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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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槍聲諜影1928!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忽然想起唐朝詩聖杜甫的這4句詩詞,引起1陣感觸。
    抗日戰爭時期,許多身陷敵占區的人,在敵人後方打遊擊戰爭的人,在敵占區從事秘密的革命工作的人,想起隔別的親人,也會有這種離情別意。這個人就是魯城同誌,他就是1開頭就講到過的同尤林1起的那個汽車司機。
    魯城原在香港當汽車司機,抗日戰爭初爆發時,香港的工人捐錢買了幾部載重卡車,送給當時在華北和華中堅持抗日的8路軍和新4軍。
    當時勢較好,由於日本侵略者突然打了進來,青天白日政府被迫應成,接受了與赤色革命組織合作抗日的政策,因此群眾得以捐獻物資,公開地支援赤色革命組織領導的抗日軍隊。
    魯城當時還不是赤色革命成員,他自動報名,駕駛汽車去抗日前線。出發之前,他先把妻子和1個才1歲多的小女兒送了回他自己的鄉下去,囑妻子在家務農為活,等他回來。
    當時估計,可能不太久就可以回來,但也料到或者會許多年也回不得來。成爭時期,兵荒馬亂,人事變化,怎能預料呢?
    魯大嫂本是個普通的家庭婦女,農家出身,嫁給魯大哥之後,才遷到城市住的。她很舍不得丈夫遠去,何況女兒幼小,她回到鄉下,要上奉翁姑,下撫幼兒,實是艱難。但是,她是個非常愛國之人,聽說日本鬼子打了來,要把我們華國整個地滅亡掉,要全華國人都做亡國奴,這事哪還得了?
    魯大嫂在香港生活過,知道什麽是亡國奴的遭遇。在香港,華國人全沒有做人的地位。英國人是統治者,對華國人橫行霸道,誰在這些紅毛鬼麵前敢吱1聲,也會遭到拳打腳踢,你1點兒也還不得手。甚至印度人打你,你也還不得手。
    英國人用了許多印度人當警察,這些印度警察仗著英國人的威勢,欺壓華國人。印度人也是亡了國的,但在香港,他們比華國人還高貴些。
    所以,香港的華國人常說印度人是1等亡國奴,華國人是3等亡國奴。雖然同是亡國奴,也有1等3等之分。
    香港的社會習慣,區分某些事物,要麽是1等,要麽就是3等,沒有2等這個等級。例如,坐電車和公共汽車,隻有兩種座位,1種是1等位,另1種是3等位。坐輪渡也1樣,1種是1等艙,1種是3等艙。
    華國人,尚未亡國,已是3等亡國奴了,要是亡了國,豈不更加賤如腳底泥了嗎?魯大嫂知魯城送汽車去給8路軍和新4軍,是為了救國,她哪有攔阻之理?
    古人說過,沒有國,何有家?她大嫂完全懂得這道理。何況赤色革命組織是為老百姓打天下,8路軍新4軍原就是工農紅軍,她亦早已聽老馬和聽別的工友講過,捐錢買汽車送給8路軍新4軍,她大嫂也捐過1份的,現在,魯城開汽車去,大嫂當然讚成。
    魯大嫂2話也沒說,要她帶孩子回鄉下去,她就回去。生活雖然苦,她自信熬得住。在鄉下住下了,夫妻分別之時,大嫂情親意切地送丈夫上路,送出村口,送到5裏亭,再送到十裏鋪,才將手上的行裝交給丈夫,從丈夫手上接過小女兒,讓丈夫親小女兒幾下,然後自己無師自通地說了幾句話“你放心去吧!家裏的事,我擔當。你打敗了鬼子好回家!”
    這就是她的臨別贈言了。
    當時流行的送郎上前線的歌兒上有這類的話,1些青年工人青年學生們常唱的,大嫂聽過人唱,這時不覺地也拿了來講了。
    她眼望著丈夫走遠了去,直至過了前麵的山坳,看不見了,她才回家去。
    誰知這1去就是8年,這8年期間音訊皆無。初去之時,還來過信,說是駕車去到新4軍,以後就沒再來過信了。後來又聽說,華國頂大頂大的大壞蛋,青天白日政府的大頭子蔣某人,趁新4軍在前方抗日,他卻暗中調大兵,從後麵向新4軍開火,打了個冷不提防,新4軍被打死了許多人,軍長、副軍長都沒了。
    這是舊時同馬宏1起的工友,回過鄉下來,私下這樣傳說的。他們還傳說老魯也遭了難,沒敢直對馬大嫂說,但大嫂也從旁聽到了。
    大嫂咬著牙,她不流淚,隻是默默地想著。
    想起以前民國十5、6年之時,老蔣也曾假意同赤色革命組織1起救國,他也是突然乘其不備,就大殺赤色革命組織成員。
    那時在鄉下,到處都起過農會,許多人加入赤色革命組織,被老蔣殺的不計其數。
    魯大嫂的娘家也有被殺的,其中1個是她的1個哥哥。如今,老蔣又殺魯城!大嫂1陣心酸,恨從心底出。對於老蔣這個人,簡直根之入骨。
    這人是個大漢奸,他殺抗日的人!這人是個惡皇帝,他殺老百姓!大嫂她是這樣直覺地看這問題的。魯城往日最根老蔣!
    凡是他最憎惡的人和物,他講起來時,往往稱之為蔣老賊。例如講起某個工賊,他就罵“這個蔣老賊!”講起隻狗,他也罵“這隻蔣老賊!”簡直就是把老蔣作為1切邪惡東西的總稱。
    大嫂她過去知道老蔣不是好東西,但她沒跟著魯城這樣罵。現在,她比以前更恨老蔣了,她不覺的有時也跟著魯城口吻,也這樣地罵起來。
    這8年,大嫂的苦是受夠了。
    起初還有翁姑在1起,不久,天大旱發生了大饑荒,翁姑都餓死了,大嫂帶著個小女兒,死裏逃生地撐著過來。
    大嫂是有能耐的,她靠1把鐮刀,1條擔杆,上山割草,趁墟挑擔,半饑半餓的,養活著母女兩口。如今,她同9歲的女兒魯愛國,仍住在她家那間泥磚舊屋裏。
    魯城是去了新4軍,他留下來,參了軍,起初還是駕車。那時青天白日政府尚未那麽露骨地反對赤色革命組織,他駕車在青天白日政府統治地區行走時,曾寄過信回家。
    以後,青天白日政府反革命反得厲害,他也調離了車隊,而且他已入了赤色革命組織,當了幹部,派了往敵後遊擊區工作,他就不能再寄信回家了。
    以後,又派遣他進入敵占的大城市上海市內,仍以做汽車司機為掩護,作情報工作。這時的工作環境和條件,更不容許他同家庭通信。
    當時,淪陷區和青天白日政府統治區之間,也不通郵信。
    魯城的工作忙,時時在緊張的情況中,對於家庭,對於父母妻兒,思念是思念的,可也不能太多去思念,怕影響工作。
    反正,日本鬼子尚未打敗,個人的事情,顧不了那麽許多。直到日本戰敗投降了,魯城這才記起當年臨別之時,妻子囑咐過“打敗鬼子好回家!”想回家去看看父母妻兒。
    組織上理解他這種心情,就調了他回南方工作,讓他得以同家人團聚。
    他在海灣市負責情報工作那1條線,他的公開職業是廣昌運輸公司經理,他這公司有幾部運輸汽車,他自己偶然也親自開汽車。他還有些證件,證明他曾經在最區長官司令部開過汽車,他現在經營的這運輸公司,是某長官有股份的。
    這樣,他這商號也就有了某個官方的背景,當地的軍警和特務分子,不敢輕易地找他的麻煩了。前1次,老魯就是為了安全,親自開汽車,把特區負責人尤林接了來海灣市的。
    魯城先到海灣市接了工作,然後回家去看望他的家人。他已從其他方麵了解到他的父母已經去世了,隻剩下妻子和女兒。
    他沒有事先去信給妻子預告他要回來,因魯大嫂不識字,寄信回去,大嫂隻有拿去請別人念。這樣,那信裏的話語,就不知怎樣說才好。
    何以1去8年無音信?這是不能在那張字紙兒上寫得明白的。
    如果隻簡單地說幾句不實之詞,老魯又不想那樣做。這就不如等回去見了麵才說還好。至於,就這樣突然回去,魯大嫂突然見了丈夫回來,會是怎樣個感受怎樣個動作,老魯他倒也沒多去想象它。
    反正,8年來,他心上有那個人,那個人心上也有他,這是自然而然的。隻要還活著,那個人的心,自然是向著他的。
    現在,既然她還活著,他就儼然有如見著那人,切都清楚明白,用不著多去揣測了。
    這時,魯大嫂的心理狀態,卻同老魯不1樣。不是因老魯8年杳無音訊,便疑老魯無情義;她想的是老魯怕十有89是死了。
    特別是日本投降,抗日戰爭打完之後,許多隔別的人,都又有了音信,連遠在外洋的金山客南洋客,也給家裏人寄來了信,有些人也回了來。
    唯獨老魯,打仗時無音信,仗打完了也還無音信,等他1個月不見信,兩個3個月,快1年了,也還不見信,消息也沒個消息;加上以前人們傳說他已怎麽樣怎麽樣,現在豈不更確實了?
    想到這裏,大嫂她心就象冰1般冷,心驚肉跳,不得安寧,對於老魯是否還尚在人世,不敢有太多的希望。有時候,她還會做噩夢,夢到老魯渾身帶血,醒來還1直驚嚇不已,覺得不吉利。
    她沒有文化,雖說以前收到老魯的影響,已經不信鬼神,但這世上是否真的有鬼,人死之後是否有魂魄,她還是不知道的。
    做噩夢之後,她甚至會懷疑這可能是丈夫的鬼魂回來了。總之,這1段時間,她的心情總是惶恐不安的,唯有同她的小女兒相依為命,掙紮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