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節 己病己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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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戈逐馬!
除了困懨懨,狄阿鳥也感到饑餓無比,很快又向人索要吃的。
生病的人吃不得油膩,蕭蕭就讓大家給他準備一些清淡少膩的飯菜,自告奮勇去下廚,做幾樣精致的小菜,方便當成藥引。
菜送到跟前,狄阿鳥像一隻受了傷的野獸,嗅了好一會兒,忽然打翻,大叫“這都是什麽?!我不吃,給我送肉來。”
幾個女人快急哭了,謝小婉先苦口婆心說“這些可都是治你的病。”得到一句“我不讓你們治,我自己治”,隻好在他跺了一陣腳,滴了眼淚一陣跺腳,說“你看你什麽人呀?這會兒能聽你的麽?”
倒是一塊回來的那個衛士為狄阿鳥求情“你就讓大王吃點肉吧,他昨晚上先我們走,什麽都沒帶,我們追上他給他幹糧,他也不吃,至今也沒吃。”這麽一說,謝小婉看看,天都過午多時,餓到現在,要是他堅持隻吃肉,人也得答應,隻好回去給蕭蕭說一聲,給他煮了半盆肉,喂狗一樣放到銅盆裏拿到他麵前,他盤腿坐著,又要一大塊生薑和幾顆蒜瓣,收拾精神,一邊奮勇撕肉,一邊啃生薑,後來吃蒜瓣,皮也不撥,也已經撥不好了,整個往嘴巴塞著嚼,一會兒,頭上熱汗就都黃豆大小。
謝小桃給他燒了碗薑糖,他卻要清水,給他送來了清水,他就趴下飲,邊吃邊喝,過一會兒,說了句“我好多了”,讓人給他找把柴胡,找些靛青根,到房前屋後找些車前草,辣眼睛花,……還讓人去逮蠍子、蛤蟆,蛤蟆一時去找了,他就自己架了口鍋煮這些藥。
蕭蕭和謝小婉都知道這些藥能退熱,也不阻攔,且隨他了。
不料,他在幾個薩滿的幫助下煮成了飄青葉子的黑湯後,把羚羊角磨的沫子也“呼啦”倒上,然後要來濃酸奶,再一摻,黑一塊白一塊,混著車前草葉子,自己用手撓著吃,摟著蜜蜂,也往她嘴裏抹,老遠看著的蕭蕭都有點惡心。
部下抓來癩蛤蟆,好不容易在土房子上拔一隻活蠍子,他就讓人把癩蛤蟆的膿皰給擠到一個碗裏,給薩滿要了半碗濃稠的黑藥汁,一半喝下去,一半塗臉上,再把蛤蟆毒吃盡。
一個年齡大的薩滿開始唱,半趴到狄阿鳥麵前,鬼哭狼嚎地咧咧,別乞的一個弟子拿一個手鼓,一邊打一邊跳,繞他們倆轉圈。
蜜蜂一聽就嚇哭了。
狄阿鳥把她推給自己幾個女人,讓她們去遠點兒,自己把蠍子放在手上,眾人清清楚楚看到那蠍子一舉尾巴,釘在狄阿鳥手背上了。
幾個渾身塗油彩的薩滿一看,已經蟄他了,殺了一頭公雞,扔在他麵前吥楞楞翻滾。
對麵的老薩滿就唱上一句“蛤蟆的毒蠍子的針,長生天賜巴特爾一口吞。”
薩滿們紛紛從四麵八方咆哮,瘋了一樣擂打自己,光著身,將肌肉繃起來,使勁拿脊背砸地麵。
狄阿鳥也開始劇烈地抽搐,下手將蠍子一掰三段,將尾巴尖扔掉,放嘴巴裏咀嚼,嚼得“咯吱”有聲。
他的臉很快轉紅,悶聲哼了幾哼,緊接著發出淒厲的嚎叫,卻始終穩住自己的雙腿,盤腿坐個結實。
一個薩滿撈個柳條,轉到他背後打。
抽了幾下,狄阿鳥“吼”,雙手摁地,吐一口沫子,忍不住在地上翻滾。
幾個女人看得心驚膽戰,湊在一處抖,就連史千億和鳳儀這樣的武將也汗涔涔的,蕭蕭找到了狄阿鳥給薩滿討要的濃黑汁液,抿一點嚐嚐,臉色頓時就變了,給謝小婉說“這好像是一種毒。”
謝小婉叫來一個閑著的薩滿弟子,厲聲就問“這是不是毒?”
這弟子說“稟報夫人,這是‘蟻啃骨’,吞下肚子之後隻難受,毒是毒不死人,可是有人受不了,疼死,難受死,不過巴特爾要是一生病,都要用它錐一錐,要能熬過,病能好一大半,好了之後,筋骨也不會受損,有的還會更加強健。”
蕭蕭說“聞所未聞。”
她強調說“聞所未聞,蛤蟆和蠍子,那都是毒蟲,要說能入藥也不假,可是哪會治發燒?”
這麽一說,幾個女人更加擔心。
那薩滿的弟子連忙安慰他們“章京大人不是那種虛弱的人,身體強健,能挺得住。”
眾人且帶著感同身受的煎熬,圍在角落裏注視著,過不一會兒,狄阿鳥又一聲大叫,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將一個膝蓋跪在地上,開始吐血,謝小婉一聲尖叫,往跟前跑,被薩滿弟子攔回來。
那薩滿弟子卻興高采烈地說“這是汙血、汙血,你們看,都是黑的,這是要好了。”
眾人盯著看,果然是黑血,蕭蕭卻爭執說“他吞服毒藥,血色自然發黑。”
剛剛說完,狄阿鳥嘔了半碗,血紅了幾分,他一陣喘氣,再不吐了,盤腿坐回去,隻淌著汗隨人吼叫。
儀式很快結束,薩滿們把狄阿鳥扶回屋子,給他換一身幹爽的衣裳,讓他躺好,他也沒有再說地下舒服,慢慢睡了過去。
女人們等薩滿走後,悄無聲息湧進去看。
謝小婉躡手躡腳拿出狄阿鳥的手,交給蕭蕭,讓她號號脈,蕭蕭發覺他的手背青筋還膨脹著,也不再去捏脈門,就搭上狄阿鳥的手背,臉上慢慢震駭,小聲說“脈象穩定不少。”她又伸出手,在狄阿鳥頭上探一把,差點驚呼出來“燒退了。”
謝小婉擔憂地說“雖說他吞的有退燒藥,可是燒那麽厲害,怎麽可能說退就退,是不是看錯了?”
蕭蕭搖了搖頭,說“可能那‘蟻啃骨’服下,雖疼痛難忍,卻能退燒。”
幾人退出來之後,鳳儀就不在這兒避難,要帶著她的人回去。
她分別與幾人告辭,堅持讓蕭蕭留下,給謝小婉說“章京大人病了,無論蕭蕭幫上忙幫不上忙,還是讓她在這兒看著點兒吧。”
謝小婉也覺得這樣甚好,把她們往外送。
送到門口,門口還聚著人要請罪,還多了些人,個個殷巴巴地問章京的身體到底好了些沒有。
謝小婉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且告訴他們“看情形好多了。”
眾人流露幾分很欣慰的樣子,有的提兩片肉,一定要交過去,似乎為章京的病而送,讓鳳儀感到萬分好笑。
謝小婉也就送到這兒,正準備進院,讓人閉門,聽到有人喊,回頭一看李思渾剛剛由遠及近,最後停在十幾步外,記得趙過提過,這次是李思渾斷後,待他完好回來,一定給狄阿鳥說一聲,免得擔心,就擺擺手,讓他進來。
李思渾經曆一場苦戰剛回來,身上多了幾處傷,問到狄阿鳥的病。
謝小婉更無絲毫隱瞞,告訴他說“且看今夜了,今夜沒有大礙,明天漁陽那邊過來人,好好為他看病。”
她又說“大王有病,趙過和博小鹿都沒回來,形勢也有點亂,史千億是個女人,來來去去出不了府,你是咱自家人,我放心,暫時就代替她守好家門吧,讓他好好地休息,不讓任何人打攪。”
李思渾一口答應了下來。
他在幾個健牛的幫助下布置崗哨,讓外頭的人都回去,一切布置下來,天就黑了。
半夜左右,狄南非火急火急地回來,說要搬兵。
他找張鐵頭等重要人物,眼看他們跑去漁陽請什麽罪,隻讓一個章小河坐鎮,而章小河以前就不大鳥他。
他一聽說大王在,馬都不下,帶著幾十個奔了過去,到了跟前,人一攔,就舉鞭子抽,大聲說“幾方亂奪奴隸,我軍人少,不得已敗退下來,急需調兵,這種大事,你們要是耽誤了,吃罪得起嗎?!”
李思渾既然被交付重任,就一直在耳房呆著,聽外麵吵鬧,走出來一看,是姐夫的伯父,就說“大王病了,誰也不見,你還是回去吧。”
狄南非說“就是病了,我是他伯父,也能探探病吧,再說了,這是多大的事兒?他再病,能說句話是不是?”
李思渾說“大王早派人去你那兒,讓你把百姓交給朝廷。”
這會兒,梁大壯還沒一個信兒。
他不禁懷疑梁大壯被對方殺死,如果梁大壯被殺死,對方這一次來,肯定就是心懷不軌,於是,他一邊拒絕,一邊提防,借回去稟報,先把衛士們都喚起來,備好弓箭,再找史千億說。
史千億聽他擔心得有道理,喊了謝小婉,問她要不要喚狄阿鳥一聲。
謝小婉聽完前後,總要應付個萬一,也怕這狄阿鳥的伯父是來試探,就說“千億,你過去看看,我喚阿鳥一聲,看他怎麽說。”
她再回去,與謝小桃一起喚了一會兒。
狄阿鳥猛地睜開眼睛,確實好多了,坐起來問“怎麽了?”
謝小婉與他說“他很可能來試探虛實的,看你傷勢如何,你還是撐著見見吧,免得釀成大禍。”
狄阿鳥躺下去了,像要清醒一會兒,不大功夫,抿抿發幹的嘴唇,淡淡地說“就憑他,他敢?依我看,梁大壯給他傳令,他怕我阿媽沒法交代,硬是不撤,於是梁大壯把我這邊的人拉回來,退守紮營,他一方難支,恰好高顯和朝廷兩怕,高顯也就隻紮架子攪局,等著朝廷找他們豢養的東夏打,而朝廷怕遭受兩邊夾擊,拿出向他動手的樣子,他就驅趕百姓,試圖用百姓衝亂敵軍,與高顯會合,結果形勢不受控製,三方大亂,爭掠百姓,突然之間,他背後冒出一股來曆不明的人馬,他隻好帶兵撤退,跑出來讓我救他,這個時候,他打了敗仗,給他援兵,他也沒有贏的把握,隻是回來虛張聲勢,好給我阿媽說‘是我的人與他不一條心,是我不給他派援兵。’所以這會兒,他隻是喊兩句,好給我阿媽一個交代,你放心,史千億一去,他就走了。”
說完翻一個身,打算再睡。
睡了半天,再睡不著了,一陣陣煩躁,翻身摟了謝小桃,忽然記起什麽,且讓她去睡覺,讓謝小婉回來,等謝小婉和史千億回來,驚喜著說“他真走了”,先後逮過來,一一索要,最後仍不滿足。
兩女怕他身子虛弱,不敢任他胡來,再不答應,他隻好睡覺,睡一會兒,心裏越來越煩,就穿上衣裳,要求說“那個蕭蕭還在吧,去,把她喚起來,讓她給我彈一會兒曲子。”
謝小婉一聽就不是滋味,說“深更半夜你去喊人家,什麽用意,要聽什麽曲子,我彈給你。”
狄阿鳥說“你要彈,也都是中原曲調,曲曲都讓人熟悉,隻怕不但不能讓人安神,還會惹我激動煩躁,讓她來,請她彈幾首別國曲調,助我入眠,你要是不放心,一並與我躺在帳中好了。”
謝小婉看著狄阿鳥翻來覆去,恨不得撞牆,還是說“這個時候去請人家,也太無禮了,我看你就是垂涎上了。”
狄阿鳥當即一坐而起,巴掌都揚了,怒吼一聲“你到底去不去?”
謝小婉愣了一愣,怒道“我看你打我,你打?”
狄阿鳥用一隻手把那隻揚起來的手拉回去,神經質地睜睜眼,過了一會兒,似乎清醒了一點兒,輕聲說“阿婉,你別怪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那好,你定個調,給我彈一曲。”
謝小婉找了張琴,定個調兒,坐在對麵低低彈奏幾曲,運用自己掌握的本領,最後感覺動靜全無,低聲喚他一句,見他沒有再吭聲,笑了笑說“論這本領,蜜蜂她老娘最擅長。”
不過她倒想到蕭蕭的話,覺得狄阿鳥是有點兒索求無度,性情暴躁,不聲不響走了出去,一直走到蕭蕭客居的房屋,見還亮著燈,敲了敲門。
蕭蕭還沒睡,問一句,讓丫鬟過去開門,而自己就北著牆坐在榻上,慢慢地梳理一縷頭發,輕輕地說“我一直都沒敢睡,就怕姐姐跑來叫我。”
謝小婉說“他就是有點暴躁,醒來一次再也沒法入睡,剛剛我也是使了點兒小手法,才讓他睡過去。”
蕭蕭問了問狄阿鳥的表現,說“這還不算明顯的暴躁,還是再觀察、觀察。”
謝小婉擔憂地說“已經是的了。他從沒像現在這麽喜怒無常過,絕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去發火,而且話也比較多,不該講的也肯講,好像控製不住自己一樣。”
蕭蕭說“就算是,也比較輕,且調理著,慢慢會好的。不過姐姐……”她猶豫了一下,沒有說。
謝小婉督促說“你快說,不要有什麽顧忌。”
蕭蕭經過猶豫,低聲說“這幾天還是盡量不要靠近他,讓他清淨、清淨,我就怕他暴躁起來,會六親不認,對你和其它幾位姐姐拳打腳踢。”
謝小婉回了一句“他敢?”
蕭蕭歎了口氣,說“這病會迷失心智的,雖然章京大人還比較輕,可是做什麽事兒,我也說不準,也許他剛剛讓我去,就是不想傷害你,找個陌生人傷害、發泄,姐姐還是避開一點兒好。”
謝小婉反問“能有這麽嚴重?”她說“沒關係,明天我師兄來了,就不礙得了。”
她和蕭蕭一起出來,站到外麵說話。
高德福要找她們中的一個說點兒事,見了,喊一聲,她抬頭一看,隻見博小鹿帶一個人站在李思渾身邊兒,連忙按按蕭蕭的肘,讓她站在原地,自己過去。
她走去一半,高德福到跟前了,給她說“博小鹿回來了,帶個高顯先生,說醫術好。”
謝小婉望一望,擔憂地說“高顯的?他給讓嗎?”
高德福說“博小鹿說大王讓高顯人給他看病,就算大王不讓,兩邊的人分辨不出來,他也可以冒充。”
謝小婉點了點頭,說“大王剛剛才睡著,看他剛才難受的樣子,我不敢再去驚動他,就讓先生住下吧。”
高德福過去給他們說了,她則回去,給蕭蕭說“來了一個高顯的先生。”
他們說了一會兒,因為話多,站得累,進屋去說,將近一個時辰,史千億揉著睡眼,飛快跑來找他倆,開口就說“他醒了,跑我那兒,沒聲息就抱我……。我就,我隻好應了他。可是事後,他讓我為他找薩滿去。”
謝小婉看看天色,還在下半夜,說“你看?”
蕭蕭請求說“我去看看吧。”
謝小婉帶著疑慮說“他可能正圖你的美色,你別去,讓那個高顯的先生過去。”
她和史千億帶著高顯的郎中進去,狄阿鳥也沒有排斥,讓給看,郎中看了一會兒,說“按說吐了那麽多血,身體應該虛弱,也許是大人過於虛弱,沒法安神,使得行為悖亂狂躁,我給他開一些安神的藥,再行觀察。”
謝小婉連忙去找蕭蕭,給蕭蕭說說。
蕭蕭所“沒錯,這位先生有真才實學,和我的看法一致,你們就按他說的方子抓寫藥,先安了神,再看需要不需要瀉火排毒。”
天剛剛想亮,藥就抓了回來,給狄阿鳥煎出來。
狄阿鳥喝過之後,過了一會兒,卻斷定說“這藥不對症,我隻服這一次。”
話帶回來。
到那郎中那兒,郎中發愣,到了蕭蕭這兒,蕭蕭發愣。
他們都提出一個疑問,說“藥服下去,病人哪能立刻能感覺到自己有沒有好轉呢?”
他們跟謝小婉商量,說“過幾個時辰,還給他煎這藥,卻告訴他,藥已經換了。”
天亮之後,漁陽那邊的人可能才上路不久。
眾人就再一次按原藥給他煎一次,一送去,他聞一下,立刻就連藥帶罐扔了出來,咆哮說“休想騙我,這還是上一次的方子,當我傻是麽,趕快給我找薩滿。”
謝小婉就給蕭蕭說“蕭蕭,還請你不要太拘俗禮,和那高顯的郎中見一麵,商量著換一個藥方。”
蕭蕭同意了,和郎中見麵,商量了半天,商量個方子,又加點麻藥,讓狄阿鳥感官遲鈍,達到安神的目的。
藥一送去,狄阿鳥嚐嚐,就把藥扔了,說“這裏頭有毒藥。”
眾人自覺邪門,“蟻啃骨”他不說有毒,蛤蟆毒他不嫌毒,蠍子他不怕,蟄過他之後手都沒腫,這怎麽一點兒麻藥,他就說有毒呢?
倆人隻好又換方子。
方子沒換前,昨天蕭蕭吩咐要熬綠豆湯,謝小桃給他送去了,回來帶話回來,說“他說這個好,下次加點蘆根一起煮,他還說他想吃黃瓜,可以派人給扭點剛下來的黃瓜,和冰片一起調調。”
蕭蕭震驚了,因為剛剛給他安神的藥,確實不治本,隻怕他不安神,虛不勝泄,而他現在要吃的,從某種程度上還真治他的病,而且這也不是碰巧了的,這冰片味道好吃嗎?冰片就黃瓜,人不吐才怪。
不過,人家蠍子和蛤蟆毒都吃了,她也就說“隻要他吃得下,你們給他弄點兒。”
東西還沒給他弄好,他出來衝了一氣井裏打出來的涼水,換了衣裳,扣一身鐵砂,要去跑圈。蕭蕭說“這不行,他這病要靜修,一來外麵不安靜,二來,他內傷還在,昨天吐了那麽多血。”
大夥就輪流上陣去勸。
博小鹿去了說“阿哥,我知道你正生氣,不想他們煩你,你可知道,請罪的就都偎在門口。”
這麽一說,狄阿鳥沒堅持。
他一邊繼續讓人為他薩滿,一邊跑到習武的地方打一趟拳,攪鐵鏈子穿起來的石鎖,做推牛撐。
大夥製止不住,蕭蕭就說“這內傷最怕傷上累傷,你們問他,到底是覺得自己好了,還是硬要去逞強?”
謝小婉還沒有去,就見博小鹿跑回來說“阿哥又吐了血,可他不讓人管。”
薩滿們很快來了,他沒要蛤蟆,卻又用了蠍子,喝完了一碗“蟻啃骨”,在地上翻滾。
翻滾完,他一陣虛弱,渾身不是汗就是泥,卻安安穩穩地睡了,一直睡到下午。
午後的時候,李言聞就到了,不但他來了,花流霜、狄阿雪也一道來了,來了也不讓謝小婉驚動他。
謝小婉正愁沒人管他,就把狄阿鳥生病之後的種種行為說給她,說“他就這樣。”
花流霜也沒有什麽奇怪,隻一個勁歎氣,說“這些手段我一清二楚,可說句實話,我不信真能治好病,昨天阿鳥退燒,那是他先自己給自己下了一副退燒藥,加上疼痛,自然加快出汗。”
她聽說狄阿鳥一定要用“蟻啃骨”,而且今天比昨天的劑量大,眉頭皺了幾回,說“少量用點還行,用這麽多,受得住受不住就在一線,不知多少牛一樣的壯漢自認為能挺得住,結果死在這藥底下。”
李言聞也介紹說“我聽說過這種東西,它自然有毒,沒毒怎麽會讓人難受?隻是把毒性中和了不少,有人把它製成藥丸,又加上幾味藥,取名叫百毒丹,內服治牛皮癬,可是他們服用,一次隻半丸。”
蕭蕭大吃一驚,說“百毒丹?這藥怎麽能退燒?”
李言聞說“不過這藥確實什麽病都治。”
他微笑說“據說當年神農嚐百草主要就是靠它,因為這個藥進入全身各處,去死生新,能殺死牛癬,多了讓人感到筋骨寸斷,也正因為這種痛苦,人的潛能便被激發出來,一旦活過來,就是脫骨換胎,往往使得一些身懷頑疾的人死裏求生。”
蕭蕭有過猜想,對“大王”二字不該起什麽反應。
可這一國大王用這麽野蠻的手段治病,倒是讓人情感上接受不了,他脫口就問“大王?他不是花章京嗎?”
她回頭看向謝小婉,謝小婉則瞄瞄花流霜,沒吭聲。
花流霜責怪說“大王就是你們大王,什麽花章京?”
謝小婉連忙碰碰蕭蕭,給她搖了搖頭,這又說“可他這個樣,治得了病嗎?”
李言聞點了點頭,說“可以。普通的醫生認為發燒了人吃不下飯,為了吸收草藥,也應該吃些清淡之物,而實際上,發燒最消耗體元,腸胃受熱,讓人感到不餓而已,大王吃了飯,怕沒法消化,拿退燒藥和著澀腸健脾之物服用,一旦澀腸,消化細膩卻慢,胃氣上升很慢,藥效不夠顯著,這個時侯,大王隻能借助於毒,蛤蟆毒能讓心跳加快,因而人說蛤蟆毒能紅臉,它是能加速血脈運行,而這麽一些數量,還不至於損壞大王千錘百煉的心髒,大王自然不怕,而蠍子毒不但輔助蛤蟆毒,本身也治一些凶猛之疾,有與百毒丹類似的功效,甚至也治牛皮癬,但它偏偏中和百毒丹,不少名醫在給全身都是牛皮癬的人加大百毒丹時,也會用蠍毒。薩滿們激發出他的鬥誌,大王無疑哪一個毛孔都能張汗,自然退燒極快,隻有一點,大王若有嚴重的內傷,或許會加重,不過依我看,大王的內傷早好了。”
花流霜點了點頭,笑笑掩飾著急,說“那他的內傷呢?”
謝小婉連忙喊“他吐血。”
李言聞說“吐血不一定是內傷,我們都知道,嘴巴連著的是胃和肺,大王和人拚力,受上百斤狼牙棒之重捶,要受傷的是肺腑,怎麽會是胃呢?一般受了內傷,都是肺中出血,吐一口半口就了不得了,以學生看,大王吐血,一定不是肺血,恐怕也不是胃血,待會大王醒了,我看一看才知道,看看是不是燒出來的血塊。”
史千億怯生生地給花流霜說“他說他是氣的。”
花流霜臉色一下變得極難看,說了一句“他還有臉生別人的氣,不是他生病,我才不來管他要臉色。”
說完站起來,一個人走掉。
史千億連忙求助於狄阿雪,想知道怎麽回事兒,嚴重與否。
狄阿雪低下頭,搖一搖,輕聲說“你這麽一說,阿媽心裏也不舒服。”說完,擺一擺指頭,跟在後麵去了。
李言聞看看他們開出的藥,比較狄阿鳥自己覺得合適的藥,輕聲給身後的兩位先生說“大王在服用毒藥,自然要用排毒的藥,你們拿安神之類的藥,固本培元,正好反了,自然不合適。”
他找來狄阿鳥吐了血的衣裳看看,說“肺血大多較紅,不會像你們描述的那樣,是黑的呢?”
他問“他近來都吃了些什麽?”
謝小婉還沒開口。
蕭蕭連忙說“他說我們給他送的海馬有毒,這些海馬是花高價從海商手中采購的,確實說不準,可他哪裏像中毒?!”
李言聞皺了皺眉頭,輕聲說“海馬?我聽說過,有沒有剩下的,你帶我去看看。”
他扭頭看了謝小婉一眼,謝小婉滿臉就紅了。
李言聞說“大王前一段時間有內傷,你也敢給他補這個?”
史千億說“反正是補品,對身體有好處就行,再說,他用的時候,身體好像好了呀。”
謝小桃把剩下的海馬一拿出來,蕭蕭立刻就心虛了,隻是,她依然搶先一步,大聲說“李先生你看看。”
李言聞下手看了一會兒,說“這物大多是雪萊國來的,雪萊國人富裕,生活糜爛,不少這樣的補品為滿足有錢人的驕奢,處理的時候都要放一些其它壯陽藥物,甚至還有一些春藥,因為成色越好的海馬,越是賣給極有錢的人,越不能被食用,看這海馬的成色,應該屬於上成,隻怕會含有大量春藥,這個,隻怕你們也不知道。大王說它有毒,也許不是指毒,是指這類東西。”
蕭蕭連忙說“這個我知道,可是這是我送小婉姐姐……”
李言聞嚴肅地說“知道,為了取悅她送來的,取悅嘛,自然送這個最好。小婉,大王也是一國之君,生活糜爛就會影響到國家,這種道理你難道不懂?”
謝小婉訥訥地說“你能不能不再講這個,就說他吐血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李言聞沒吭聲,過了一會兒說“大王吐的可能是血裏頭的東西。前頭發燒,吐出來的是內傷好後,沒散盡的淤血沫子,至於服用百毒丹之後,也許是百毒丹洗出來的東西,據說這百毒丹有易筋洗髓的奇效。”
他看了蕭蕭幾眼,說“大王的病就是出在你送來的海馬上,是不知不覺中攝入春藥引發的,輕者會真元耗損,房事無度,重者煩躁失心,性情大變。”
史千億說“他以前沒有,反倒是昨天,這不像是呀。”
李言聞說“那是大王體質有異,這春藥之中最毒的,是那種亂人頭腦的,這些藥如果是在不知不覺中服用,往往起不到催情作用,隻會讓人覺得很精神、很滿足,這些對一些體質極好,意誌極堅定的人作用不大,昨個大王受了刺激,有了心魔,等用了百毒丹,身體又虛弱,才會一下變樣。今天大王不顧虛弱,又用百毒丹,一則是百毒丹一次不足以強健筋骨,二則我想,百毒丹能夠使得大王極為疲倦,易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