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爹就讓李海生到門口聽動靜，他們就在屋裏商量事情，有時怕透露出去風聲，還把窗戶堵得嚴嚴的。

    至於商量的什麽事情，李海生點也不知道。但是這切，使他猜想身邊定將要發生什麽嚴重事件。

    這天終於來了，李海生記得非常清楚，民國十年月日，島上發生了件驚天動地的事情。

    千名漁工舉行了曆史上第次大罷工，要求增加工資，降低稅收。

    罷工大會是在龍王廟前舉行的，爹站在廟前的台階上，祖露著多毛的胸膛，揮動著鐵拳向大家講話。被激怒了的窮哥們摩拳擦掌，決心跟海主大幹場。

    會後，葉大叔領著人打跑了稅狗子，搗毀了海主家的漁行。

    爹領著大隊浩浩蕩蕩包圍了海主家的住宅，人們扛著紅旗，喊著口號，高聲怒吼著：“我們要革命，我們要翻身，打碎萬惡的舊世界，踢開水牢門……”

    爺爺和海生夾在隊中間，心情又激動，又興奮。

    漁霸家起初想組織打手鎮壓，後來看漁工聲勢浩大，嚇的關上大門，縮在屋裏，不敢露麵。

    最後，被迫答應了壓低稅收、提高工資的條件。

    罷工勝利了，人們正準備在龍王廟前紮台子唱大戲，歡慶勝利。誰知，漁霸家把臉翻，聯絡水上警察局抓走了李海生的爹，還派來大批黃皮子兵對漁工進行鎮壓，武力強迫收稅、複工。

    李海生清楚地記得，在那個沒有月亮的晚上，爹爹被捕的情景。

    “……我李東奎凍死迎風站，餓死不屈膝，到哪裏也是硬漢條，決不會出賣公眾利益……”爹爹大氣凜然的話語至今還在耳邊環繞。

    警察在爹背上推了把，吆喝道：“快走！

    爹厲聲回答道：“不用你推！窮人誌大骨頭硬，什麽時候也不會向你們這夥強盜低頭……”又轉身摸著海生的頭囑咐道，“孩子，眼淚對我們窮人半點用也沒有，要緊的是不忘階級苦，牢牢記著階級的深仇大恨！好啦，把淚抹淨，不要哭，在家好好聽爺爺的話。”

    接著又向爺爺說：“爹，海生是個有骨氣的好孩子，就靠你帶領他啦。你老人家要注意保重身體，這條路子很長，終有天，天下會變的……”

    爺爺說：“孩子，我什麽都明白，你放心吧，我們漁家有這麽多的好子孫，永遠殺不盡，滅不光。”

    爹被捕後沒幾天，就被暗害了。

    李海生想到這裏，淚水不禁奪眶而出，會兒把枕頭哭濕了大半麵。

    階級的新仇舊恨交織在起，仿佛有無數把烈火在他的胸中燃燒，而且越燒越旺……

    爺爺在村裏開會，直到後半夜才回來。

    李海生有心事睡不著，第天早上，剛蒙蒙亮就起來了。他怕驚動爺爺，輕輕走下炕來，想到南園抱草做飯。他開開門，正要往前走，忽然發現張小白紙條飄落在地上。他拾起看，竟然是張油印的反動傳單！

    李海生轉身進屋喊醒了爺爺。

    爺爺李貴江接過看，上麵寫著，龍灣頭村幹部、民兵及全體村民皆知：敝人奉青島警備司令部丁司令治磐之命，率海上保安隊配合青天白日軍將回駐龍王島，維持大海秩序，複興家業。

    望你們將分到的遲家的財物，如數交回原主，待我隊接管。務須律遵守，違者嚴辦！

    海上保安隊長遲龍章中華民國州年月日

    李貴江看完，輕蔑地笑，詼諧地對海生說：“哼哼……敵人還來的好快呀，前天在海灘上丟了煙卷盒，今天就把反動傳單給送上門來了。”

    說著，腦子裏馬上出現了海上的可疑船隻，灘上的煙卷盒，門口的傳單，這樣條線索。

    李海生剛想問是掉煙卷盒的人夜裏來撒的嗎？話未出口，抬頭就見虎和劉嫂急匆匆地走進來了。

    他們兩人的家門口和另外幾個地方也都發現了這種反動傳單。

    老會長問虎：“昨天夜裏，村子圍的崗哨嚴不嚴？”

    虎說：“很嚴！我夜裏帶著幾個民兵還圍村巡邏次，崗哨直堅持到天明。撒傳單的壞蛋不會是從外麵進來的，說不定就隱藏在村裏。你看哪，老會長？”

    這是個很值得注意的問題，必須好好考慮番。

    老會長濃眉微皺，默思片刻，又問他倆：“夜裏你們沒聽見狗咬？”

    “沒有。”

    “這麽說，匪徒行動非常刁滑，是赤著胸幹的，連狗都沒驚動。”

    劉嫂問：“老會長，你說這反動傳單能是遲龍章親自來撒的嗎？”

    老會長搖了搖頭，道：“不會。”

    說話間，又進來夥人，其中有鐵蛋他叔朱希秦、春柱他叔、老油工和幾個漁救會的骨於分子，他們也都收到了反動傳單。

    老會長讓他們坐下後，他們把雙雙詢問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老會長完全理解他們這時的心情。

    過去漁家在帝國主義、青天白日政府和漁霸地主這座大山的壓榨下，終年駕駛著小小的舢板，使著張破網，風裏闖，浪裏奔，在海上含淚掙紮。

    沒有吃的，隻好到海底割海菜填肚皮，沒有穿的，隻好光著脊梁，露著腳板，過著鹽鹵漬心的日子。

    帝國主義、反動派的迫害，大風大浪的吞噬，使漁家的生命財產毫無保障，隨時都有家破人亡的危險。

    那時島上隻隻少桅缺錨的小舢板橫臥在海灘上，棟棟低矮狹小的破草屋，在猛烈的海風中，搖搖欲倒。

    也不知有多少衣著襤褸、麵黃肌瘦的漁民，或是流落他鄉，或是死在灘上，或是被大海埋葬……

    解放後切都變了，新生活的光芒照亮了漁民的心房，揩幹了漁家眼中的辛酸淚，可是烏雲才散，狂風再起，美帝國主義支持著青天白日政府和漁霸地主，現在卻要毀壞漁家的幸福生活，企圖重新把漁家拖進人間地獄，這怎能使剛剛從火坑裏跳出不久的窮哥們心裏平靜呢？

    老會長想到這裏，激動地對大夥道：“現在朱永龍想回來進行倒算，重新騎在咱頭上，大家說該怎麽辦？”

    春柱他媽輕輕歎了口氣，對老會長說：

    “過去春柱他爹被漁霸害了性命，我和春柱不跑也會落在他們手裏。這次回來，尋思著可該安安穩穩拉著孩子過日子了，沒想到朱永龍又要回來搗鬼。老會長，反正我算看透啦，隻要朱永龍這些賊東西們不死，咱不用想過安穩日子。”

    “對！”劉瘦接春柱媽的話說道，“要想過安穩日子，非想法把這些壞家夥消滅幹淨不可。咱跟他勢不兩立，有他沒咱，有咱沒他！”

    劉嫂的話剛落地，蹲在虎身旁直吸悶煙的老油工站起身來，拍了拍大腿，噴著睡沫星子道：“那咱就跟他拚啦，拚個不是魚死就是網破。我個兒子，兩個當了民兵，剩下的小老，剛到十歲。虎，你今天也給他記上個名，讓他們全當民兵，跟朱永龍對著幹，你看怎麽樣，虎？”

    虎把槍揮，嚴肅地回答：“好！”

    春柱他媽接著說：“虎，你要是不嫌春柱小，也給他把名字填上。如果年歲小不行，就讓他參加兒童團，跟著海生站崗放哨。

    朱永龍的算盤打錯了，如今不是兩年前他願怎麽擺弄就怎麽擺弄咱漁家的時候了，現在有赤色革命組織和領導給咱撐腰，咱上刀山、進火海，什麽也不怕他！”

    老會長見大家的情緒激昂慷慨，更使他充滿了勝利信心。他暗暗想道：“就靠這夥階級兄弟，敵人膽敢來搗亂，就定能夠消滅它！”

    他對大夥說：“春柱媽說的對，龍王島由他朱永龍任意擺布的年頭，永遠不會再來了，隻要大家團結條心，對敵人來個‘水來土掩，兵來將擋？，我們就定能勝利，朱永龍倒算果實的野心永遠不會實現。”

    停了會，又鼓勵大家說：“赤色革命首長告訴過我們，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你越怕它，它越得寸進尺，你要是挺起腰板來，敢於鬥爭，敢於勝利，和它針鋒相對，以硬碰硬，它就會夾著尾巴逃了。”

    虎補充說：“不逃？咱會揍死它！”

    鐵蛋他叔聽了，臉上的愁雲消失了，他笑了笑說：“揍死它，它就舒服啦。要不，它怎麽也不會死心。”

    “老會長，你快說說眼前咱該怎麽辦？”

    其他的人也異口同聲道：“對，老會長你快說說，我們心裏好有個數。”

    老會長說：“現在敵人在磨刀，準備向咱進攻，咱就得把刀磨得更快，準備對付。他們不來便罷，來就刺進他們的胸膛，把他們消滅在海洋裏。”

    老會長的話鼓舞了大家，使大家懂得了該怎樣對待階級敵人的進攻，最後他又叮囑大家道：“咱跟敵人鬥爭就像咱出海捕魚樣，要想捕著魚，必先樹立征服大海的誌向。如果你在大海上輕視了狂風大浪，不僅不能征服大海，反會被大海征服。所以同敵人鬥爭，定要時刻提高警惕，不要麻痹。”

    虎說：“對……對對，常言道：沒長鯊魚膽，難捕著鯊魚，輕看了鯊魚，會被鯊魚吞掉。對敵鬥爭，既得膽大，又要心細.”大家又談論陣，老會長和留下的幾個黨員、積極分子，開始研究如何搜查夜裏撒發反動傳單的特務。其餘分頭去召集村民，準備開大會，貫徹區委擴大會議精神，動員備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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