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們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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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年春夏秋冬!
    陶白收拾好情緒已經是二十分鍾以後,還好她有隨身攜帶粉餅和口紅的習慣,隻是有些泛紅的眼睛卻是怎麽也遮不住了。
    許斐很體貼,並未對此表示出絲毫異樣。
    他麵前放著一杯咖啡,看向她的桌麵,笑道“換一杯吧?”
    陶白對他笑笑,許斐叫來服務生,陶白卻沒點咖啡,點了一份提拉米蘇。
    等服務生離開後,許斐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因為之前的插曲,他暗自回憶了一番,當下不管怎麽看,他始終覺得自己似乎見過她,隻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抱歉,這麽問有些唐突,陶小姐,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陶白已經恢複如常,一臉從容自信地打趣道“真的覺得我眼熟?”
    十年磨礪,陶白還是那個會因為對方是許斐而控製不住情緒的陶白,卻不再是那個隻敢躲在角落裏偷偷看他,連叫他的名字都要耗盡畢生勇氣的膽小鬼了。
    她美麗自信,優雅迷人,甚至對於許斐的不著痕跡的打量,她不閃不避,嘴角一直擒著淡笑,把一個女人的魅力展現得淋漓盡致。
    許斐的目光落在她垂在桌麵的手指上,他視力極佳,一眼就看到了她手指上的細小疤痕。
    “我們見過。”許斐向來很少使用疑問句,在這一刻,他已經確定他們見過,隻是他一向引以為豪的記憶力在這一刻出現了斷層,但那股若有似無的熟悉感卻是怎麽也揮之不去。他確定他們一定見過。
    陶白咬了一口提拉米蘇,微微垂下睫“我們確實見過,不止見過……”
    她眨眨眼,抬頭看著他,笑得絢麗奪目“你還給我買過兩個冰淇淋呢。許、校、草。”
    許斐一愣,他擰著眉似乎在回憶,陶白也沒有打擾他。她其實有些緊張,畢竟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那時活得毫無存在感,若非秋生……
    秋生,思及這個名字,她眼中閃過一抹黯然。
    許斐的腦海裏閃過一個片段,身材嬌小的女生在上萬雙眼睛的注視下,堅定並執著地在賽道上奔跑著,即便已經累得小臉通紅,也從未停下過腳步。
    他的聲音穿破時光,直直在他腦海中回蕩。
    ——
    “加油,小短腿,如果堅持下來,我給你買冰淇淋獎勵你。”
    許斐麵色恍然,驚愕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怎麽也沒想到眼前這個自信美麗的女人會是當年那個膽小害羞的……小短腿。
    陶白雙手交叉,下巴墊在手背上,見此歪頭笑“為了感謝你當年的兩個冰淇淋,今天我請客。”
    許斐抵唇“你……變化太大了。”
    “變漂亮了?”
    許斐失笑“何止。”
    當年他對她的印象非常深刻,秋生的同桌,說話永遠輕聲細語,見他就躲,但一萬米那次卻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那時就覺得這個女生並非她所表現的那般膽小怯懦,其實是個內心十分強大,勇敢的人。
    曾經毫不起眼的小短腿竟然就是麵前這個風情萬種的女人,許斐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人就是很奇怪,明明曾經並不怎麽熟悉,因為在陌生的城市相遇,竟有些莫名的親切起來。
    許斐笑問“你怎麽成陳老的徒弟了?大學是在關丘讀的?”
    陶白搖頭“因為一些原因來了關丘,然後認識了師傅。我……沒讀大學。”她笑了笑。
    許斐歉然一笑。他一向注意言行,竟然隨便起了個話題就觸到不該說的點。
    “別啊,這表情,”陶白咬了一口提拉米蘇,任由甜意在口腔蔓延,她享受地眯起了眼,打趣他,“你不會看不起沒文化的人吧。”
    許斐再次失笑“說什麽話,陳老給我看過你的作品,非常優秀。”用文化程度來衡量一個人本身就是一件極為愚蠢的事。
    陶白其實連高中都沒畢業,她的高三缺席,而許斐在高二暑假那年去了國外,一待就是十年。
    學業顯然不能成為話題,而他們之間唯一共同認識的人便隻有秋生,但許斐出國多年,也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
    陶白見他沉默下來,垂下眼,挖了一勺甜品“這些年你一直在國外嗎?”
    許斐的聲音帶著些許病態的啞“嗯。”
    “結婚了?”
    “嗯?”許斐看向她,“我很像已婚人士?”
    陶白上下把他打量了一遍,笑著搖頭“不像。”
    “那為什麽這麽問?”
    “微信頭像啊,你不像會拿別人家的小孩兒來做頭像的人,嗯……還是個可愛的混血兒。”陶白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試探著或許是鮮血淋漓的事實。
    許斐端起咖啡正準備喝,她好似突然想起什麽,連忙伸手叫住他“等等,先別喝。”
    許斐挑眉,輕輕放下杯子。
    陶白輕舒一口氣,招手叫來服務生“麻煩給這位先生一杯溫開水。”
    說完又看向他“忘了你感冒,還是喝開水吧。”
    等服務生去而複返,陶白看著他笑“感冒藥買了嗎?”
    “你請客就請我喝白開水?”許斐笑聲低沉,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盒感冒藥,擰了一顆出來丟嘴裏,混合水咽了下去。
    陶白看著他滾動的喉結,移開了目光,“你不是能待十天麽,改天等你好了再請回來就是。”
    兩人的對話帶著幾分不可思議的熟稔。
    吃完藥,許斐眉心微蹙,陶白一直關注著他,見此,難以置信地拉高音量“不會吧,你別告訴我你怕吃藥?”
    “不怕,”許斐修長的五指握著透明玻璃杯,身體放鬆地靠在椅背上,又抿了幾口,“就是討厭藥味。”
    陶白一臉驚奇,好似第一天認識他一般,在她心中許斐無所不能,就沒有他害怕的人和事。
    “那是我弟弟。”許斐突然說。
    “嗯?”陶白有些沒反應過來。
    男人看著窗外,漂亮的桃花眼微彎,“微信頭像,那個調皮的卷毛小鬼。”
    陶白有些恍然,以前在學校很多人都說許斐冷漠,她卻一直覺得少年溫柔,時光如梭,他變得成熟了,眼中的溫度也越發燙人。
    那是他弟弟啊。
    陶白有些可悲的發現,即便過了十年,她的心情依舊會被麵對這個男人的一言一行所影響。
    轉念她又想,這也未嚐不好,許斐帶給她的從來不是絕望,而是指引著她,給予她無限勇氣去衝破黑暗的光。
    許斐就是那道光啊。
    陶白低頭淺笑,心情前所未有的放鬆。
    春日午後的陽光暖而不烈,悠揚的輕音樂蘊繞在咖啡店裏,靠窗而坐的男人矜貴清俊,女人豔而不妖,對立而坐的兩人幾乎奪去了一室的光彩。
    此次見麵的主要目的還是細談壽禮的事,許斐的想法很簡單,想要一個以壽星抱桃為主題的作品,寓意吉祥,唯一的要求是把壽星雕刻成外婆的模樣。
    這個想法其實還是鬱老太本人所想。老太太覺得壽星是她,那幹嘛要雕成別人的樣子啦,人家就是老壽星,就要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壽禮。
    “這個不難。”賀壽主題的作品陶白以前也做過,這對她來說沒有太大難度,而許斐的要求就是用最好的原材料,時間和金錢都不是問題。他外婆的八十大壽在年底,時間很充裕。
    陶白心裏已經有了幾個圖樣“我回去繪幾張稿,到時候發給你你選一個。”
    陶白雖然沒念大學,但該學的東西她一樣沒落下,她的繪畫也是跟陳篤清學的,從她手裏出來的作品在業內幾乎人人稱讚,換做別人她隻會給對方一個草稿,而且還是不改的,要做就做不做拉到,她有這個底氣和實力拒絕任何人,但對方是許斐,陶白隻想讓他滿意。
    許斐點開她的微信,把鬱老太的照片選了幾張發給她,發完後,他道“你把你賬號發給我。”
    陶白毫不在意地搖頭,點開鬱老太的照片,放大了細看“不慌,一手交貨一手交錢。”
    許斐沒忍住輕笑了聲。
    陶白抬頭看了他一眼,男人的半個身體沐浴在陽光下,五官深邃,氣質卓然,有些微啞的笑聲簡直性感得要死。
    ……真要命。
    鬱老太麵相慈和,五官大氣,雖已年老,卻不難看出年輕時的風采。陶白精挑細選,最後選了一張笑得最自然的遞給許斐看“就以這張為參照,你看如何?”
    許斐探身湊近,清冽的冷香頓時撲麵而來,這股熟悉的獨屬於許斐的味道,中間橫跨著十年的時間,陶白喉嚨一澀,竟忍不住想哭。
    “嗯,這張好。”許斐聲音啞,他端過桌上的白開水潤了潤喉嚨。
    陶白帶了素描本和鉛筆,許斐去外麵接電話的間隙她在本子上用寥寥幾筆繪了兩張稿,許斐打完電話回來,她把本子蓋上,起身“過兩天我把稿子發給你,到時候你選好告訴我一聲就行……期間你要是有什麽想法,隨時都可以跟我說,我這邊可以改,很簡單的。”
    說完,她看著他,輕輕擺手“那,再見了。”
    許斐失笑,他還什麽都沒說,她就把話說完了,“中途改稿你真的不會在暗地裏罵我?”
    “放心我真的不會在暗地裏罵你,”陶白那雙漂亮的眼微彎,“我當麵罵你。”
    許斐被她逗笑“我這邊確實有點事要先走了,賬我已經結了,你開車來的還是?”
    陶白搖頭“我家就在附近,你有事就先忙,不用管我。”
    許斐也未多說什麽,點點頭便走了。
    陶白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咖啡店門口,她僵硬的脊背忽地一鬆,癱靠在椅背上,麵上的笑漸漸隱去,有些恍然地看著窗外。
    男人身高腿長,不過轉瞬便消失在街角。
    她的目光落在前方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上,腦海中浮現的畫麵卻是高一那年,天空下著綿綿細雨,少年騎著單車衝破黑暗,向著烏雲中露出一絲曙光的前方而去的背影。
    時光飛逝,轉眼已是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