭的人都愣了一愣。
    皇後也啞口無言,總不能讓他殺個人看看吧。
    她很快就借人請求,說“難道你就不能讓哀家幾個姐妹高高興興麽?!”
    狄阿鳥立刻說“小臣的話還沒有說完,小臣習了殺人之道,誤入歧途,幸得小臣外父教誨,認識到一草一木,皆有生命,一雞一卵,皆父母精血,於是棄殺人之道,專心玄修,提升道德文章,外讀詩書,內覽經文,已經有了小成,皇後千歲在上,請許小臣吟誦一首詩歌可好?!”
    皇後自己都愣了,這群皇家姐妹都是聽說博格阿巴特力大如牛,想看看他是不是真有能耐的,自己也是為了取悅她們,提出要求,沒想到人家不買賬不說,還折中地要朗誦一首詩代替,這,這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不過,她也很快釋然,不目中無人,不這麽古怪,也就不是博格阿巴特了。
    狄阿鳥又請求說“彈奏一曲?!”
    秦茉點了點頭,小聲問皇後“他真的會彈琴嗎?!”
    這麽一說,大家心照不宣了,皇後也滿意,要求說“那你就彈一曲鳳求凰吧。”
    狄阿鳥又請求,說“鳳求凰彈雖好,不如吹奏,何況此處無琴,小臣身上有塤一枚。”
    皇後挺喜歡他饒舌的,如果不是事關女兒的終身大事,倒要假意怒一怒,看看能不能嚇住他,不過也就同意了,說“那好,那你吹奏一曲。”
    狄阿鳥拿出塤,使勁在袖子上擦,擦了好一會兒,把塤放到嘴巴裏,嘴巴開始鼓氣,最後吸漲了肚子,氣突然,塤孔飛出三聲變了調的音“風——球——黃。”
    珠簾裏頭頓時爆發了一陣停不下來的笑。
    狄阿鳥卻繼續擦他的塤,心裏卻驚覺“為什麽讓我彈鳳求凰,難道和婚姻有關麽?!”
    皇後回頭還要象征性地與人參謀,打發他走了,微笑著給幾個皇室貴婦人說“這小子太無理,恐難登大雅之堂。”
    一個皇姑貼到她耳朵邊,小聲說“女人都喜歡他這調調。”
    眾人連連點頭。
    皇後卻歎了一口氣,說“可他有妻子了,他能休妻再娶禾兒麽?!”
    眾人無不放棄考慮,有的說“那要看誰家的孩子,難道他敢拒婚不成?!”
    有的說“他巴不得呢。”
    其實皇後這麽說,心裏也有了譜,皇帝已經提過了,如果他能改娶秦禾,立刻扶他就藩,也許從此之後,他就是一介藩王了,有了這麽大的利益驅使,倒不怕他不知進退,這應該不是什麽問題,關鍵是,他到底是不是自己寶貝女兒的最好選擇。
    想到這裏,她輕輕地瞥了秦禾一眼,發覺秦禾臉上都是桃酥,低著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忽然,秦禾抬頭,說“李芷姐姐很好的,要他休妻,吭,吭,你們這是幹什麽呀?!”
    幾個皇姑,皇貴妃,不由紛說把她圍上,異口同聲地說服教育。
    秦禾翻了一陣白眼,皺著鼻子不停說“聽你們的,肯定會壞事兒。”
    狄阿鳥出宮時,已經明白他們這是要幹什麽了,皇帝先一步暗示了,秦禾出入自己家,是不符合禮製的,接著要皇後見自己,而皇後竟然讓自己彈奏鳳求凰,難不成,皇後猥褻自己不成?!
    所有這些都說明,皇帝想把秦禾嫁給自己。
    怪不得自己眼皮一直跳。
    皇帝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自己呢?!奇怪了不是?!皇帝嫁女兒,通常都有一定的政治企圖,他不會白白嫁給自己的,一定不會,何況,皇帝把女兒嫁給自己,自己把她擺在哪呢?!
    難不成讓自己休了李芷娶她?!
    可是,把女兒嫁給自己,肯定是要用到自己,哪裏用到自己,聽說別乞來京了,一定與別乞來京有關,以前自己接受渾河薩滿的建議,暗中向別乞示好過,他會不會危言聳聽,到皇帝那裏說,非自己回去,無以平定武律山?!
    帶著朝廷的兵馬和旨意回去,狐假虎威地收拾地盤,這都是自己做夢都想要的,可是,中原皇帝傻麽?!他附贈自己一個秦禾,是理所當然的。
    這真是一場甘甜的噩夢。
    李芷是與自己甘苦與共,患難至今的唯一正妻,她為自己作出的犧牲,比天還高,比地還厚,自己要是在政治婚姻中把她犧牲,那便是豬狗不如了,可是,這是個機會呀,也許,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呀。
    怎麽辦?!
    狄阿鳥回到家裏坐下,李芷忙問是什麽事兒。他心裏咯噔一下,卻若無其事回答了一句“八月十五了嘛。”
    謝小桃走到旁邊,一彎腰把鞋子拔了,說“吃月餅也該到晚上,這大白天,總不能還賞月。”
    狄阿鳥隨口說了句“賞太陽呢。”
    謝小桃走了回來,把一盤蘋果、月餅放到狄阿鳥麵前,轉眼看到阿狗打一旁翻上炕,問了一句“他幾個呢?!”還不等回答,回頭又給狄阿鳥透不滿“我覺著還是在雕陰好,到了京城什麽都要買,山裏的野果子酸得要死,栽些子果樹吧,不一定什麽時候又要走,倒也不給個確實的落腳地讓住,我就在想,咱們家現在就這麽多東西,到時再讓搬家,這些東西都怎麽辦呐。”
    阿狗笑吟吟地湊到狄阿鳥麵前,輕輕喊幾聲“哥”,“哥”,急切說“我們家本來就是騎著馬到處流浪,是吧?!”
    狄阿鳥“嗯”了一聲,打發他去找孩子們玩。李芷卻至一旁扯了狄阿狗的耳朵,掂來自己身邊,給狄阿鳥說“他是想讓你給他買小馬呢。昨天,一個男的賣馬駒,經過咱們家進來討水,他鬧著要,跟他阿娘吵得起勁兒,我給他說那馬不好,他給我說什麽?!”她擰著阿狗的耳朵,問“你給我說什麽?!”
    阿狗叫著疼,使勁兒笑,扯著嗓子說“我說得不對麽?!本來不就是好馬留著給你的嗒嗒兒虎騎……,好的你們更不舍得給我買。”
    李芷跟狄阿鳥搖了搖頭,繼續問阿狗“還有呢?!阿狗,你嫂子惡待你了麽?!不給你買馬,是不舍得給你買麽,是為了嗒嗒兒虎將來有好馬騎麽?!”
    阿狗連忙示弱說“我忘了說沒說,應該沒說,肯定沒說,不過那匹小馬,你真的看走眼了,它聽話呢。嫂。阿嫂,真的,不,啊呀,阿嫂,我聽你的了,我以後聽你的,不要小馬了,你放了我。”嗒嗒兒虎舉了一隻月餅從外頭進來。他哼著隻有他自己才能聽懂的歌兒,杠杠邁著步,土狸子在外麵也露了露頭。
    阿狗趁機跑外頭找土狸子了,隻剩嗒嗒兒虎一個,繼續把月餅舉在頭頂,站到狄阿鳥對麵了才拿月餅在眼上瞄瞄,大聲說“我一打,打死一個阿狗。”李芷盯了他,問“月餅是打阿狗的麽?!”嗒嗒兒虎大聲地喊道“月餅打阿狗,阿哥是叔豬,打給他,他先吃。”李芷又問“還有呢。”嗒嗒兒虎說“狸貓背我去玩,我不吃,給他吃。”他伸給阿鳥,說“阿爸吃。”李芷這才滿意,說“這還差不錯。”狄阿鳥大為歡喜,一手摟他,一手去接月餅,說“我們家嗒嗒兒虎會讓餅呢。”
    他抱著嗒嗒兒虎,給李芷要一大盤沉木模,讓嗒嗒兒虎築城池,不停在一旁提醒“城門有窟窿。”
    嗒嗒兒虎卻偏偏把城門給封了,說“這是蜜蜂的城,讓蜜蜂天天飛。”
    蓋到一半,蜜蜂真的飛來了。
    蜜蜂是謝小婉的女兒,每天傍晚例行哭泣,她一被有心難為狄阿鳥的謝小婉送跟前,就把嗒嗒兒虎的心血毀得一塌糊塗。
    嗒嗒兒虎隻好大叫“讓蜜蜂飛走。”
    狄阿鳥急忙抱了蜜蜂到外頭搖晃,免得嗒嗒兒虎生氣大喊。
    蜜蜂在外麵哭了一會兒,尿了狄阿鳥一身,睡著了。
    狄阿鳥剛把他放下,土狸子和狄阿狗在外頭跟人打完架回來,衣裳都爛了,楊小玲一手提一個,發來給他管教。
    搬到灞上之後,也算暫時得到了安定,又到雕陰接了柳馨荷他們,雖然不住一起,兩下卻離得不遠,眼看八月十五來臨,自然往一塊湊,等朱汶汶是時候把陳定一送來了,家裏的事兒真的太煩了,不過雖然煩,卻讓人樂而不疲,狄阿鳥是哪也不肯去,樂陶陶地調教孩子們,忘記任何擔憂,就等著大大小小吃月餅,賞月亮。不料到了八月十五,長樂王那兒派人來請,讓去他們那兒。
    狄阿鳥進京之後,與秦汾心照不宣,隻是讓府下交遞來往,卻沒有見過麵。
    秦汾來讓他到那兒過八月十五,他是沒法推辭的,家裏不能沒有李芷,李芷不在家,這麽一大窩人,是要天下大亂的,何況,她也不適合出頭露麵,至於謝小婉,出去要被人看,他自己覺得太吃虧,思前想後,最後決定帶上史千億和嗒嗒兒虎一起去赴宴。
    他讓麻川甲安排了一輛馬車,匆匆出發了,到了長樂王府。
    秦汾的身體好多了,卻胖了。他自己這個王儲是天子給天下人看的,人家也顧念兄弟情,時不時把禦用的東西賜來些,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何況他與秦綱不同,出了門,沒人管,衣裳不會穿,飯都吃不上,他也沒有翻風浪的可能,不知趣也不行,就坐在家裏,釣魚,養花,養一身肥肉。
    他有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都是女奴生的,他總覺得不是他的,平日隻給口飯吃,看都不看一眼。
    許小燕倒是用心,反複推算,看看兩個孩子,哪一個是他的。狄阿鳥一到,他們夫妻都連忙開中門迎接,狄阿鳥說什麽也不肯走,說不符合禮製,最後還是走了側門,進去之後,讓嗒嗒兒虎喊秦汾“王爺千歲”。
    秦汾眼淚都流了,抱著嗒嗒兒虎不丟,說“阿鳥,你這個孩子太像你了。”
    兩人聯袂走到後花園,倒沒幾個客人,秦汾一桌就把人安排完了,其中一個很是年輕,看著是個王爺,狄阿鳥看著眼熟,還以為是秦綱的哪個兒子,被秦綱派了過來,代替父親與小叔一起過節,卻不是的。
    他先一步起身,給狄阿鳥行禮,說“王兄說你一定會來,我還不信呢,想不到您真的來了。”
    狄阿鳥這才想起來,是秦猷。
    他跟秦汾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當年秦汾大婚,自己見過他。狄阿鳥連忙紮下去行禮,卻被秦汾製止了。
    幾人走到花園去,一家小戲班乒乒乓乓在前頭奏,唱得熱火朝天,秦汾也讓狄阿鳥點了一出。
    狄阿鳥點完坐下,喝了些酒,敘了些閑話,問到秦汾的生活,暗中提點他,讓他知道惜福,放下包袱,好好享受時光。
    秦汾卻歎了氣,似有所托地說“我的身體不好,不一定什麽時候就垮了,哪還有什麽非分之想?!唯一放心不下的,卻是我的親弟弟呀,他也算爭氣,去年巡視江堤,小有成績,陛下嘉獎了他呢。今年春上,還準備讓他坐鎮通州,征詢我的意思,我沒讓,沒舍得,我怕他一走,我就再也見不著了。”
    狄阿鳥有點不信,對秦汾,還是比較熟悉的,他雖然現在孤苦,也不至於這麽娘娘,有這樣的表現,是害怕,害怕他的皇帝哥哥在試探他,所以才“不舍得”,不過,想到這些,還是頻頻點頭,忙著說“猷王千歲少年有為,倒也不須急於建功立業,多陪伴殿下也是理所當然,理所當然。”
    秦汾突然下定決心,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小聲問“阿鳥,我要是死了,你能替我照顧他麽?!”
    狄阿鳥大吃一驚。他真沒想到,沒想到秦汾讓自己來過節,席上無人,實際上的用意卻是為秦猷和自己搭線,連忙說“殿下,您這是糊塗了,猷王千歲可是殿下和當今陛下的弟弟,誰照顧他,勝似你們二人?!”
    秦汾期盼地說“阿鳥,猷王和我不一樣,猷王有才氣。”
    他一揮手,給猷王說“去,取劍來,給兩位哥哥舞劍。”
    狄阿鳥更加吃驚,想掙脫他,卻發現他幾乎把全身的力氣都使上了,連忙提醒說“殿下,殿下,您糊塗了?!猷王用得著我,言一聲,小臣不敢不從,可您現在?!大大不妥呀。”
    秦汾另一手伸出來,胖乎乎的,緩慢地擺了一擺,說“他還小,沒有你我這般經曆,心裏糊塗著呢,我不是讓你助他幹什麽見不得光的事兒,隻是讓你去管束他,教導他,不至於讓他行差一步,做什麽錯事。”
    愛弟之心,人皆有之,可是,可是真是這麽簡單麽?!
    秦猷很聽他哥哥的話,取了一柄寶劍,越到花園亭上,嗖嗖飛舞,狄阿鳥實在沒什麽說的,慢慢坐下了,抬頭看了一會兒,果然發覺秦猷身上有可取之處,他的劍術相當不錯。秦汾見他慢慢安定了,往後靠了一靠,與他一同觀看,等秦猷舞完劍,走上來,又慢慢地說“秦猷很仰慕你,他不會像我,犯糊塗,你就把他當成你的親弟弟,要是犯了錯,你可以像哥哥那樣打他,罵他。”
    說完,他嗬斥一聲“秦猷,給你阿鳥哥哥跪下。”
    秦猷真的下跪,狄阿鳥也跪,與他對頭而視,秦汾過去,一手攙扶一個,把兩個人的手放在了一起。
    狄阿鳥簡直後悔死了,後悔自己為什麽沽名釣譽,聽說是長樂王所請,想也不想就來了。
    他當夜回家,連忙給皇帝上書說,說秦汾身體不好,害怕隨時撒手,讓自己為他照顧秦猷,這麽托付,分明是擔心皇帝不能一視同仁,接著又說,秦猷有一定的才能,皇帝應該重用,讓長樂王放心,等等,寫完了,密封好,送走,他才後怕地揩了一把汗。
    要知道秦汾一旦把他和秦猷拴到了一條線上,就招惹了大忌,誰能說,秦汾給他弟弟搭線,沒有什麽政治企圖?!
    他覺得這些天無驚無險的生活,使得自己越發地放鬆,竟如是不作提防了,差點給秦汾所乘,連忙坐下反思。
    反思了幾天,大內不斷派人來,終於把秦禾的事兒提到明處。
    這時再想瞞李芷也瞞不住了。
    李芷知道之後,倒肯為狄阿鳥作想,覺得這件事是個機會,天大的機會,自己不在乎這個正妻的身份。可是話說了不兩句,狄阿鳥就生生翻臉了,他心裏煩躁,當庭就罵。
    說實在的,自李芷進門,他從來沒有拿出丈夫的權力,罵人過,但是今天,他真忍不住了,實在是忍不住了,按他的話說,人的仁慈是有限度的,身為妻子,不該讓的,你瞎胡讓什麽?!你讓來讓去,是讓我看你有多麽賢淑麽?!
    罵完了,李芷生氣,他也一個人生氣,可是生氣沒用,生氣解決不了問題,這種事你能回絕麽?!
    生完氣,李芷卻又心平氣和地勸“你辛辛苦苦到現在,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就為這個過廢契機麽?!”
    狄阿鳥不說話。
    他也怕,他也怕,可這不隻是個身份問題,正妻就是正妻,那是向天地盟過誓的……還沒到他決定,利益交換的本質就露了,別乞在京城打聽了他的住處,竟然登門了,送駿馬,送美女。
    緊接著,朝廷果然放出了讓他回去的風聲。
    狄阿鳥還是硬閉門沒見別乞,隻是說“除了中原,我哪也不去。”這時,他找到了拒婚的法門,自己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訴人,除了中原,哪也不去,自己就不接受這個巨大的好處,同時對婚事含糊,把意思擺明白。
    這邊是福是禍,還不清楚。
    阿狗和土狸子卻給樂歪了,阿狗有了一匹純種小紅馬,土狸子雖然沒有,阿狗卻是為他分享著。
    狄阿鳥硬了。
    李芷沒人時,想盡一切辦法說服他,他也不聽,隻是說“能不能回草原,這是天意。”
    第二天,他幹脆逃入山林,半個月沒下山。
    李芷派人找他,找不到,派人輪流守他的野居,也不見他下來,朝廷也派人找他,真是隻在此山中,找到家裏,家裏說上山了。
    官員到了山裏,值日的楊小玲與小童阿狗就會往一座大山一指,告訴說“上山了。”
    他上山,我們也得往山上追呀。
    幾個差官都是文士,哼哧,哼哧,去找,第一次,遇到了一大片竹葉青,竹林裏倒掛著吐芯,不好辦,回去吧。
    第二次,大夥都判斷,他是在山崖上的洞裏修道,一口氣到了,隻見白雲蒼狗,萬仞山崖,上頭有個石洞,石洞裏坐著個黑影,像是在那裏頭呼吸天地之靈氣呢,可是幾人往上走了兩步,兩腿戰栗,一問,人要在裏頭坐天,隻好下來走了。
    他和李芷之間,還是李芷先服軟。
    服軟了之後,狄阿鳥回了家,可問題是,他回了家,胡子長起了,毛紮紮的撇須,還帶點絡腮,剪剪,去忙別的了,買了些鐵,鑄造了一口四腳鼎,用鼎煮了鍋肉,吃了一頓,就開始在鼎中煉丹,回到他一開始野居的地方,擺開鼎,添木炭,硝石,硫磺,各種各樣的東西,煉幾天,炸一次,有時候煉一天,炸十幾次。這朝廷反反複複,來了幾次,後麵也終於在他家見到人了。
    狄阿鳥坐在自家宅院裏,頭上飄個氣囊,下頭一條板凳上,板凳上綁滿爆竹筒,水車一樣的輪,皮線,骨條,還掏了個洞,屁股從洞中伸出來,伸出一條可以左右搖晃的羽毛大尾。他們趕到,剛剛看了一眼,就見小侯爺本人一舉手,不,應該是舉翅膀,四隻大小不一的翅膀平平伸開,後麵人上前一步,一點火,一片火光,黑煙噴了幾尺遠,一人一椅使勁駕馭四扇翅膀,給飛出牆外。
    幾個人追呀,追出去一看,數十步外,椅散毛折,尾巴焦黑,鳥仙人在地上趴著呢,再一等,狄阿鳥夾了一身竹板,坐在床上說“有什麽事兒,拜托以後再說吧。”
    眾人假惺惺地滴了幾滴眼淚,趕緊回到長月。
    隻兩日功夫,博格阿巴特想變成鳥,在天上飛的消息,就在長月的大街小巷始流傳了,連秦綱也聽說了。
    事實上,這些人是由秦綱直接指派的,他是第一時間知道的,當時情緒失控,砸著金杯大笑,幾乎停不下來,給幾個侍臣說“朕做夢也沒有想到,狄阿鳥傻到學鳥飛,鳥能飛,飛鳥能飛,那是靠天生的一雙翅膀,借了造化之功。”笑完之後,他嚴肅了,不敢相信地問眾位“他難道神誌不清了麽?!”
    北麵的事越來越嚴重,別乞不得已,已經內縮歸附,要求朝廷安頓他的部眾,天天乞求,要來京麵聖,這邊兒陳州方麵,已經相互用兵,再見了大戰端倪,如果這邊大戰,偏遠的東北最需要穩定。
    皇帝本想著自己一提,狄阿鳥會欣喜若狂,卻想不到他竟然能遁入深山,數日不出,大概在學介子推。
    一旦狄阿鳥神誌不清,修道修瘋了,計劃就不免落空。
    眼看天氣漸寒,這人像是真想留居中原。
    讓他留在中原?!不,他不能留在中原。
    他越是沒有野心,越樂不思蜀,朕還真越得讓他走,也許今年冬天,也許明年,也許是在後年,朝廷和拓跋巍巍就要有一場曠世大戰,把他派出去,無論作為臣子,還是作為聯盟,經過一段時間的經營,保證東北安然無恙,自己就能取勝,就能打敗拓跋巍巍,就能一血先帝之恥,就能恢複盛世雄風,就能讓那些蠻夷朝服。
    沒錯,朕已經好久沒能脫衣而眠了,朕昨天還巡視了北營,七千兒郎礪兵秣馬與朕同仇,期待著一戰雪恥。
    於是,秦綱捂了半天腦門,給人說“他還怕身上有傷麽?!你們去,把他給朕抬來,有些話,讓朕當麵給他說。”
    他吩咐下去,就去找皇後商量,還沒有到皇後的寢宮,遠遠就見秦禾走在一條廊下,低著頭,縮著肩膀,沿著這條走廊走到頭,再轉個彎,沿這條走廊走回來,當時心裏就不是什麽滋味。
    他給後麵的人一擺手,自己加快腳步。
    他走著,眼前閃耀著刀光劍影,閃爍著神靈和大地,閃爍著黑壓壓的步騎,閃爍著金光燦爛的天宇中伸展的一麵巨龍旗幟,上頭湧動著“靖康”二字,他嗓底開了聲,好像是他父親,他爺爺,他爺爺的父親這些人從睡夢中醒來,用蒼老而低沉的聲音在訴說朕為了這一刻,為了這一刻,已經迫不及待了。
    孩子,你需要出嫁,你一定要嫁,博格阿巴特是個難覓的俊傑,他一定能為帝國換來東北的和平,你不但要嫁,朕躬還要給一大批的陪嫁,文武,令尹,工匠,幫助博格阿巴特,也監視博格阿巴特,甚至可以讓他在中原招募軍隊,他那些人,朕可以讓他帶走,以免在中原留為禍害。
    至於朕的孩子,可憐的孩子,離開父母要到那冰天雪地,為國奉獻的孩子,是不是正妻,你應該可以讓步。
    如果不行,那做平妻好了,有那麽一天,隻要有他博格阿巴特臣服的一天,是正是平,重要嗎?!
    隻要帝國強大。
    他博格阿巴特死了,他任何一個子孫就藩,都要得到朝廷的冊封。
    你就算是平妻,隻要你有了子嗣,我的外孫也照樣建嫡,照樣威震武律山。
    朕可憐的孩子。
    父親不知道你能不能幸福,幸好你還不討厭博格阿巴特,你去吧,父親對不起你了,你的豐功偉績,你的祖父在看著,先皇們看著,上天看著,咱們一家人,無論如何也是要雪恥的,你去吧,你走好,父親將會率領帝國的鐵騎,擊敗拓跋巍巍,讓他像一條黃鼠狼一樣討進大漠,乞討赦免,然後西進,為你的爺爺雪恥,為千千萬萬死去的活著的人雪恥,讓大棉人盡情地流血,讓他們,讓他們舉國受牽,君臣跪地,讓迤邐河成為帝國的牧場,每年奉送成千上萬匹優良的戰馬。
    他伸開自己的右臂,在空中握了一下,好像手中正抓著一隻長矛,矛尖在太陽下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