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方音體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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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方音體肆
謹之害臊說不出口,磕磕絆絆地說:“是姐和方丞過去的信。”
西門“啊”地一聲站起身,少見的慌亂 :“媽,那些東西不是都燒了嗎?”
西門太太也意識到是什麽了,失悔地一拍腿:“我就說那紙怎的用那麽快,怕是小四兒拿去了。”
家裏也就小四兒認不全字,西門太太想起他前段時間鬧著要演算紙,保不齊是他誤拿了。小四兒正在院子裏跟妞兒和虎兒玩石頭剪刀布,西門太太疾步出去把他拉回來,急煎煎一盤問,來龍去脈便猜出個七七八八,肇事者是蘇明璫無疑。
西門音一瞬間天旋地轉,暗恨自己為什麽不早點殺了蘇明璫!
謹之氣不忿地又說:“那些人還拿這信賺錢,不僅出了小冊子在各個大學裏兜售,而且還賣給了報館,明天就要刊印登報了。”
西門眼前一黑差點跌倒,極力穩住心神道:“蘇明璫天天削尖了腦袋想著賺錢,想不到竟已經如此無底線,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我去想辦法阻止報館登報。”
她說著就要往外麵去,謹之說:“那麽多報館,你一家一家找過去豈不找到天亮!”
“這個我知道,你們甭操心了。”
說完雨傘也沒帶,就沖進了雨幕中,謹之追上去才把雨傘給她。
此時傍晚五點鐘,天色因為下雨的緣故稍顯暗沉,才剛抽枝的槐樹落了葉,混著雨水貼在石板上,不意給她踩到了,狠狠滑倒,跌得痛極,扶腰站起來連泥水都顧不得擦繼續走,她認識的人當中,有能力幹涉報館的隻有兩個,一個是戈亞民,另一個是方丞,前者萬萬不能找,自己和方丞的情信最要命的就是怕被戈亞民看到,更何況那哪裏是簡單的情信,說不好聽的,那就是葷段子、甚至是文字版的春宮冊,讓戈亞民去擺平,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隻能找方丞!
她一麵急匆匆地從胡同裏出來,一麵四下觀察,之前忌諱被方丞的人跟蹤,眼下倒巴不得有那麽一個兩個,然而街上風雨飄搖,人人行色匆匆,哪有一個像跟蹤的?方丞啊方丞,你當真是該在的時候不在,不該在的時候添堵。
雨傘給剛才那一跤摔的稀爛、膝蓋也摔破了,她忍著疼往齊化門的郵局趕去,緊趕慢趕,到了後郵局打烊了,附近的下等窯子梨香院在暮色中亮著兩盞紅燈籠,拉客的妓女撐著雨傘對路過的男人招手,方圓附近除了大戶人家外,就隻有這種風化場所有電話機子。
她把心一橫,往梨香院去了。
可想而知她進去得發生多滑稽的一幕又一幕,好在她身上良家婦女的形象太強烈,妓女嫖客們嘩然片刻便也消停了,老鴇叫龜奴把電話機子借她用了,然而接電話的仆婦說三爺跳舞去了。
還是這一套!她揪著電話線的手緊捏著都發了白,但又沒道理發作,每一樁每一件都是自己求方丞辦事,有什麽道理帶情緒。
不過想想被熱傳著的方音體,她實在是站立不寧,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上香山去!
北平的汽車行都在東城和西城,遠不說,去了還不一定有車可派,她咬咬牙,索性到路上去攔黃包車。
“嘿!這個點兒上香山啊您乃?到地兒不得半夜?”
“喲,伺候不著!恁大雨!”
“啥?十塊錢?那也不成,對不住嘍您吶!”
一個個拉洋車的,嘴比閃都快,沒誰願意拉這趟活兒!
她在雨裏又淋了一刻鐘,終於遠遠的有個精壯漢子拉著車子跑來,她攔住打商量,對方苦人一個,卻生著一雙桃花眼,不是瞅她的臉就是瞅她的奶,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成!走起!”
不過他答應,她卻又打了退堂鼓,天馬上就要黑盡了,西山偏遠人稀,這人如此饑色模樣,她一個姑娘家……
這時身後忽然有人喊:“西門老師!”
雖然雨聲掩蓋聽不甚清,但無需回頭她便已經怒從膽邊生,不是明璫又是誰。
蘇明璫踩著水‘啪嘰啪嘰’跑過來,她最近受著雙重打擊,一是西門老師成了自己心中的嫌疑人,二是姨娘要嫁人,以上兩樁變故,讓她極度沒有安全感,於是越發賣力地忙著做她的小生意,竟是將情信的事忘了個一幹二淨,加上她這兩天學堂也沒去,因此情書明天就要見報的消息她全然不知,隻顧著腳不沾地地賣貨,每晚不到起燈不回家。
今天也是不湊巧,六國飯店因兩位大亨搶舞女起了沖突,飯店頂樓的舞廳臨時停業了,往常最大的主顧們都不在,明璫的頭花隻賣出零星一點,但她心思活絡,雨天賣傘晴天賣水,正跑回來打算到齊化門附近的傘行進貨,不料竟看到西門老師站在妓院門口招徠客人!
不是吧?
她驚得下巴頦差點掉了。
連忙跑上前求證,跑到一半才發現不是拉客,而是在找黃包車。
“西門老師,這麽大雨您上哪去,您……”
她的聲音被西門老師刀片一樣的目光給嚇回去了,囁嚅道:“西……西門老師,你……怎麽了?”
“別同我講話!”西門現在身上又疼,心裏又急,看見明璫真是毫不留情地嗬斥。
明璫鬼精的人,一見西門這想要殺人的眼光,頓時意識到了什麽,也頓時想起什麽,連忙道:“西、西門老師,對對對對不起,您和方丞的情書被我不小心弄丟了。”
西門憤怒的眼神瞪過來,明璫心裏又涼了一節,哀嚎道:“我一直想告訴您,但不敢。”
西門沒工夫和她算賬,咬牙切齒地伸手攔車,不攔那種年輕車夫了,專挑老年車夫,老年人的威脅性相對較小。
明璫被晾在一邊,理虧不敢說話,隻能眼睜睜瞧著她一次次攔車又一次次碰壁。
明璫聽到她跟車夫說上香山,立刻明白了,那日在六國飯店方丞提到什麽香山別墅,想必老師這是要去向方丞求援了。
她小心翼翼地湊了湊近,說:“西門老師,馬上就要天黑了,我陪您去吧?”
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自己隻顧了愧疚自責,卻忘了西門老師的“神秘人”嫌疑還不清不楚啊!此念一來,登時縮口,想那香山路險人稀,西門老師若是趁機加害於己,可就好心遭歹報。
然看著西門老師此時狼狽落魄無助的樣子,全是拜自己所賜,又實在於心不忍,再想想前前後後相處的親切……不管了,究竟年紀小,說沖動就沖動,父親那句三思而後行瞬間拋之腦後,她在心裏鼓動自己:蘇明璫別怕,一來西門老師是不是那個壞人還不肯定,二來就算她是,若要趁著夜黑路遠謀害自己也休想,這半年自己為了省錢連車都沒有坐過,不論上哪都是用跑的,跑起來野貓一樣快。
不僅如此,她還有一層保險,最近賣貨回的晚,書袋裏每天都帶著一把防身大菜刀……到時西門老師加害不成,反而實打實地暴露了其身份,今後自己也就不必繼續糾結了!
腦子裏一番翻江倒海,便湊在西門老師跟前不肯走,西門不理會她,自管向街兩頭張望著,遠遠有個大個子車夫,哼哧哼哧地拉著車,細看竟是朱大舅。
朱大舅是個老實人,一遇見熟人就頭紅脖子粗,仿佛不配遇見人家或遇見了就髒了人家的眼,一副莫名其妙的理虧相,低眉順眼地賠個笑算作招呼,然後識趣般地低頭走開。
“舅!”蘇明璫忽然出聲。
朱大舅回頭:“外甥娃啥事?”
蘇明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西門老師匆匆而去的背影,說:“舅你別走,等我一下。”
她說罷朝西門老師追過去,她見西門老師光找上了年紀的老車夫,已經知道西門老師這半晌在忌諱什麽了,但朱大舅她大可以放心,老實得近乎傻瓜,一腳踢不出半個屁,雖然逛土窯子得了花柳病,但絕對不是能對身邊人起歹念的人。
她追住西門老師小心翼翼地商量,說朱大舅可靠,而且自己陪著一起更保險。
西門不睬,一步未停地朝前走。
朱大舅不明所以地朝她倆張望著,想走又不能走,明璫始終勸不下西門,委屈地站了一會,然後慢吞吞地轉身走回來。
“沒啥事了舅,回吧。”明璫低頭嘟噥著,不放心西門,頻頻回頭。
朱大舅讓她上車,花驢子一天沒吃草料,他之所以早歇車是為了回去喂驢。
明璫一聽喂驢,忽然計上心來,說:“我還有事,舅你回去吧。”
說罷啪嘰啪嘰踩著水跑了。
此時雨停了,但暮色重了,西門又攔了兩輛車都被拒,心頭越來越焦躁。明璫又跑過來了,怯怯道:“西門老師您不用叫車了,您跟苦人打交道少,不曉得他們的生意經,傍晚別說上香山,連海澱都不去的,這個點兒肯定叫不到車,您要不嫌棄,我和您騎驢上山成嗎?”
見西門麵色微動,她連忙添一句:“您騎驢,我用跑的就行。”
“順義老漢的那頭花驢?”西門忽然問。她確實動了心思,她這半晌也意識到叫車是沒希望了,而且……
她深深看了一眼明璫,今晚可能是殺人的好時機!
本來她還可憐明璫孤女無依,但情書這個雷砸得有點狠,她對明璫的那點不忍今天可算是消失殆盡,趁著自己現在這份冷硬心腸,再加上明璫自己提議同上香山,天時地利人和,今夜狠狠地博它一次吧。
心中拿定主意,說:“你姨娘明天一早過門,她肯出借?”
明璫一怔,是啊,從這兒靠腳力上香山的話少說也得四五個鐘頭,等西門老師和方丞商量完事情,指不定啥時候呢,半夜肯定要留宿,明天回來大中午,姨娘哪能依?
“明璫。”西門老師忽然喚她,“花驢子晚上在朱大舅那邊是嗎?”
“是,姨娘擔心咱們院兒裏人雜給偷走,一到傍晚就牽到他們那兒了。”
西門沉吟,忽然又問:“朱姥姥今兒在家嗎?”
“不在,她給方家管庫房,三天輪一班,今兒正好當值。”
“那好,你現在先追上朱大舅跟他一起回去,什麽都不要提,回家跟你姨娘打個照麵,就說一會子還要出去賣絹花。”
蘇明璫小雞啄米一般點頭,但心裏不知老師是個啥意思,聽到老師說趁朱大舅不注意把驢子牽出來,才恍然大悟。
“我知道啦,您意思是咱們把驢偷出來!”
“住嘴!”西門柳眉倒立,“我為人師表,怎能幹那等偷雞摸狗之事!你一個人去!”
明璫的腦子反應不過來了,論老師教學生偷東西和老師親自偷東西的區別,到底是老師不會教,還是學生不會學,為啥這道題這麽難懂?愕然半天,說:“那……”
“我在南新倉等你。”西門說著從書袋裏拿出一隻棗兒窩窩,今天心事重重,給小四兒買了零嘴兒竟是忘記交給小四兒,此時遞給明璫,說:“那頭花驢叫起來會被人發現,你找跟棍子把棗兒窩窩吊在它鼻子前。”
“哦……呃……好!”明璫拿過棗兒窩窩,知道老師還沒交待完,規規矩矩候著。
西門看了眼漸行漸遠的朱大舅,說:“你避著點人,萬一避不開遇上了熟人,也切不可說是來見我。”
“嗯……好!”
“去吧。”
蘇明璫心眼伶俐,智鬥老實巴交的朱大舅綽綽有餘,西門在南新倉的大槐樹下等了不過半個鐘頭,就看到一人一驢出現在遠處昏黃的路燈下。
驢鼻子前搖搖晃晃吊著那隻棗兒窩窩,因此不叫喚也不懶惰,四隻蹄子急急忙忙地追著那隻永遠盡在眼前的棗兒窩窩往前趕。
走近後,明璫扶著老師上驢,‘得得得’就要跑,西門嚇怕地拉住韁繩,叫明璫也上來,她鐵心要趁著夜黑風高除掉明璫,現在就把明璫拋下可還了得。
雨停了好一陣了,路上還是有些濕滑,兩人共騎一頭小花驢,各懷心思地往西山去,驢蹄兒‘得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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