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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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而寂,玉言睡了半宿漸漸醒來,迷迷糊糊地向身旁摸去,卻隻觸到軟茸茸的錦被,除她空無一人。她這才憶起寧澄江已被她趕走了。
    玉言苦笑一聲,忽然覺得有些口幹,喚道:“文墨!”
    接連喚了四五聲,沒有人應。文墨這妮子,難得睡上幾夜好覺,就犯懶起來了。
    玉言懶得費神叫醒她,隻得自己披衣下床,走到桌案前,執起茶壺,自斟了一杯。
    清亮的茶液徐徐從壺嘴裏瀉下,早已是涼透了的,玉言卻不在意,管自一飲而盡。這樣正好,她覺得心裏有一團烏火,正需要這份涼意來平息。
    忽聽吱呀一聲,那扇木門緩緩開了。
    這樣大的穿堂風,看樣子又要下雨了。玉言趿著木屐上前,正要將門合上,才伸出手去,忽然覺得腕部被什麽東西抓住,她循著那隻青白消瘦的手一直看上去,便看到那個傷痕累累的人麵。
    她手中的青瓷茶杯砰然落到地上,碎了一地,濺起的茶水沾濕了她的衣裙,她也無暇顧及,隻是怔怔。
    溫飛衡發紫的唇一張一合,雙眸炯炯地看著她:“你為什麽要殺死我?”他整個看起來像從地獄來的冤魂,隻有這雙眼像個活物。
    玉言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又看到幻象了,可是她決定不再害怕,她深吸一口氣:“你是人是鬼?”
    “你說呢?”
    這鬼物在跟她對話呢,好吧,玉言決定證明一下,桌邊原擺著一把鋒銳的小銀剪子,她立刻拿起來,閉起眼就往溫飛衡臉上刺去。
    那東西沒動。玉言睜開眼,就看到溫飛衡臉上的瘡痂遽然裂開,汩汩的鮮血從縫裏流下來,於是那張臉更加猙獰可怖。
    玉言冷笑起來,“原來你沒死。”鬼是不會流血的。
    “不,我已經死了——是你親手殺死我的,你不記得了嗎?”這個似人非人的怪物步步緊逼,“他將一塊大石重重砸在我頭頂,你倆齊心協力將我扔進護城河,讓我葬身在激流之中,這些你都忘了嗎?”
    溫飛衡每上前一步,玉言便後退一步,終於退無可退。她後腰抵在桌角上,隻覺咯得生疼,疼痛反而使她生出勇氣,她索性直視著對方道:“我以為你那時昏過去了,原來你還有印象。”
    “疼痛往往能使人清醒,隻是我雖然有了些意識,身子卻因醉酒而虛軟無力,在急流中掙紮不得,終於命殞黃泉……”
    他的聲音陰冷,真如帶著陣陣陰風一般。玉言覺得自己的牙齒在格格作響,“你死便死了,還回來做什麽,誰欠你的嗎?”
    “你欠我的,我真的很不甘心,你殺了人還這樣逍遙,所以我變了鬼也要回來找你。”他臉上的血漸漸止住,溫飛衡隨手抹了一把,一陣碰觸的刺痛使他輕呲了一聲,原來鬼也是會痛的。
    他繼續上前,冰冷的氣息幾乎拂在玉言頸上,“可是我更想知道,你為什麽一定要殺死我?僅僅是因為你與寧澄江苟合,所以容不得我這顆渣滓?”
    “你嘴裏放幹淨一點!”玉言的皮膚上起了一顆顆微小的肌栗,她厲聲道,“不要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肮髒!”
    “你以為你很幹淨嗎?你若不是害怕私情敗露,為何迫不及待地殺死我?”
    這個鬼還在口口聲聲質問呢,玉言忽然覺得很好笑。她果然笑起來,嘴角嘲諷般地牽起,“可憐你做鬼還是這樣不明白,怎麽,你不會以為我對你的恨就隻有這點吧,你錯了,錯得太離譜,我對你的恨意是根深蒂固的,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那麽究竟是為什麽?”鬼魂的聲音低沉下來。
    “你何不到閻王殿去問一問,去看一看前世的因果?”玉言臉上的諷意更濃。
    鬼魂沉默不語。
    “看來你還舍不得下去,那好,由我來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前世的因,今世的果,玉言都一一道來。煙花之地的沉淪,山盟海誓的消滅,被棄,喪子,一樁樁一件件,都需要巨大的勇氣來回憶。她相信她的語調一定充滿怨毒,十幾年的仇恨,如今依舊刻骨銘心,她永不會忘。
    “你殺死了我的孩子,也殺死了曾經的我,我不能不報這個仇,我為此發過誓!”玉言幾乎歇斯底裏地說出這些話,形同瘋婦。
    鬼魂一直在專注地凝聽,他臉上瞧不出什麽,連肌肉都沒有顫動過——也許是有的,隻是被那些醜陋的疤痕遮蓋住了。
    良久,他終於開口,“所以,你今生就是為複仇而來,從你一開始接近我,你就做好致我於死地的打算。”
    “不錯。”玉言狠狠地道,“我對你從來沒有愛,隻有狠,所以我才會那樣縱著你,當別人都在痛恨你的墮落時,隻有我在支持你,鼓動你——這本就是我一手促成的,我要讓你嚐一嚐眾叛親離的滋味。”
    “我以為娶了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一個深愛我的人,原來我終是錯了,”鬼魂輕輕歎道,“錯得太離譜。”
    玉言忽然覺得一陣難以言述的疲倦,“從一開始就錯了,你我前世本不該遇見的,不然也不會落到這般結局。”
    “看來我的確該死,這都是命中注定,抵賴不得。”溫飛衡緩緩蹲下身去,在地上摸索著,仿佛想找回曾經的自己。
    玉言冷眼看著他,忽然覺得一陣輕微的悲憫,可是她仍然道:“可是你不要太怪我,一個人的罪孽總要償還,前世還不了,便今生還,都是一樣的。”
    “我不怪你,這一樁公案原自我始,你殺死我也是應該,隻不過……”溫飛衡迅速地站起來,將一塊冰涼而鋒銳的物件抵在玉言頸上,目露凶光,“隻不過我仍然不能放過你,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和他白頭到老。既然你我的賬算不清,不如一齊到地獄清算!”
    “你想做什麽?”玉言不意他突然出手,已是逃無可逃。
    溫飛衡用指腹在那塊碎瓷片上輕輕摩挲著,目光迷離而柔和,“我不記得前世的事,我隻知道今生,你我是通過一塊碎瓷片結緣的,那時候你割傷了手,故意讓我為你包紮,伺機用你的眼淚打動我,你成功了。那麽如今,我便用這塊碎瓷片了結你的生命,咱們到黃泉下,繼續做一對愛恨交織的夫妻,這樣可好?”
    “你這個瘋子!”玉言厲聲叱罵著,卻不敢掙紮得太厲害,她還不想死。
    “是,我瘋了,我因為愛你而發瘋了!你不是也很愛我嗎?不然也不會這樣恨我,如今我就遂了你我的這份心願。”溫飛衡緊緊攬著玉言的肩,狀若癲狂。
    玉言正在焦急,忽見文墨懵懵懂懂地進來:“小姐,您又夢魘了嗎,怎麽房裏吵吵鬧鬧的?”
    尚未等她反應過來眼前的事,玉言抓起桌邊的小銀剪子,奮力朝溫飛衡肩上捅去,溫飛衡吃痛,手上挪動少許,在玉言脖頸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印,卻是偏開了一寸。
    外邊守門的侍衛已知覺些動靜,溫飛衡見勢不妙,忽然縱身一掠,撞破窗欞衝出去,幾個起落,便消失在無邊的黑暗中。
    文墨受了這一嚇,好容易脫去困意,吃吃道:“小姐,方才是有人嗎?”
    “有鬼!”玉言沒好氣地道。
    “啊,是鬼呀?”文墨終於明白她說的反話,埋怨道:“小姐,究竟是什麽東西呀,你總得說個明白。”
    玉言定一定神,道:“是溫飛衡。”
    這個名字好像比鬼還可怕,文墨覺得頸上一陣颼颼的涼意,她膽怯地望了望四周,“溫家三少爺,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沒死。”玉言點亮桌上的油燈,以便看得更清楚些。饒是溫飛衡動作奇快,地上還是留下了一線血跡,試問鬼怎麽會受傷呢?何況他還怕痛。可見溫飛衡當初並未在急流中死去,而是忍辱偷生,伺機回來報複。至於他臉上的傷疤,大約也是在礁石上碰撞形成的。
    文墨領會得很快,“這麽說來,當初那具下葬的屍身就是假的了,怪道那屍體麵目全非,渾看不清,原來是個冒牌貨。這溫飛衡費了這一番周折,寧可隱姓沒名,看來是鐵了心要置你於死地了。”
    她亦擔憂,“可是剛剛讓他給跑了,要不要派人追回來?”
    “不必追,興師動眾反而麻煩,咱們明天直接去要人就好了。”
    “找誰要人?”文墨不解。
    “胡昭儀。”玉言輕輕眯起眼睛,現在她可以肯定,胡弈秋與這諸多怪象必然有某種聯係。至於溫飛衡,她現在反而不十分擔心,倘若他是鬼,玉言或許還有三分懼意;但既然他是人,那就沒什麽好怕的了,她能殺他一次,就能殺他第二次,這一次她會下定狠心,決不讓他有複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