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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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粉綢壹
窗外風雨如晦,西門和母親在收拾行李包裹,剛才方丞和她通了電話,形勢嚴峻,他們決定提前離開北平,明天夜裏就出發。
戈亞民昨晚那場施壓,雖然讓他們一時混亂,卻察覺到了背後潛在的危機,能夠及時補救。其實本該今夜就出發,但四個弟弟同時曠課的話明天一大早就會引起質疑,到時不等走到半路就會被圍追堵截,如今敵人不止戈太太一方,軍統和中統那兩幫人也虎視眈眈。好在後天就是禮拜日,於前一晚出發,一天一夜的路程將和敵人拉開相當長的距離。
“音兒,明璫怎麽辦?”
西門太太被這一連串的變故弄得六神無主,總共沒多少包裹,來來回回理不清。
西門音也腦子紊亂,昨天的這個時候,她還剛從六國飯店的床上起來,發現方丞的錢包後送到遠丞銀行、在銀行目睹關小姐和方丞作別,之後,她回到家看到戈亞民坐在黑暗的客廳,然後是那封退婚啓事,再然後是今天早上自己去香山找方丞看到潛伏在別墅的校役、之後回到家不久,便得知戈亞民被方丞軟禁……幾乎沒法相信,從昨天到現在,短短一天一夜的光景,發生了這麽多事情。
但亂歸亂,她得撐住精神。
“媽您不用慌,明璫我會盡量先去遊說,實在不行就……”
她想到之前方丞說帶不走就綁走的話,可現在這形勢,還能按著原計劃進行嗎。
她站在角屋的窗前觀察胡同裏的情況,薄暮時分,那輛盯梢的黑車依舊靜靜地泊在雨地裏,忽然有另一輛黑色轎車從遠處駛來,隔著窗紗她看到該車在槐樹邊停下了,勾了勾手叫便衣探子靠近,吩咐了幾句什麽,隨即便衣探子們紛紛上車,兩輛車一前一後離開了胡同。
無疑是撤退了,這必是方丞那邊起作用了。
她匆匆走回書房,和母親說了句去找明璫,拿起坤包剛要走,院外忽然傳來叩門聲,母女二人對視一眼,收起坤包。
西門太太緊了緊披肩出去應門,來人竟是中統槐立發一行,西門音在書房聽到聲音,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她定了定神,迎出去。
“西門小姐也在啊?巧了,有件事正想跟你確認一下。”
槐立發走向西門,與她對麵而立。
西門音得體道:“您請講。”
“羅藥先你可記得?”眼神直直看著西門。
西門音心頭一跳,麵上卻好似沒聽清:“誰?”
“羅藥先。”槐立發重複道,“此人跟令尊一起留過洋,回國後一直在各地遊學。三個月前他失蹤了。”
西門懵懂搖頭:“羅藥先……沒有印象。”
“嗷?”槐立發質疑,“他是令尊的同窗好友,西門小姐居然不知?”
西門音道:“家父知交遍天下,我不可能個個都知道。您若是問及蔡元培、胡適之、梅貽琦,我倒還當真見過,但這為羅先生,屬實不曾聽過。”蘇蘇蘇
槐立發沉吟,旁邊的吳問雄卻把話鋒一轉,說:“我們此番前來,還想跟西門小姐討要一張令尊的照片。”
西門音內心慌了,但表麵鎮定道:“家父一向不喜照相,學校檔案裏可能有,家中卻是沒有。”
北大還未複校,此話自是托詞,四個特派員的眼睛充滿質疑。
特派員告辭後,西門太太六神無主:“他們要你父親的照片做什麽?該不會……”
該不會什麽,西門音明白——中統正在徹查她,關聯到父親身上是遲早的事。
她警鈴大作,家中是沒有父親的照片,但父親過去經常上報,特務們找到照片隻是時間問題,一旦找到,定會第一時間拿給蘇明璫辨認!
時不我待!必須趕在特派員之前找到明璫!
她匆匆出發,臨行前,鬼使神差地將藏在五鬥櫥頂端的砒霜塞進了坤包裏。
計劃趕不上變化,剛才尚且有一天一夜的時間去遊說,眼下就把人逼到了極致,根本沒有她猶豫的機會。
到達齊化門時天已黑盡,電閃雷鳴,暴雨如注,叭叭的雨聲把車頂的鐵皮敲打出雜亂刺耳的噪音。
駛近吉市口胡同時,西門讓司機先在周邊繞幾圈,觀察沒有異狀,囑咐將車停在隱蔽處候著,她撐著油紙傘獨自下車,在夜色的掩護下,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大雜院去了。
她得做好最壞的打算,若是遊說不成,必須立刻滅口,故而絕不能讓人發現她在這裏出現過。
大雜院漆黑一團,小南房的兩戶苦人已經歇了,隻有豔紅西屋一燈如豆,但大雨瓢潑,雨聲掩蓋了院中一切聲響,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小北屋,黑燈瞎火,門上落著鎖,明璫竟然不在家,她緊張起來,難不成明璫最近不在北屋住?
好在那天給明璫拆了一把鑰匙後自己還有一把,摸索著打開走進去,找出火柴劃了一根觀察炕上,隻見蘭花小棉被整整齊齊在炕頭上,又去拔開竹殼暖壺的木頭塞子,手指放上去一試,熱水的蒸汽微微地升騰在指端,放心了,明璫住在這裏,此時沒回來罷了。
時間似乎過得格外緩慢又格外迅速,西門聽著窗外嘩嘩的雨聲,明璫久久不歸,沒有時間了,她不得不做出最後選擇,看了一眼暖壺,然後打開坤包取砒霜。
手抖得厲害,究竟是殺人的勾當,於心難安,心髒砰砰,忽然門上也傳來‘砰砰’兩聲。
有人扣門,她一驚,明璫回來肯定不會叩門,必是外人。
是特務?還是鄰居?她不敢賭,來人不見應門一定會出聲叫門,她於是閃身躲到門側,靜等分辨來人身份後再做定奪。
然而對方敲了幾下後就沒了動靜,也並未叫門。雨聲劈裏啪啦,掩蓋了外麵的其他響動,加之紙糊的窗戶望不出去,她無法判斷對方是否離開,隻好按兵不動。
她斷然想不到,叩門的不是別人,竟是明璫。
下午離開燕京大學那塊傷心地後,明璫渾渾噩噩,幽魂一般行走在回來的路上,但肚子的饑餓逼著她無暇舔舐傷口,還債後她連賣絹花的本錢都沒了,如何生存成為眼下最大的問題,好在今天彈琴給了她靈感,思來想去,她跑去西什庫教堂,想找個風琴手的活計,憑著她三寸不爛之舌,修女留她吃了飯,但飯後她才看出,堂裏根本不缺彈琴的,收留她完全是看她可憐。她雖落魄,卻也不能平白消耗別人的善意,於是告辭離開,打算另謀出路,經過西長安街時也是巧,偏不偏碰上從報館出來的中統特務,他們直呼“妙極”,拿出一張舊報紙讓她辨認上麵的油印照片。
那人正是當年與父親見麵之人,也就是特務一直在找的‘明珠’,但看到照片旁邊的名字時登時魂飛天外。
‘明珠’竟是西門教授!
細思極恐,一瞬間,神秘人的威脅字條、西門家那本印著神秘人字跡的筆記本、還有西門老師有意無意地打探她是否會出賣明珠的對話……
她全明白了,原來不止林海潮,西門老師也是別有目的!
一天之內,先是林海潮,又是西門老師,來到北平後給過自己溫暖的兩個人……明璫顫抖,這難道是夢嗎,為何如此恐怖?
蘇明璫啊,原來厭你者遠你,近你者卻恨你,你從來沒有遇到過真心。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失魂落魄地回到集市口的,遠遠看見黑洞洞的胡同口時卻走不動了,縮在五金鋪的招子下避雨,她住著的仍是西門老師的小北屋,從前以為那是善意的港灣,現在卻猶如魔窟。
舔舐心傷的當口,忽然看到西門老師鬼鬼祟祟從汽車上下來,潛入胡同。明璫心中一凝,意識到西門老師此行是想在特工之前殺自己滅口!
踟躕少頃,她起身躡足跟了上去,心中既憤怒又失望,可更多的竟然是一種期冀,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希望西門老師隻是善意的來看望。
心中最後一絲希望讓她叩了叩門,期冀著隻要西門老師能坦然應門,那說明她問心無愧。
可等了許久,雨滴打濕了明璫的後背,心裏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澆滅。
西門老師來此的目的已經昭然若揭鐵板釘釘,明璫氣極了,憑什麽都要騙她、害她,明明她隻是想要活著而已。
她一把抄起瞎眼婆婆家的扁擔,大叫一聲撞開門,沖門後的黑影劈頭蓋臉一頓拍。雨夜看不到她氣洶洶惡狠狠的表情——活脫脫一個從閻羅殿殺回人間的小鬼兒。
西門音正屏氣凝神聽著外頭的動靜,哪料門忽然被撞開,來不及反應,扁擔雨點般拍下來。
“抓賊啦,進賊啦!殺千刀的惡賊啊!”
明璫一麵拍一麵大喊大呼,西門音一邊手足無措地招架一邊著急地說:“是我明璫、是我……”
明璫假裝聽不見,繼續拍打繼續大呼小叫,這頓飽揍讓西門音在後來的很長時間顏麵青紫、腫脹如鼓,活像戲臺子上紫藍色的竇爾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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