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戈的第二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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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戈的第二種可能
戈亞民意識混沌,冥冥中感覺身處 1945 年的山城重慶,他坐在軍統二樓自己那間辦公室內聽廣播,播音員的聲音激動:今天,日本外務省向美利堅合衆國、中華民國、大英不列顛王國、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發出乞降照會,照會聲明,日本將接受波茨坦公告,無條件投降……
窗外舉行勝利遊行的民衆歡呼著,鞭炮聲沸騰,焰火將山城的夜幕照亮。
戈亞民也很激動,這一刻他格外想念音音,她在哪裏?她可安好?母親說他沒有那麽愛音音,隻是好勝心驅使,不甘心她愛別人而不愛他。他無法反駁,但每每遇到開心的事情時,他總想與她分享,以至於常常在喜悅之時徒生憂傷。
廣播中傳來激昂的蘇聯音樂,他打開一瓶酒獨自斟飲,思念如潮水般蔓延……
悉悉索索之聲將他拉回了現實,他蹙了蹙眉睜開眼,有人在西式壁爐前焚燒材料,知他醒了,但懶得理會,繼續慢條斯理地燒文件,一本一本地放入火中,火苗忽忽向上竄著,映著麵無表情的臉龐。
戈亞民被綁在一張硬木椅上,昏迷時被搜過身,此時隻穿一件軍襯衣和戎裝馬褲。
戈亞民繼續閉上眼,命令道:“給我鬆綁。”
黃春終於停下燒材料的動作。端詳他數秒,然後丟下文件拍拍手,起身走到一張桌子前。戈亞民的戎裝上衣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上麵,衣服上麵放著軍帽和皮帶,旁邊是軍官證件、手銬、劇毒氰化鉀、手表、車鑰匙、錢夾、袖珍鋼絲錄音機、以及勃朗寧手槍。
全部都是從戈亞民身上搜出來的物件,黃春拿起其中的袖珍鋼絲錄音機,這種東西是戰時稀缺的德國貨,除了特務機關,民間很少使用。
他端詳了一時,按下錄音鍵放好,然後抱臂道:“老板有交代,鬆綁可以,但有三個條件,一,晚上換睡衣,我們少奶奶有潔癖,穿常衣不許上床!”
特務頭子沒有睜眼沒有惱怒沒有任何回應,連皺一下眉都沒有。
“二,從盥洗室出來需要二次搜身!”
“三。”黃春說著三,把電話機子帶線拉到戈亞民麵前,“打電話。”
戈亞民這次睜開眼:“打哪裏?”
“令堂黎女士,告知她:你已搞定西門音,請令堂撤銷對西門音的跟蹤監視,以免畫蛇添足引起西門音的反感,從而讓她對你的信任打折扣。”
“姓方的憑什麽認為老子一定會照辦?”
“不知道。”黃春說,“但閣下謀略過人,應該比我懂。”
戈亞民用目光剮他,黃春後背沁出汗,但還是維持著拿電話的姿勢。
沉默片刻,戈亞民冷冷報出號碼,黃春鬆了一口氣,電話撥通,將話筒附過來,他不緊不慢地對那邊複述。
掛電話時他母親囑咐說:“北地春遲,早晚注意多穿衣。”
顯然沒有察覺任何異樣,更不知道他這通電話是被人挾製才撥的,哪怕戈母再神通廣大,估計也絕算不到這一幕,畢竟在戈亞民 29 年的歲月中,向來隻有他陰別人的份。
黃春收起話筒,剪斷電話線,將電話機子扔進一隻大口袋中,然後去桌上把從戈亞民身上搜到的東西悉數也扔進那隻口袋,掃清戰場才能給他鬆綁。
這間屋子,門是鋼鑄鐵的材質,吊燈雖亮、床鋪雖潔,但沒有窗戶,看不到外界,除了燃著火的西式壁爐和桌椅,屋內沒有其他陳設,就連衛生間也沒有一丁點具備殺傷力的物件。這是一間密室,但比重慶的渣滓洞看守所還嚴實。
特務出動,不論落入何等境地,必然先研究環境,但戈亞民雙眸未啓,仿佛已經了然。
這種鎮定讓黃春有點琢磨不透,雖然門外林家班守護,但上去鬆綁時也有些猶豫了。
心下回想對戈亞民之前所做的調查:黃埔係甲級優等,但軍校以謀略為重,武力方麵的課程不過是些擒拿散打的科目,學得再精,也無法和林家班這種正宗武行相提並論,加之手槍被卸,赤手空拳絕不占優勢。也許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戈亞民才不浪費時間去端詳環境,畢竟他從不做無用功。
最關鍵的是,三爺也有吩咐,等姓戈的清醒後就給他鬆綁,似乎完全不考慮他會動手。
“怎麽,怕了?”
戈亞民閉著眼並不耽誤洞察到身邊人的狀態。
黃春立刻回神,繼續鬆綁,但心中卻不著痕跡地提防著,畢竟這是個一等一的特務,真要逃總有的辦法。不過他多心了,戈亞民並沒有搞事情的打算,鬆綁後起身活動了活動手腕,目不斜視地出聲道:“吳西園在哪?”
黃春觀察了他一會,才放下心來,繼續跨坐回凳子上燒材料,說:“中午的火車,現在大概快到天津衛了,隨後南下換輪渡,到菲律賓包橡膠園,做小老板。”
“你們認識他多久?”
“一禮拜吧。”
戈亞民係著軍襯衣袖扣的動作停住了:“他不可能叛變!”
黃春冷笑,說:“我也好奇啊,所以送他下山的路上我問他為什麽,你知道他怎麽答複的嗎?”
黃春慢條斯理地將文件一本一本丟進火中,說:“他給我講了兩個故事,一個是抗戰期間,國府高官私吞前線救命物資到黑市上出售的故事,一個是抗戰勝利這半年‘五子登科’的故事。”
五子登科是眼下無人不知的現象,抗戰勝利後,國府向各大城市派出大員接收敵僞物資,沒想到這成了大員們發橫財的機會,他們的所作所為,被民衆譏諷為“五子登科”,即搶金子、房子、票子、車子、女子。
“你說,在這種貪腐麵前,信仰值幾個銅子兒。而且我們給的多,隻要足夠多,不用認識一禮拜,一小時就夠了。”
戈亞民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海東抱著一遝材料進來了。
“哎,醒了?”海東道。
“醒了。”黃春說,“東哥你燒吧,我出去抽根煙。”
戈亞民雖然早已把方丞身邊的人調查的底朝天,但真正見麵是不會拿正眼看他們哪一個的,黃春開門離開後,他冷冷一聲:“有煙嗎?”
屋裏隻有他和海東,海東知道他問的是自己,放下那二尺厚的材料,說:“沒,師傅不讓抽煙。”
說著朝門口出去了,很快回來,手上拿著一打錫筒裝的雪茄煙。
操,冷血特務頭子幾乎感動。
然而接下去更離譜,林海東沖他眨眨眼,說:“從三爺那兒偷的。”
要不是海東是根愣蔥的名聲之前在調查記錄上重點標注過,戈亞民隻怕會覺得他比黃春還狡詐幾分,畢竟戈亞民是個天天跟耍心眼的人在一起的特務頭子,這種見麵自來熟的滑頭他見多了。
他漠然咬上雪茄。並不領情!
海東不介意,兀自去壁爐前燒材料,先前在書房跟黃春爭論過戈亞民怎麽會這樣輕易栽到三爺手上,黃春認為是應了窪地橫行平地摔跤那句古話,說換成是同行,栽的不至於這麽順溜,全是輕敵不設防惹的禍。
但海東認為有第二種可能,那就是戈亞民見坑不躲,故意跳進來。
他說這話時黃春嗤之以鼻,問他為什麽要故意跳坑,他腦子鈍說不上來,但他就是有這樣的直覺。
他就是這樣,一輩子都學不會防火防盜防詐騙,永遠覺得世上沒有純粹的歹人,便是江洋大盜都可能有第二種可能性,就算前麵沒有,走著走著也許就有了,中間沒有,到後也許就有了,比如這位戈先生,都說他又圖利又圖愛,但事情簡單時他可能這麽想,等事情鬧複雜了,搞到老的小的連娘帶舅都來圍攻一個弱女子西門音,他就總該感到勝之不武了,原本施恩可能得來圖報,現在吃相太難看,他也許就索性撂挑子了,男子漢大丈夫,隻要自己有能力有本事,不靠什麽軍火外力加持該升官照樣能升,何必靠父母親戚生拉硬拽往上爬,這就跟我們家海潮似的,師傅叫他朝東他非要朝西,師傅叫他朝西他非要朝東。
“啪”的一聲,海東拍了下腦門,“對呀,剛才我怎麽就想不起這麽說!”
戈亞民平日遇大事麵不改色,但這種愣蔥一驚一乍卻聒噪的讓他皺了一下眉,
他悶悶抽煙,愣聰卻把他當聽衆,轉過身來說什麽第二種可能。
“戈長官,你說我說得對不對,你是見坑不躲,故意跳進來的。”
粗大的雪茄被這句話震得落了一截灰,戈亞民這回終於正眼瞧他了,上下打量一遍,心道這豈止是個愣蔥,這就是個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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