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方音體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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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方音體伍

    方丞下山後,家裏的鬧劇竟已消停,母親一見他,便撂給他一句話:“老三,你和西門音的事我準了,什麽時候做席你們瞧著辦吧,這個世道變數太多,我是應付不來了。”

    方丞心下意外,麵上卻隻是頓了一下,脫了外套交給傭人,輕輕解開袖扣走過去,“我父親呢?不是說下午回來了?”

    方太太氣笑,雖然知道三少爺在生意場上待慣了,不急於表態已成習慣,但還是擡頭看怪物一樣看了他一眼,說:“前兒不是恨不能三五日就娶回來?怎麽,又不急了?愛急不急啊我跟你說。”

    五小姐在旁邊說:“媽,您就甭置氣了,說正經的吧,三哥,如今這局勢真沒譜,你猜怎著?上禮拜關二小姐他們才回來,今兒早上就被打成漢奸了!”

    方丞這回是真意外,說:“有這事?報紙上沒看見。”

    “今兒查封的,報館還沒來得及寫,你瞧明兒的號外,準是鋪天蓋地。”

    他二人這邊說著,方太太在旁邊忍不住嘆息,說:“世事無常啊,虧我們一下午還在為了二小姐吵得昏天黑地。”

    方丞沉吟一時,問五妹:“前日我電話裏說的那些,你都轉告二小姐了嗎?”

    “哪有時間呀。”五小姐說,“前腳跟你通完電話,後腳媽就叫我上德國醫院請爸回家商議,正打算今兒聊完明兒約關二,沒成想……唉,還好知道的及時。”

    “那你也盡快給她回個話,否則不是個禮數。”方丞知道關二小姐是個極文靜的人,能低下身子主動托五妹問過來,那不知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允與不允,都該有個回音。

    方太太也說:“沒錯,老五明天就去看望看望把話帶到,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顯著勢利眼。唉,美人落魄,那是最難堪的事,早些成個家好了,鬧到如今再想找個合適的可就難了。哎對了老三。”方太太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麽,向三兒子看過來,“我老早就估摸著問你,總是逮你不著,去年你跟二小姐是五六月份的事吧?沒什麽過界的交往吧?”

    “怎麽會。”

    “那就好,我還在想,二小姐可別是為了等你才沒相親,那咱可罪過大了。”

    方丞說:“您多心了。”

    五小姐也覺得母親過慮了,畢竟是名門之間談婚論嫁,男女都扛著家族背景,洞房夜之前怎可能做什麽出格的事,不過作為年輕人,她疑心還是有一層的,以前事不關己也沒必要討嫌問三爺,今日正好話趕話趕到了這兒,她便說了。

    “三哥,你那時是不是對關二有什麽承諾?再或者沒把意思講清楚叫她會錯了意?不然以她那個文靜性情,決不至於時隔八九個月了,還念念不忘。”

    其實五小姐之前就不相信三爺是因為母命難違才舍了關二,真相一定另有原因,且那個原因也絕不是當時已有死訊的西門音。

    方丞說:“沒有這樣的事!”

    他說著將茶幾上的三五牌紙煙拿起來,旁邊老媽子連忙拿了火柴向他點上,他架著腿抽起來,便是不願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五小姐於是打住了,轉而問起自己手上存著的一部分日僞聯幣該怎生處置,三爺敷衍她幾句便告辭要回香山。

    方太太還沒從下午的吵架中緩過來,也無心囑咐什麽,傍晚盤問海東已經得知西門音說癆病是個口誤,此時再給兒子核實一遍,確認沒毛病,便揮手叫他走了。

    外麵剛剛雨霽,前院燈火輝煌,大少爺二少爺正在宴客,整幢院子仿佛一隻巨型燈籠,紅彤彤地吐著光芒,笙簫歌舞之音沸騰盈耳……這哪像下午還在群情激憤吵架的樣子。

    方丞看著這歌舞升平的景象,站在車前把煙抽完。他年輕時做人做事太狠辣,家裏家外得罪了太多。如今改過了,他打心眼裏珍視親情,但親人之間終究處成什麽樣子不是他能左右的。是以在籌劃出洋時,他隻定帶著父母,至於兄弟姐妹們,他並不強求,願意走的一起走,不願意走的,資産分割清楚各自珍重,如此便也全了手足之情。

    但不論怎樣,他不贊同一大家族幾十口人聚居,至少他和西門結婚後,他會充分保留小家庭的空間。他珍視親情,但絕不會盲目地在親情裏犧牲自我,父母兄弟也好,叔伯外戚也罷,熟不逾矩才是他行事的原則。

    天上悶雷滾過,正好煙抽完了,黃春說恐怕今晚還會有雨,打著車引擎,二人出發了。

    荒郊野外,夜黑如墨,明璫的心隨著驢蹄子的‘得得’聲跳個不停,她現在後悔得要死。前路黑洞洞,遠山影沉沉,怎麽看怎麽危險,西門老師傍晚被雨淋得狼狽,原本柔順的頭發一縷縷貼在臉頰,且一路沉默不語,配著時不時閃一閃的雷電光,不知是她心理作用還是什麽,總覺得西門老師是要盤算著怎麽殺她。

    這個直覺沒錯,西門音每行一段,都在心裏盤算著此處下手的可行性,太過緊張,以至於大腿根兒被驢背磨得生疼也顧不上。

    近郊不能下手,需是到了西山溝壑險峻之地再行事為妙,到時將人往溝底一推,花驢子也隨之轟下去,死無對證、了無痕跡!

    這個念頭一動,忽然天邊一陣轟隆隆的巨響,警告似的,讓西門不由汗毛乍豎。

    小花驢似乎知道她們心底的嚇怕似的,恰在這會打了一個腳滑,西門連忙握緊韁繩,明璫則下意識摟緊西門老師的腰。

    郊外不同城裏,夜間更冷,西門的衣服還濕著,這一嚇更是涼了個通心透體,而明璫忽然貼近後背,小女孩的體溫透過濕透的衣服傳過來,是她當下能感知的唯一溫度。

    荒郊野外,雷電交加,泥濘的夜路上,同命相連的兩個女孩子相依著騎在一個花驢子上,雖然各懷心思,但雙雙都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夜晚了。

    雷電過後就是雨,不多時便下大了,暴雨如注,西門連著數月驚弓之鳥沒睡過幾晚整覺,本就體虛身弱,這一番雷霆雨暴怎能消受得起,頭暈腦痛,再不動手就要撐不下去了!對不起,明璫!

    “雨太大了,明璫!下去找地方避一避!”

    雨勢著實大,她們說話得用喊的,饒是如此,明璫還是沒聽清。

    “啊?啥?”

    西門拽住韁繩,更加大聲喊:“雨大!下去!”

    明璫這下聽見了,爬下驢子,幫忙拽住韁繩,扶老師下來。

    落湯雞一般的西門打量周邊形勢,想找一個殺人滅口的好地形,然夜黑雨大,哪裏能看得清吶,她把韁繩完全交給明璫,讓她在前麵牽著走,她在後麵伺機下手。

    隻要心一狠,眼一閉,手一推,就可以打消心腹大患,不過一秒鐘的事情,大不了過後她日日為明璫上香!

    雷聲滾滾,正到了一處溝壑險要的急彎,西門一鼓勁,伸手!

    忽然間,明璫頭頂處的山體撲啦啦出現滑坡,一塊巨石夾雜泥土滾滾而下,西門腦中一空,下意識大喊:“明璫小心!”

    箭步沖上去把明璫推開,自己身上卻被重重砸到了,還好老天有眼,砸在身上的是土坷垃,而非那塊巨石。

    明璫回過神來,大呼著‘西門老師’,爬起來連忙看她死沒死。

    西門身上一疼方才醒悟,自己是要殺人的,怎麽竟又救了她!悔之莫及,惱恨地推開明璫,自己刨去身上的泥土,想著起身去看驢,那頭驢可是明璫姨娘明天要用的,可別被砸到,念頭一起就又把自己氣暈了,擔心明璫被砸死就罷了,竟連驢也不忍!如此婦人之仁,怎能成就殺人之事。

    明璫大呼小叫地刨她身上的土,不意力道太大,一塊土坷垃刨到驢身上,驢子受疼一個擡腳,正正好踢在了老師腦袋上。

    “啊耶!”

    明璫一聲驚叫的同時,西門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麵前有兩個人,朱大舅和明璫。

    明璫哭得跟死了親娘似的,喊著:“西門老師,你可算是醒了!要不是您救了我,我就沒命啦!我灑了您的信,您還這樣待我,簡直就是我親娘……”

    西門音恨死自己了,銀牙咬碎,一句話都說不上來,目光轉向明璫身後的朱大舅。

    原來,朱大舅發現驢子被偷,連忙跟胡同裏打聽,得知明璫牽驢離開,不放心便沿路一邊打聽一邊追來了。

    西門絕望,這下子更殺不掉明璫了……

    明璫不知道老師一睜眼就是這個念頭,還在嗷嗷哭:“西門老師,您是我親娘……不親姐,我豬狗不如,竟然認為您是寫恐嚇信的那個壞人!我才是那個沒良心的,我這輩子做牛做馬都要報答您!”

    雨下的大,且西門頭暈腦痛,這些話一句也沒聽清,她忍氣爬起,雖然頭部略疼,其他地方似乎並無大礙。

    明璫說剛才她和朱大舅找了一圈,沒找到可以避雨的山洞或山坳坳,隻能硬著頭皮往香山別墅趕,沒多遠了,都望得見燈火了。

    西門惦記情書見報一事,但頭暈腿軟的邁不動步子,隻好赧顏給朱大舅賠罪,繼續借驢子上山。

    朱大舅知那驢背硌得慌,脫下自己的夾襖墊上去給她坐。他這半晌追趕過來,已是落湯雞一般,怕是那個花柳病犯了,鐺鐺鐺敲鑼一般劇烈咳嗽,西門實在不忍,叫他穿起那件襖才肯爬上驢背。

    大雨如注,朱大舅牽驢,西門搖搖晃晃地騎著驢,明璫在下邊一邊扶著她一邊踮腳替她舉著那把隻剩下傘骨的雨傘,三個人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這時,身後射來兩柱燈光,在拐過彎後,瞬間將‘三人一驢’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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