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出言試探

字數:11363   加入書籤

A+A-




    揮戈逐馬!
    來的是個中參,到了說“大王,來曆不好查的,據他們說,悅鳳小姐是靖康通州的商人,這些人裏頭會嘰裏呱啦話的是雪萊人,買來的奴隸。”
    狄阿鳥徐徐坐了下來,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就明白了,也說了一句“我明白了。”
    如果是那是雪萊土話,狄阿鳥內心就可以接受了。
    當然,防著還是要防著,可他們不同於倭人。
    倭人想把自己拖下水,遠交近攻,甚至會想控製自己,幫他們對付高顯,而雪萊人則是國家破了,跑來自己這兒經營,也許是為了借助自己複國,也許是想在這裏經營官場,營造一個流亡者的安樂窩。
    自己也是可以利用他們的,點醒他們,可以給他們個窩,給出逃的人流亡,甚至可以在朝廷沒有法令前,允許他們有複國的活動,但是不能讓朝廷知道,不能幹對自己不利的事兒。
    很快,他忍不住去問了“這些雪萊人是怎麽來的呢?”
    中參已經離開了。
    他便一個人坐下假設,用鉛筆在厚紙上畫了一隻隻線條,構成自己想象的海岸線。
    最後,他得出結論,他們如果真是一批流亡貴族的先鋒,那麽他們一定是從海路過來的。
    一得出這樣的結論他就立刻想到了其它事情,心說“從海骨高原延伸到常州南部的礁叢中有通道?”
    如果他們真是雪萊人,到這兒,隻能走海路,走海路,他們就一定在海骨淺礁中找到通道,如果海路暢通,自己東夏的商隊就可以借助這些雪萊人,乘坐大船,南下雪萊舊地經商,甚至羅斯,南洋,星月,而自己的父親在鴨子島設港,才不過去倭國,去常州,要是自己能從海路南下,意義就太大了。
    狄阿鳥一瞬間想完這些,就說“既然問過他們的來曆,就把那些從流民裏頭買到的姑娘搜出來帶走,告訴他們,這一次就算了,以後再發生非法買賣良家婦女的事兒,就出麵封他們的店麵。”
    狄阿鳥琢磨完自己怎麽揭穿這些人的底細,吃完飯時候還早,既然昨一夜在楊小玲那過的夜,上午的時候就多和謝小桃溫存,等到快到中午的時候,穿了一件文士衫,紮條上好的青色腰帶,戴了一頂長耳幘帽,打扮成一位文質彬彬的士人,喊了梁大壯一聲,帶幾個人,持折扇出門,去怡紅院,希望能見到那個悅鳳。
    到怡紅院的時候,那兒一片慘淡。
    一旁的巷子口,一些街坊出入時往往看幾眼,狄阿鳥在一旁停住,抬抬頭,怡紅樓門口的牌子不知怎麽也掉了,爛了一大塊兒,門口幾個姑娘拖著一些爛物往外送,個個縮著肩膀,帶著心有餘悸的膽怯。
    狄阿鳥手持折扇,敲打,敲打,才知道章小河是多麽狠。
    內中多處損壞,三十多歲的老鴇正坐在樓梯旁揉兩隻熊貓眼,胭脂鉛粉被淚水澆過,滿臉就像是塊擦顏料的爛布,龜公和打手隻能見到一個,臉紫一大塊,鼻子上塞著棉花,一個還在哭著的姑娘手持笤帚掃來掃去,太陽照到的地上,還能看到好幾縷被拽落的頭發。
    他們一見到狄阿鳥在手掌上打著折扇進來,老早告訴說“公子,今兒我們不打算開業,姑娘們折騰一夜,到現在也沒有休息上,恐怕沒法伺候您老。”
    狄阿鳥笑道“早做生意,可是能早減少損失。”
    老鴇這就說“不少姑娘都被抓走了,東家都忙著托人,就算我們開張,就算姑娘們強顏歡笑,也沒法讓您老滿意不是?”
    狄阿鳥故作詫異“他們這是幹嘛?太過分了,我以前遊學各地,還曾沒見過哪衙門這麽凶狠地對待女流。”
    他表達完同情,口氣一轉,輕聲說“不過我也不是為了尋花問柳,聽說這邊遠苦寒之地,竟出現了蕭蕭小姐這樣的聲樂大師,這才慕名而來,請她彈奏一曲,還請媽媽把話帶到。”
    他給梁大壯一點指頭。
    梁大壯立刻上前,扇子般抹開一匝銀票,看來看去,還是窮人心態,隻是“啪”地拍給老鴇一張十兩的銀票。
    十兩賞錢也已經不少了,老鴇卻麵有難色。
    狄阿鳥一邊踱步一邊說“我聽說蕭蕭小姐昨日和樂一曲,巡丁擁塞,人皆落淚,在此時節,如果媽媽讓她為我彈奏一曲,並繼續開張,也許可以別開生麵,至少會讓很多人同情貴院的遭遇,明白你們沒有去做違法的事兒。”
    這句話打動了老鴇。
    她在這兒有一些時日了,深深明白這東夏北平原就像一座大軍營,平日頗有點兒同仇敵愾的味道,就比如昨晚,十幾名將領可以排號嫖妓,而夜半兵馬一來,床上睡姑娘的男人能立刻翻臉,跟著來的兵馬一起封門,問“是呀,你們是哪來的,老實交代。”
    此刻,兵馬雖然解圍,但周圍的人要是不知道自家是被冤枉的,恐怕日後會是個大問題。
    但她似乎做不了蕭蕭仙子的主,站起來,左右走兩步,最後才下定決心,給狄阿鳥說“蕭蕭小姐隻以為東夏跟靖康朝廷一樣,也以為北平原會是一座大城,有許多讀書人,斯文人,有豪客一擲千金才來的,沒想到,到了這兒,這裏的人又窮又古怪,隻在乎,早已意冷,恐怕不會答應為公子彈奏。”
    狄阿鳥更加堅定自己的看法,他們是另外一個國家的人。即便是悅鳳小姐,蕭蕭小姐這樣顯然是非同尋常的女人,在沒有來到自己這兒以前,也頂多聽說過地名,不曾想象到會是這樣,甚至他們根本沒聽說過東夏,目的地不是東夏而是高顯,倘若真是想複國,想找的也是高顯而不是東夏,隻因為機緣巧合,鴨子島周圍海域正有海戰,才在北平原以東登岸,跑到這兒。
    在剛剛起步,原身僅僅是一個鎮子的北平原開了大妓院,可真是好笑了。
    可是他們來之前是這麽設想的,到了之後,人手,用具的準備,都是以妓院為準,到了這兒,明知道不合適宜,也隻能這樣兒開下去。
    也許,這個蕭蕭仙子原先會是個大貴族的千金,誰知道呢?
    藝妓往往故作清高,以矜持抬名,就已經對人不屑一顧,她如果是大貴族家的千金,有點脾氣,自恃甚高,更是理所當然。
    狄阿鳥說“可是,昨天晚上?”
    老鴇歎了一口氣,輕聲說“昨天是我們東家開的口,又是張將軍在,蕭蕭小姐才肯答應。”
    狄阿鳥笑笑“那你的意思,昨晚她是被迫?昨天她是被迫的,今天卻大大不同,我可是同道中人,精通樂理,如果你說明這點兒,也許她會破例也不一定。”
    他問“有樂器嗎?”老鴇連連點頭,很快送來一張琵琶。
    狄阿鳥看看找個地麵幹淨的地方,盤腿坐下,讓跟在身邊走動的老鴇去請人。
    老鴇隻好去了。
    狄阿鳥坐下,想了一會兒,又讓人送來筆墨紙硯,先揮毫寫下昨日情景,然後收訖紙筆,抱起琵琶,信口以剛剛所書之曲和歌“男兒事長征,少小幽燕客。賭勝馬蹄下,由來輕七尺。殺人莫敢前,須如蝟毛磔……”琵琶施弦高急,闊闊傷懷,歌聲渾厚,人卻又道“黃雲隴底白雲飛,未得報恩不得歸。遼西小婦年幾何,慣彈古箏解歌舞。昨夜一曲出塞聲,使我三軍淚如雨。”
    他把樂曲一停,呼啦啦地劃弦,有人仄仄下了樓。
    狄阿鳥這才抬頭,看到一個老鴇和一個女童。
    女童粉雕玉鑿一般,用稚嫩的聲音說“我們家小姐請公子上樓。”
    狄阿鳥笑笑,把琵琶交給旁人,故作風流地扯一扯自己長長的帽耳朵,跟隨他們往上走。梁大壯不放心他的安危,也連忙隨在後麵,卻被老鴇攔住了。
    狄阿鳥回過頭,給他擺了擺手,把他趕下去等著,這又繼續往上走。
    二樓都是小隔房,中間有一條道,這條道上暗香浮動,絕非中土香料。小童一直往後走,推開一扇門,竟然走到外麵去了。
    難道她會飛?
    狄阿鳥大吃一驚,跟過去,也推開門,這才知道,這是一條高懸的樓道,一直延伸到對麵的樓上,腳下就是院子。
    這樓道,卻也不知道怎麽搭的?
    他一邊走,一邊鬧著疑問,心說“她請我去,竟然不是因為剛剛聽了我彈曲?是不是她剛剛就在樓上,為了抬高身份,又回去了?”
    他也隻能這麽解釋。
    到了後麵那座樓,從裏間進去,樓上部又內有閣樓。再上去,是一麵牆壁全開向野外的閣樓,掛著紗帳,內側胡床,幾桌,外側邊廂櫃都一塵不染,除了一些花瓶器皿,也沒有一點兒生活用具,看來這是專門會客用的。小童請狄阿鳥暫且安坐,走到陽台上,從下麵帶來蕭蕭小姐。
    蕭蕭小姐是從亮處來的,經過光線的側照,一款一態都清晰無比,她身上的衣裳,看起來比中原最貴重的絲絹都要珍貴,袖子是紗,給光線穿透,白藕般的胳膊時隱時現,好像不是生活在初夏,而是生活在炎炎的夏日。
    蕭蕭小姐客氣地說了句“勞公子久候。”
    她看到狄阿鳥隻是一手按地,側著身,肆無忌憚地打量自己,並沒起身歡迎的意思,也就隻是微微示意,就前往狄阿鳥對麵的胡床,靠著低低的胡床,慢慢跪坐下來。這時,又一個小童進來,捧著以張古箏,放到她的一側。
    狄阿鳥正要說話,這邊又有幾個丫鬟次序進來,一個一個在他身前的幾桌上放下花朵般的菜肴,大多是素菜,隻有最後一道菜是一條魚,看來是清蒸的,沒有橫溢的醬汁。
    魚放下,又放下了酒。
    狄阿鳥把裝酒的高頸瓷瓶擺正,寫了一小盅,淺淺嚐嚐,要看一看這些人的酒是不是中土的酒。
    酒在唇邊消散,有一絲辛辣,更多的是醇厚,讓人覺得這根本不是什麽白酒。
    狄阿鳥還要動筷子,看看這些菜有什麽特點,可是蕭蕭小姐已經為他的自顧自奇怪,輕輕說話了。
    麵紗被微微吹動,好像是水紋在飄蕩,她說“公子難道覺得小女不及您麵前的酒菜麽?怎麽您什麽也不說,隻管先去品酒嚐菜呢。”狄阿鳥信口開河說“就秀色品美味,才是秀色可餐呀,不過仙子以麵紗遮麵,終究有點兒缺憾,要是揭開麵紗,讓我大吃一頓,這一趟就沒有白來了。”
    蕭蕭眼角綻開了笑容,風一動,能看到她的朱唇,她說“公子倒開始笑話蕭蕭了。”
    狄阿鳥有點醉了。
    這蕭蕭小姐纖身月貌,柔弱到骨子裏,風揭麵紗,麵容更是端正秀麗,當真是不可方物。
    他忍不住想怪不得中原人常說雪萊多美女。
    這一失神間,蕭蕭又說“相逢何必曾相識,知音不必覓佳處,公子今日來見,小女原不該問您的出身和來曆,隻是太過好奇,還是有點兒忍不住。小女看公子氣態悠岸,卓然不群,遠不同這兒的東夏人,很想知道,您原籍何處?現在是在這裏任職嗎?”
    狄阿鳥淡淡笑笑。
    他吸收昨晚的經驗,也是反過來看看蕭蕭會不會指出自己流露的破綻,品品才說“不瞞小姐,我可是最西夏的西夏人。”
    蕭蕭果然上鉤,說“媽媽說你是個遊學的士子,看來她看錯了。”
    自己來的時候,曾給老鴇說自己到處遊學,沒見過這兒這麽霸道的官府,而剛剛所做詩歌,卻又是以一個局內人的觸角,無疑是有點兒矛盾,所以這個蕭蕭想問而且不得不去問,這也證實他們不是一般的妓院,因為自己出現時的一些細節已經經過轉達到蕭蕭小姐這兒,這句話就體現出來了。
    狄阿鳥便笑著說“其實我是自標士子,至於四處遊蕩,倒一點不假,東夏沒有立國之前,我在中原謀食,後來又為皇帝打仗。”
    蕭蕭又上鉤了,歎息說“沒有國家的人往往都是這樣,如同飄萍一樣浪跡天涯,為不願效力的人效力。”
    狄阿鳥知道這話是個引子,是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反感朝廷,就順著她的意思,隱晦地說“東夏建國不易,當中重重阻撓,一言難盡,就是現在,一舉一動也需要朝廷的認可……哎,我們不說它了。”
    蕭蕭微微點頭,卻不是真的不說它,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是不是勾起了公子的傷心事兒?公子既然得悉東夏立國不易,又扼腕傷歎,想必一定東夏國中的要人。”
    說完,她把眼睛放到了狄阿鳥的拇指上了。
    狄阿鳥順著她的視線一看,扳指,心說壞了,這又是自己露出了狐狸尾巴,昨天拍賣,這少女雖然不在場,但是以悅鳳都能及時出現,她也不一定什麽都不知道,起碼會聯想到很多東西。
    蕭蕭淺淺一笑,說“我聽說中州北方的人們喜歡扳指,把它當成權力和地位的象征,看公子也帶了枚扳指,先一步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自己暴露的時候,她也暴露了馬腳,不然,她怎麽會接著昨天的話題說這些呢。
    狄阿鳥哈哈大笑,嚐了一口菜,大聲說“是聽誰說的?我來告訴小姐知道,這扳指是射箭用的。”
    他又說“射箭之法有兩種,其中一種是用大拇指繞開弓弦,如果沒有它物保護,多射幾箭,就會損傷大拇指。”
    蕭蕭說“難道東夏的士兵個個都有這麽別致的玉扳指戴?”
    那哪兒可能,士兵們隻能用石頭根子,用竹,用皮革,銅鐵。
    狄阿鳥也就說“你別把我想的高了,我隻相當於章京而已,在中原也就是個校尉。”
    蕭蕭用手掌略一托腮,推到頸後,收回纖指,輕輕地說“據小女所知,在東夏國,章京已經相當於將軍。”
    她輕輕地說“昨晚,一位章京帶兵封了怡紅樓,得到張將軍說情,雖然把人撤去了,卻照樣抓走裏頭的姑娘,您說,這章京都敢得罪張將軍,他會小到那兒去?”
    她又說“不瞞章京大人,我們都是外地人,對貴國很陌生,有時候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幹些什麽,就得罪了你們,出出入入,也不知道你們這兒的人都在想什麽,不過章京您是個例外,您反倒和我們近多了。小女冒昧攀交,就是想知道章京閑暇時能不能多多上來,放心,小女不讓媽媽收您錢財,隻求您給小女講解、講解當地的風俗人情。”
    狄阿鳥故意一笑,恍然道“你了解當地風俗作什麽?想是為媽媽作想吧。蕭蕭小姐何必理她?他的難處不是有張將軍解決麽?這我們都知道,媽媽有張將軍做後台。”
    他又慢吞吞地說“何況我就要調任漁陽,到大王身邊去。”
    蕭蕭有點失望,不過還是客氣地說“以小女看,將軍一定是榮升了,不如小女為將軍獻上一曲,祝賀章京大人步步高升。”
    狄阿鳥鼓鼓掌,說“我還是先聽一聽姑娘的箏吧,仙子一定不知道,不但我喜歡聲樂,我內人也精通此道,我想我回家一說,她會非常樂意與您切磋技藝,不過她去漁陽去看她母親了,晚些日子才能拜訪。”
    蕭蕭說“小女哪敢勞動夫人大駕,到時我一定登門拜訪夫人。”
    她擺開古箏,說聲“獻醜”,叮叮彈奏。
    曲子好是意料之中的,一曲罷了,狄阿鳥長歎說“如果雁過秋空,倒是從來不曾聽此曲調。”
    他不停動麵前的魚,發覺這魚果然是清蒸,白滋白味,不過倒也嬌嫩,吃了一會兒,反手用筷子把魚一夾,翻了過來,一抬頭,發覺蕭蕭死死盯著自己的魚,模樣大為古怪,連忙問“怎麽了?”
    蕭蕭說“在我們那兒,將魚翻身是大大的忌諱,是沒有人會這麽做的。”
    狄阿鳥點了點頭,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詐她一詐,說“我在為中原朝廷征戰的時候曾經聽說,雪萊那邊兒有此風俗,難不成蕭蕭小姐會從雪萊國來?”
    他死死盯住蕭蕭小姐。
    蕭蕭小姐的表現卻很平淡,說“我們那兒與雪萊已經很近了,也有此風俗。”
    狄阿鳥心裏想笑,起碼他現在知道雪萊真的有這樣的風俗了,雪萊國有,蕭蕭的家鄉也有,那她的來處就隻是一層紙了。
    他又故意感懷“我有點同情雪萊人,而今雪萊國並入朝廷,倒不知中原朝廷能不能像國人那樣對待他們?!我聽說你們這兒就有雪萊的奴隸,這麽看,他們的境遇的確不好,就像我們當年的東夏一樣,男子為奴為仆,女子為婢為妾。”說完站起來,大步走向陽台,麵向前方,格外深沉地說“當年我們和大王一起謀求東夏建國,皆因為此,雖然艱難,還是過來了。”
    他極目遠望,伸出一隻胳膊,指向田野,又說“看看吧,這東夏國的土地是多麽壯闊呀。”
    這時,他在等著,等著一句話。
    蕭蕭小姐也站起來了,移步走到他背後,輕輕地說“章京大人,這一刻,您似乎讓我看到了您那馳騁疆場的虎威。雖然我沒有親曆你們的戰場,卻知道,就在不久前,你們與東夏王一起作戰,在西北方向的漁陽以少勝多,一舉消滅了敵對的勢力,收得敵眾數十萬。那一仗一定非常慘烈。”
    狄阿鳥有點失望。
    在他的預料中,蕭蕭小姐應該惋惜東夏雖然建國,其實還是沒擺脫中原朝廷的控製,這樣,她就會試探到自己對朝廷的態度,方便以後提及她的身分,通過自己結盟,於是,他隻好選擇繼續等待,回應了一句“是呀,那一仗真慘烈。”
    回答的是“慘烈”,其實他心裏卻正在想一點也不慘烈,要是死一個屍橫遍野,老子的東夏國還有人麽?!接著卻強調說“所謂的敵眾,其實都是我們東夏國的百姓,他人一句話,我們卻已經血流成河。”
    他扭過頭來,發覺蕭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裏笑了。
    他敢肯定,蕭蕭這口氣吸得有來曆,是在平息內心的激動。
    果然,蕭蕭說“可是你們才走完了第一步,東夏雖然建國,有時還是不由自主。”隨後,蕭蕭把話引到當務之急上,笑著問“章京大人,我倒想替媽媽問上您一句,您覺得我們該怎麽才能把生意做好?希望您不要反感媽媽,好心賜教。”
    狄阿鳥再扭頭看看,發覺她在清風下衣帶飄飛,美極了,連忙拿出一付癡迷了的樣子,說“要相處,再簡單不過,無論媽媽無論怎麽努力,也不會把生意做好,因為她入錯了行。我們東夏人淳樸善戰,性格剛硬,不善欺詐,大王也想讓大夥保持這些優點,所以不管是開妓院,還是經營官場,哪怕攀上張將軍,也注定她的事業會像這風一樣,不能賺錢,也不能長久。”
    蕭蕭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你們似乎更重貿易。”
    她猶豫了一下,突然緩慢地解下不斷飄飛的紗巾,把出塵脫俗的麵容展現再狄阿鳥麵前,隻眯縫著眼睛看著狄阿鳥,澀澀地笑出自己晶亮的牙齒,大概是這種行為使她緊張,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微微顫抖地說“我忽然感到章京大人和我離得很近,請問您和張將軍認識嗎?”
    狄阿鳥說“何止認識,還是朋友,很好的朋友,不過我很看不起他,當年我買條褲子,他都拽走了硬穿。”
    蕭蕭說“我大概知道為什麽你會跟他鬧別扭,你們根本不是一種人,您是個雅人,可他卻什麽都不講究,也許這就是您所說的淳樸,我聽他們說張將軍家裏掛了一幅畫,是金元寶和胖娃娃。”
    狄阿鳥想不到她也知道,“噗嗤”笑了出來。
    蕭蕭花枝亂顫,卻又繼續往下說“可讓人不可思議,他的部下們私下還都很羨慕,有次喝酒,紛紛向張將軍打聽,說,鐵頭大哥,您的畫是在哪買的,那金元寶怎麽畫成金燦燦帶光的,這畫師太有水平了,能把金元寶畫出金光,他人呢,你該不會等他畫完就把他殺了,讓你這幅畫僅此一副吧。”
    狄阿鳥卻不笑了,心裏酸了。
    自己的部下竟把這樣一幅畫當寶貝,作為大王的,有什麽高興而言呢。
    蕭蕭卻自顧往下說“張將軍說,你們這群家夥真沒見識,當年在京城,那誰個畫的美女才是好畫,女人光溜溜不穿小衣,肥胸,身上顏色都桃豔豔的,讓你們看了,白天想,夜裏想,那才是好畫。”
    她發覺狄阿鳥不笑了,問“小女是不是言語不雅?!惹章京大人不高興。”
    狄阿鳥搖了搖頭,說“我隻是想到別處了。”
    蕭蕭抿了抿唇,輕聲要求“我很想知道大人在想什麽。”
    狄阿鳥吸口氣,說“我在想,我該建議我家大王辦一個印刷局,用彩墨印畫幅,教化百姓,徹底讓東夏有上顏色。”
    蕭蕭帶著敬意抬頭,稱讚說“章京大人一定是你們大王重要的謀臣,如此一件小事,立刻就讓您想到民生上去了。”
    蕭蕭和費青妲全然不同。
    她身上沒有一絲包裝的痕跡,偏偏帶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帶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偏偏又有著一定的學識和見解。
    同時,她身上也沒有一絲故作的高貴和對一般人的居高臨下,尤其是狄阿鳥一提印刷局,講到用畫兒教化百姓,她立刻敏銳地稱讚,並判斷狄阿鳥一定是東夏王身邊的謀臣,顯然體會到了內中的意義。
    狄阿鳥告辭離開,確實有點兒戀戀不舍。
    不過一回到他的王府,他就把這個天仙女子忘到了腦後,改變所謂的雅人形象,以半手抓式補進了些飯菜,吃完就出發,前往漁陽。
    一路上,一會兒想著怎麽把自己留在北平原的兩個女人弄回漁陽,一會兒想著怎麽和臣下商議,安置流民,一會兒又想著是不是趕快發行錢幣,開辦錢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