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節 第三個陰謀——助三分堂壟斷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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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揮戈逐馬!
    將貿易交予司馬唯等人操作之後,第二天,數萬人都在忙著給攤派的馬匹烙印,以作分辨使用。
    與此同時,中原的商人們也向太原水陸並進。
    幾年來,中原經濟雖有複蘇,但由於幣值的原因,商業上缺少足夠的媒介,一方麵造成大範圍錢荒,一方麵大戶用金銀不需要布帛,小戶用布帛沒有金銀也同樣不認金銀,相互難以兌換,糧食等生活必需品難以流通,變相通貨膨脹。
    為了維持穩定,朝廷又不得不以平抑物價為主。
    其結果,平抑的結果是金銀耐花,花不掉,富人手裏聚集了大量的金銀,窮人更加隻認布帛,商人們處在窮富之間兌換布帛、金銀,但布帛、金銀之間兌換不成比例,太難均衡,從而熱錢泛濫。
    這也是為什麽狄阿鳥聽黃天霸說黃文駿手中積攢布帛,交口稱讚的原因,但是有眼光的商人不多,當有眼光的商人聚攏了數量巨大的布帛後,能夠平衡上下貿易的時候,那些沒眼光的,無法運轉生意。
    東夏入馬賣糧食、茶葉等物品,那都是大宗交換,大多對商業一竅不通的朝廷官員還對用什麽手段完成交換支付走彎路的時候,被證實的消息就像一道春風拂過,不但各地的馬商聚攏馬客數百裏加急,各大錢莊、各大商行為將金銀變活,同樣衝在前麵。秦應和大多數的官員一樣,沒有頭緒完成這次意義非凡的交換的,同樣他也不可能知道很多優秀的商人對用什麽手段完成交易,預測的是一清二楚,眼看頭天拜訪的大多數是各個錢莊的來客,隻是不勝其煩。
    是呀,錢莊有錢,富可敵國。
    可是你們有錢,你們富可敵國也沒用,狄阿鳥他不要白銀。
    倒是狄阿鳥還需要他作推手,主動派人去找他,反映說,咱們這種程度的貿易額度太大,需要金銀作為中間媒介,需要一家或者幾家現銀準備最快的錢莊,還需要一個大的貿易行接受委托,一邊用黃金白銀作為周轉抵押物,一方麵要有人牽頭馬匹的賣出和大量糧食、茶葉等物的采購,這樣才能完成快速交換。
    秦應竟鬆了一口氣,回應說“還是東夏王妹夫聰明,找到了一個解決的辦法。”
    來人再進一步說明,隻要有大量的現銀作為中間抵押物,馬匹得到足夠的支付,東夏這邊各族會放心不少,商行再籌備得力,交割物資迅速,城外多餘的人是能夠快速分批撤走的,他更是拍案叫絕,竟又說“是呀,黃金白銀押在你們那,分批次拿走你們要的物質就容易信任。”
    他和他的謀士都覺得狄阿鳥聰明透頂,這辦法都能提前想得出來。
    狄阿鳥聽說,卻是滿腹的鄙夷。
    在他看來,治理一個國家的人,竟然不知道錢有多重要,眼看沒法物物交換的時候,竟然不知道抬錢出來,根本就是不夠格。不過,秦應包括秦綱對這一點一竅不通有利於他提建議,他又支招說“無論是商行還是貿易行,最好隻指定一家,咱們可以允許這家許別人好處,調配別家錢莊、商行的資源,但是最好隻指定一家,這樣錢所出,貨所入才不容易出亂子。”
    於是,他要求了三條一,準備要最早,再大的錢莊,再大的貿易行,如果反應遲鈍,就意味著沒有中間支付,中間采購的資格;二,貿易行要有嚴密的多頭交易能力,物資快速轉運的能力,最好有過馬匹交換上的業務,錢莊不但要信譽良好,規模大,還要已經籌集了相當數量的黃金白銀;三,兩家都要有能力第一時間糾集足夠多的從商賬房,算賬高手;秦應覺得有道理,上報朝廷,朝廷也覺得有道理。
    登州河東曆來出錢莊,中原五大票號中有三個票號都出在周邊。
    河東作為他們東主的居住地,被當為老窯,應該來說,滿足第二條錢夠多沒有問題,而事情發生在河東,他們最先知道,也理應最早做好準備,至於第三條,依照錢莊的實力,能夠開分莊十多家,也應該沒問題,再加上幾家大票號的上下活動,秦應覺得定下來不難,難的是貿易行。
    狄阿鳥要的就是這種攤牌,完全同意,對於附和條件的貿易行,他要求說“貿易行是給孤打交道的,殿下牽頭,孤要擇優選擇。”
    秦應不覺得有什麽,這是自然,作為中間委托,倘若這個貿易行狄阿鳥看不上,把交過去的定為次品呢?
    他要選,讓他選去吧,幹脆把先期到了的十餘家貿易行全趕出城見狄阿鳥。
    狄阿鳥為了掩人耳目,還聚攏了上千兵馬圈了一個場地,張羅幾十張羅傘,邀請了秦應為首的朝廷官員,附近鄉黨,甚至是金風細雨樓的老板蘇道寬。
    眼看這個擇優選擇開始,一家一家的貿易行所委派的人帶著兩三人隨從並列,準備上遞貼,上麵標明自己的資格、名頭、實力,東主姓名,從業時間,財力等等,忽然之間,姍姍來遲的京東貿易行到了,竟來了上百人之多。
    這上百人一看都是讀過書的,年齡都不超過四十,清一色青衣灰衽,紮師爺巾,身背書箱,整齊排成兩列,精力充沛,容光煥發。
    觀眾中多了一些轟動,有的眼睛一直,脫口就嚷“不是師爺隊就是賬房隊。”
    秦應都奇了,動容起身,問身邊的人“這是哪一家。這些商人竟有這等氣象,雇得百十個賬房?該不是臨時請來充數的吧?”隻見為首一人老鼠胡,略有小胖,眼如綠豆卻目不斜視,不苟言笑,手捧大貼躬身上前。
    狄阿鳥一看,竟然是黑明亮當著自己的麵選出的助手,當時記得自己還笑話黑明亮,選個人還選個長得跟他像的,他微笑,結果帖子看了看,帶著征詢的口氣問秦應“來了上百賬房,是你們中原最大的貿易行吧。”他翻翻遞貼,又一個吃驚,扔給秦應看,說“這上頭還算有年貿易額,殿下看數目。”
    秦應拿起來一看,瞠目結舌,年貿易往來總額白銀一千四百一十七萬兩,交納稅銀六十五萬兩,完全根據市稅,盈利起碼在三百萬兩左右。
    據他所知,他爺爺在世,堪稱盛世,國庫收入最高的一年才三千五百萬兩白銀。他脫口就問“你們是怎麽做到的?”
    來人不慌不忙行禮,站於眾人麵前,袍麵被風飄動,微微隆起的小腹曲線圓潤,坦然自若地說“一是與胡商交易多,不欺不詐,受人信賴,最後包攬大多數的胡商貿易。”
    秦應覺得這是取悅狄阿鳥的,讓狄阿鳥聽的,他不太關心,問“還有呢?”
    來人又說“異地交換也可傳書登記,中介抽成,與三分半堂的錢莊有協議,可以錢莊飛錢支付手段加快成交時間。”
    娘的,這是商人嗎?
    這是謀士。
    怕是又說到狄阿鳥心坎上了,因為都說到自己心坎上了,無論狄阿鳥還是自己,都想著盡快交易。
    秦應忍不住問“還有嗎?”
    來人又說“最近聞名的萬通馬步趟子局有我們東家的股份,不少馬匹是我們與胡商貿易結餘後資助的,轉運絕無問題。”
    秦應不等狄阿鳥宣布,當場答應“萬通馬步趟子局我知道,就你們了,讓你們東家來見。”
    來人回應說“我家東家是個女人,不方便來見兩位王爺,已全權交給小的主事。”
    秦應還想說什麽,轉眼見狄阿鳥盯住那人,麵露不快,以為他不滿意,或者不想讓自己把話說完,連忙問“夏王意下如何?”
    狄阿鳥生氣是因為自己提前知會過去了三個要求,來人可以設法巧妙地回答,卻不應該不作掩飾,直接把三分堂,萬通趟子局全部暴露出來,甚至包括貿易額,這麽大的貿易額引起朝廷的注意,不是什麽好事。不過,他生的兩碼子氣,不能說自己把自己的一手安排給絕了。
    他欲蓋彌彰,輕輕給秦應說“話裏有虛,誇大的成分多。不過其它家貿易行也是,就他們吧。”
    結束競選,黑明亮果然到了。
    見了麵,狄阿鳥大發一通雷霆,這才知道,此時的京東貿易行年往來交易額是那助手所報的五倍,三分堂與多家貿易行都有往來,萬通趟子局還為多家老票號押運過銀車,這都是無須隱瞞的。
    經過進一步了解,他自己都笑了。
    三分堂要為東夏采購,錢不敢放出去做長線投資,多數用於貿易行套利周轉,並用於異地貿易登記後的擔保;而萬通趟子局快馬三千多匹,武藝高超的長雇趟子頭上千名,一半以上都曾在西隴從軍,押運期間多次硬捍山匪,二千多輛鐵軸木輪馬車,分駐三十多個城市,是被稱為西隴破落戶的隴西人的首選職業,因為有胡商往來,馬匹多,在缺馬的靖康國再無競爭對手,其它趟子局運十付二,萬通趟子局完全按貨物多少,運十付一都不到。
    樹大了,想不招官府都不行。
    規模空前的交換並沒有經過太多的準備就已經開始,它的效率和規模超出一般官員的想象。
    絕大多數官員僅僅看到馬匹源源不斷地流入靖康市場,但他們看不到朝廷向指定的錢莊拆借的金銀抵押到東夏,東夏又把這些數量巨大的金銀交到京東貿易行,而京東貿易行會將錢存入三分堂。
    三分堂表麵上是在異地支付的業務,而實際上卻在籌根候機,離太原較遠的城一夜間傳出東夏賣馬不成,與朝廷開仗了的消息,但凡此貿易所牽扯到的錢莊均遭到不同程度的擠兌。
    之前三分堂因為儲息造成錢業聯盟的集體抵製,雖在東夏捐盡金銀的支持下勉強不倒,卻不得不與錢業聯盟和解,除之前許諾的儲息外,之後存銀一律將收取同一比例保管金的協議。
    雖辟謠不及,分莊紛紛告急,但大量的金銀又被借貸給朝廷,這些錢又不在朝廷手裏,根本討要不出來,接下來,不出意料,便是錢莊的各個東家湧進秦應府上,秦應會立刻向馬商們施加壓力。
    馬商們為了籌備購買馬匹資金,很多已經找錢莊借貸過,而且借貸數目巨大,秦應越急著脫手馬匹,馬商們越握著錢遲疑,錢莊是不但從朝廷手裏收不回金銀,也會被馬商占用大量金銀。
    介時各大錢莊會因為銀根吃緊,四處求助。
    他們知道貿易行將錢轉入三分堂來異地支付,就會瞄上,一旦有一家上門,中原的錢莊聯盟就頃刻間被擊破。不僅如此,三分堂不屬於晉商,不再朝廷指定之列,應該是絕對安全的,一旦他們恢複被錢業聯盟強製禁止的儲息製,百姓從被擠兌的錢莊取出金銀,三分堂可以拋出儲息的利好消息將之吸納,金銀將會前所未有地寬裕。
    寬裕的銀根,不但可以用來異地支付,還能更進一步衝擊各大錢莊。
    再有一家老字號支持不住出讓股份,被三分堂注入銀根控製,製衡的天平就會被撬動,錢業行會的約束禁令也已經形同虛設,再加上微薄儲息所產生的吸引力,離壟斷靖康錢業還會遠嗎?
    這樣的結果,狄阿鳥幾乎可以預料到。
    他的東夏是他一個人的,一聲令下,三分堂也會不計得失,中原錢業呢?大難臨頭,各自為政,東家混雜,就算有錢業高人看出點什麽,但己在暗,他們在明,他們又能看明白多少呢?
    對於起碼要啟用四百五十萬兩以上白銀的滾滾車輪,一開始就沒法再阻止,結局幾乎已經注定,狄阿鳥都不想再勞神,將兩邊的執行分別交由黑明亮和司馬唯,自己則悠哉悠哉地逗兒為樂,閑下來時,還能醞釀、醞釀東夏國的政體,貨幣等。
    然而,沒有那麽輕易就大獲全勝的。
    五、六天過後,他接到一個可怕的消息,狄阿孝不但沒有中止與中原朝廷的戰爭,回雕陰和高奴防守陳國的偷襲,反而甩掉追兵,渡過王河,往太原方向來了……清晨剛剛接到消息,早飯時分,狄阿孝的使者已經到來,站在帳篷裏遊說“阿哥既有雄兵,當有雄心,阿弟願追隨長兄縱橫天下,逐鹿中原,阿哥萬不能秉有商人貪利之習氣,賈馬削兵,以享銅臭。”
    狄阿鳥臉都變綠了。
    交換剛剛進行到節骨眼上。
    狄阿孝數千人奔襲過來,交換肯定中斷,精心布局毀於一旦,陳師交換勢老,賠了夫人又折兵怎麽辦?
    東夏不是財大氣粗,一點積蓄也沒有。
    如果這個時候,陳國偷襲了雕陰,一旦想讓交換進行下去,自己就要率精騎支援,豈不露餡?
    一旦露餡,朝廷惱羞成怒,賠了夫人又折兵事小,十數萬人是不是交待在中原還不一定。
    他焦慮難製,怒火攻心,一時收斂不住,拔了鞋子扔在說客臉上,仰天長呼“天要亡我乎。”
    眾親信要殺使者,他又怕絕了狄阿孝的心,不敢輕許,頓時已是淚流滿麵,不顧顏麵,哽咽涕零。
    不少人曾隨他出生入死,無論何時何地未見他有如此模樣,均大氣也不敢出,惶惶不知該怎麽辦好,自覺大難臨頭,冷從心來。眾人一時呆滯,轉眼間,就見他拔出長劍,逆轉劍尖……李思渾離得近,事覺不妙,一把把他抱住,卻是一陣扯拽,他沒有狄阿鳥力大,隻好大呼“尉遲秉。奪劍。奪劍呀。”
    尉遲秉明白過來,一把奪了長劍,隨手丟至一旁,又補一腳,招呼旁人說“收走。收走。”
    眾人手忙腳亂,個個用腳,將劍趕到帳口。
    嗒嗒兒虎唱著兒歌,一蹦一跳正巧入帳,愣了一愣,聽人把劍收走,便雙手拖拉住。
    李思渾知道得不多,無甚勸他,隻一個勁提醒他說“阿哥。阿虎在呢。阿虎在看著呢。”
    狄阿鳥頭發淩亂,將他甩脫,凶厲的目光掃了過去,索要說“嗒嗒兒虎,來,把劍給阿爸。”
    嗒嗒兒虎嚇愣在當場,他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把劍豎起摟在懷裏,哄騙說“阿爸。偶幫你拿著,收好。”
    狄阿鳥再一看他,腦海裏閃現出一個“忍”字,頓時打個激靈,坐在地上喊了一聲“嗒嗒兒虎。”
    繼而他想到狄寶。
    自己與狄阿孝產生了矛盾,嗒嗒兒虎與狄寶將來會不會?
    他心頭閃過這一念,輕輕地說“嗒嗒兒虎,阿爸的好孩子,你就把劍收好,現在收好,將來也收好。兄弟間可動口角,拳頭,不動刀劍。”
    誰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隻道他一怒自刺,自己醒悟過來也在後怕。
    狄阿鳥想了想,給嚇呆了的使者說“你給我回去,這事不怪你,我也不遷怒於你,你且回去問他狄阿孝,他阿哥我寧願自己自刺,也不敢殺你與他相絕,且讓他事留一線,無礙我的大事。問他,他心裏能有他這個阿哥麽?凡事違逆,不知好歹麽?他少年時要效仿衛霍,可知方向乎?”
    他苦笑說“算了,你就傳這些話吧,其餘的話,不能入你的耳,回去吧。”
    吳班匆匆趕來,他便趕散眾人,隻留吳班一個,輕聲問他“兄弟相處,當真都這麽難麽?”
    吳班多少知道一些事情,再加上不時接到戰報,雖不熟悉狄阿孝,卻也有對狄阿孝的印象,歎氣說“兄弟相處有難的有易的,怪隻怪大王與汝弟均為當世豪傑,各有主見,不那麽容易相隨相從。”
    狄阿鳥呻然“他也算當世豪傑,沒有我照拂,他能幹成一件事麽?一個小孩子,偏偏不懂事。”
    吳班看得冷靜,說“這就是大王痛苦的根源。他已領兵過萬,割據一方,欲建不世之功,你還老把他當成需要你照顧的孩子,這又怎麽行?”
    他安慰並且建議說“大王不應該想方設法地管教他,不妨從平等的角度去看,去解決問題。”
    狄阿鳥竟認同了,點了點頭說“是呀。他長大了,總要有自己的想法和看法,免不了的。”
    他一時陷入沉思,好一會兒才說“我把底托給他吧,讓他分析,還要聯手攻打太原嗎?我想他也熟讀兵書,若他還要胡來,我就收了他的兵。隻是這個托底的事,一般人做不了。一般人他不信任,也對我的布局不了解……難道我要從塞外急調牛六斤來,為我兄弟二人說和?”
    吳班想為他分憂,卻發現他列舉的條件把自己排除在外了。
    正是不知道讓誰去的時候,外頭傳話“王本求見。”
    隨後,王本衝了進來,大叫“阿鳥。阿鳥。你怎麽了?有什麽窩心的事說給我王小胖……可別幹傻事。”
    狄阿鳥眼睛一亮,大吼一聲“王小胖。”
    王本是來獻殷勤的,被他看得身子一僵,心道,難道我的口氣不對,惹到他了,他做了大王之後,知他小時候底細的怕除了我王本沒有幾個,萬一……嫌我沒大沒小,心有芥蒂呢,於是連忙求助於吳班。
    狄阿鳥擺擺手,說“王小胖,你不用擔心,我吃不了你。記得你小時候就曾說過,要為阿哥效犬馬之勞,是真話還是假話?”
    王本腦門上冒汗,一句哄他的話他記到現在,單為這句話,隻怕也是凶險萬分的事,可是你能拒絕嗎,假話也得變真話,這就對天起誓“自幼對大王忠心耿耿,絕無虛言,天神可鑒。大王所憂,小臣定責無旁貸,肝腦塗地在所不辭,還望大王保重身體,不要過度憂憤。”
    狄阿鳥盤了盤腿,輕聲說“好啦。不是拉你送死,就不要說得慷概。要說,這是件私事……”
    王本聽完,笑眉眼開,說“阿哥嚇了我一跳,阿孝的弱點我一清二楚,要說服阿孝,自然非我莫屬。”
    狄阿鳥試探說“那你講講?”
    王本笑道“如果他不願意退回雕陰、高奴,我便問他敢不敢等兩天看,看是你對還是他對。如果是他對,以後你還會不肯與他聯手麽?如果是你對,他以後還該自作主張麽?”
    狄阿鳥略一尋思。
    狄阿孝等上幾天,到時確可見分曉,時機已到,陳朝發覺自己前來朝廷,不是讓他們漁利的,狄阿孝也似乎與朝廷要和解,定然立取雕陰封死塞外,然後再奪高奴,而一旦陳朝用兵,狄阿孝還可以替自己率精騎支援,當下稱讚說“大善。聽說你想向我家阿雪提親是麽?你為我料理了私事,我也在私事上幫你。”
    狄阿孝的我行我素讓兩國正在進行的貿易變得波譎雲詭,危機暗藏。
    吳班的一番話雖然讓狄阿鳥更好地理解阿弟,卻並沒有完全消除他的心病。阿弟長大了,總歸要有自個的想法,自己理解不了的地方,信服你了自然聽你的,不信服你,你說什麽他也不聽,可問題是,處在他如今的位置上,一旦表現出容忍,又該怎樣約束身邊那些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兄弟,難道最後都放任他們想聽了聽,不想聽不聽?
    怎麽得了。
    自己可以容忍,但律法怎麽容忍?
    可他畢竟是自己阿弟,你能怎麽怎麽著他?
    奪他的權?
    他在外自豎一幟,隻怕有了像樣的經營,再加上那個烈性子,萬一不好,弄個骨肉相殘怎麽辦?
    他氣歸氣,也隻能眼睛閃閃寒光,心道,且算他還沒有加入到自己的事業中來,聽與不聽,自己需要給予理解和時間吧。
    王本此去有沒有用隻是五五之數,還是要主動應變的。
    於是,第一時間,他支會了秦應,告訴說自己要召喚狄阿孝陛前謝罪。
    這樣,狄阿孝晃過王師,直奔太原就不會那麽突兀。當然,無論是秦應還是皇帝都不會讓他領兵靠近,他要來,隻會同意他一個人來。
    與此同時,就是要隨時留意回家的路。
    如今定襄都在自己手裏,雖然陳兵不多,但都在嚴密監視朝廷動向,大帳離得又近,騎兵隨時可以救援。若朝廷欲攝自己歸途,最有利的是從白登山出兵,繞道烏蘭察守沃陽,阻斷自己的歸途。於是,他令牛六斤緊密注視白登山。
    緊接著,後方也傳來了好消息。
    趙過已經趁自己迫使靖康登州兵力大調動之際,已繞過白登山,自上穀下方偷襲蒲陰,成功流竄到備州,直抵北平原。
    這讓狄阿鳥沒有後顧之憂,畢竟已經拿到了朝廷抵押的銀兩,隨時可在傾東夏全國之力的接應下逃之夭夭。逃了會怎樣?
    隻要朝廷還看不明白,隻要讓他們措手不及,就能順利撤軍。
    到時哪怕朝廷向自己下手,發生了戰爭,謠言成真,那幾家拆借給朝廷金銀的晉商肯定緩不過來。
    自己是會損失巨大,朝廷也不會好到哪去。
    交換還在進行。
    朝廷當真也開始醒動。
    消息傳了出來。已經有人在倡議,遣狄阿鳥縱兵擊反複無常的高奴,一來可以看看他們到底有沒有沆瀣一氣,二來狄阿鳥的騎兵機動性強,容易取得戰果,三,朝廷不用過多靡費,就可以坐收戰果。
    狄阿鳥一個代為請罪,讓朝廷遲疑了一下,但是能管幾天用還未可知。
    而前提,還要寄希望於王本說服狄阿孝,讓他在王河岸邊駐紮幾天。至於陳國,狄阿鳥既希望它能盡快露出獠牙又不希望,一旦陳國露出獠牙,會讓狄阿孝幡然醒悟。但是這也是下下之策了,陳國亮出獠牙,定然先取雕陰,以現在的情況看,雕陰肯定守不住,介時關中危急,朝廷用自己來抵禦陳國,自己趨於露餡,兩國聯盟也極有可能告終。
    現在他看得明白,但什麽都做不了,無法派兵橫穿,去助防雕陰,剩的隻是心裏一陣又一陣的歎息。
    他發愁的時候就會忙。
    他忙了嗒嗒兒虎會很閑,由倆小兵看著到處能夠跑著玩。孩子惦念著學畫,與幾個遊牧孩童玩在一起,竟然坐著平板車找到那畫師家。畫師一聽他們提拜師就一頭黑線,狄阿鳥雖然有點意思,但是沒明說,好好一個大人,或者說幾口人一家老小,總不能被一個小孩拐到東夏吧,背井離鄉的。
    於是,他見天往同村人家裏躲。
    嗒嗒兒虎摸熟了路卻見不到人,到處問畫畫的先生哪去了,同村總有閑人,也不知道嗒嗒兒虎的來曆,大概為了看人笑話,看一起來的大人忙著攆村子裏盯著孩子們吠的狗,就湊跟前跟幾個小孩子說“你什麽也不帶,誰收你做學生?你要帶點值錢的東西,你那先生就收你了。”
    嗒嗒兒虎看幾個夥伴盯著自己,誰也不知道值錢的東西是什麽東西,就問“什麽是值錢的東西呀。”
    別人告訴他金子、銀子,他就惦記上了。
    狄阿鳥生活並不奢侈,但身邊還是有不少金銀用品,比方說金鞍,塞外以用俘獲敵人的東西為榮,類似這樣的貴重物品,總有身邊的將領獻到麵前,說戰場上繳獲哪哪個敵酋的,功勞應該歸大王,用金銀的時候捐到國庫,捐了還會再有。
    嗒嗒兒虎就瞄上了。
    真瞄上金馬鞍也就罷了,卻覺得另有更值錢的東西。
    他並不知道阿爸心煩,也不覺得缺了這些東西能造成多少妨礙,甚至分不清金銀和銅鐵的不同,瞄上的竟然是阿爸小心翼翼收藏的兵符。
    狄阿鳥近幾天總覺得要用到,持了把玩遲疑是不是要動用,他身邊也沒有封出專門管兵符的官員,出兵在外,總要異地調遣,自然自己持了一些,沒想到前麵還在,再一拿放兵符的匣子,空了,登時就一陣冷汗,第一個反應就是被別有用心的人摸走了,當場就讓李思渾召集一隊衛士盤查。
    衛士們誰也不敢亂出入他的大帳,也沒有見什麽可疑人等,奇了怪了。
    而且誰也沒有往嗒嗒兒虎身上懷疑。
    狄阿鳥又狐疑又煩躁,挑出些可靠的人把自己的帳篷都翻了一遍,直到晚上嗒嗒兒虎若無其事地回來。
    嗒嗒兒虎是覺得阿爸最寶貝的,藏得很嚴實的,肯定也是最貴重的,跑到先生家避開人,偷偷獻給畫師先生的瞎眼母親的,別說老太太眼睛不好,就是好,她也不認得,稀罕這孩子的求師心切,有心讓自己兒子回來後看看,順手就放身邊了。
    嗒嗒兒虎回營地,狄阿鳥在翻箱倒櫃,逐個盤查身邊的人,自然顧不得理他,直接將他打發給他乳母。
    嗒嗒兒虎半點兒也不知道阿爸挖地三尺,在找他偷偷拿走的東西,已經緊急傳檄各個將領,如果找不到,當夜說不準不止掉一個人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