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真正的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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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年春夏秋冬!
    車內氣氛有些凝滯。
    這個回答顯然不在許斐的預料當中,他垂下捏鼻梁的手,看向男孩兒。男孩兒麵容白淨,長得十分出色,性格……雖然喜歡說髒話,看起來卻並不壞。
    還守了兩個小時的就為了還錢。
    “既然遇上了你姐,你現在也有家人了。”許斐很少安慰人,這對他來說有些困難,“既然有了姐姐有了父母,現在他們還找你麻煩你就應……”
    陶墨啊了一聲,忙打斷他“不是哥,什麽父母,哪來什麽父母,我姐也是個孤兒來著,我倆都沒父母。”
    說著他看了眼酒吧方向,嘖了聲“我哪兒敢告訴她啊,我真怕她帶人去把人家裏給砸了,再說我可是男人,我扛得住。”
    不過就是一群小癟三,小意思。
    許斐有些無言。
    “好了好了,”陶墨拉開車門,指指上麵的錢,“上次的事就謝謝哥了,既然你沒有福氣那我也不強求了,畢竟想追我姐的人都排到了八千公裏外,不差人!”可說歸說,他悄麽聲兒從兜裏摸出一張紙條扔到駕駛座,並一臉沉痛地說,“雖然咱不差人追,不過弟弟我實在太看好你了,真的不忍心因為你的沒眼光就這麽錯過我家大仙女,這是我姐的微信,微信頭像就是我姐,絕對純天然沒過,連濾鏡都沒開。”
    陶墨扒拉著車門逼叨叨半天,眼尖地發現後座的男人眉心突突直跳,抓緊時間補充“我姐長得天下第一好看還有超級牛逼的廚藝還有牛上天的手藝,你知道是什麽手藝嗎我跟你說你加她微信就知道了她會在朋友圈分享她的作品……砰。”
    許斐探身過來把車門關上。
    陶墨跳到一旁,朝著緊閉的車窗揮了揮手,“哥,記得加微信啊,不加後悔死你。”
    十幾分鍾後代駕姍姍來遲。
    黑色的卡宴駛出停車場,許斐搖下車窗,側首望向急退的夜景。他修長的指尖捏著那張白色的紙條,目光定定地望著半空的圓月,忽地,他的手緩慢抬起,指尖一鬆,夜風隨即一卷,白色的紙條在半空飄揚了十幾秒,隨後落在大馬路上,被駛過的大卡車卷入車輪之下。
    車窗緩緩上升,映出男人那張忽明忽暗的憩顏。
    代駕師傅從車內後視鏡看了眼後座那個清雋貴氣的年輕男人,不知為何從他身上看出了一股深深的孤寂。
    許斐回到酒店,去浴室淋浴間衝了個澡,剛躺下,一旁的手機就響了,有人給他彈視頻。
    他直接點了接通。視屏畫麵晃動了兩下,一個卷卷的小黃毛腦袋抵在鏡頭裏,奶聲奶氣的聲音從對麵傳來“哥哥,你睡覺了嗎?”
    “
    uce,你得把臉對準鏡頭,你隻給你哥哥看你的小卷毛嗎,還有你的腦袋像一坨不明物你知道嗎。”查理的聲音從那頭傳來,他如今的中文已經學得有模有樣,能口齒清晰說出三皇五帝了。
    布魯斯遺傳了查理的發色和藍眼睛,五官不像鬱娟,反而有些像許斐,小孩兒今年才五歲,超級喜歡自己的哥哥,哥哥是他心目中的超級英雄,連查理都要往後排。
    鏡頭晃動了一下,一張漂亮的混血小臉出現在屏幕裏,小家夥的藍眼睛睜得大大的,對睡覺的問題非常執著“哥哥,你睡覺了嗎?”
    “還沒有。”許斐看著鏡頭裏的小鬼,麵色柔和,“
    uce,你今天有好好吃飯嗎?”
    “當然。”
    uce手裏正拿著他這段時間最喜歡的美國隊長盾牌,“我早上吃了兩個三明治和一杯牛奶,我很快就要長得跟哥哥一樣高了。”
    許斐輕笑“嗯,那真是太棒了,
    uce很快就要和哥哥一樣高了。”
    uce還小,極其缺乏專注力,隻說了幾句話就跑去玩兒了,查理接過手機,擠眉弄眼道“婓,你的初戀找到了嗎?”
    許斐挑眉“查理,誰告訴你我回國找初戀了?我隻是回來準備外婆的生日禮物和參加朋友的婚禮。”
    查理“切”了一聲,言語與他商業帝國大總裁的身份相去甚遠“我們可是沒有秘密的父子,婓,你在想什麽我都知道,加油,我和你媽媽都在為你祈禱,我相信你的那個她就在一個離你很近的地方等著你。”
    許斐輕笑“謝謝。”
    “啊,好了,我不打擾你休息了,晚安。”
    掛了視屏,許斐也沒了睡意,走到落地窗前,看著關丘輝煌的夜景。
    歲月漫長,他從未放棄等待,也沒有停止尋找。
    十年,十個春夏秋冬,她如今在哪裏,經曆了什麽,是否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還是已經結婚,生子,他無從得知。無望的喜歡是一件很消磨人生的事,看起來很蠢,他也從未想到自己竟是這麽蠢的一個人。
    但人活著,不就是活一個心甘情願嗎。
    我心甘情願喜歡你,心甘情願等一個如今不知在何方,身邊是否已經有了別人的你。不過,就是一個心甘情願。
    猩紅的火星忽明忽暗,男人英俊深邃的五官籠罩在煙霧繚繞間,如夢似幻。
    許斐很少抽煙,讀書時也隻在鬱娟和許新立鬧離婚時抽過一段時間,往後許多年,也隻有在想得心髒隱隱作痛時才會抽一根。
    在國外時空閑時間有限,留給他想念的時間也被無限壓縮,尚且能挨。可一旦回國,時間變得充裕,想念得以釋放,思念的情緒便排山倒海襲來,幾乎把他淹沒。
    陶墨在酒吧外麵蹲了沒一會兒就看見他姐出來了,而且看起來臉色還不大好,他一下竄了上去,“怎麽了怎麽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走,我們去醫院。”
    陶白搖搖頭,她看起來沒什麽精神“怎麽又來等了,不嫌累啊?”
    陶墨伸手在她額頭上量了量溫度,滿臉不高興“我樂意來,你管我。”
    “狗脾氣。”陶白笑了聲,像小時候一樣牽著他,陶墨別扭地甩了兩下,也就高高興興地任她牽著,“真的不去醫院啊?”
    陶白搖頭“沒哪兒不舒服。”
    “那你今天怎麽這麽早?”現在還不到一點。
    “有點困了。”陶白笑容很淡,她垂下頭,看著地麵上的兩人的影子,突然說,“小墨……我今天遇上了一個人。”
    陶墨漫不經心隨口一問“誰啊?”
    陶白的聲音很輕,陶墨卻覺得他姐的聲音有種他形容不上來的憂傷,“以前……喜歡過的人。”
    陶墨一下抓緊了她的手“姐……”
    “嗯,”陶白抬頭看著半空中的明月,笑得很溫柔,“小墨在學校有喜歡的女生嗎?”
    陶墨嗤了聲“那群小不點,又矮又醜,我才看不上。”
    說實話他天天看著他姐這張臉,真的,見誰都覺得醜,包括他自己。
    ……也就卡宴哥哥長得還不錯。
    “小屁孩,眼光還挺高。”
    “那可不是,一般人真看不上。”
    過了一會兒,陶墨突然說“姐,你別喜歡他了吧。”
    家裏的玻璃櫃子裏,每年平安夜都會放進去一個穿著運動服手戴護腕抱著籃球沒有長相的木雕,隨著他姐手藝越來越牛逼,他光是看著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都能感覺到一股濃烈的喜歡。
    什麽以前喜歡過的人,她明明現在還在喜歡。
    陶墨不想他姐再喜歡那個人了,他看了就難受。
    所以他才那麽纏著卡宴哥哥,他姐這麽好的姑娘,就隻有那樣優秀的男人才配得上。
    “小墨,喜歡是個很討人厭的東西,它根本就不會聽你的話,你想喜歡就喜歡,想忘記就忘記,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陶白笑容繾綣,如果一個人能控製自己,那世上還哪來那麽多傷心和遺憾呢。
    人這一生呀,什麽都能控製,唯獨自己的心控製不了。
    陶墨所說的玻璃櫃子就在客廳,從左到右,整整齊齊放著十個木雕,順數第一第二第三第四還有些粗糙,但到了後麵,每一個都是精美絕倫的精品。
    有男生抱著籃球的,有彎腰運球的,有跳起來投三分的,或單手抓著籃框吊在半空露出腰腹的……每一個舉止都不同,但每一個都有一個相同之處,沒有臉部。
    那張臉隻刻在陶白心底最深處。
    陶墨日常對著玻璃櫃子豎中指,任何讓他姐不開心的事,都讓他討厭。
    他不喜歡他姐喜歡的人,這個人從未在他們的生活中出現過,說明對方根本不在乎他姐,陶墨這輩子的逆鱗就是陶白,他超級討厭那個讓他姐難受和忘不掉的人。
    哼,沒有臉,肯定長得很醜。
    當天晚上,陶白又做噩夢了。
    她已經很少會夢到以前的事,但當齊素那張死不瞑目的臉再次出現在她夢裏,她仍舊被嚇得驚醒,渾身大汗淋漓她在床上愣了片刻,赤著腳下床,動作輕緩地打開房門,走到客廳的沙發坐下,看著窗外尚且黑沉的夜色。
    寂靜的夜,陶墨的打呼聲清晰從門縫中傳出,她的心也隨著那一聲聲充滿少年朝氣的呼嚕聲漸漸平息下來。
    過去了。
    都過去了。
    陶墨的存在,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她,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
    她現在是陶白,有弟弟,有師傅,有沃夢,還有一條忠誠的大黑。
    那些灰色的過往,已經被掩埋在歲月的洪流中,不複存在。
    陶白抱膝,目光落在玻璃櫃子裏的十個木雕上,眼中泛著溫柔的光。
    夜深人靜,她的聲音比六月的風還暖。
    “你變得成熟了,許斐。”
    許斐。這個名字,她曾在一萬米的賽道上用盡畢生勇氣叫了出來,她跑完了一萬米,那個少年獎勵了她一個冰淇淋,那是她此生吃過的最好吃,最甜的冰淇淋。
    她換過無數部手機,卻永遠記得一串數字,她如今的社交號上有幾百個好友,卻永遠不敢再上那個隻有一個好友,或許已經被收回的社交號。
    她的手機鈴聲十年如一日是《scarboroughfair》,最喜歡的女歌手是中島美雪,她已經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她是真正的陶白了。
    可真正的陶白,永遠喜歡那個愛打籃球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