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史家胡同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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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史家胡同貳

    小孩仍在酣睡,可愛依舊,方丞卻已經意興闌珊。結婚生子無疑隻是他單方麵的憧憬,西門進入大宅門時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樣,已經叫他看出她對這場婚事隻是逢場作戲。想要叫她用情,還需極力周旋!從前親密無間的愛人,如今竟然真槍實彈地較量上了,不是不可悲。

    他走出客廳,到裏間的酒櫃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細膩的波爾多紅酒無法抹去他心靈的荒蕪,窗外傳來留聲機的靡靡之音。是周璿的《四季歌》——

    春季到來綠滿窗

    大姑娘窗下繡鴛鴦

    忽然一陣無情棒

    打得鴛鴦各一方……

    這又不知是哪位高人,在不遺餘力地幫倒忙,不過方丞卻倏忽笑了,仿佛被這棒打鴛鴦的歌詞治愈了,他是個遇強則強的人,茫然失落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事在人為,他搞得定。

    外麵傳來輕微的汽車聲,隨即黃春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跟聽差問知他在這間屋子後,很快進來了。

    “三爺,有進展。”黃春剛從馬守信處回來,今天收獲相當意外。

    方丞見他麵有興奮之色,立刻重視起來。

    不料黃春不說正事,反而問:“三爺,您之前說咱們以往的産業方向不適合外洋,出去後需要調整思路,哪些方向是您感興趣的?”

    黃春向來不跟他賣關子,眼下如此,必有所謂。他於是道:“柴油海運、軍火橡膠!”

    “如果從這四項中選一項最心儀的是那項?”

    “軍火。”

    亂世求財,軍火當然是不二之選,勇者一本萬利,權財雙收,是他方丞大開大合的行事風格。

    黃春越發篤定了自己的判斷,說:“三爺,蘇韌案和軍火有關,西門之所以不對您透漏任何內幕,不止是因為那個野男人,還有很大原因是懷璧其罪!怕您利用她和她背後的團隊!”

    “什麽團隊?”

    “一群科研精英,年老的有庚子留學生,年輕的也是業內翹楚。”

    方丞聽出話外音,道:“西門父親是其中一員?那她在裏邊扮演什麽角色?”西門就算有些學問,但到底不是技術型的,遠不到能參與科研的程度。

    黃春對此也感疑惑,馬守信能了解的最大限度也就是這些,蘇韌案卷宗目前隻有已被定性的涉案人員才有信息可查,西門和她父親這類潛水者,連肅奸委員會現在也還蒙在鼓裏,剛才隻是黃春根據蘇韌卷宗得出的猜想,但雖然隻是猜想,出入卻絕不會太大。

    “涉案的科研團隊有一項成果,未經公開便被日本人利用了,所以他們才被定性為漢奸。”

    方丞沉吟,說:“不對,西門的祖母在盧溝橋事件的當年死於日軍的刺刀下,西門父親不可能和日本人有勾連。”

    黃春說:“或許團隊出了叛徒也未可知,但畢竟與日本人扯上了關係,整個團隊的人也就有嘴說不清了。現在肅奸委重點找的是一個代號‘明珠’的人,那項科研數據目前在他手中,此人曾經與蘇韌見過麵,肅奸委懷疑蘇明璫某次也在場,但蘇明璫否認。”

    方丞聞言想到了什麽,想當年他到處找西門,在西南聯大得知她父親離職去了察哈爾一帶,尋訪過去後,又聽說去了晉中地區,莫非……想到這裏,西門購買砒霜的那一幕出現在腦際,且她在想方設法接近蘇明璫,他父親就是明珠,所以她要殺人滅口!

    黃春看出三爺已經和他想到了一處,不禁道:“三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三爺您對西門肝腦塗地,她從情感上一定是完全信賴您的,她不信賴的其實是……”

    方丞見他欲言又止,把話接過去了,“人性的貪婪!商人的野心!你想說的是這個嗎?”

    黃春沒答,而是道:“三爺,當局下力氣尋找明珠,明麵上是在清剿漢奸,實際上是抗戰掏空了軍備,想要以此掩人耳目地找到那份數據。”

    三爺低下頭添酒,夕照的光影透過斑駁的窗格灑在他的身上,使得整個人朦朧起來,黃春有些拿不準他的想法,出口道:“日本人和當局都拚盡手段想拿到那個成果,足以證明它的價值,如果拿它打頭陣去做軍火生意,勢必能事半功倍,您……”

    三爺會抓住這次機會嗎?他天生是個商人,做生意幾乎成了他的一種癮,一種難戒斷的癮,看到商機就如餓虎撲羊,一定要將好肉吃進嘴裏,這次他能克服貪欲嗎?黃春很想知道。

    但三爺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望向鏤花窗,院子稍遠的地方有兩株梨花樹,大少奶奶的敞廳掩映於一片雪白的梨雲中,隱約可見女眷們正在打牌,衣香鬢影,模模糊糊……

    忽然,三爺拿起紅酒倒上,說:“來,喝一杯!”

    蘇明璫昨天邂逅了長得好看功夫又好的小郎君,一整天兀自甜蜜,等傍晚回家時,整個人回歸現實,又蔫兒了,想起灑了的情書,當真是發愁,為了躲西門老師,昨夜她硬是磨蹭到天色全黑才偷摸回到大雜院,進了小東屋便再也沒敢出去,早上醒來又把情書忘得一幹二淨了,一睜眼便想見真哥哥,得,那就去見。

    打扮好後,等著和西門老師錯峰出門,沒想到西門老師今天走得特別晚,而且穿得奇奇怪怪,跟胡同裏那兩峰馱煤的駱駝似的,一看就不是去上課。

    不過這樣也好,明璫就不用擔心在輔仁遇到她了。

    於是明璫放心出發了,穿過齊化門、穿過東四十條、穿過什剎海……一路跑,跑到恭王府附近時,便開始裝瘸,拿出做絹花的紗條給腳踝裹了一圈又一圈,裹完後,自己低頭端詳一遍,腫腫的,很像受傷了的樣子。

    蹲下去多此一舉地把紗條打了個蝴蝶結,走了兩步覺得不像樣子,哪有給繃帶打蝴蝶結的道理,於是解開。

    輔仁大學的院子裏開著碗口大的玉蘭花,煞是好看,她醉心地一麵走一麵張望,在甬道上跟一位戴眼鏡的學生打聽男舍所在,人家反手指向後麵的一座二層小樓,說就在那裏,她順著所指看過去,這一看不要緊,立刻嚇一跳,那座小樓的門首出來一個油頭粉麵的家夥,正是那天在女中門口跟她搭訕的小流氓。

    蘇明璫沒想到這種遊手好閑的花花公子,竟然還是個大學生,不過再想想也不為怪,因為之前見他跟方團以及另幾位女學生說話,好像是熟人,既是跟方團相熟,十有八九非富即貴。

    啊不對,他跟真哥哥住一個宿舍樓,那他倆十有八九認識,而他又認識方團,自己還是不要引起他的注意了,不然激得他找方團打探她,知道了自己是個漢奸娃,告訴了真哥哥怎辦?

    想到此節,蘇明璫立刻掉轉頭往玉蘭樹後躲了去,速度之快,簡直堪比一陣小旋風。

    結果嗡咚一聲撞在了一個人的胸脯上。

    “對不起對不起……呀,真哥哥!”

    “丫頭,真是你呀。”

    林海潮驚喜,他剛從外麵回來,老遠看見一個小小的背影,躡手躡腳地往宿舍樓張望,小辮子飛揚著,還有點像那日可憐可愛的小姑娘,趕上來想看個究竟,不料她猛地掉頭跑,照直就撲進了自己懷裏。

    “真哥哥,你不上課的嗎?”蘇明璫看出他是從外麵剛回來的樣子。

    “上課啊……嗨,說來話長,以後再細說吧,你剛才跑恁快,怎麽腳傷已經好了嗎?一點都不見瘸。”

    “呃……那個……”

    蘇明璫心想都怪那個花花公子,給她剛才一著急,連假裝瘸子的事都忘了,現在裝也來不及了,索性將錯就錯,“對呀,我已經好啦,學習耽誤不起呀,我得堅強啊,不能一點小傷小痛就嬌氣!”

    林海潮被她這副身殘誌堅的小模樣逗笑了,說:“別不當心,傷筋動骨一百天,留神別落了病根。”

    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一瓶紅花油,“我剛去齊化門打算給你送這個,但走到附近又怕給你父親發現不合適。”

    啊?他剛才竟是去給我送藥啊?明璫甜蜜極了,回頭看看男舍那裏已經沒有了那個花花公子的蹤影,更是放下心來,站在玉蘭樹下嬌俏地道:“真哥哥我不要,你功夫那麽好,平時練功一定短不了磕磕碰碰,‘百泉’紅花油可是同仁堂的鎮店之寶,有市無價,你自己留著!”

    林海潮一愣,那小瓶紅花油,是伍一幀昨晚回家取來的,伍家名貴藥材俯拾皆是,他猜到這藥不一般,卻也看不出來路,小姑娘竟一眼認了出來。

    “你怎麽知道?”這紅花油,整個瓶身上無標記無印字。

    明璫一怔,心想我過去啥沒見過呀,但眼下自己什麽身份,若表現的這樣見多識廣,就不合時宜了,鬧不好還會引起他對自己身份的懷疑,於是她道:“我同學幾天前還給我瞧過呀。”

    林海潮點點頭,似是信了她這說辭,“沒來過輔仁吧,我帶你轉轉?”

    蘇明璫求之不得,但想到那個花花公子,連忙拒絕了,說:“不啦,我得去上學了。”

    想曹操曹操到,話剛落音便看到那個花花公子又從男舍門口出現了,明璫阿耶一聲,說:“糟糕,要遲到了,再見再見!”

    噠噠噠便跑,林海潮朝她的背影喊了聲叫她慢點,結果她一溜煙便消失了。

    方家宅院,留聲機的聲音和嘩啦啦的洗牌聲混響,方丞踱步到大少奶奶客廳,一進門便被衆人冷嘲熱諷一通——

    “三哥好意思的,連我們幾個體己錢都不放過!”

    “唉,鐵公雞,瓷仙鶴,玻璃耗子,琉璃貓!”

    方丞不明所以,見二少奶奶褒貶他一毛不拔,於是說:“大嫂牌技厲害,準是你又贏了。”

    大少奶奶氣笑:“贏?我欠了一屁股兩肋的債啦。”

    方丞這才看見西門麵前堆滿籌碼,立刻心叫上當了,怪道昨晚跟他借麻將!

    西門是十四歲便因出衆的算學能力被特招進入大學的,他知道她的厲害,但沒想到能夠做到一夜登頂!

    哭笑不得,他隻好認下所有嘲諷,站在西門背後看牌,

    名門少婦花枝招展,西門置身其中並不落伍,旗袍裸露著雪白的手臂,去摸牌的時候手指水蔥一般的細長,指甲修得圓圓的,閃動著貝殼一般的光芒,風情萬種,而偏偏她的五官又是那樣的潔淨,猶如未經塵染的朝露,分別七年,她是如何修煉到這種既風情萬種又人淡如菊的境界的?

    他笑笑,直接把一張好牌替她打了出去。

    西門一怔,最關鍵的一張二筒就這樣給他惡作劇打出去了,擡頭看了他一眼,也不說什麽,兀自再去摸牌,摸了一張三筒,準備退而求其次,再碰一把。方丞仿佛能料到她的心思一樣,一圈轉過來,他又把這張三筒扔了。

    西門音努力挽救,又在聽牌的邊緣被他堪堪攪和,她算是明白了,隻要他在這裏,下一把、下下一把也別想胡了。

    果然,他一邊‘幫她看牌’,一邊打出去,張張都是好牌,她又不能捅破,那三位牌搭子不知道方丞惡作劇,以為西門音牌運倒轉了,喜上眉梢,籌碼逐漸贏了小山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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