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戰？血戰起來就是你死我活，你爭我奪的，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這是好玩的事情嗎！

    血戰怎麽能戰得過人家！人家靠的是“中央軍”，“中央軍”還有漂亮國援助，使的是自動步槍、火箭炮、大兵艦、坦克車……

    可是我們的民兵、海防隊隻有什麽大步槍、手榴彈，手榴彈、大步槍，打得了幾天？

    大皮靴夜裏作了宿惡夢，閉上眼，麵前會兒出現死屍，會兒夢見自己的房子被燒了，會兒又見匪徒們用刀把他孩子的頭砍掉了，他的耳朵也被割去了……

    想起這些，他嚇得渾身直出冷汗，身上蓋的被單都濕透了。

    今天早上，老婆領著孩子都趕小海去了，大皮靴蹲在正間，飯也沒吃，繼續回憶著可怕的夢境。

    “柱家回來真會把我殺死嗎？”

    大皮靴在心裏提出這個問題，然後就開始回憶，從幹村長以來，幹了哪些對不起朱家的事。他回想了半天，找不出幾件來，就是鬥朱家的時候跟著喊了幾句口號。

    “不過，那是隨著鑼打膛堂，”他開始又為自己辯白，“人隨王法草隨風嘛，連歲孩子都喊，我村長不跟著喊行嗎？要是我不表麵裝裝，李貴江什麽帽子也給我扣上啦……

    朱家是該通情理的，我雖然幹村之長，可對他們並不過份，像那天批準刁蛋的假……”

    他還沒為自己辯白完，忽然，大門吱聲開了，隨著就閃進刁蛋來。

    “你來有什麽事？”

    他現在還倒驢不倒架，多少帶著幾分村長威嚴的口吻。

    刁蛋按照李祖忠的指教，沒理他，關上大門，走了進來，說道：“到西間和你談個事。”

    大皮靴莫名其妙，隻好跟著走了進去，急問：“到底什麽事？”

    刁蛋壓低嗓門說：“給你捎點禮物！”

    “什麽禮物？”

    大皮靴懷疑是刁蛋要對他行賄。是金銀，是元寶，他弄不清，也不知該怎麽對付他。

    這時，刁蛋從腰裏掏出個紙包包來，遞給了他。

    大皮靴小心翼翼地解開看，啊，原來是兩隻血淋淋的人耳朵！大皮靴呼隆聲癱軟在地下，兩眼閉著，臉上半點人色也沒有了，汗珠撲啦撲啦往外亂滾，嘴裏直冒白沫。

    “你醒醒，醒醒……”

    刁蛋抓著他的膀子亂搖晃，可是他直不醒。

    “糟糕，他死啦······”

    刁蛋倒抽口冷氣，心慌了，害怕了，怕在這裏待下去被別人碰上可糟啦。

    他摸了摸大皮靴的心口窩，心口窩還呼嗒呼嗒的。

    “唉，還有氣·······”

    他手慌腳亂地找了塊手巾，在水缸裏打濕了，蒙在大皮靴的腦蓋上。

    這樣果然見效，不會兒大皮靴“哇”的聲吐出口濃痰，接著渾身拘攣，露出了白眼珠子。

    “你醒醒，醒醒就好啦······”刁蛋鬆了口氣，安慰他。

    大皮靴吃力地扒著炕沿爬起來，兩隻死羊眼睛還想再看看那兩隻血淋淋的人耳朵，可是被刁蛋用身子擋住了，怕他再被嚇死過去。此刻，忽然傳來陣急促的敲門聲。

    “村長，村長，快開門！”

    啊，是李海生！他來幹啥？

    大皮靴楞了陣，連忙把刁蛋推到牆角，放下門簾，要他藏起，自己便開門去了。

    “村長，你大天白日關著門在家喝醋啊？”李海生見他臉上氣色不好，開了句玩笑。

    “沒有……沒有，我沒喝醋啊………”

    “嘿，這就怪了，沒喝醋為什麽你的臉是醋的顏色？比鮮薑還黃幾倍！”

    “啊······啊······我是犯陳病啦，你不知我有個氣喘病啊？夜裏風大，又感冒著啦！”

    李海生聽說他是病了，就沒有跟他再開玩笑，不過心裏卻問：“真病還是假病？是不是像爺爺所說嚇的在家裝病，想不幹工作啦？”

    這時大皮靴問：“找我有什麽事啊？”

    “區上來通知，要我們村找十間閑房子，區海防隊要來駐防，剛才研究交給你辦辦，我爺爺叫我通知你……”

    “好······好，我馬上去辦。”

    李海生走過後，大皮靴急忙縮進屋裏，這時刁蛋的心還在懸著：“他不會回來吧？”

    “誰知道！”大皮靴急促地回答著，又看了眼放在炕上的兩隻血淋淋的耳朵，“你快說，你送這個來幹麽？”

    “是我叔叔托我送給你的。”

    “是他？”

    大皮靴頭皮紮紮的，手指尖都發涼了。

    “對，是他，”刁蛋不敢在這裏猶豫，單刀直入地說，“他準備求你件事。”

    “哪件？”

    “第，村中鬥爭俺家的財產，不是還剩些沒分完嗎？幹部最近定會藏起來。我叔叔請你注意藏的地方，回來告訴他。第件，請你幫忙疏通，到公安局把俺爺爺保回來。第件，把島裏南鄉的黨員開個名單給我叔叔……”

    大皮靴聽了，兩眼發直沒說話。

    刁蛋又道：“我叔叔還說，幫著把這件事辦妥了，他回來財也有你的，勢也有你的，你當路幹部的罪也可以折過去，可你要不答應呢·······”

    刁蛋咬了咬牙，和大皮靴齊盯了那兩隻血淋淋的耳朵眼，然後道：“實話明說難聽，我今天就給你送樣子來了……話就是這些，你好好想想，我要走啦！”

    刁蛋走後，大皮靴又昏迷過去了，他還有什麽好想的呢？

    生活在戰爭年代的孩子是好學的，他們緊踩著父兄的腳印步步前進著。

    民兵在海上射擊演習後，沒有幾天，兒童團也決定在海上舉行次規模空前的大演習。

    當然，他們的演習是另有特點的。

    吃過早飯，兒童團十多個團員集合起來後，李海生吹著海螺，喊著口令，唱著歌兒出發了。他們個個腰裏別著洋火槍，光著腳板，卷起了褲筒，雄赳赳氣昂昂的，精神振奮。

    隊出了村，成了長蛇形，來了個急行軍，直朝海灘奔去。

    今天的大海，好像知道孩子們要來，所以變得更加蔚藍了。

    海麵上銀光射，碧波蕩漾，粼粼閃閃，似在微笑。

    海洋靜得幾乎聽不到喧囂的聲音了，隻不過有時拋出個波浪來，衝在岩石上，發出“啪——啪——”的聲響，仿佛在鼓掌歡迎孩子們的到來。

    孩子們在白花花的海灘上自由活動會後，海生便向全體團員做了戰術動員，接著問大家：“我們為什麽要演習？”

    “鍛煉翻江倒海的硬本領，消滅敵人，保衛海島。”

    陣整齊響亮的聲音震蕩著海濱。

    李海生的目光又掃了夥伴們眼：“同誌們怕不怕風浪？”

    “不怕。”

    “準備好了嗎？”

    “時刻準備著，等待命令。”

    孩子們個個握緊拳頭，瞪大眼睛，虎虎有神。

    “報數！”

    “、、、……”

    “單數前進步走！”

    這樣隊就分成了兩行，雙數行做“人民解放軍”，單數行做“反動派”，當然誰也不願幹“反動派”的頭目，不過這是不由人的，上午為這碼事特地開了個兒童團幹部會，研究了個抓紙鬮的法子，抓著什麽算什麽，結果倒黴的鐵蛋和春柱，落了個蔣光頭和朱永龍的角色。

    按照規定，前腦門上被畫了個挺大的黑圈圈，作為標記。

    經過番準備，雙方的隊已開進海灣子裏，拉開了戰線，準備戰鬥。可是，這時大貴蹲在灘上怎麽也不下來。

    他今晌午吃飯吃的滿身大汗，原本想來洗洗澡，剛走到學堂門口，遇上兒童團的隊就跟著來了。誰知他報了個單數——當“反動兵”，又聽要打水仗，可不樂意了。

    “大貴，快下來！”李海生叫他。

    “俺不。”他擺了擺頭。

    “你怕什麽？”

    “要是淹著哪？嗆著哪？嗆著光打噴嚏、流鼻涕，俺不敢……”

    “不怕！你的水性不好，別往深處走。常鍛煉鍛煉就好啦。光在岸上蹲著，怎麽能學出好本領來？快下來吧！”

    這時，在海灣子裏的其他孩子也跟他打招呼：“大貴，快下來吧，在水裏美極啦。你怕什麽？不怕就好了。你看看人家桂花，女的都不怕，虧你還是個男子漢……”

    大貴抬起眼皮，看了眼正在水裏遊動的桂花，覺得再不下去，實在被大夥瞧不起，於是把牙咬，“好！”

    脫下小褂，放在灘上，跟著海生小心翼翼地走下海去。

    海螺“嘟”的聲響起，戰鬥就開始了。

    鐵蛋把手揮，“衝啊！”

    接著就率領著“反動”隊，呼呼啦啦地朝“人民解放軍”的防線猛撲過去，兩方的隊接觸，就打起水仗來。

    孩子們按照指揮員的指導，動作迅速地用雙手捧起發鹹的海水，往對方猛潑。有的則用手掌把水擊起，朝對方撲去。

    此刻，海灣子響起片水聲，密密的水花如煙似霧般，到處飛濺。

    戰得最猛的是海生和鐵蛋兩員大將。鐵蛋開始就向海生來了個閃電式的攻擊，雙手捧著海水，朝對方猛潑。

    而李海生馬上對他進行了反擊，隻見他不緊不慢，沉著迎戰，捧起捧水來，對準鐵蛋的臉部，“嘩”的下，又捧起捧來……

    幾下就把鐵蛋的鼻孔、眼睛衝得火辣辣的，眼也不敢睜，嘴也不敢張，連呼吸都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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