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豆瓣閱讀首發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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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豆瓣閱讀首發柒

    西門音坐著黃包車回到南鑼鼓巷,看見母親在胡同口換洋火,於是開發了車錢一起步行往家去。

    她母親看看四下無人,低聲問:“東西拿到了嗎?”

    “拿到了。”

    “怎麽去了這樣久?”

    西門太太關切地看著女兒,看她不複去時的精氣神,擔心是和方丞鬧別扭了。

    西門音給母親看得不自在,她去的久是因為床上費了太多功夫,弄了不到七八回也有四五回,此時臀酸胯痛,並不攏腿。

    “我去了趟大雜院。”她說。

    此話倒也不假,下山時從海東口中套到話,得知方丞那些隱情,心道自己不能再有任何猶豫了,結婚出洋勢在必行,所以先沒回家,讓海東把她送到了吉市口胡同,預備把大雜院那個作為後路的小北屋退租,更關鍵的是“順便”邀請明璫到南鑼鼓巷借宿,免得她脫離了控製範圍。

    “那她怎麽沒來?”母親問。

    “甭提了,說是跟豔紅湊合幾晚。”

    “孩子氣不是!那些個狼呀虎的跑順了腿,她一個小人兒多危險。”

    “可說呢,橫豎勸不動,我隻好叫她住咱那屋了,租子暫時就不退了。”

    明璫這一程子鬼鬼祟祟的,西門隱隱覺的不大對勁,但好在一切都在可控範圍內。

    胡同裏此時無人,她把從海東口中套來的話說與母親,希望母親做好出洋的心理準備。

    西門太太得知方丞竟是:“方丞吶……唉,媽從前錯怪了!”

    西門也感動,說:“雖然我猜他是趁著時機成熟,故意叫我知道的,但也……”

    母親打斷她,嗔道:“你這孩子!心腸怎就越來越硬,他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你還猜忌!你是不是還在想什麽懷璧其罪,到現在還是覺得方丞別有目的?”

    西門音赧顏,經歷了這麽多,她早已無法像十幾歲時那樣一腔熱血地去相信一個男人。不論方丞還是戈亞民,雖然他們都為她付出了常人難及的心血,但名單背後的價值太大,又涉及那麽多人的性命和名譽,自己是不是在抱狼取暖,這始終是她難解的謎題。所以對方丞和戈亞民,她除了感念之外,始終忍不住留一份質疑……

    暮色四合,母女倆低聲細語地走著,西門太太盤算既然要走了,要不要給孩子們退學,西門音說萬萬不可,學要繼續上著,家裏一切行止都要和平常無二,絕不能叫人察覺出逃的意圖。

    倒是她需要跟輔仁大學辭職,結婚啓事明天就要見報,作為方丞的太太,若再苦哈哈地賺那三瓜兩棗的兼教薪水,難免叫人多想。

    提及結婚啓事見報一事,她登時骨鯁在喉,明天戈亞民看到報紙會有什麽舉動?

    然而一切沉寂,不止翌日無消息,接下去的兩天也風平浪靜,她知道這有戈太太的作用,也有馬漢三盯稍的阻力在,這倆人內外夾擊,足夠掣肘戈亞民,西門暗自慶幸,甚至期盼著這種狀態能持續到自己出走那天。

    雖說整日七上八下,但拍婚照、裁禮服等流程卻也樣樣沒耽誤,方丞更是遇事從容的人,心中防範著南京的暗算,麵上卻遊刃有餘。

    這日倆人在六國飯店私會,事後摟抱著小睡,床頭的電話響了,方丞看她累得厲害,拿起電話後不敢高聲說話,是海東從遠丞銀行打來的,說:“三爺您不是說五點過來銀行嗎?”

    方丞說:“這不沒到五點。”

    “那五點您過來是吧?”

    “過去,有事說事。”

    海東的聲音忽然遠了,說:“他四點來,您先寬坐。”

    顯然不是在跟他說,方丞沉了臉:“誰找我,怎麽告訴你的,誰找都說我上了天津。”

    海東說:“不是那些借錢的……”這回聲音近了。

    他咬牙低聲打斷:“混賬東西!”

    海東說:“不是旁人,是關小姐。”

    方丞氣得差點掛機,老子怎麽就跟關小姐不是旁人了!

    叫他擋駕,他偏是搭橋,愣蔥一頭,早晚被氣死。

    考慮到關小姐就在旁邊,他不能失態,敷衍一聲掛機了。

    關小姐和他談婚論嫁過兩個多月,他那時也是被母親逼急了,想著速戰速決,看關小姐溫柔和平,便想著就這樣敲定了,最後沒能成,也就再無交集,誰知海東給他下套子,叫他不見也不能。

    發狠地下床蹬上褲子,看看音音正睡得實,便沒叫她,給她留了紙條,叫她醒來坐海中的車子回去。

    到了遠丞銀行後,海東在後門候著,看到他迎上來說:“人在辦公室等著呢……三爺您甭生氣,關小姐是來還戒指的!”

    方丞徑直往前走,瞥了海東一眼,咬牙道:“好得很!我窮得沒見過戒指!”

    海東心虛地跟著:“甭這樣三爺,人家不容易,她父親被定了罪後,一家子住進了大雜院,留著那鑽戒至少夠半年的嚼穀,可人家有骨氣,瞅著跟您沒緣分了,就要還回來。”

    方丞站住腳了,看住海東。明白了,這小子今天是故意給關小姐放水!

    說實在的,能跟在大實業家身邊混這麽多年,海東不可能是個真愣的,畢竟方丞不是慈善家,要真來一個允一個,多少家底都不夠敗的。海東有他自己的一套標準評斷,很多時候都在故意幫人通融。比如那些借錢調頭寸的,若是實在可憐,他海東準要想盡法子把對方帶他麵前,很多人私底下都說:比起方家那些血親,他和海東更像一家人,吵也吵鬧也鬧,但就是打斷骨頭連著筋似的分不開,連方家的少爺小姐姑爺們辦事,都常常需要請海東先跟他通融一氣,別人不敢先斬後奏,隻有海東敢,今天關小姐這個情況也跑不了。

    他恨鐵不成鋼,鐵青著臉走了。

    海東看著他的背影,頗為欣慰,三爺為了不重蹈過去的覆轍,拒絕和關小姐再有瓜葛。但有些事並不是逃避了就可以算作沒有發生的,不如在結婚前將一切整理幹淨。否則既對西門不住,也對關小姐不住,做男人不能拖泥帶水。

    三爺走到樓梯口時忽然頓住腳步回頭問:“什麽鑽戒?哪來的鑽戒?”

    海東走上前兩步說:“重慶時買的呀,你當時說要結婚就快點結,不然耽誤生意,相中了關小姐後,就叫我去黑市上買,我問你買啥樣的,你隻說越大越好,我就買了最大的,得有半斤重。”

    三爺早就走了,他站在樓梯下把這一通話對著背影說完。

    關小姐在辦公室坐著,方丞進來,禮數周到地寒暄並吩咐人倒茶,剛打算說什麽被闖進來的人截了話頭。來人是一位銀行家,方丞在銀行門口下車時被他看見了,連忙叫停司機折返回來,大腹便便地追上三樓,好不容易逮著他,說個沒完。

    打發走這人,關小姐的茶已經涼了,方丞喊人添了新茶,二人重啓話頭,思及剛剛的怠慢,他說:“令尊的事情我聽說了,若有幫得上忙的,關小姐不要客氣。”

    關小姐默然看著茶幾,良久說了句:“不會的方先生,我落誰的人情,都不會落你的人情。”

    方丞一怔,恍然意識到某種微妙的東西,對於他來說,去年那場談婚論嫁是給父母完任務,而對於關小姐來講,可能卻是動了情,念念不能忘懷。

    氣氛凝固,黑絲絨的飾品盒在茶幾上放著,關小姐說:“在報紙上看到方先生的結婚啓事了,恭喜。”

    方丞說聲謝謝,居然感到了些許拘謹。

    關小姐並不多坐,把黑絲絨盒子往前推了推,便起身告辭。

    走到門口,關小姐腳步遲滯了,她緊攥手心,仿佛在做極大的心理鬥爭,終於她轉過身來,道:“方先生,我有一個疑問,放在心裏八個月零五天了,其實不該再提,可我難卻心結,還是想要個答案。”

    “關小姐但問無妨。”

    “方先生,為什麽?”

    方丞不解。

    關小姐說:“為什麽貴府連訂婚日子都選好了,卻忽然變了卦?”

    方丞一怔,說:“莫非令尊沒有說?”

    關小姐眉心一動,隱隱有了猜測 :“此話怎講?”

    方丞說:“令尊不看好在下,希望另覓賢婿。”

    “我父親找過你?”

    “是的。”

    去年一開始相親的時候,他二人是由冰人引薦、雙方母親做主,因為兩邊的父親都在淪陷區,而正當選了訂婚日子後,關父忽然到了重慶,一得知此事,立刻約見了方丞,直言不同意這門婚事,希望他不要再與女兒往來,雖然沒有明說原因,但大致就是看不上他從前在北平時的名聲,驕傲如方丞,自然是果決地退出了。

    關小姐眼神一跳,心如死灰地說了聲抱歉,緩緩轉身。

    方丞自認和關小姐並無情誼,可這陰差陽錯也耽誤了她,於心不忍,不禁出口道:“關小姐,我以為你知道。”

    話點到即止,但關小姐聽懂了他的好意,他是在解釋當年他再也沒有聯係她的原因,也想叫她放下。

    關小姐輕聲說了句謝謝,挺著脊背走了,確實也是個有鋼骨的姑娘,難怪她的父親當時不從自己女兒入手,卻從他這裏入手勸退。

    他目送她消失在樓梯口,才轉身,赫然看到對麵樓梯口站著音音。

    “……”他尷尬了一下,問“你怎麽過來了?”

    西門看著他一時,然後平靜地走上來,說:“你錢包落在六國飯店了。”

    錢包遞給他,不打算進屋,說:“我回去了。”

    他說:“剛才那是關小姐,跟你說過的,去年……”

    西門說:“不用解釋,你去忙。”

    這時襄理帶著天津分行的行長過來了,她轉身走了。

    從六國飯店過來時她沒有坐海中的車,此時出了遠丞銀行的後門,花市大街已經起了燈,夜市開張,街麵上賣小金魚的、賣沙雁兒的吆喝聲不絕於耳,每走一步都是喧鬧溫暖的煙火北平,但這樣的北平仿佛不屬於她,穿梭其中,唯她落寞。明知不應被方丞主宰情緒,可看到他目送關小姐離開的眼神,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穿過鬧市後,心才靜下來,一戀愛就變得心思敏感,像那個十六歲的音音,這樣是最討厭的一麵。

    自己已不是沉迷愛戀的青春年少,算了吧。

    到家已是夜裏八點,往常這時,弟弟們早已在燈下溫課,母親也已一邊織毛線一邊在等她。可今天例外,家裏黑蒙蒙靜悄悄,不見一個人影。

    她狐疑地開門進去,立刻頓住了腳。

    黑暗中,一點火光忽明忽滅,像赤色的瞳,在寂靜裏盯著她。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煙,隨著火光暗淡,他喚了聲:“音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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