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齊化門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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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齊化門壹
吉普車漸行漸近,吳問雄隔著車玻璃看到西門,沉聲道:“處座,就是她。”
被稱為處座的是後麵閉目養神的中山裝老男人,此人是特派員四人組的頭兒,自從吳問雄發現戈亞民和西門音可疑的舊情後,他們便開始有針對性地暗中分析,今日就是沖著西門來的。
胡同深處那道倩影,樸素文靜,骨子裏的幽雅與這陋巷格格不入,再看其母,端淑整潔,書香人家的氣質撲麵而來,這樣一對母女,來住三教九流的大雜院,實為可疑。
這邊廂,西門心跳如雷。那日被吳問雄一番盤問後,她已然感覺不妙,而戈亞民今早的密信裏又明確告訴她特派組發現了他倆早年的關係……沒成想,這麽快就來了。
西門心底發慌,腦子卻異常冷靜地分析著,戈亞民上頭有戴笠,連馬漢三都隻能盯梢而不敢動他。至於中統這幾個特派員,十有八九不敢頂著跟戈亞民公開博弈的風險對自己來硬的。
她穩住了心神,然而冷不防地,身邊的母親突然說道:“長官是來找明璫姑娘的吧,她不在家,這個時候都是在學堂。”
母親生怕箱子裏的東西引起特務們的注意,因此才下意識地這樣說,想把人打發走。可越是這樣越刻意,真是想不讓對方疑心都不行了。
吳問雄打量著麵前的母女倆,不露聲色地問道:“西門小姐這是要出遠門?”
西門道:“去我舅舅家。”
“你舅舅家,在什麽地方?”
如此一上來就盤問,西門怎能不緊張,但反應上卻遇險則強,笑道:“在左安門龍潭公園胡同,今兒去今兒回,給他們送東西,明兒表妹南下求學,去的是武漢的學校,買的是明天下午兩點的票。”
她故意說的詳細,含笑看著吳問雄。吳問雄方才意識到自己盤問的語氣過分明顯了,抱歉道:“職業病,讓西門老師見笑了。不過今日此來,倒當真需要叨擾西門老師片刻,您是蘇明璫的老師,我們想了解一些情況,還請西門老師賞光。”
“不巧得很,這些東西舅父那裏急需,改日奉陪如何?”
吳問雄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他們的職業,誰見了都得點頭哈腰地讓幾分,極少遇到被人拒絕的時候,但眼下西門既非嫌疑人,自然不能用強,更何況戈亞民那裏還不能打草驚蛇,所以跟西門交涉需拿捏態度,他不及開口,頭兒已經笑嗬嗬出聲了,“無妨,西門小姐請便,我們跟令堂先談談。”
“……”西門心中咯噔一聲,唯恐母親有閃失,不過總不能繼續阻攔,她克製自己,溫婉點了個頭,隨即向黃包車夫示意推車過來。
西門太太先前情急出錯,這半晌看女兒應對自如,也便暗中有了勇氣,她攏了攏披肩,老成地道:“諸位裏邊請吧。”
並對女兒說:“回來時別忘了給小四兒帶棗兒窩窩。”
西門點頭,作勢拎箱,實則盼著衆人入院,好招呼車夫過來擡箱子,以掩蓋她獨自出行卻帶了個根本擡不起的重物。
不料下一秒就出現驚魂一刻——正欲隨中山裝進院的吳問雄忽然駐足,大手向箱子伸來。
這本是再平常不過的舉動,是要搭把手的意思,但箱子沉重至極,勢必會被疑心,西門警鈴大作,脫口道:“不勞駕您、不勞駕您。”
西門太太聞言猛然轉身,這一下讓已經踏腳進入門樓的中山裝老男人頓覺怪異,跟著止住了腳步。
反而吳問雄因為俯身提箱子的動作而忽略了衆人的情緒變化,他彬彬有禮道:“不要緊,我搭個手給您遞上去,嗬——”他提起箱子的瞬間脫口而出:“這麽重!什麽東西?”
西門太太驟然白了臉。
吳問雄拎著箱子看著西門。
中山裝老男人的視線則在西門太太和西門身上來回掃視,充滿疑竇。
西門音大腦飛速轉著,眼前已沒了吳問雄和中山裝,全是事情敗露後一家老小鋃鐺入獄的畫麵。
且不說她們如此窘境是如何獲得這麽一大筆錢的,以及她們要拿著一大筆錢做什麽這兩個致命問題,單就一個能在這時候拿出一大箱現大洋的人是誰,這樣的問題就夠嗆,俯瞰全國,能有這樣手筆的人一隻手數得過來,自家遇險倒罷了,方丞何其無辜要被連累!
西門感受到自己的一顆心在劇烈哆嗦。
天知道這種大腦一片空白的情況下自己怎麽還能麵帶微笑,從容地自嘲一句道:“是夠沉的嗬,一整箱現大洋呢。”
衆人一怔,轉而笑,中山裝老男人扶了扶眼鏡,對西門太太道:“素聞西門老先生治學嚴謹卻不失幽默,想不到令女公子也如此古靈精怪,失敬,失敬。”
箱子順利放到黃包車上,西門頷首上車,手心裏冷汗森森,不敢相信自己竟就這樣化險為夷。也是,莫說北平,就是放眼全國,能在這時候拿出一大箱現大洋的也沒幾個,她急智之下脫口一搏,反倒叫特務們以為是個玩笑話,自不會當真,也恰是歪打正著了。
胡同口的估衣鋪門板後,蘇明璫心跳砰砰地貓在暗處,將剛才這一切盡收眼底,她回來取絹花打算出去兜售,不料剛到胡同口便看見殺千刀的綠皮車跟那些特務們又來了。
她不願趕上去再受他們盤問,更不願這時候去跟西門老師麵對麵,灑情書事件實在是叫人頭疼,按照學生們擴散的速度,西門老師早晚會知曉的,可她死活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從前父親總慣著她,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沒到山前那便更不急,當一隻頭埋進沙地的鴕鳥,拖一天是一天,世上除卻生死無大事……
不過,殺千刀的特務們怎麽還跟西門老師了解起自己的情況了啊?這豈不是叫自己變相地又給西門老師添麻煩了嗎?
眼見得西門老師推脫開了,西門老嬸子還又被纏上了,殺千刀的一個個跟著嬸子進了院子,而西門老師……蘇明璫的視線移到漸行漸近的黃包車時,十分訝異,因為她看到坐在黃包車上的西門老師麵色死白,雙手緊握,全身雖然緊繃著,但卻明顯在顫抖,這與剛剛麵對特務時的從容判若兩人。
這種狀態明璫可太熟悉了,自己每次受那些殺千刀的特務審問時總是拚盡全力維持冷靜,神經緊繃到了極致,一旦走出牢門,整個人便如脫水般後怕,身體遏製不住地顫抖。
可是不應該呀,西門老師見多識廣,而且性子一向堅韌,被特務問幾句話就嚇成這樣了?
她抓了抓頭發,有點想不明白,反而越想越多,想起方音體情書,以方丞對西門老師的情意,她想過好日子一句話的事情,為什麽卻甘願過如此清苦的日子……
此時想不明白西門的人多著呢,其中自然有方丞,西門帶著大洋離開後,他盯著撕碎的契約書肉痛了好一陣子,當真所有書信都被她燒了嗎?實在是不近人情!
然而拿起西門落下的圍巾後,觸手的柔軟又讓他一顆心軟了下來,他開始後悔,該是立刻再去和她問問的,怎麽能她說什麽自己就信什麽。恰海東回來複命,他讓再跟他下山一趟,他要去給西門送圍脖。
前幾日又是風又是雪,今日卻格外響晴,齊化門外今日趕大集,小商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賣豆汁的、炸醬麵的、緔鞋的、修腳的、拔牙的、剃頭的、鋦鍋的、做木工活的,還有挑擔賣小玩意兒的,偶爾夾雜著要飯的,人來人往,竟是不輸天橋一帶的繁華。
汽車塞在裏邊走不快,然而慢下來正合方丞心意,他出門時沒有多想,下山的這一路卻越想越覺得不妥,借口送圍巾登門,這多少有點牽強吧……兀自尋思著,一個算命招子映入眼簾,他下意識出聲:“停車!”
海東停下,不解地回頭:“三爺,要買東西?”
方丞遲疑了,當著海東的麵算命不合適,於是說:“不買,走吧。”
同時心中自嘲一笑,自己實在是對西門沒把握,對重修舊好沒把握,心中無措到看見算命攤子竟然起心動念。
不過正是這個下意識的舉動,叫他猛地自問:自己對這份感情竟已是如此患得患失了?
真不想承認!
但是,罷了,承認就承認吧,隻有自己知道也不丟臉,於是他說:“停車。”
海東再次停下回頭。
方丞說:“我忘記帶圍脖了,你回去取一下。”
海東不信:“你帶了,上車時還在手上。”
“你記錯了!”
“不是,當真帶了的。”海東往三爺的風衣口袋看去,鼓鼓囊囊的,不是圍脖才怪呢。
可三爺說:“早去早回,別磨洋工!”
同時,三爺已經打開車門下車了。
海東撓頭,不死心地道:“要不就近買一隻新圍脖得了,跑回去再來,仨鐘頭都不夠的!”
“新的和那個能一樣嗎?”
“可是三爺……”
“要說快著說,三言兩語,別拉鋸,你三爺沒工夫!”
海東給整不會了,總不能上去搜三爺的身,隻好掉轉車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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