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洗澡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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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洗澡壹

    西門看了眼那份契約,明白他這番話隻表達了一半心情,另一半有關昨夜今朝跟蹤所産生的惱怒則壓著未表,越是這樣,越是有著要暗中行事的可能性。

    由此越發不安了,戈亞民到底有沒有被他發現?自己的機密被他掌握了多少?這需要盡快套出來,不,方丞這個人,套不管用,得用激!

    於是她沒有回避他的話外之意,道:“方丞,我們之間沒有誤會,是那段感情本身就是個錯誤,這也是我後來才醒悟到的,如今已經放下了。”

    這種話又是醒悟又是放下的,十分有效,讓方丞頓時骨鯁在喉,他冷笑道:“也對,在你眼裏怎麽會有誤會,有的隻是一個為了利益背叛感情的混蛋。”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

    七年前的噩夢,方丞歷歷在目,那天是原定陪胡小姐複診的日子,於情於理他都不能爽約。騙西門說去大梁子談生意,隻是不想讓她多心,畢竟那段時間他跟胡家的往來已經讓西門多有糾結了。偏偏大梁子當天遭遇空襲,西門奔去找他,摔倒小産了。

    “我知道那是你心裏過不去的坎兒,你為此恨我怨我,我認。可若就此認定我是移情別戀,我不能認!我心裏隻有你,對胡小姐,我隻是……”

    “你隻是想娶她。”西門一針見血。

    方丞沒料到她會直接點破他內心最隱秘的念頭,一時沉默了。那是人在絕境中滋生出的求生意識,從為人的角度講不道德,但放在當時舉步維艱的情勢下卻是一舉兩得——既可以履行對嶽父的道義,又可以解決生意的危機,而他篤信那不是移情別戀,因為胡小姐隻是名義上的妻子,他愛的隻有音音。

    “可你有沒有想過,當你動了這個念頭的時候,愛情就已經被你踩在腳下了。”西門有點被他的情緒帶跑了,以至於說出這句話。

    方丞疲憊地閉上眼,其實在她離開的那天他就醒悟了,後悔莫及,他想贖罪,但遍尋各地找不到西門,後來得知她死訊,知道自己徹底連贖罪的機會也沒有了,從此用生意來麻痹自己,徹底活成了一個賺錢機器。

    一念一地獄,一個不應該的念頭,斷送了相濡以沫的愛情,也讓他從此厭倦了情愛。

    “七年過去了,音音,我一直孤身一人,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嗎?”

    “你認識我的時候,我就告訴你我不是好人,這是十一歲時我父親下的定義,但凡正常一點,世上就不會有父親如此踩兒子,十八歲經商後果然應證了父親的判斷,我處處樹敵、不擇手段,溫良恭儉讓學不會,爭奪、利用、欺騙卻無師自通,那些年,魔性和人性天天在我的意識中打架,魔性總是占上風,把人都得罪完了,你來到我身邊後,你說這是一種病,你告訴我要改,要學會尊重、學會信任,學會愛……後來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啓蒙老師其實就是你,而你卻忽然不再管我,既然你說我有病,為什麽不能把我當個病人包容一次,原諒我一次呢?”

    西門音的心中五味雜陳,不覺間情緒就被他帶跑了,自言自語道:“我原諒了……”

    可話一出口,才突然清醒,想起自己之所以站在這兒的目的,她不能被他帶跑,於是道:“可是方丞,時過境遷,我們回不去了。你的心意我懂,你不願看到我與你生分,像商人一樣拿那份契約和你交涉,昨天是我情急,沒有顧慮你的想法,但我現在確已走投無路,希望你能網開一麵。”

    方丞的麵色瞬間不好了,自己一腔掏心掏肺的‘求原諒’直接被忽略,為了那個男人,西門就這麽執著於跟他搞語言遊戲!

    “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要繼續用這種生分的態度和話術來惡心我嗎?”他的措辭一下子變得非常不客氣。

    然而西門不能不把語言遊戲搞到底:“我不是惡心你,我是發自內心地求肯,過去我反對你到處融資,蔑視你在經商最艱難的時候向胡家借錢,而今遇到危機我才明白,生而為人,責任遠遠大於尊嚴,當意外來臨時,莫說借錢,就是再丟臉的事我也得硬著頭皮上。也正因如此,我才更加理解你當年的迷茫和困惑,你為了挽救生意打算跟胡小姐完婚,那是因為你比我更早地參透了人生的無奈,而我那時候說白了就是個無知的小孩……”

    “西門音,我看你現在比過去更無知!”

    方丞聲音不高,但咬牙切齒。她怨恨指責可以,他錯了,他希望她看在從前那麽相愛的份上給彼此一個機會,但她如此輕飄飄揭過了從前那些事,流産、分手都好像無足輕重,她心裏是當真沒有他了嗎!

    西門平靜地看著他,從重逢的第一天她就明白,方丞更希望看到一個對舊情念茲在茲、對分手耿耿於懷的前女友,而不是一個理性開通、大徹大悟,視舊情為過眼雲煙的新女性。

    所以,她偏隻能做這樣的姿態,為的就是讓他丟掉理智,錯口釋放出她想知道的信息。

    而她如此盤算的當口,方丞也意識到了什麽,倆人究竟有過那麽一段,彼此存著什麽心機,誰也別想瞞著誰。他稍稍往後,上下打量西門,忽地輕輕一笑:“這麽說來,你是早就拔情絕愛了。”

    西門說:“風高浪急,身不由己。”

    方丞譏誚地扯了下嘴角:“那看來你不需要一禮拜的考慮期限了,今兒上山,就是急著要給我答複吧?”

    這個彎子轉得太急,西門心中暗叫一聲糟糕,明白方丞識破了她的心機,打探戈亞民是沒有可能了,難題一下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兩人同時操著小九九,還得繼續斡旋,難度增大,但又不能退縮,硬著頭皮也得接著。

    “為什麽是一禮拜?”馮太太轉述說一禮拜為限,過期不候,眼下方丞也說一禮拜,她確實不明白此為何意,先就著這句話支應一下。

    方丞不緊不慢,說:“因為文蘭小姐。”

    西門不明白這句話,睜眼看著他。

    方丞笑笑,身體向後倚去,徐徐說:“家裏人有意撮合文蘭小姐和我,本來彼此都是很中意的,不料你出現了,節外生枝啊。不過拖也拖不得了,我轉移資産的事給人起了疑心,如今急需用結婚來做掩護,向那些人證明我是要紮根北平。”

    西門看他兜彎子兜得這麽遠,想必也沒有什麽實質性打擊力,不覺放鬆。

    不料方丞忽然說:“娶文蘭小姐總不能用方音墅,沒得給她添堵,想了一個投其所好的法子,她家那座大宅門最近不是在賣嗎?”

    “怎麽?”西門脫口而出。

    方丞安靜地看著她半晌,才緩緩道:“那房子是文蘭小姐從小生活的地方,頗有感情,她在上海時信了洋教,不忌諱什麽兇宅不兇宅,衆人嚷著發賣,隻有她反對,如果金宅轉手成了她的私産,豈不圓夢了。”

    聰明人對話何須說得太透,西門意識到自己要買金宅的事情已經被方丞得知,也不打啞謎了,道:“你要買金宅?”

    方丞說:“你的用詞不對,我是個商人,你知道的,我要下手的東西,事先是不會透漏消息的,但凡透漏,那便是……”

    “你已經買了?”

    方丞笑了,沒有說話,而是將一遝文書從電話機子旁推到桌子正中。西門箭步撲上去,拿起那遝文書急切翻閱。

    方丞很喜歡她這樣失態,坐在大班椅上開始吞雲吐霧,他說:

    “好的標的就要抓緊,文蘭小姐身材好、學問好、性情好……用家父的話來說,腦袋被驢踢了才會拒絕這樣的女人。你說是這個話不是?”

    說著又嘆氣:“唉,說實話,我和你一樣,也不是陷在舊情裏邊出不來,怪隻怪好女人太多,這些年挑花了眼!悔之不及啊。”

    西門顧不上聽他這些酸話,一頁一頁飛快翻閱,最後映入眼簾的是一份房屋抵押合同!

    她震驚到說不上話來。原以為是窮山末路,結果柳暗花明又一村。房子到了方丞手中,物證約等於解決掉了。更重要的是,這是抵押,而非買賣。高價買進兇宅是險棋,保不齊就會招來懷疑,她之前是不得已為之,而方丞竟然連這層風險都規避掉了。

    她忍不住問道,“方丞,你怎麽知道的?”

    即便看出她在金家有意圖,也猜不了這樣準啊,若是如此好猜,特務早已將她拿了千百回了。

    方丞沒有答她,她剛才為了那個野男人一而再地激他,想要從他這裏套話,探查他對付情敵的手段,現在輪到他反擊,才不會告訴她。

    雖然他不說,但西門細想想便也悟到了,說白了就是他和特務的角度不同,特務的信息局限在蘇明璫身上,而方丞不一樣,他恰巧一上來就鎖定了她有問題。特務走了彎路而他沒走,這就是優勢,優勢讓他比特務早一步發現事物的本質。

    “謝謝你,方丞。”

    這是發自肺腑的感激,但方丞表情冷淡:“你為什麽要謝我?這跟你有什麽關係?謝我不娶之恩?大婚之日來給我和文蘭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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