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單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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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孩子驚訝得大眼睛,李海生眼裏迸射出兩朵仇恨的火焰,注視著爺爺風塵仆仆的臉麵。
“是的,他們妄想重霸龍王島,要我們漁家重新當他的奴隸……”
“那咱還能不能下海打魚了?”春柱截住李爺爺的話,著急地問。
李貴江想了想,激動地說:“孩子,我知道你像咱龍玉島所有的漁家孩子樣,愛海,愛咱的龍王島。這本是咱的地方,切都應該屬於咱們,你們應當在大海裏遊泳、劃船、張網捕魚。可是漁霸們要霸占它,你說,能不能答應?”
李貴江的話,句句印在李海生和春柱心坎上,兩個孩子都緊握拳頭,眼珠動也不動地盯著李貴江,異口同聲地回答說:“不答應,不答應,堅決不答應!”
“對,我們不答應!龍王島的子孫後代永遠也不會答應。我們要跟他拚,跟他幹,直到把那些壞蛋抓住掐死,推入墳墓!”
夜,漸漸深了。
大海依然按照自己的節奏,嘩······嘩·······單調而沉悶地吼叫著。
龍王島躺在波浪滾滾的大海的懷抱裏,忐忑不安地入睡了。
李貴江到村裏開會還沒有回來,李海生躺在炕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朱永龍妄想重霸龍王島的消息,使他無論如何也平靜不下來,他回味著解放後無憂無慮的和平幸福生活,想像著更美好的將來,可是朱永龍現在······
提起朱永龍,那苦難辛酸的過去,閃電般地在他眼前掠過······
李海生的老輩就是窮漁工出身,在他將要出世的時候,爹和爺爺都給海主當水手,年到頭風裏闖,水裏奔,像牛馬樣地勞動,而家人卻挨餓受苦,沒有個立足的地方。
爺爺李貴江沒法,隻好找了幾張破葦席,在娘娘廟後搭了個窩棚。在個風雨交加的夜裏,媽媽生下他,為了記著這個辛酸的日子,爺爺給他取了“海生”這個名字。
李海生剛滿周歲,媽因為生他時得了月子病,沒錢醫治死去了。到他歲那年,爹因為實在不願意再給海主賣命,就離家到青島碼頭上扛大包去了,從此海生就跟著爺爺李貴江過日子。
李海生歲那年,爺爺李貴生決定讓他下海,他也很樂意,但好心的街坊卻勸爺爺:“貴江,李海生這麽機靈,讓他學點別的手藝多好。如今從海裏撈不出啥油水來,這是條死道絕路,何苦把個剛懂事的孩子往這條道上引?”
李貴江其實也考慮過這些俗話說,“歲看大,歲看老”,李海生是個伶俐孩子,什麽手藝還怕學不會?可是如今這個天下,是老財們說了算,你學什麽手藝還能逃過他們的手?不被他們踩在腳底下?所以他想來想去,還是下海去吧,孫子在大風大浪裏,也許能闖出條路來。
李海生開始下海了。
自己沒有船,還是得走李貴江的路,雇給海主朱永龍。因為年紀小,不能搖櫓掌舵,海主叫他到大杉船上當香童。
香童是管著給“海母娘娘”燒香的,當時“海母娘娘”在海裏的神權最大,海生可吃夠它的苦啦。
每天除了給朱永龍端水端飯,提便桶外,從早上就起來燒香燒紙,叩頭禱告,求“海母娘娘”保佑。他心裏很納悶,是什麽東西哄著我燒香叩頭鬧的膝蓋痛啊!
有次在往青島港航行的途中,李海生瞅著朱永龍不在眼前,他頭也沒磕,香也沒燒,偷偷掀開神櫥門簾看。噢,原來是個穿得花紅柳綠的小媳婦泥塑像······
他才待動手拿起來看個明白,朱永龍忽地從外麵步邁了進來,腳把海生踢倒在地,用棒子狠狠揍了頓,當場把他打昏過去了······
就這樣李海生被開除了。
不久,天夜裏,爹也突然回來了,聽爹說在那裏幹活也苦的不輕,資本家、工頭和漁霸、海主比起來是半斤對兩,沒啥區別。在那裏每天扛著百斤重的大包圍著碼頭轉,工頭隻給些發黴的橡子麵吃,連著幾個月不發工資······
所以港上掀起了轟轟烈烈的罷工運動,爹在鬥爭中參加了赤色革命組織。這事兒,李海生和爺爺李貴江當時並不知道。
這次,他正是帶著組織上的使命回到了多難的故鄉。
“海生被開除了。”李貴江憂愁地歎著粗氣說,“你也回來了,終究得想個法子吃飯啊。是托人求求海主再到他船上混,還是另想辦法?”
爹氣憤地說:“再也不和那些白臉黑心的人打交道了,沾他們的邊就沒咱的好處!隻要我們窮漁工身上還有塊肉,根筋、滴血可以榨取,他們就不會放過······”
爺爺李貴江說:“這也是實話,可是如今天下是人家的,你不求人家怎麽辦?”
海生爹說:“你明天也到海主家辭了工,我們去賃隻小釣鉤船自已幹。”
李海生聽了爹的主張,高興地說:“真的嗎,爹爹?”
爹把李海生摟在懷裏,摸著他的頭發,爽快地道:“真的,孩子,我們自己幹,死也不沾海主的邊。”
他們求親告友,到底在離這裏遠的吐絲口租到隻釣鉤船,賃費是個大洋布。
李海生高興極了,覺得自己的船,自已打魚,再也不用受海主的氣了。
天,出海回來,李海生和爹往海主漁行裏去賣魚。
漁行就在龍王廟前,他們走到廟後,碰到個人直挺挺地躺在空闊的沙灘上,他有十來歲,長著滿臉絡腮胡子,走到近前看,是吐絲口村的葉洪山大叔。
葉大叔和爹從小是朋友,爹見他滿臉愁雲,獨自躺在這裏,不覺吃了驚:“洪山,怎麽回事?”
李海生也問:“葉大叔,你躺在這幹啥?”
“咳,提不得啦!”葉洪山滿臉怒容,爬起身來深深歎了口氣!看了看他爺倆,眼裏直冒火星:“我簡直被朱永龍這個王蛋氣煞了!他的漁行殺價收購還不說,從昨天又改成十兩秤,我說了幾句氣話,他就要辭我的工······”
李海生聽到這裏,也氣得直吐唾沫。他看了看魚筐的魚,又看了看爹爹:“爹,我們為什麽把魚非賣給海主家的漁行不可?”
爹道:“因為我們窮人還沒有自己的漁行,不過終有天,咱們會辦起自己的漁行。隻要有了自己的漁行,就再不用受這些壞家夥的氣了。”
尤林叔怒氣衝衝地說:“反正有他們咱就不用想過好日子,我老婆前天得了傷寒病,想跟他們支幾個工錢去治治,你知道朱永龍剛才說了什麽?他說今年魚苗不好,我上工時已經支了兩塊大頭,就算春的工資,原講的春汛十塊的工價不算數了。”
歇了口氣,葉大叔又道:“東奎哥,你前天對我講的,我全明白了。窮人不想法子跟他們幹,在這個世界上就不要想有出頭之日。我是豁上這百十斤啦,你說咱怎麽幹吧!”
爹用眼掃了下周,然後又把視線落在尤林身上,盯了他好久,接著從布袋裏掏出塊大洋遞到他的麵前:“老尤,你先拿回去給病人看病,別的話,晚上回去咱再說。”
“你······你還欠海主家稅錢,剛才遲家派稅狗子在後海崖收稅,打了好幾個人,說明天不繳稅就抓去蹲班房。我另想門路,你還是留著錢湊著交稅吧······”
“聽話!”
尤林知道爹的脾氣,猶豫了下,就顫抖著雙手把塊大洋接了過去。
這年春天,是島上漁家災難最深的日子。
因為暴風多,**大,魚苗不好,所以哪家打的貨都不多。狠毒的海主對雇工壓低了工資,對般漁民增加了稅收。
稅捐合計起來,隻船得納十塊大頭洋。海主又同時經營漁行,他們壟斷了海市場,又壓價又扣秤,還得收內外傭金和各種捐錢。
漁民們明明知道,可是鮮貨不能久擱,往別處賣,路程遠,又急等著錢用,所以被迫得隻好把捕來的魚往他漁行裏送。
李海生和爺爺、爸爸辛辛苦苦打了汛魚,最後結算,還不夠給海主納捐繳稅的。
爺爺發愁道:“窮人越過越窮,朱家越過越富,你就是有半斤蕎麥皮,他也想榨出你兩油來。這種鬼世道,真要把死人氣炸,病人氣死,好人氣瘋,簡直沒法過!”
爹說:“是啊,有朱家騎在咱漁家頭頂上,咱永遠也翻不過身來。他們吃了窮人的肉,還要啃窮人的骨頭。我們要想活下去,沒有別的道可走,隻有起來鬧革命,跟他幹,才是出路條······”
革命,這是多麽新鮮的字眼!李海生還是第次聽說。那麽,這革命都意味著什麽,這時他還不能理解。
爺爺說:“跟人幹?人家財大氣粗,簡門裏有人,你能幹過人家?”
爹說:“窮人人多根子硬,隻要大家個心眼兒,搬山山倒,挖海海幹,怕什麽?咱皮破骨頭爛,也要和他硬碰硬,不碰就水遠抬不起頭,翻不過身,被踩在腳底下。”
爹這些日子夜裏常常出去,很晚才回來,李海生也不知他在外麵幹什麽。如果爹不出去的話,家裏就常常來很多人,其中有尤林大叔,還有兩個李海生根本不認識,聽口音好像是島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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