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節 訛關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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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揮戈逐馬!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高顯當局並沒有輕視對手。
    他們對最壞的可能作出估計,采取相應的攻心手段,針對東夏國力和敵我雙方的優劣,做出了常規戰爭上的最佳安排,安排了足夠的兵力,挑選出能與敵人鏖戰的統帥,並立足於全局的統籌,並沒有摻雜因敵人無知和幼稚而產生的情緒和魯莽。
    所有一切都建立最謹慎的行為之上。
    韋陀葉赫部的葉赫棱泰首領當年以十三騎從龍,從十夫長累計升遷至今,功勳卓越,三十一年之後的這一天,已經沒人能力數他的戰績,而就在這一次出征前,高顯拿出對他戰功的統計,翻遍軍冊,足足裝訂出整整一本子,而且這不包括那些沒有文字記載的。
    龍擺尾很佩服龍青潭的眼光,總結下三句話“葉赫棱泰確實身經百戰,天白山山麓是他一人開辟出來的”,“他不識字,然而平生鮮有敗績”,“我什麽也不擔心,隻怕他戰勝之後太不留情”。
    盡管如此,葉赫棱泰卻沒有一絲的鬆懈,當年他從龍作戰時,以十三騎渡水,取得勝利,而後作戰,士兵大多千百計,而這一次,麾下人馬卻過了萬,好幾萬。
    如此龐大的數量對他來說是空前的,能指揮這麽多將士作戰,除了前麵的功勳,還意味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
    他放棄僅有的一絲餘暇,第一時間帶兒子和部曲趕到南部渡河之地——盤山老營。
    盤山老營地處湟水衝擊而成的湟河三角平原正中,乃固土要衝,甚早的時候就開始屯兵,結成了幾大牢固的城疙瘩子。
    此時,他麵對著的盤山植正鬱鬱蔥蔥,太陽一烈,翠綠轉濃,當中飄著白霧,猶如蒼鶴掛麵。
    周遭大小河溝,水泡子縱橫交錯,寬的擺舟,窄的架橋,到處都是背著行裝,掛著頭盔瓢囊,扯拉戰馬的將士在前進,他們拉開幾十條縱隊,茫茫看不到邊際,一遍一遍地過著,讓人分不清滿山遍野之間哪裏是兵,哪裏是樹。
    趕到湟水渡頭,湟水岸邊蘆葦正深,當中被人割開大片,大片,透過了望,湟水中大舟成排,走於湯湯水上,往岸邊看,到處是運送糧草的牛馬丁壯,他們帶著所在土圖的旗幟,聲嘶繞河,已到軍資沿河陣列,均已高過頭頂。
    如果當年試圖丈量藩國的人這會兒在。
    他們一定拿出本薄,著急地告訴說“當年計口,從高顯往南,到大海,確實共有十三萬丁口呀。”
    這就是朝廷式的計口方式。他們拿出先代的圖譜,按照人口增長或者銳減的公式代入,然後再按照所記錄的地點,沿著主要道路去看,哦,沒錯,這一路上,這個是某某土圖,恩,對,地圖上標了,這個沒標?重新標一下,走,問問他們村正,住了多少人,到了一看,土寨子看個門,裏頭跑的都是麵目凶惡的男人和牛犢般的惡狗,不進去了,那個某某土圖都是老土圖了才那麽多人,這個土圖按它的三分之一算吧。
    算到最後,高顯人口比往代增加四成,丁口十幾萬,問問姓氏,最後一統計,這咋都是某某家族的?
    他們家族與族不分,怎麽辦?
    算了,算了,抽幾家問問,他們一家幾口人,到時一平均,就是多少家。
    家數最後統計出來,隻有五千多。
    如果不是當今皇帝對高顯有一定的了解,如果不是楊雪笙在這裏打打獵,喝喝酒,他們就知道這些,哦,那個高顯,藩國,地盤挺大,就是沒人,湟東一直到黑水下遊,也就十幾萬男丁,這湟東人口相對稠密點兒,那黑水下遊,根本就沒人,光是沼澤和荒地,你看看,這地圖上都沒標。
    而這地圖,幾百年前沿襲下來的老地圖,還是某個傑出人物畫的,之後除了幾個特殊的地點,基本上沒變動過。
    這就是中原式的丁口計算。
    亂世之後,人一下全沒有了,亂世過後幾十年,人口可以增加幾十倍,不少人流淚涕零,大叫“盛世呀,盛世呀。”
    如果有個人提出疑問,並找出疑點,一定會有一個人說“沒辦法,天朝人多。”
    中原人畫了一頭牛的牛角走了,現在到了這頭牛要拱出地表的時候,忽然就創造了這麽雄渾開闊的景象。
    這,也就是國力。
    葉赫棱泰過河時隻有一句話“東夏國有這麽多的糧草,這麽多的兵馬嗎?”
    龍青潭不讓使者走,就是給他們這邊過河創造條件,就算對方知道他們過河了,又怎麽樣?未絕使者,你就開戰?你敢嗎?
    張鐵頭這會兒確實沒有,但不是不敢。
    他還沒在北平原正式動員,因為表麵上大王還在生病,大王生病呀,使者又沒回來,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可是楊雪笙卻知道。
    他一巴掌拍在案子上,氣急敗壞跟人說“高顯的龍四瘋了,他到底要幹什麽?東夏王不管真病假病,門前沒有一絲風催草動,說要封他的門戶,誰信?誰信,他這不是純粹誣賴人家嗎?”
    找來朝廷大小軍事將領,召開緊急會議,他就說“東夏王一病不起,就算不病,他現在欠餉,拿什麽給人家打仗,還主動打他高顯?以我看,這是高顯要並吞東夏,高顯並吞東夏,湟西就是他的跳板。”
    陶坎不敢主動出擊,因為備州虛弱,高顯又是頭猛虎,就說“交涉,立刻交涉,我們一邊備戰,一邊交涉。”
    楊雪笙也心知肚明,這一仗朝廷打不起。
    說句實話,湟西就是他們家的,還就是他們家家門。
    朝廷當年要地,那是因為當時的情況不一樣,當時沒有中原大戰,朝廷給出的口號是,你們做朝廷的臣子,朝廷給你們藩國,保證不動你們的藩國,至於藩國以外的,那就是我們的,後來呢,夏侯武律最先襲擊駐兵,隨後兵馬淹沒上來,備州前前後後移過去的十數萬人,備州北部的人,像北平原,魏博,不是被擄掠了,就是跑南方散匿做雇農,這湟西,還和以前一樣嗎?
    以前是朝廷要出來的,填了百姓,現在還要填民嗎?
    填不起了,人家不拿回去,那是人家出於對朝廷的忌憚,未把經營的重點放過去。
    就是人家不要,稀疏的湟西紮的還是一些小部落,一些跨河過來的大家族開辟做草場,他們交稅也是交給河對岸。
    沒錯,現在人家要拿走,朝廷當然得說,那是我們的。
    可實際上,像楊雪笙這樣的人心底能不明白,那就是人家的,備州沒有實力反倒硬要去奪人家的地盤,傻麽?
    怎麽辦?
    楊雪笙很快做出第一個安排“派出一支人馬,將衙門、辦事處的人接回來,不管他們現在多少人,真官假官,是不是自己種地,天天曬太陽,人要接回來。”接著做第二個安排“高顯要南下嗎?不是,他們是要滅亡東夏,他們要滅亡東夏,朝廷為什麽給他們打頭陣。派人再去探視東夏王,告訴他,高顯的兵馬離他們越來越近了,希望他們能早做準備,另外,朝廷願意貸給他三十萬兩無利息的貸款,白白貸給他們,無論他們買糧也好,做軍費也好,給他們,他們不要,想法讓他們要,找個錢莊,變相貸給他們。我們是一根繩的螞蚱,不能坐看他們滅國。”
    再接著,他做出第三個安排“交涉,譴責,嚴厲譴責高顯,實在不能阻止他們攻占湟西,就退一步,不許他們越過喜峰口,進攻北平原。要打。打漁陽去。”
    最後,他做出第四個安排“加急報於朝廷,另外,要給張懷玉將軍去信,漁陽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要是一戰就敗,大勢所趨,咱們不能管,接走東夏王一家老小就行了,要是他們能頂住幾輪,我們備州,他們登州都要做出反應和震懾。”
    做完這四個安排,讓眾人散去。
    他又一次找來熊熙來,納悶說“上次我們在一起推測,高顯是不可能將湟西從咱們手中拿走,拱手再讓給東夏,現在來看,確實不會,要是不會,那他們擺明是想並吞東夏,這個時侯並吞東夏,意圖昭昭,東夏卻動靜不大,你說是不是東夏王一病不起,那邊摸到了切實的消息?”
    熊熙來拿不準,反問“會嗎?”
    楊雪笙說“東夏王要好好的,再不濟他也該做出戰爭準備,可我們這邊隻風傳他給高顯要地,就是不見他人,這怎麽解釋?這一次你去,一定要見到他,再見不到,他可能真不行了,東夏要麵臨大變,你立刻去找馮山虢,看看能不能與東夏的實權派會麵,實在不行,立刻重新扶立。”
    熊熙來點了點頭,這就出發了。
    到了北平原,張鐵頭就把他扣了,要遣送回去,開口就說“你胡說,高顯那是去打你們的,我們大王病了,我們沒心理你們的,你還是回去,給你們總督講,大王要是好了,讓我們為你們擋這一戰,我們就戰,要是不好,這一仗,你們自己打。”
    熊熙來還握著三十萬貸款呢。
    這個錢,東夏拿不到,它拿什麽打仗?
    他隻好對著咆哮,嗷嗷說“你們要是再不知好歹,東夏就要亡國了。”
    謝先令則做好人,私下去見,客氣地說一席話,說“我們大王確實病重,關鍵是他不見任何人,你說要貸款,確實,我們這兒缺錢,但更缺的是糧食呀,給我們錢,餉是能發了呢,打仗是要糧食的,不如,我知會大王底下的重要人物,相互合計,合計,隻借十五萬兩,拿這些錢買糧食?”
    他轉了一圈,回來說“商量過了,三年為期,到時候還錢。”
    熊熙來隻好回去,到楊雪笙麵前說。
    楊雪笙無奈說“東夏王病個求,這是他故意要挾朝廷的,十五萬兩的夏糧,要是平價,差不多在二十萬石上下,倒也是,他沒錢沒糧,不給他不行,夏糧已經要下來了,答應他吧,但要一批一批地送,他們得立刻備戰,不然他們被高顯一戰並吞,這些糧食我們找誰要去?”
    熊熙來連忙回去,告訴說“我們答應你們,先立契約,糧食我們一批一批地給,但你們得立刻備戰。”
    張鐵頭也嚷著“備戰,備戰。”
    他一聲令下,北平原兵馬正式集結。
    熊熙來聯係漁陽的馮山虢,那邊倒也備戰了。
    都備戰了,他也就鬆了一口氣。
    可是,這口氣鬆到一半,鬆不下去了,漁陽那邊不清楚,這北平原光備戰,兵馬都集結一萬幾千幾了,加上丁壯,一萬五千往上,天天擦槍刃,磨寶劍,修北平原城牆,這是要在北平原迎敵呀,北平原可是……兩邊哪能在備州打仗?
    熊熙來過去說,這個時候光打雷不下雨不行,你光備戰,怎麽不去喜峰口?
    張鐵頭就說“還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來打我們,再說了,我們大王生病,也沒發話,我肆意發兵,這是謀反,上次的帳和這次的一起算,我張鐵頭十個腦袋起碼掉八個。”
    熊熙來想瘋。
    沒來得及瘋,謝先令又找來了,說“你說吧,我們北平原該動員的都動員了,隻有一萬多人,到喜峰口與敵人決戰,凶多吉少,這樣行不行,這樣,你讓我們喘口氣,再訓練幾天,要不你們派一支兵馬,給我們撐幾天,不派兵也行,把盧龍塞給我們,讓我們守好,你放心,我們可以出錢買。”
    熊熙來心裏就在罵“,你們一分錢沒有,給朝廷借糧食,自己欠餉,要出錢買關。”
    他派加急騎兵回去請示,回來說“可以給你們用,不用買了。”
    謝先令卻不要,說“上差有所不知呀,我們大王的脾氣你應該清楚,不是我們的東西,他不讓占便宜,他可是還在病著,這樣,你說個價錢,把那個關賣給我們,不賣,我們不去守。”
    熊熙來差點脫口而出“形勢如此危急,你們都他娘的有病。”
    他立刻再派人回去請示,一請示,楊雪笙也沒辦法,就說“賣?國土豈能賣?”
    最後說“他們不守算了。”
    可回過頭,不守,朝廷得派兵守,朝廷派兵守不說,回頭又在備州打仗,他也就漫天要價“一百萬兩白銀,三年為限。”
    熊熙來這邊接到信,大氣都不在半道上喘一口,一口氣跑到找人,說“賣,賣,一百萬兩。”
    謝先令二話不說,就是倆字“太貴。”
    熊熙來最後都崩潰了,問“你說多少銀子?”
    謝先令說“五萬兩。”
    熊熙來大叫一聲“你搶?”
    謝先令說“那好,八萬兩,不能再多了,要不,加兩萬兩,秦王島還有個口子,你一起賣了。”
    熊熙來又來一句“你們這是搶。”
    謝先令又給漲了“最高十五萬兩,不然我們不要。”
    這麽一說,問題又到楊雪笙跟前了,楊雪笙品品,味道不對,十五萬兩,那也不是小數目,他東夏都窮成這樣了,多此一舉,買兩個關,這不是……他略一想,一頭冷汗,這就隻有兩個可能,第一個據而守內,長期抵禦湟西的侵襲;第二個占據湟西,據而守外。哪一個可能性大?
    他立刻找來一群參謀,又知會陶坎。
    陶坎說“他們拿什麽占據湟西?他們要買也不是什麽意料外的事兒,買了長期占據,自己守家門,比放到朝廷這兒心裏寬。”
    楊雪笙想想也是,他們有什麽能耐占據湟西?根本不可能,開口要兩個塞,那就是想長期守著,交給朝廷,他們不放心,害怕和朝廷一達成協議,他們北平原以後又不允許再有軍事力量。
    他同意了,說“二十萬,三年為限,到時還不起,收歸朝廷。”
    這一次去,謝先令什麽話也沒有,回頭轉了半個時辰,跑來說“張將軍要發兵了,可是沒錢勞軍,這一次我們再不能向你們借了,你放心,我們再想辦法,你們再等兩天。”
    最後,熊熙來不得不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白送他五萬兩白銀,名目是,東夏王擒獲辛璧和盧九,朝廷賞銀五萬照撥。
    楊雪笙不糊塗,打仗的時候不敢胡來,是人家要什麽給人家什麽,但他絕對不會想到,在北平原領兵的張鐵頭出身農民,最沒有禮義廉恥,別看是謝先令在出頭露麵,實際上,這些卑劣無敵的招式除了他,無二人敢用,他就是一個勁兒廝磨謝先令“軍師,咱就這麽幹吧,幹吧。”
    討價還價好些天他才出發,去接管朝廷的盧龍塞,但是到了,他又不讓守軍搬走軍械,聽說軍械庫起爭執,不顧自己身份,帶著幾個人捋著袖子就去,一到就把一個官兵頭目扇了好幾巴掌,奪著一把長矛杆,怒睜雙眼說“這都是我們花錢買的,你回去問問,連關帶你們身上的鍋碗瓢盆,那可都是我們買的。”
    說著,說著,他點著幾個官兵,要求說“東西都放下,都放下,讓你們穿身衣裳走就不錯了。”
    回頭,那邊的統領帶著人換了歡迎為生氣,帶著幾十號人跑來找他算賬,當場就被他用弓箭壓住繳械。
    守衛盧龍塞及相關據點的雖然是一個營,但隻有一千五百多人,作戰主力一千多一點兒,而他先頭部隊就在五千上下,把統領幾個頭號軍官一拿,而後都是從士兵身上硬拔,將人洗劫一空,這才擺酒招待統領,腆著臉說“老哥委屈啦,這可都是我們買下來的,反正你們也不打仗,有身衣裳穿著走就可以了,我們可是要打仗呀,這盧龍塞往南,那是誰的地方?誰的?朝廷的,可你看看我們,打個仗,還得先把關買下來,老哥生氣歸生氣,是不是?要是朝廷處罰你,過來到我們這邊幹。”
    打打不過,說說不過的統領最後氣死氣活,隻能領著一群兩手空空,隻剩衣裳的一千多號人撤下來。
    走到半路上,陶坎就接到命令跑了上來,一眼瞅見了他們那模樣,見有的兵個人物品被收繳,為了老娘縫的幾雙破鞋正哭著,心裏躥火,隻等統領幾個到麵前請罪,讓人就地摁上,要正法。
    統領掙著嗷嗷“他們有五千人,跟土匪一樣到了就把我們摁了,什麽拔拔,你讓我們怎麽辦?你殺我的頭沒關係,那也要讓我心服口服,讓弟兄們心服口服,將軍給我說,你能怎麽辦?”
    陶坎寄下他的人頭,衝了上去。
    張鐵頭正腳踏城樓,四處欣賞,敞開藍綢子馬褂,捧著西瓜吃得香甜,兩句話沒說完,就覺得自己受到了打攪,照樣懶洋洋地說“我給你說,回去問你們總督,這是不是我們買下來的,要是說不是,我們立刻撤走。”
    陶坎也沒什麽高明的辦法,隻好用馬鞭一指,留了句“我聽說東夏王土匪出身,擅長打家劫舍,可你們膽子也太大了,官兵都敢洗劫。”張鐵頭理都不理他,轉轉走不見了。
    過兩天,高顯的先頭部隊已經接近了。
    張鐵頭在參謀的幫助下在周圍列了大片的營盤子,邊角用熟土壘的甕城紮住,因為沒等回王本不好宣戰,同時也想耗費對方的銳氣,並沒啥打算,可是自己卻一個勁兒給幾個將領鬧後悔,說“我當日咋忘了把他們的衣裳拔下來呢?要是衣裳給拔下來,現在我們穿上官兵的衣裳打他狗日的,那就是半個官兵,還需要王本回來?!”
    他不打,高顯後繼沒上來,攻城器械沒上來,也不敢真攻。
    消息傳回高顯,東夏已失去先手,當局毫不客氣地驅逐王本。
    王本還要再磨蹭幾天,幾十隨從見勢不妙,見人家硬轟,連忙拖王本出城。
    哪知到了南城門底下,王本從車上往下一跳,使勁滾,給城門上的將士嚎嚎“我軍若至高顯,必從此門進攻,你們當真要為龍多雨的卑鄙無恥付出血肉嗎?”
    城樓上的士兵一開始麵麵相覷。
    其中一個年輕的忍不住笑,一名老兵立刻給他一巴掌,問他“有什麽好笑的嗎?”
    護送和驅趕王本一行的士兵逮王本,王本就請求說“要拉我,拉我的兩條腿,讓我頭朝城門。”
    士兵們滿足了他這個個人要求,拉上了他的兩條腿。
    他配合地任人拉著拖百步,在城樓上士兵的眼睛裏一晃一晃的。
    士兵們看他使勁用兩隻胳膊拔土,鼻涕老長,一把一把再握握長矛,淚光閃閃。
    他就對著城門大喊“我大夏不想打仗呀。我們大王不想打仗呀,要是有那一天,怎麽辦,怎麽辦?!大王是高顯人,親戚朋友在城中,我王本是高顯人,親戚也在城中……”接著又哭喊“小翠,小翠,你跟我走吧,你都有身孕了,那是我的骨肉。”
    聲音聲嘶力竭,泣血斷魂。
    城樓上的士兵們就一動不動地站著,看著人拖他。
    連那個一開始想笑的士兵也潸然淚下。
    他明白為什麽會有人因為他發笑打他了,突然想起一個類似於王本相好小翠的少女,給打他一巴掌的老兵說“我不該笑,我不該笑。”
    他“啪啪”打打自己的臉,回頭大喊“不就是一塊地嗎?”
    王本終於爬起來,揉著紅腫的眼睛上車走了。
    半路上,隨行人中有人問他“王本,小翠是誰?真的有你的骨血啦?沒聽你說過呀。”王本愕然“小翠?小翠是誰?”別人一下納悶“你剛剛叫的誰呀。”
    王本又哭了,說“我哪知道是誰呀,你一說,我又想哭。這幾天,哭習慣了。”
    一行人,人人馬馬走出一定的距離,都飛一樣飛奔,因為前往北平原的道路被封鎖,就馬不停蹄,往漁陽去了。
    他走了,喜峰口這邊兒,戰爭終於爆發。
    張鐵頭營寨立了,後方軍政先後調來大量武器,什麽連弩,伸縮砲,發機起火,心裏就癢癢,纏著博小鹿,非要上去列個陣勢,傍晚就調集三千人出去陣兵了,恰逢敵軍鋪開上來,也連忙往前推進,卻不接仗,高顯一進攻,他就往伸縮砲上放西瓜,“砰”一個打出去,“砰”一個再打出去。
    這西瓜和石頭不一樣。
    石頭悠起來甩出去,那是一整個,西瓜一打過去,把人打得照樣往後飛,然後一爛,瓜皮瓜瓤濺射一大片,殺傷力絲毫不小。
    他一次隻打出十來個胖小子一樣的西瓜球,打完派個騎兵到敵人陣前橫著跑,就地吆喝“我們東夏先禮後兵,前十個是西瓜,後麵是貨真價實的石頭,你們不顧警告非要來進攻,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說完,甩一天空石頭彈子,火速撤退。
    高顯大軍推進到他列陣的地方,他就撤退回營,撤退回去後,不忘再派人在自己的營寨上吆喝“我們大王說啦,高顯是他的家鄉,第一仗一定要後撤。”
    這北平原的土肥,野了不少年,按瓜田輪番來說,正是長瓜的好地,加上肥料合適,個不小,第一遍瓜就甜得要命。
    博小鹿一天到晚倆瓜,就覺得他糟蹋,說“你咋打西瓜呢?軍師派人在後麵采石頭,多少石彈沒有,你咋就打西瓜呢?”
    每到這個時候,張鐵頭就說“我是主帥你是主帥?我打瓜有打瓜的道理,這一遍瓜少,到了瓜整個下來,咱們北平原最不缺的就是西瓜,打倆瓜咋啦?我告訴你,我還專打瓜。”
    他從謝先令那偷了把羽毛扇,硬說是當年狄阿鳥送謝先令的,讓謝先令增加智慧,一天到晚就扇風。
    他當著博小鹿的麵扇幾團,說“以後還要多打一些,咱有這伸縮砲,那可是能調距離的,幹嘛非要火拚陣戰用?你等著,我專門挑些眼明手快的,弓箭不咋樣的練一練。”
    第二天,他特意挑出三百砲手,而自己在正中午的時候帶兵出營,掩護他們接近敵人營地,一人放一個瓜,兩塊石頭,先放瓜後放石頭,打了就撤,撤完留個騎兵大喊一陣。回去,博小鹿算服了,說“這西瓜是解暑的東西,送上來是給兄弟們解暑的,你咋能這樣打呢?”張鐵頭扇扇羽毛扇,來一句“山人自有妙計。”
    第三天早晨,博小鹿帶一幹將領出去查看敵情,回來繼續可惜,張鐵頭說“你看家,今天我繼續出兵,換個營地打。”
    說完也不管敵兵會不會攔截他,又一陣子上人上馬上車,快如飆風地衝出去了。
    金努術果然等著他,半路攔截。
    他這一次卻帶的卻是弓弩營,打轉射一射,人又飆風一樣回去了。
    回去,博小鹿等著他,勸他說“天熱,仗不要白天打。”
    張鐵頭說“你懂什麽,這就是出其不意,咱的兵靠關,什麽都不缺,就熱這一會兒,他們不能比。再說了,他們一心求戰,打晚上的仗,白天睡覺,咱們守城,避戰,得想著讓他夜裏爬不起來。”
    說完又找一群軍官,說“換人,換人。”
    這又把砲營的人找出來了,兔子一樣往外躥,這一次去,前營金努術剛剛收兵,根本想不到他會有第二輪,其中又一片營地遭殃了,爛西瓜,石頭彈砸得營帳東倒西歪。
    接連幾天,金努術夜裏組織不起來攻勢了,最要命的是營紮不住了,西瓜“啪啪”拍一地,衣裳上,帳篷上,到處都是,士兵們白天疲乏,也沒有打掃的意識,很快就是一片一片的蒼蠅。
    葉赫棱泰很快領兵來到,帶著攻城器械,可是這個時候不要說營地,他們平日列陣進攻的地麵上都是爛西瓜,蚊蠅橫飛,列陣時得避過去。
    然而,這才隻是張鐵頭的第一個伎倆。
    接下來的更毒,一到傍晚,他就順著南風在城樓上,高坡上點驅趕蚊蟲的濃煙,天要黑那陣子,高顯的營地裏蚊子嗡嗡亂叫,如果風大了,他就出兵占領一些高坡,放細土,放買來的麥糠,麥麩。
    麥糠麥麩放了,不但讓人受不了,鳥雀也禁不住往裏頭飛,覓食,蟲子也多,要哪天鳥無端轟隆升起一大片,鐵定對方要出兵攻城。
    雙方這樣打下去,高顯大軍根本紮不住營,越紮越遠。
    士兵們也吃不下,睡不好,一天到晚建營地,攻城也不便,不但毫無戰果,還極易生病,中暑。
    博小鹿每天吃他的西瓜,津津有味地觀戰,看到後來心裏癢癢,主動要求讓自己組織一次,將屎尿用西瓜殼包上,給出兵的人一人發一個紗巾,蒙麵大盜一般出營,到了就把敵軍剛換了的營地淋了個透。
    打完了回去,張鐵頭帶著欣賞告訴他說“打下湟西,我說啥要給大王要這塊地,肥。”
    謝先令送走常子龍和班豬皮等人,回來經過這兒,正是對方立不住腳跟,往後撤退的時候,觀察完戰況就短短幾句“你們能與他們一樣嗎?他們人多。暫時放他們一馬,等常子龍先過海斷他們糧道再動真格,記住呀,別玩出了傳染病,將來抓俘虜,自己也遭殃。”
    葉赫棱泰一開始組織騎兵,不間斷截擊,效果不好。
    他這一次撤退,退到遠處喘口氣,等再一次上來,就全力攻城,希望早日破城,但是天太熱,他三萬餘人的兵力也根本做不到日夜輪番,雖然謹慎地留給金努術一支生力軍接應,然而攻城一久,就會迎來博小鹿和張鐵頭的全線出擊,要不是賴金努術死戰得脫,非全線潰敗不可。
    城下的屍體漸漸多起來,雖不斷掩埋,還是一股屍臭味。
    金努術和葉赫棱泰的心都開始往下沉。
    顯然,對方除了卑鄙無恥的手段,那些奴隸兵和兔子馬也照樣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