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 尋回幼弟

字數:13846   加入書籤

A+A-




    揮戈逐馬!
    回去用飯時,他們家來了客人。
    七、八個隨從來去搬動貨禮,一位年輕人身著盛裝,頭上戴了寶蓋帽,帽頂像塞個葫蘆塞,目帶春光,舉一隻馬蹄袖指揮他們。
    狄阿鳥不由和也榴樺對看一眼。
    也榴樺肯定是認得的,眼裏露出震駭,分明告訴了狄阿鳥這是誰。
    狄阿鳥也就毫不猶豫地肯定“納蘭容信。”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個年輕人,在對方身上找到一絲王公家族的臃腫做作,再從臉色的春光上判斷,這個年輕人其實還不錯,不但容貌不差,麵色也挺淡定、自信,照理說對年輕的少女應有一定的吸引力。
    這種第一印象使他開始奇怪,既然夫婿不是那麽不堪,也答兒為什麽會不喜歡。
    也堝就站在這個年輕人身邊。
    從也堝的曆次言談和現在的歡迎之舉上看得出,他本人比較滿意納蘭容信。
    狄阿鳥不由一陣感慨,納蘭容信真的來了,而在這兒之前,他還不敢肯定也演丁會展開對自己的陰謀,因為兩人無冤無仇。
    可是從目前看,又一件事碰巧了。
    按說伯顏大會,他們大族長的繼任人選來了就可以了,納蘭容信不必來,即便來,也應該和納蘭明秀一塊兒來。
    可現在呢,他明顯比著納蘭明秀晚到一天,甚至他到嶽父家納蘭明秀也沒陪著,一定程度上可以猜測,有人讓他來的。
    至於也演丁要自己的小命還是要趕自己,往自己身上栽髒人命還是讓眾人脅迫,狄阿鳥還是拿不準,不過從他自己的角度上看,如果不怕破壞聯合出兵,不怕納蘭部在自己和高顯作戰時背後來一刀,讓納蘭容信死在自己麵前沒什麽大不了,因為自己和納蘭氏遲早決裂,早一點晚一點無所謂。
    同樣出於這一點,他看著這個被人叫來,也許會再也回不去的年輕人,心裏多出幾分憐憫。
    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年輕人。
    他站在那兒,幾分雍容,幾分溫和,脾氣一定很好,性格也一定不錯,身上還帶著接近中原的部落中,接受過中原文化之後,所具備的那點兒優雅和和諧,而且,不知怎麽回事,狄阿鳥總覺得眼熟。
    如果要狄阿鳥按照自己的眼光為狄阿雪在草原上征婚,狄阿鳥一定會優先考慮這一種年輕人的。
    從他疼愛妹妹的角度上說,在考察過這種年輕人的膽量和武藝之後,覺得自己妹妹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過得才會像個人。
    他微笑著上前,聽著也堝的介紹,看對方卑謙地後退一步,一絲不亂地向自己行禮,越發喜歡,忍不住問“納蘭山雄是你的父親?”一直以來,他似乎聽別人這麽說,也似乎這麽認為的,可這一次來,覺得並不對,因為他如果是納蘭山雄的兒子,也答兒也不會輕易流露出與她不般配的心思了。
    納蘭容信說“我隻是大首領的養子,舅家是納蘭部人,五年前我的家族發生一場動亂,我的舅舅把我接到納蘭部,正巧大首領的小兒子病逝,心裏悲傷,路過我舅舅家,看到我與他小兒子有諸多相似之處,穿著寶靛色,一樣的身高,一樣的年齡,就開口與我舅舅索要,要我改名更姓。”
    狄阿鳥再看一看他,正想向他打聽自己的堂弟,忽然發現他眉目中又多些熟悉,輕聲問“那你親生父親姓什麽?”
    納蘭容信略一遲疑,說“卑微之人,無須大汗掛念。”
    狄阿鳥有點發抖,生生覺得這個納蘭容信自己是越看越熟悉。
    可他如果是自己的弟弟,避入納蘭氏的時候已經是個大孩子,怎麽會不認自己呢?不管怎麽說,他喜歡上這個年輕人,發誓一定得保護他,這就說“我也有一個像你一樣的堂弟,因為家族變故,避入納蘭氏,我回來之後開口討要,他們至今不肯歸還,看到了你,我就想起他來,心裏酸酸的,你來,你來。”
    他給也堝笑一笑,拉上納蘭容信,輕聲說“看到他我就想到我弟弟,作為哥哥,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兄弟姐妹,心裏愧疚,今天一見,心神不寧,老覺著這是長生天所作出的安排,就借他說一說話。”
    也榴樺站到也堝身邊兒,提醒說“吃飯呐。”她又說“安排你們坐一起,上了酒席,再好好說話。”
    狄阿鳥一回神,也就與納蘭容信一起進帳篷了。到了帳篷裏,慕容金牛也在。狄阿鳥比較二人,雖然確信慕容金牛長得漂亮,但不止一次地在心裏肯定,慕容金牛雖然漂亮,但太英俊,看起來不像個人,而納蘭容信雖然不是那麽英俊,卻有人味,心裏一個勁兒想“你也答兒不要,我帶走。”
    慕容氏需仰賴納蘭氏。
    慕容金牛對納蘭容信格外客氣,加上對也堝懷有忌憚,不敢輕易招惹,就靠著納蘭容信,與他不停搭訕。
    也堝倒與狄阿鳥的看法一致,側身靠過狄阿鳥,小聲說“慕容金牛與納蘭容信坐在一起,像個假人,還是納蘭容信言行舉止讓人看著舒服。”
    用完飯,也演丁發話說“納蘭容信這次來,就要按照風俗在我們家住,我已經讓人給他收拾帳包,一年過後,帶著也答兒回去成親,你們幾個做哥哥的,要多關照他,不要讓他受人欺負。”
    狄阿鳥看著一本正經的也演丁,很快決定自己要把納蘭容信帶到自己那兒保護著,就說“我喜歡納蘭容信,你還是讓他到我那兒先住幾天吧。”
    也演丁回絕說“這怎麽行?不行,不行,你那是軍營,哪兒會合適?還是讓他住在家裏,家裏方便,與也答兒也能朝夕相處。”
    也堝立刻陰陽怪氣地說“有什麽方便不方便的,阿鳥還虧待得他?也答兒要喜歡他,自己就去找他了。”
    也演丁雖拿到了部落的大權,有自己的騎士,有牛羊,有軍隊,但就像是分家出去的外人,拿不到家裏什麽權力,畢竟按照風俗,守灶的小兒子掌握父親的騎士,這樣在家裏起爭執,他也隻能說服。
    他越說服,也堝越武斷,幹脆直接推著狄阿鳥的胳膊,當自己說的“讓他住你那兒,就讓他住你那兒。”
    狄阿鳥也就帶著納蘭容信要走,臨走前大聲給也演丁說“放心吧,我會把他照顧好的,不會虧待他的。”
    納蘭容信也安慰說“兩位哥哥不要再爭執,我到博格阿巴特汗爺那裏住上幾天,聽一聽他的教導也應該。”
    也演丁隻好答應,臉色似乎很難看。
    狄啊鳥回去之後,與納蘭容信閑聊一會兒,問一問納蘭部的情況,很快得知納蘭山雄的兒子都不成器,納蘭山雄一個也沒有扶持,把心交給了納蘭明秀,隻求納蘭明秀能夠在某一天,替他照料一二,讓自己的孩子們平靜地生活,聽到這裏,他很想按上納蘭容信的胳膊,問他“你想不想做大首領?!”不過卻沒問,畢竟相處日短。
    他讓人代為照料納蘭容信,自己找來梁大壯幾個,放出點推測,一起尋思,最後又是自己斷定,無論栽贓、圍攻,明日上午的伯顏大會都是一個關鍵。
    伯顏大會召開前,人三三兩兩的到,也堝又陪著自己,沒什麽事兒發生,而伯顏大會開完,各伯顏、各部回去調兵,從此各在各的軍營,估計也不會發生什麽事兒,也就是明天,明天各部首領,伯顏們一起開會,巴牙們留在外麵,局麵最亂,而自己作為一個重要人物,又一定得按時按地出發,從自己的營地到達伯顏大會。
    伯顏大會是要繼承也速錄大汗位置的也演丁主持,一切都要聽他的安排,這是最可能遇到危險的。
    梁大壯立刻抽調人手,連夜練習防止哪一側哪一側的敵人,事情突然來臨怎麽反應。
    他們安排他們。
    狄阿鳥則需琢磨怎麽盡最大可能,使各部首領跟上自己走。
    這時李言聞找來了。
    他已經回來了,治療也慶阿的藥物也調理妥當,安排了療程,狄阿鳥想也是給自己說一說進展,不料他一坐下,就告訴說“一貼藥吃下去,效果已經很明顯,可也慶阿不配合,說我們是出於好意,他心裏明白,可他的病他自己知道,明天不讓我再去。”
    狄阿鳥大為吃驚,問“他沒覺得自己好轉?”
    李言聞不動聲色地湊過去,小聲說“他中了另一種毒。”
    狄阿鳥猛一下抬頭,盯過去。李言聞往外麵看了看,小聲說“我給他用的決明子,紅根草和苦滕根都有清肝功效,可誰竟拿一種類似的粉末替換去,這種粉末之中,有大狼毒,這大狼毒雖然可以治斑瘡,可它也會讓人頭暈,目眩,走不穩,心肺極為難受,肯定是想給也慶阿一種錯覺,讓他誤以為自己的病情並無好轉,反而一日日加重……”
    狄阿鳥大吃一驚,同樣壓低聲音問“問題出在哪,誰換的?”
    李言聞搖了搖頭,說“不知道,肯定有人要加害於他,他自己都懷疑了。他和大王類似,對入口之物極為敏感,暗中問我,近來是不是換了藥,我說沒有,他就告訴我說,不讓我再去了。”
    他輕聲問“我暗中給他留了一些藥,他不讓我再去,你說我還去嗎?”
    狄阿鳥目光疑惑,神思在各人頭上轉一大遭,最後說“看來他認定是有人想害他,這個人是誰呢?你不要去了,再去有危險。看來也慶阿相信我,也相信你,你既然給他留了藥,他一定會繼續服用的,同時也繼續生病,借以觀察自己周圍。”
    李言聞心有餘悸地說了一聲“我當時腦門上冒了汗,怕他表麵不說,心裏懷疑是我們動的手腳”,等到狄阿鳥點頭,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
    狄阿鳥默默地坐著,略一閉眼,立刻懷疑上也演丁,旋即將一口氣吹了出來,看他明天到底想怎麽樣。
    他躺下睡去,睡醒後不顧天熱,在外衣內套上一層軟甲。
    角號很早就一陣轟鳴。
    駐紮遠處的將士們調兵到近營,內營將士們出操,內外交錯,腿影紛飛,口中嗬嗬震耳。
    嗒嗒兒虎和馬勺子昨晚睡一起,這會兒被吵醒,都起來了,他們從乳母身邊一出來,就抖著兩條短腿你追我趕,到處亂跑。
    納蘭容信營前散步,借以張目觀察,登時就被逃走的馬勺子當成自己的擋箭牌,扯住了後袍。
    嗒嗒兒虎不敢放肆,正正站到他對麵,鞠了一個躬“阿叔好?”
    納蘭容信早知道他是狄阿鳥的兒子,一個不提防,臉色猛地變化,立刻往四周看一遭,問“你叫誰阿叔?誰讓你叫我阿叔?你阿爸?”
    馬勺子早看不順嗒嗒兒虎的禮貌,露頭看笑話“還叫呀,還叫呀。”
    嗒嗒兒虎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早起眯瞪,一時回答不上來,揉著眼睛奇怪,幹脆點了點頭,繼續追馬勺子。
    納蘭容信仰天望了一眼,回頭尋上他們追看。
    兩個小孩也一下扭了頭。
    馬勺子懷疑人家不願意了,忍不住說嗒嗒兒虎“還叫阿叔呀,叫呀,追來打你。”
    嗒嗒兒虎一下放慢了腳步,一邊往前走,一邊拿不定,回頭看了幾看,辯解說“不是,馬勺勺,不是,沒人叫他阿叔,他覺得奇怪,不是要打我。”
    乳娘在後麵追,央求他倆先吃完飯再玩,一追追近納蘭容信,見他模樣古怪,說了句“孩子沒惹你生氣吧?”見納蘭容信搖頭,繼續追下去,追著追著,開始生氣,覺得嗒嗒兒虎平日聽話,現在都是跟馬勺子學的,就站在原地大叫一聲“嗒嗒兒虎你要再不回來,我去告訴你阿爸。”
    嗒嗒兒虎應一聲“我追馬勺勺,他瘦,得多喝奶,追上就一起回來。”
    乳娘無奈,轉身去找納蘭容信說話“都是那個馬勺子把他帶壞了。他以前不這樣兒,可聽話了,是不是他罵了你?”
    嗒嗒兒虎以前也不見得聽話,隻是晨起讓他喝碗奶,他一定會喝完再跑走的,可乳娘為了證明這點兒,話就特別多,硬說一大篇,說“他小叔阿狗多大了,可也不及他聽話。那是大王叔叔留下的兒子,要是不聽話,除了大王,大人都不大敢管教,畢竟爺娘不在了,管教得狠了,招人閑話,結果呢,賴得很,這孩子不一樣,他阿媽管得嚴,讓我們也隻管揍。”緊接著問“你從哪來的?大王怎麽把你帶回來住?”
    納蘭容信搖了搖頭,說“我本來是走嶽父家的,他說我像他弟弟,非讓我來。”
    乳娘使勁笑,為她大王說好話“我們大王這人就是熱心,一定是看你有才幹,人也俊。”正說著,看也榴樺一大早過來,又沒分寸地加上自己的鄙夷“又來了,又來了,又來勾引我們大王來了,假裝疼孩子給大王看……”
    她倒不會想到也榴樺認得納蘭容信,大老遠叫了一聲“納蘭容信”,心裏當時一咯噔,一轉身,拿追孩子的借口逃跑。
    也榴樺一大早心神不寧,似乎預感到要發生點兒什麽,加上狄阿鳥給她透露一些她沒想到的事情,一定要跑來給看看,見到納蘭容信,擔心他覺得狄阿鳥把他拉來不合情理,會有其它什麽用意,內心焦慮、害怕,一到跟前就告訴說“還住的習慣吧。其實犬博格拉你來,是為你好,他覺著有人會對你不利,我想讓你到他這兒來,就是為了保護你?”
    納蘭容信笑笑說“是嗎?我在嶽父家還會不安全?”
    也榴樺也隻能說這些,歎了一口氣,問“你是不是聽到了點什麽?是不是有人告訴你,犬博格和也答兒訂婚在先……”她輕輕地說“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兒了,時過境遷,犬博格不會與你爭也答兒的。”
    納蘭容信淡淡地說“他說我像他的弟弟,他的弟弟他都認不到?”
    也榴樺知道很多,告訴說“本來你的死活和他無關,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他臨時改變主意。至於他為什麽認不到他的弟弟,我也說不明白,可我知道七年前,他父親帶他離開家鄉,那時他才十二歲,從此,他們就再也沒見過麵,你說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能認得人的模樣嗎?”
    納蘭容信說“既然這樣,他怎麽就說我長得像他弟弟呢。”
    也榴樺說“這誰能弄得明白,也許你眉目之間有他親人的痕跡,總之,你要相信他,不要聽信別人的挑撥之言。”
    納蘭容信沒有吭聲,看也榴樺要走,這才又說“也榴樺阿姐,請你回答我,如果他真有一個弟弟,而自己卻奪走了他弟弟的一切,他會讓他這個弟弟還活在世上嗎?”
    也榴樺莫名其妙,反問“你怎麽這麽問我?”
    納蘭容信說“我們納蘭部人都知道,現在的東夏王奪走了他二叔的家產,趕走他的嬸娘,最終因為眾人不服他,隻好遠走他鄉,投靠自己的仇敵,所以我才這樣問你,也許他心裏愧疚,明知道我不是他弟弟,才會對我好一些。”
    也榴樺說“這個我不清楚。”
    她說“可我不相信他是一個那樣的人。雖說在草原上這也不算什麽劣跡,隻會更增一個巴特爾的光環,可他不是一個這樣的人,有的時候,也許根本就不像一個巴特爾。”
    她比劃過最終逮到嗒嗒兒虎的乳娘說“他不但不夠凶狠,還很溫和,連他的奴仆,他的巴牙,他的士兵都能教訓他,所以,我絕不相信這樣一個人會殺死他的親人,成就自己的輝煌。”
    納蘭容信笑笑說“那是因為你愛著他。”
    也榴樺幽幽地說“也許吧。”
    她察覺到了一點什麽,就說“納蘭容信,讒言有時候能起到作用,往往不是他沒有機會去看到真相,而是因為他根本不願意相信眼前的真相。記住,你若是傷害他,我一定殺了你,就是我殺不了你,也堝也不會讓你活著回去。”
    納蘭容信閉了一閉眼,說“我隻是對他反感而已。”
    也榴樺看了他最後一眼,發覺他拿出一隻短小的骨笛,無意識地把玩,便走了過去。
    她來到狄阿鳥的帳篷,見狄阿鳥正抓耳撓腮,大吃一驚“你怎麽啦?不會生病了吧。”
    狄阿鳥搖了搖頭,一拉衣裳,讓她看看裏頭的軟甲,憋出一句“熱。”說完就想脫去。
    也榴樺按上他的手背,要求說“多一點防備也是應該的,再熱,不也就一上午?”
    她揣過狄阿鳥的兩隻胳膊,踮起腳,在狄阿鳥唇上輕啜,發絲裏透出一絲清涼。
    狄阿鳥一陣情不自禁,抱過她柔軟的腰肢,將手插入衣物,在細膩的皮膚上輕輕揉捏。也榴樺籲籲,最終移開香唇,在他耳邊說“我想也演丁會把我們之間的事告訴我阿爸,上午的時候,你不妨在族伯麵前向我求婚,這樣的話,我阿爸他就沒法拒絕,以後,也沒誰再說也答兒的閑話。”
    狄阿鳥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可事情一旦說明,自己沒有什麽,可帶給也榴樺的卻是毀滅,也答兒會不認她這個姐姐,家裏別的人也會譴責她,他一陣心痛,輕呼一聲“也榴樺,你這是何苦呢。”
    也榴樺請求說“說吧,遲早的事。”她又說“我再也受不了與你咫尺天涯的煎熬,想名正言順做你的女人,想給你生孩子,要不盡早挑明,這一切你沒法給我,一旦我們忍不住逾越了,再顧忌這個、那個,到了你不得不離開的時候,我總不能要回雪山上生孩子,雪山上能生孩子嗎?”
    狄阿鳥心神一斂,這才知道自己剛剛一時衝動,差點把事情做出來。
    他品品也榴樺的話,覺得是這麽回事兒,兩個人在一起,越發想越過那道線,萬一求婚不及,錯過了時候和場合,也速錄不答應,自己和也榴樺卻又越了界,自己是要走的呀,自己走了,沒孩子還好,要是懷上了,也榴樺隻有回到雪山上生孩子,雪山上空氣稀薄,女人在上麵生孩子,大人和孩子都是九死一生。
    他歎了一氣,說“萬一你阿爸不肯呢?”
    也榴樺說“到時我也去,你是一國之主,當麵向我求婚,我阿爸難道還要當眾拒絕你,給你難堪,和你打仗嗎?他不答應你能怎麽樣?”
    狄阿鳥輕聲說“我還真說不準,你阿爸似乎沒動過和我聯姻的念頭。”
    也榴樺輕輕拍他一下,說“你糊塗,越這樣越危險,他要反對你我的事兒,為斷絕你的念頭,肯定先一步將我許給別人。”
    狄阿鳥頓時一身冷汗,說“我明白,我明白。”
    也榴樺說“我待會兒去找也堝,告訴他實情,希望他能幫助你和我。”
    狄阿鳥拿不準,因為結拜是結拜,不等於自己就能娶走他的姐姐,特別是背後還有個也答兒,連忙問“他會嗎?”
    也榴樺說“他會的,他喜歡過一個比他大的女人,卻得不到,後來隻好領兵去搶那個遠嫁他鄉的女人,男人們實在受不了也堝的掠奪,幹脆把自己家的女人殺死,拋出屍首讓也堝知道,也堝痛苦了好幾年,還會繼續痛苦下去。所以他再不讚同也會答應,也不會讓我走他心愛的人走過的路。”
    狄阿鳥點了點頭。
    也榴樺大為高興,親了他好幾下,臨走了,告訴說“我覺得納蘭容信不大對勁兒。”
    狄阿鳥沒問哪裏不對勁,因為納蘭容信身在自己這兒,就算不對勁又能怎麽樣?
    他將也榴樺送出去,發現自己的儀仗已經陣列了,順便帶也榴樺看一圈,告訴她旗幟上是什麽動物,能幹什麽,金瓜,斧鉞之類的東西代表什麽。
    也榴樺走後,納蘭容信卻來了,請求說“我隻是納蘭家族的養子,平日裏哪也沒去過。汗王今日參加這麽重要的會議,能不能帶我去見見世麵?”
    狄阿鳥覺得納蘭容信再怎麽說,也隻是一個年輕人,他想去大會看看,完全是應該的,笑著說“沒問題,我隻怕到了,你們納蘭部的人對你會有想法,隻要你不怕,跟我一起去好了。”
    不大功夫,外麵又奏起牛角。
    隨後,也演丁派人來請。
    到了他這個起碼也和納蘭部大首領,克羅子部可汗並列的貴賓擺開儀仗,沿途經過歡迎,前往會議場址,攜納蘭容信坐上牛車,從容地讓前方擺開儀仗,一同出營。
    出了營,走不多久,就有猛紮特族人列隊歡呼“東夏國國王萬歲。”
    狄阿鳥也就引納蘭容信側目,說“你看到了嗎?這就是十萬大軍帶來的榮耀,如果我破牛幾頭,馬兵幾百,沒有人理我。”
    納蘭容信輕聲問“這十萬大軍是中原皇帝給你的嗎?”
    狄阿鳥覺得這話特別幼稚,笑著說“你說呢,中原皇帝的兵,自己都不夠用,難道還借我?”
    他直麵遠方,帶著自豪,淡淡地說“你在納蘭部聽說過我吧?他們是怎麽比較我和我叔叔的?我想我超越了我的叔父,他以武力維持一片國土,我以仁愛灑遍一個國家,而且我也會代他完成他的夢想,這是對他最好的追思。”接著又說“不但我的叔叔,我也會超越我的父親,讓吃不飽的草原人吃飽,讓中原和草原世代和睦,互通有無,將我的船隊派遣出海,到南方列國去貿易。”
    納蘭容信問“南方,哪個南方,那裏也有國家?”
    狄阿鳥漫不經心地說“是呀。”他帶著引誘問“你的夢想是什麽?說給我聽聽,也許我能幫你實現。”
    納蘭容信低聲說“你已經實現了。”
    狄阿鳥正在詫異,前方忽然一陣騷動,似乎有人大喊“東夏國國王不可信,他是來挑撥我們猛紮特人互相廝殺的,他以前就這麽做過。”
    他站起來,望一望,隻見克羅子部的士兵正在盡力維持,且坐下來,歎了一口氣。
    納蘭容信這就繼續訴說“我不是納蘭部人,在納蘭部受盡了屈辱,我時而會想,我父親活著會怎麽樣?我一母同胞的哥哥還活著會怎麽樣?他們會讓我這樣受人淩辱嗎?可是他們都不在了,隻剩下我,我希望我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建立一個像你那樣的王國。後來,納蘭部大首領的兒子死了,他想收一個養子,消息通過我的師傅傳到我耳朵裏,我就故意穿一樣的衣裳站在他經過的路上,他問我話,我就說我和他兒子一樣大,這樣他就收養了我,甚至讓我代替真正的納蘭容信來娶克羅部的公主。”
    狄阿鳥整個心都在發抖。
    前方的人排山倒海般衝過士兵的防線,可是他都忘記了,忘記了,隻是說“你是我弟弟嗎?”
    納蘭容信沒有回答,隻是說“我希望你能做到你剛才說到的話,完成許多人的夢想,其中也有我的。”
    他拿出一支骨笛,笑了一笑,又說“如果我說我是你弟弟,你會殺了我嗎?”
    狄阿鳥連忙搖頭,大聲問“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呢,你怎麽能……”
    納蘭容信說“你殺我也沒有關係,至少我看到一個曾經很強大的家族會更強大,在這一點上,沒有人能取代你,如果我們兩個隻有一個活著,你應該活下來,完成你剛剛所說的那些夢想?”
    說完,他平放骨笛,嗚嗚地吹,像是一道徐風,傳送到遠方。
    猛紮特人已經闖到跟前了,一邊和士兵相互衝持,一邊大聲喊叫“東夏國國主是個騙子!”
    狄阿鳥站了起來。
    納蘭容信也站了起來,他交給狄阿鳥一個鼓鼓的包裹,示意狄阿鳥讓人投擲出去。狄阿鳥就把這個交給馬耳朵菜,馬耳朵菜站在士兵背後一投,那包裹就破裂了,因為是南風,粉末往北裹去。
    轉眼間一陣花香。
    狄阿鳥正摸不到納蘭容信的用意,隻見天邊出現了一些野蜂,這是夏天,草原上繁花似錦,野蜂正多,它們也就先是隻,後是十隻八隻,轉眼間一大群,走在了上千人的頭頂。
    頃刻之間,人就像是被風吹走了,避蜂而去。
    狄阿鳥用手一指,忍不住說“你招來的?蜜蜂?”
    納蘭容信得意地笑笑,說“這些粉末都是假的蜂蜜,野蜂很快就散,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用猛虎給你開路,也演丁一直以為我會用這隻猛虎咬死你。”
    他又嗚嗚地吹,這一次,則有點哽咽,片刻之後,狄阿鳥看到一個堅硬的帳篷殼上爬上一隻大貓。
    它肯定不是貓,因為遠,才像貓,這隻貓奮力一躍,像真貓追逐蝴蝶一樣,飛跑著,用前爪拔拔打打,到了跟前。
    狄阿鳥目瞪口呆,忍不住問“阿……淩,你跟誰學來的?”
    納蘭容信眯縫著雙眼微笑,放下骨笛說“我師傅以馴獸之術聞名草原,人稱百獸薩滿,這隻猛虎,是我從虎崽馴養到現在的,特別聽話。”
    他旋即說“就算我聽也演丁的挑撥,我也殺不了你,沒想到你的兵,根本不跑……”
    狄阿鳥選擇相信他,大聲咆哮給刀槍前豎,弓箭上弦的士兵,讓他們讓開一條道路。
    老虎沿著道路走了上來,年齡還不是很大,估計隻有三、四歲,從發抖的車牛旁跳上牛車,臥到了牛車上。
    狄阿鳥忍不住在它鬆垮的後頸上提一下,它就嗚咽一聲,拔拔前爪。
    納蘭容信說“去,虎王,走前麵,給我們開路。”
    老虎哽咽兩聲,爬起來下去了,果真走到前頭開路。
    納蘭容信扭過頭說“許多人都認為我會妖術,都不敢對我妄動刀劍,可是我告訴你,我不會,我比真正的納蘭容信要小兩歲,隻喜歡玩,我把這個秘密告訴你,如果你要殺我,殺我好了。”
    狄阿鳥歎息說“是呀,你在阿哥這兒隻是個孩子,怎麽一腦子這樣的念頭,我怎麽會殺你呢?”他吩咐說“走,跟著這頭老虎。”
    他扭過頭問納蘭容信“跟我回家好嗎?納蘭山雄的恩情我會替你還他,他死之前,即便納蘭部再背信棄義,我也不會拿它開刀,你跟我回家好嗎?等我打完這一仗,給母親過一個晚到的壽宴,讓阿孝也回來。”
    納蘭容信遲疑了一會兒,說“他還活著?”
    狄阿鳥撞撞他,笑著說“有阿哥呢,阿哥保護著他,他能有事?”
    納蘭容信抵禦不住,眼睛一紅,小聲說“好。”
    他又說“阿孝總欺負我,我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他還會不會和過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