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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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年春夏秋冬!
    許斐。
    這個名字無異於像一顆炸彈投入深潭之中,水底已經掀起一股能毀滅一切的旋渦,可水麵卻隻蕩起淺淺波紋。
    陶白抬在半空的腳一點一點,緩慢地,落在了地上。
    被酒瓶碎片不小心割出一道傷口的腳背忽地冒出一滴血珠,順著腳麵滑落,浸入高跟鞋中。
    “哈哈,好久不見啊,什麽時候回國的?”
    “前兩天。”男人的聲音磁性悅耳,讓人心尖都跟著發顫。
    “走,老周在包廂等著了,我跟你說他……”
    說話聲漸行漸遠,最後徹底泯滅與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
    陶白扶住旁邊的透明玻璃牆,慢慢地蹲了下去。
    有工作人員端著酒路過,見她蹲在地上,連忙小跑過來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陶白腦袋埋在雙膝,聲音沙啞“別管我。”
    許斐跟著戚宣一起進了包廂,偌大的包廂裏隻坐著一個男人。
    周竟一見他就迎了上來,手裏拎著酒瓶,搖搖晃晃,明顯已經喝了不少“老許,老許啊!老許我要結婚了!”
    許斐笑道“恭喜。”
    “老戚,老許,還有我,咱們仨,嗝,沒、沒想到最先結婚的是我,真的我做夢都沒想過這麽早結婚,可我就遇上我媳婦了,我媳婦是真的好啊,老許你替兄弟開、開心麽……”周竟已經有點喝上了頭,說話語無倫次,拎著酒瓶咕嚕嚕灌了兩口,一抹嘴,竟然哈哈大笑起來,“老子要結婚了!!”
    戚宣拎過桌上的酒瓶,遞了一瓶給許斐,他真怕周竟站著站著摔了,伸手把他推到沙發坐下,“我說你這告別單身的趴未免太寒磣人了,就我們三個。”
    “三個怎麽了!”周竟的大舌頭都快捋不清,“我最好的兄弟就你們倆,我就想和你們說說心裏話……”
    周竟和戚宣是許斐在國外念大學時玩得最好,最投緣的朋友。周竟當年就是個花花公子,突然打電話通知他要結婚了,說實話還挺吃驚。
    許斐和他們碰了碰杯。
    周竟直接抱著紅酒牛飲“你們不知道,我以前想都沒想過結婚,天啊,結婚簡直太可怕了吧,要跟另外一個人過一輩子,不會看膩歪嗎,我想想都受不了。可就他媽猝不及防遇上了,就這麽遇上了,我現在就怕我媳婦嫌我膩歪不想跟我過一輩子,什麽怕結婚,屁!我就要娶我媳婦!”
    許斐和戚宣都在旁邊聽他說,偶爾碰個杯,今天這趴主要就是這個即將告別單身踏入婚姻的男人的主場。
    周竟先例行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年少輕狂,然後再把他和他媳婦從相遇到相知到相愛扒拉出來溜一下麵前兩條單身狗,然後再表示周大少其實對婚姻還是有點害怕,有點慫,結婚不是單純的就是擺兩桌酒請親朋好友們吃一頓,而是代表了責任,擔當,他怕自己給不了他媳婦想要的婚姻生活。
    等他扒拉差不多了,戚宣和許斐才和他碰了碰杯,戚宣說“怕什麽,使勁兒寵就對了,寵得她離不開你,寵得讓她知道全世界隻有你一個周竟對她最好。”
    周竟打了個酒嗝,拍著戚宣肩膀直樂“對!使勁兒寵,拿命寵,拿一輩子去寵。”
    戚宣跟他碰了碰杯,也笑“知道你高興,兄弟多的就不說了,總之恭喜你,祝你和弟妹早生貴子。”
    “滾你的,”周竟笑罵,“什麽弟妹,叫嫂子。”
    三人又聊了聊離開學校後的一些事,多半是周竟和戚宣在說,許斐隻偶爾附和幾句。
    過了一會兒,周竟看向對麵那個氣質非凡的男人,突然話音一轉“老許,你還在等你那個初戀啊?”
    他和戚宣都知道許斐在高中時有一個很喜歡的姑娘,還是他在大學被人追煩了說出來的,這麽多年也一直沒見他談過戀愛,一直孤身一人。
    具體的許斐也沒說過,但他們都默認了老許心裏有人。
    尼瑪長得又帥又有錢家庭背景深厚自身實力又牛逼,喜歡他的女人什麽國家什麽膚色的都有,而人家守著一個初戀硬是單身了快二十八年,周竟和戚宣都不知道是佩服他還是該佩服那個不知名的姑娘。
    燈光把許斐深邃的五官照得柔和了兩分,他垂著頭,晃動著酒杯,半響後,點頭輕笑“嗯,等著呢。”
    喜歡是一件很奇怪也沒有道理的事,當歲月也沒有磨滅掉它,那時間無非就是一個數字,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喜歡還是喜歡,有什麽辦法呢。
    有些人的愛如野火瘋狂燃燒,雖然炙烈,卻也短暫。而有的人的愛就像一股涓涓細流,看似寡淡,卻深遠綿長,永無止境。
    他這一生從未執著過任何事,唯獨喜歡。
    這樣的感情實在難得,周竟和戚宣啞了半天聲兒,最後和他碰了碰杯。
    許斐淡笑,晃了晃手中的酒,仰頭一飲而盡。
    周竟哈哈大笑了兩聲,強行轉移話題,用胳膊肘懟戚宣,開始關心起另外一個兄弟的感情生活“老戚你呢?”
    戚宣可不是許斐,他可沒什麽初戀要等,反而非常享受戀愛。他眯了眯眼,摩挲著下巴“剛剛倒是遇見了一個非常讓人心動的女人,就是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男朋友。”
    周竟拉長音調“哦”了聲,胳膊肘繼續撞他“待會兒去要個電話啊,戚大少一出手,還有什麽女人是你追不到的。”
    “哈哈,滾。”
    酒過三巡,許斐已經微微有了些醉意,他靠在一旁,拿出手機,點開qq。
    當年時常23的列表如今已是13。
    從夏生口中得知久不上線qq會被收回,他連續十年往那個號上充值會員,如今那個號的等級比他的號還要高了。
    可即便亮著,他仍舊等不來對方的消息。
    這些年新出了挺多有趣的社交軟件,夏生和苟旭如今也不上線了,好友列表的在線人便隻剩下那一個紅色的名字。許斐的手指點開那個亮起的頭像,聊天界麵一片空白。
    曾經珍之惜之的聊天記錄在一次意外中徹底丟失,再也沒辦法恢複,那段時間幾乎是他最失落頹廢的一段日子。
    他點開對方的空間,在留言板上留下一句“2019328”。
    從2009年到2019年,幾千個日日夜夜,幾千條留言,風雨無阻。
    周竟和戚宣都說許斐冷情,卻也最是長情。
    這樣一個男人,對著虛無縹緲的喜歡堅持了長達十年,他們曾表示過不可思議,可許斐卻反過來對他們的不可思議表示不可思議。
    “堅持”這個詞讓他很迷茫疑惑,喜歡明明是一件很順其自然的事,為什麽要說堅持。堅持這兩個字多了些別的意味,他唯一的堅持是尋找和等待,卻不是堅持“喜歡”。
    他的喜歡從不需要堅持。
    周竟的婚前最後一次單身聚會在淩晨的一通電話後徹底宣布結束,以往對感情極其不認真的男人在麵對未婚妻時簡直溫柔得嚇人。
    戚宣看著許斐笑“看,我說什麽來著,妻管嚴預備役。”
    掛了電話,周竟看著他倆“你倆別笑我,到了那天咱們半斤八兩,指不定到時候你們比我還怕老婆。”
    “怕老婆不是丟臉的事兒。”戚宣扯了扯衣服領子,“我挺高興你怕老婆,現在看著正經多了。”
    周竟捶他,對著他和許斐大力拍打荷包“總之兄弟就先結婚一步啦,你倆結婚的份子錢我也早準備好了,都趕緊的,別等我份子錢還沒機會發出去,你倆就又得給我兒子發紅包了。”
    “行了行了,趕緊走,弟妹在家等著呢。”戚宣把他塞進車裏,“我給你兒子十八歲的成人禮都準備好了,結個婚嘚瑟個沒完沒了你。”
    “弟什麽妹,說了要叫嫂子。”周竟從後座探出腦袋,看著站在路口的男人,腦袋被冷風一吹,頓時酒醒了三分“老許,那我和老戚就先走了,咱改天再喝。還有那什麽……你能來我真的特高興,我都沒想到你能來,你回國一趟挺不容易的,哎,我就……”周竟以前挺會說,現在舌頭打結相當嘴笨。
    “你結個婚可別把腦子結沒了。”戚宣說。
    周竟撓了撓頭,咧嘴對許斐擺手,都是這麽多年的兄弟了,那些客套和感謝說不出來就隻能自己意會了。
    “多的不說了。”許斐對他點了點頭。
    周竟笑著對他揮手“懂就好。”
    許斐目送黑色的寶馬消失在街角,才收回目光,往停車場方向走去。
    他抬頭看了眼天上的圓月,心中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結婚啊……
    還沒走到停車的地方,許斐就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蹲在他的車門口。
    隔了幾米遠的距離他都能聽見對方展示的國罵水平起碼得有八級。
    他思緒一頓,走到男孩兒身後。
    “草他大爺的在老子打工的地方堵老子呢,以為堵老子老子就會怕嗎,他爺爺我在這片混的時候他還在家裏吃乃乃呢!”
    “喝屁個酒,老子哪有時間喝酒,現在忙著呢……忙什麽,等人啊!你孫子腦子裏是不是全被黃|色廢料塞滿了,除了我姐這世上哪還有什麽美女,我等帥哥呢等什麽美女……滾,老子不是gay。”陶墨正罵著呢,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嚇得一蹦三尺高,差點就忍不住一個掃堂腿朝身後的人踹去。
    等看清身後站著的人,他瞪著眼睛,啪嘰一聲把電話掛了。
    “哥,你終於浪完了啊,”陶墨瞪著他的卡姿蘭大眼睛,“我都等你兩個小時了。”
    許斐看著他,迫人的身高的氣勢讓陶墨有點慫“你怎麽在這兒。”
    “等你啊。”這不廢話嗎。
    許斐也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廢話,換了個話題“你等我做什麽。”
    陶墨從兜裏摸出十張一百的鈔票,不滿地說“感情你那一千是送給我的啊,那我上趕著還錢的行為是不是有點自作多情了。”
    許斐略吃驚,他還真沒想到他是來還錢的。陶墨嘖了聲,見此就要把錢塞兜裏,“行,既然這是你給我姐的聘禮,那我就收下了,我姐現在就在五零三裏頭,你去領走吧。”
    許斐看了他兩眼,對這小子不遺餘力推銷他姐的行為簡直都忍不住笑了,他繞去後座拉開車門準備上車等代駕,陶墨在他解鎖的瞬間就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竄了進去,速度快得許斐都沒反應過來。
    許斐雙目沉沉地看著他,陶墨梗著脖子跟他對視了沒有三秒鍾就敗下陣來,他摸出兜裏的錢規規矩矩放在車上,“上次謝了,跟你開個玩笑嘛,哥你別這麽嚴肅行不行,我就是覺得你和我姐簡直太配了,錯過了多可惜啊是不。”
    見他不說話,陶墨垂下頭,失落地不行。
    許斐看著他就想起了家裏的小卷毛,每次得不到想要的玩具,就耷拉著腦袋,好像全世界他最委屈。
    許斐有點心軟了,語氣緩了三分“他們為什麽打你?”
    “他們賤唄。”陶墨想也不想就說。
    “好好說話。”
    “他們還是我這麽大的時候就愛找我麻煩,現在見我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心裏不太平衡吧,嘖。”還不讓說粗話,那多難受啊。
    “從小欺負你?”許斐捏了捏鼻梁,他酒量真不怎麽樣,這會兒後勁兒上來腦袋有些發暈,“你家人不管?”
    “我那會兒不是沒遇上我姐麽,”陶墨低頭摳手指,也不知道怎麽就跟一個陌生人說起了陳年舊事,“我孤兒來著,要不是遇上我姐,我一輩子都是孤兒,誰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