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豆瓣閱讀首發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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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豆瓣閱讀首發捌

    夜空中掛著一彎月牙兒,西門太太從前不喜歡這種冷鈎子一般的月亮,冷清、涼嗖嗖、不及圓月祥和,但現今不同,物證解決,她看什麽都是滿意的。

    就著這幽蒙蒙的月光,她和四個兒子從什剎海抄近道回家,今日也是可怪,孩子們剛散學回家,就有穿製服的人來敲門,通知最近傳染病盛行,讓全家到鼓樓西街附近的醫院篩查。她沒多想,連忙帶兒子們出發了,沒讓司機送,不習慣做那闊人的排場,再者她要強,雖說姑爺等於半個兒,但她做不來那貪得無厭的丈母娘,如今住著人家的宅子已經氣短,仆傭是堅決不用的,自己燒菜做飯心裏舒坦。

    夜風習習,謹之背著小四兒在前,二的和三的在後麵邊走邊聊作業,從後海那邊傳來小販的梆子聲。

    “包子嘞——烤白薯嘞——熱乎的——”

    “煮蠶豆——五香爛乎的——熱蠶豆嘞——”

    在哥哥背上打盹的小四兒忽然醒了:“媽,媽,賣包子呢,賣蠶豆呢。”

    聲音細細小小,做母親的心軟,說:“咱胡同口也有賣零嘴兒的,等會子到地兒給你買。”

    出來急,四個孩子都還沒吃晚飯,餓是一定餓了,隻是大些的那三個乖,一聲不吭。

    再行一段,到了胡同口,果然有販子在路燈下吆喝。

    竹籃子上麵苫著潔白的小棉被,打開來,熱氣撲麵,香氣沖鼻。

    給四個孩子一人買一隻包子,蠶豆也來點,幾文錢一勺,擱在疊成三角形的紙包裏,孩子們一邊吃,一邊談天說地,西門太太從後麵瞧著甚是溫馨,路過糧油店看見還未打烊,於是買了白米精麵,割了一條五花肉,打算明天給孩子們打打牙祭。

    心裏洋溢著久違的幸福,想著回家同女兒分享,走到家門口卻覺著不對,客廳和臥房黑燈瞎火,隻有書房朦朦朧朧有些亮兒,想是開著臺燈。

    “音兒。”進屋後狐疑地喚了一聲,書房裏傳來悶悶的回應。

    西門太太把米麵肉菜交給謹之,囑咐孩子們去溫課,一麵拿下披肩一麵往書房去。

    一進門就看見女兒在燒東西。

    “你燒的什麽?”她看看煙碟裏那卷曲的紙灰,又看看女兒,詫異問道。

    女兒的臉上映著跳躍的火光,頭也沒擡地說:“方丞和林家班往來的密電被人截獲了。”

    西門太太一驚,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那種東西一旦做為證據被舉報給當局,方丞甭想走了,牢獄之災躲不掉。她脫口道:“什麽人截獲的……”

    但話沒說全,心裏已經猜到什麽,剛剛進門時覺出客廳有煙味,不禁問:“有客人來過?”

    音音看著火光,許久才說出三個字:“戈亞民。”

    西門太太了然,能截獲商業電臺並且破解的,除了戈亞民還能有誰。

    書桌上有一張紙,遠看龍飛鳳舞,她直覺有異,走上前看,上麵寫著——

    本人西門音,民國十年新歷三月生人,祖籍北平,國立清華大學算學係肄業,於民國二十六年結識方丞,雙方早已恩斷義絕,現本人申明之前的結婚啓事無效。申明人:西門音。民國三十五年新歷三月二十二日書。

    蒼勁有力,男人的字體。

    西門太太瞬間覺得害眼的毛病排山倒海般地犯了,身子不支,滑坐在凳子上,半晌才喃喃道:“難怪當初你說‘不能也不敢’。”

    火光漸漸熄滅,西門音疲憊不堪地雙手支額,今天的事說意外也不意外,否則自己上次也不會跟戈太太打那個預防針:‘夫人,萬一有變數,我可以做得比您想象的更決絕嗎?萬一決絕到需要您給亞民兜底呢?’

    當時戈太太給她的答複傲慢無聲但卻非常堅定,正因為戈太太那種勝券在握的表態讓她産生了僥幸心理,認為戈太太若能把控住局麵,她也就無需去走“恩將仇報”那步棋。

    但眼下如此,她不能繼續觀望,得下決心了。

    “媽……”

    她打算告訴母親自己接下來要做一件很不近人情也很冒險的事,但對上母親憂愁的眼睛時,又咽了回去,何必讓母親跟著擔憂呢,她於是轉口道:“我明天先去香山,跟方丞商量商量。”

    西門太太不可置信:“方丞……也知道戈亞民?”

    見女兒點頭,西門太太簡直納了悶了,她是越來越看不懂女兒和方丞,說私奔就私奔,說複合就複合,這就罷了,中間有個第三者竟也視而不見,這倆人,這天生的是一對怪類。

    罷了,她看不懂,也沒法說,滿心還在被那張悔婚啓事攪擾著,她推過去道:“這個怎麽辦?”戈亞民既然寫了出來,勢必就是要讓音音明天天一亮就去登報的。

    音音拿過去放進抽屜,說:“先不登,跟方丞商量完再說。”

    她現在兩頭難,一頭要與戈亞民賽跑搶時間,一頭要和方丞坦白自己的這段舊情,雖然眼下戈亞民對方丞來說已經不是秘密,但方丞裝作不知,那是礙於男人的尊嚴,她本來慶幸他這種翻篇不提,如果沒有今晚這個插曲,打算永遠將戈亞民這個名字塵封心底,但此刻變故已生,逃避無用,她既要行動,就有出現差池的可能性,萬一影響出洋計劃怎麽辦?

    所以必須知會方丞,凡事有商有量才是夫妻之道,誤解來誤解去沒有意思。

    一夜無眠,翌日一早,她出發往香山去了。

    時三月下旬,風和日麗,正是人們上香山踏青的時節,沿路遊人如織,出了西直門,經過萬壽山、杏石口、八大處,始終車水馬龍,北平人講究‘老三點兒’,所謂吃點兒,喝點兒,是過得有滋有味,從前西門他們家也和多數北平人一樣悠閑,到了禮拜天的閑暇日子,她和女同學三五成群地往郊外走,那些殘垣斷璧處,長出三五支說不上名字的花兒,野趣不亞於皇家園林的趣味。現在的她雖也行在郊外,卻再沒有當年的興致,按照戈亞民的耐心,她今天一早就應該登報悔婚的,但此刻背道而馳,戈亞民不發現還好,若是發現了,反手一封舉報信就會讓方丞萬劫不複……

    心下忡忡,她不覺握緊了雙手。

    方音墅最近一派喜興,再有一個禮拜就是婚禮了,婚禮預計兩場,西式的一場,中式的一場,婚紗鑽石要有,鳳冠霞帔也必不可少。天津租界請來的洋裁縫還沒走,瑞蚨祥的大掌櫃就帶著手工登門了。

    西門音到達時,見成堆的綾羅綢緞擺滿客廳,映得霞光萬丈,穿梭其中幾乎晃眼。

    海東忙活著將綢緞歸類,看見她進來,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說三爺在書房打電話。

    西門朝二樓書房走去時,兩位掛彩燈的勞力往邊上讓了讓,西門點個頭經過他們,餘光掃到左邊那位低著頭拉彩繩的人,忽然心裏咯噔一下!

    她身上一激靈,但告誡自己腳步不能停,神色自若地上樓了,旋轉樓梯給了她再掃一眼那人的機會,雖然是側臉,她還是確定了,此人是輔仁大學的校役,她之前一直不明白戈亞民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密信放進她辦公桌抽屜的,直到現在才明白了,原來,這個校役是他安插在輔仁的。

    如今校役出現在這裏,可想而知戈亞民根本不信她的口頭答應!

    她心房緊縮,手心冒出薄薄一層細汗,腳步雖在朝著書房走,腦子早已沒了方向,走進書房的一瞬,她下意識做出了臨時決策——

    “方丞。”

    “你來了。”方丞置身成堆的卷宗檔案裏,忙得不可開交,他剛講完電話,正在找鋼筆做記錄,笑說:“你快過來看,婚紗相片真好,早上剛送來的,我看上去得比你年輕至少三歲,還有喜服也趕出來了,你試試合不合身,不行就讓裁縫重新做。”

    “讓他們停下吧!“西門道。

    “?”

    方丞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擡頭望去,書房闊大,西門停在當地,忽然變得很陌生。

    “停下吧。”西門說,“做衣服的裁縫、裝飾婚房的夥計,還有飯店那邊也退了吧。方丞,我不能和你結婚。”

    方丞臉色一僵,門口因為在掛彩燈的緣故,地上搭著數條臨時線路,門卡著一直都沒有關,在走廊上指揮掛紅綢的管家和夥計都聽到了西門的話,驚愕地愣住。

    西門說:“方丞,我這些天非常煎熬,你幫了我大忙,但我實在說服不了我自己,我不能嫁給你。”

    她屬實是窮途末路了,本來以為至少能有和方丞商量的時間,哪料戈亞民直接派人在方音墅臥底。

    方丞不可置信,婚訊已經昭告天下,她不嫁了!

    而且在這種場合說出來,讓彼此顏麵掃地。

    “你喝酒了?”他問。

    “沒有。”

    “抽鴉片了?”

    “沒有。”

    “那就是一晚上沒睡覺?”

    “睡了。”

    “這麽說你現在腦子是清醒的?”

    “對。”

    “那你發的什麽邪瘋?!”

    方丞憤然將鋼筆拍在桌上。

    他的怒意不在西門的臨時變卦,而在她輕易說分手這種行為。他了解西門,她不是個沒有分寸的人,眼下突然變卦一定有隱情,可即便事出有因,也不能說這種話,她不告而別七年,已成他的一段噩夢,分手是他的底線,決不能碰。

    他盯著西門音,心中有兩種猜測,一是昨天來送戒指的關小姐,二是戈亞民,前者可能性不大,因為音音畢竟不是十幾歲,不可能還像初次戀愛時那樣,他多看旁的女子一眼都要拈酸吃醋鬧別扭。十有八九,是戈亞民施壓了!

    他眼神一跳,幾乎是一瞬間的,他和西門音從前在重慶躲避袍哥追殺的默契爆發了,雖然他完全想不到家裏有了臥底,但接下來做的一定是對的,他的手伸向煙灰缸,砸出去之前問西門最後一句以確認自己的判斷。

    “你要悔婚?”

    西門也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了無比熟悉的神色,她說:“對,方丞,我承認我是為了銷毀物證不擇手段利用了你!其實……”

    ‘咣’的一聲,她的話被打斷了,是方丞把煙灰缸砸了出去,西門本能地想躲閃,但煙灰缸並沒有砸向她,而是砸向另一個方向,牆上的玻璃壁鐘被‘嘩啦啦’砸了個稀碎。

    海東聽著巨響,開門沖進來。

    方丞憤怒地:“滾!誰讓你進來的!”有戈亞民這跟刺作祟,他的憤怒並不作假。

    海東很多年沒見過這樣的三爺,嚇得轉身就跑,腳底抹油,跑出去後還沒來得及停下,又趕忙回身把卡著書房門的電線扯下來、扔出去,好像在擔心家醜外揚一般,‘哐咚’闔上門。同時對幫工們低聲叫停:“撤吧撤吧,明兒再開工,牆上的鐘自個兒不小心掉了,出去甭亂說。”

    他給屋裏人創造了條件,西門奔至桌前,沉聲告訴方丞外麵有個幫工是戈亞民的人。

    方丞一怔,但直覺這不是最緊要的,他安撫西門叫她冷靜,問出什麽事兒了。

    西門把昨晚之事迅速說了一遍,方丞沉默,他跟林家班為了接收方便考慮,用電臺傳遞的信息透明直白,一目了然,若被檢舉,幾乎沒有絲毫辯解的餘地,著實是可以置他於死地的殺手鐧。

    他心知此事沒有那麽簡單,但看音音臉色發白,怕她再次受驚,安撫說:“別慌,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不然你這一程子動不動就心事重重又是為什麽。”

    話剛落音,電話聲突兀地響起了,黃春打來的,說:“三爺不好了,早報您看了嗎?少奶奶她……”

    黃春難以啓齒:“少奶奶登報發啓事,聲明婚約無效,與您斷絕關係。”

    方丞和西門音對視,明白是戈亞民登的!

    西門現在無暇揪心這一樁,她說:“外麵那個幫工來這兒的目的不隻是監視,而是物證的備份。”

    她剛才乍見校役時有點亂了方寸,想當然以為是戈亞民派來監視她和方丞的,可如今冷靜下來才意識到——戈亞民是何許人,動用‘釘子’難道就為了情情愛愛這種小兒科的原因?不,過去不可能,現在更不可能。那麽隻有一樣東西值得他如此鑽謀,那就是物證的備份!

    當初連自己都能在第一時間料到方丞會留備份,像戈亞民這種走一步算三步的人,會料不到嗎?

    方丞沉吟,他和西門此刻的判斷並不相同,同為男人,尤其兩人行事如此之像,他直覺戈亞民此舉另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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