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節 心虛欲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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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揮戈逐馬!
    狄阿鳥最後宣布“國家愈小愈須尊嚴,阿舅切莫再踏吾等臉麵。”說完把發傻的龍青潭和吳隆起給拋下走,揚長告辭。
    這個時候他頭也不回地走,心裏激動、滴血還感到很害怕,龍青雲阿舅竟然說讓自己需要的時候來取他的國家,太誘人了,旋即卻被龍青潭阿舅給破壞,將詔書燒在銅盆裏,也著實太讓人心口疼痛;而不管他是不是燒掉詔書,這是開玩笑的嗎?!無論他燒不燒詔書,自己現在都已經是危險極了,怎麽辦?!
    怎麽辦?!
    可憐的龍青雲阿舅就快要死了,而他對自己還充滿了發自內心地期待,以至於這種期待同時也把自己推進火坑。
    狄阿鳥像是處在火山內缸,心髒禁不住地翻騰。
    他風風火火回去,天還沒有亮,往燈下一坐,連忙把史千億給推醒。
    史千億一醒就纏人,吊在狄阿鳥的後背上亂摸。
    狄阿鳥心亂如麻,這才發現史千億不是可以與自己計較的人,唯一一個奸詐的王本又是個不定向導彈,明明可以用道理和辭令去給龍琉姝送禮物,可結果胡言亂語,挨了揍才老實,龍青雲阿舅今天才薨,又傳國給自己的事兒告訴他,極不合適;自己身邊竟連個能與自己商量的人都沒有。
    不管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還是連夜逃走好。
    這麽一想,他一側身把史千億的衣裳塞給她,飛快地要求說“穿上,穿上之後把所有人都叫醒,我們今夜回去。”
    史千億卻身一沉,鑽回被窩了,“哼哼”兩聲,雙手各執被角,說“什麽大不了的?!天明再說,進來,進來摟我。”
    什麽大不了的?!狄阿鳥火冒三丈。
    什麽大不了的?!還有比這種事更大更可怕的麽?!
    自己都這樣兒了,竟然讓自己進去摟她,再忍不住了,忍怕了。
    狄阿鳥大喝一聲“給我起來,一點眼色都沒有,快,給我起來,不走是吧,不走把你一個人留下。”
    說完他衝到各處,到處“砰砰”喊人。
    大夥飛快地清醒過來,清一色來到麵前。
    狄阿鳥卻又想,不告而別還是給人家口柄,就說“家裏出了事兒,我先回去,王本留下去與人交代,博小鹿跟我走,快。”
    王本卻急了,留下交代沒關係,得有個譜交待呀,他衝到狄阿鳥麵前,連忙說“阿鳥,阿鳥,你不要急,我們進屋說。”
    兩人進了屋,秘密商量怎麽給高顯交待說話。
    王本提出了一個問題,說“你這麽走了,正求婚的當口上不親自說一聲走了,老夫人怪罪不怪罪你難說,這邊不會覺得咱悔婚了?!話可是你說的,要悔婚也得是他們悔婚……”這麽一說,狄阿鳥回過幾分神,心說“是呀,家裏根本沒有什麽事兒,自己造了個這麽大的勢,溜了,這一溜,讓王本到別人麵前唱歌也不行呀,自己阿媽知道了,恐怕也要氣個半死。”
    他決定把夜裏的事情告訴王本,一把抓住王本的手說“龍青雲阿舅活了,夜裏讓人帶我去見他,說是傳國給我,我需要的時候來取,可是龍青潭阿舅把詔書給燒了,發生這種事兒,我還能久留麽?!”
    王本也一下急了“你什麽不伸手把詔書搶回來,詔書一提,誰敢動你?!”
    狄阿鳥怒道“你說得好像能搶一樣,詔書就是給我一個名份,我現在拿上有什麽用?!找死麽?!”
    王本說“那怎麽辦?!你就這麽連夜逃走了我怎麽說?!現在家裏打仗,你也能去打聲招呼再走不是?!”
    狄阿鳥看看天都亮了,已經事不宜遲,說“事分大小,這事兒可輸道理不能輸性命,我走了,無論你怎麽說,哪怕當著他們的麵罵我說你不知情也沒關係,是不是?!我不走,誰容得下我?!”
    王本說“事情會不會被捂住,不漏風?!也許龍青潭表舅不給你詔書就覺得足夠了,不會再朝你下手呢。”
    狄阿鳥說“也許的事兒,我們敢當真應付,龍青潭阿舅既然不給我詔書,就不承認,不承認,龍青雲阿舅又親口給我說了,你說,他放我走,留不留後患,他就不怕我當真了,某天提兵來取?!”
    王本說“還不至於吧,現在咱們力量小,對外號稱兵多少萬,其實沒人正眼看咱,根本就不當什麽潛在的威脅,反倒你走了,他覺得你心虛呢。”
    倒也是實情,自己走了,到底是帶著什麽心態走了?!人家不去琢磨?
    龍青雲阿舅再怎麽說也是自己的長輩,他其實對自己,好像對養子一樣,他馬上就薨天了,自己卻為了活命逃走,心裏也愧呀。
    可是不逃走,不逃走當真沒有事兒?!
    天已經亮了,走還是不走?!
    狄阿鳥霍霍走一圈,給王本說“我真後悔,我真後悔,我就不該來求什麽親,都是阿媽她們什麽事兒都往好處想,好像一求婚我就是國王了,好了,現在把我給擱在這兒,萬一人頭落地,她們還期望呀,我就是想不明白,她們不指望自強,老想借這個借那個,到底是怎麽想的,我今天擁兵近萬,春上趁敵人馬瘦,一舉可勝,之後坐擁東夏,這不就了了他們的願?!”
    王本附和說“是呀,這些長輩們根本就不理解,他們的想法和咱們就不一樣,特別是你,叫那個不為常人理解。”
    他說“他們已經輕視過你了,還能再重視起來?!”
    狄阿鳥一怔,竟被說服了,是呀,他們已經輕視自己了,難道還會再重新重視?
    正要重新考慮一番,外頭馬恢恢鳴叫,聽聲音不是自己家的,當時一個驚心,“嗖”地到了窗戶邊。
    王本本來還一味證明著,這會兒倒不自信了,到處找窟窿,找到一個大缸,揭開了蓋兒,低聲叫道“阿鳥,阿鳥。”
    狄阿鳥回頭一看,立刻走過去爬進去,先站在那兒再蜷縮,蜷縮了再蜷縮。
    外頭龍琉姝竟然來了。
    她從馬車上,怕壞了妝,不敢輕動,由人攙扶著下來,仄仄無可阻擋地奔了過來,路勃勃使勁阻攔,阻攔不住,反而退到狄阿鳥和王本密謀的房門外,把狄阿鳥在哪兒給暴露了,龍琉姝便一口氣走到,站在十幾步外,看自己的兩個騎士扛著路勃勃去一側。
    狄阿鳥還在裏頭使勁往甕裏縮呢。
    甕真的撐不下他,無論他怎麽縮,頭都在上頭,王本雙手捧蓋,真想放上按按把他給塞結實。兩人看著不行,一陣手忙腳亂,狄阿鳥連忙重新站起來,王本丟了蓋,上前往外拔,聽著人就到門外邊了,路勃勃一個勁兒提醒,著急,越是著急,緊身瘦腰的甕被人使勁鑽鑽之後,越是難出。
    門忽然開了,燈被一陣風打,龍琉姝進來了,甕傾斜了,王本使勁兒扛上,還是倒在地上,狄阿鳥在裏頭塞著呢,還在使勁兒往外爬。
    龍琉姝看了一眼,合不攏嘴地問“你們在幹什麽呢?!”
    王本嘴還消腫,但仍是本能起了作用,一本正經地說“捉迷藏。”
    龍琉姝慘不忍睹地說“作迷藏,你們都多大了還捉迷藏,大清早捉迷藏,往甕裏鑽?!阿鳥,你真是越來越出息。王本,我今天相信你告訴我的事情了,看來打你打冤枉了,他真的有可能用綢緞給他的奴隸們一人發一條褲衩。”
    王本連聲說“是呀,是呀,阿鳥這是仁慈。”
    狄阿鳥爬出來,說“一次發不了一套衣裳,一點一點地發,這次發褲衩,下次發衣裳,阿姐,這是我琉姝阿姐,啊呀,好像是女神,王本,你看看,這打扮,這真是女神,我們高顯的大地母親也不過是這模樣,仁慈,偉大,善良,像是所有人的母親……阿姐,真的,你身上具備了神靈一樣的光環,你的眼睛,鼻子,眉毛,美得讓我們想跪倒在地,從您的腳丫上尋找慰藉。”
    王本成了磕頭蟲,振著脖子,雞吃米一樣一味點頭說“對,對,對,對,對。對。”
    龍琉姝卻不是跑來聽他一番恭維的,性感的嘴唇繃了一下說“可憐的阿鳥弟弟,你向我求親,來了許多日,卻並沒有去看我,難道這是真心麽?!我一看就知道是虛心假意,你不要急於在口角上補償,聽說你在深夜之中被我四叔提走召見,我想知道他到底都給你說了些什麽,這不尋常,避開了所有人,私下見你,他該不是想讓你把我娶走吧?!阿鳥,我想過要嫁給你,可是我不能讓人給驅趕走,我不能讓人把我的一切剝奪,然後把你塞給我,有些東西你不能給我,你有什麽,光著屁股的奴隸一眼望不到邊,醜陋的牛羊糞和被它們糞便糊滿的帳篷,一年到頭四處搬遷,我受不了,我告訴你,我受不了!你告訴我,他到底給你說了些什麽?!”
    狄阿鳥放心了,她不是來殺自己的,也不知道昨晚的內情,自己怕什麽呢,就說“阿姐,你已經知道了,何必還來問我。”
    他再次說“雖然我那兒光著屁股的奴隸一眼望不到邊,到處都是醜陋的牛羊糞和被它們糊滿的帳篷,一年到頭四處搬遷,可是我們有婚約的呀,雖然我知道愛你就要讓您感到滿意和幸福,而我還是一個貧窮的牧馬人,可是阿姐,我可以給所有的牛羊都縫上屁股,讓他們不拉很醜陋的東西,我可以,可以想法給您建造一座很大的高車,很大、很大的高車,你嫁給我,我就會去做的,一年也許不行,可是十年八年我一定讓您滿意,何況青潭阿舅已經答應給我補償,會更快。”
    龍琉姝說“十年,我要和你一起忍受十年,不是不行,可是你知道嗎,阿弟,你生存不下去的,我從來沒有見過用絲綢給奴隸做褲衩的人,我知道這是王本胡言,可是我想如果你有絲綢,你能把什麽都圍裹上,你在河邊放羊的時候,我就知道,你的羊被老虎咬傷,你把它們當成人一樣對待,傷口纏上白布,用勺子去喂幼崽虎骨湯,摟著睡覺,長一身跳蚤,到了河邊,我就是摟摟你,差點沒把一頭秀發都剃掉,你知道嗎?!你打不贏巴伊烏孫的,他比你野蠻,你隻要出了藏身之地,你就會被他殲滅,你把我娶走,我就要和你一起為你的愚蠢付出代價,你這是愛我嗎?!”
    狄阿鳥如負重釋,黯然說“這些我都知道,可婚姻是父母所定,我沒有勇氣去撕毀,撕毀了,高顯是大國,臉麵無存,很可能你們家龍擺尾那隻惡狗,就領兵出現在我的麵前,你阿弟年齡還小,不是他的對手。”
    龍琉姝補充說“你一定不是他的對手,那樣吧,我來宣布,將來你能建出像我們家這樣的宮殿,你再向我求婚,我保證無論我那時有沒有丈夫,我都給你這個機會,如果他不肯,我就殺了他。你該做準備啦,我再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如果你能在阿瑪森大會奪冠,我也許會一高興,不那麽宣布,反而會宣布要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