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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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半夜,陸稻兒心癢難耐,起身秉燭來到雜物間,那個褐色的壇子還躺在原地。將蠟燭放到一邊,取下塞子,拿出包裹,有了白天的經驗,小心了許多,沒有拔出刀,隻是撫摸著刀鞘,便有種莫名其妙的興奮。
就這般反複撫摸了許久,這才拿起那柄小冊子,白天收的快了,都沒有翻開看看。這時好奇心更盛,翻開兩頁,不由得大失所望,書中竟然全是文字,連張圖畫都沒有。
陸稻兒似是遂了很大的心願,將刀和小冊子重新收好,放入壇子中,用塞子塞住,返回臥室。
重新躺在床上,陸稻兒心緒還是無法平靜,此起彼伏,不停地想著:若知道那書中寫的什麽就好了。
若是有那本小冊子,不會胡思亂想,說不定早就扯了做廁紙。若是隻有那柄刀,也不會胡思亂想,交給官府了事。這一刀一書,竟讓這個素來無憂無慮的農村少女,徹夜難眠。
第二天一早,陸稻兒罕有的未起來,老陸以為她昨日受了驚嚇,待做好了早餐才將她喚醒。
用過早餐,二人正要出門,卻有客人登門,卻是附近張大戶的家丁。老陸不敢怠慢,急忙迎上去。那家丁看他抱著壇子,奇道:“老陸,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老陸不敢將刀的事情和他說,隻是道:“張爺,有什麽事情嗎?”那家丁道:“哦,是這樣子的,老爺要修繕屋頂,喚你去呢。”又端詳一番老陸道:“你今天有時間嗎?工錢和去年一樣。”
老陸忙道:“有!有!現在就有。”把壇子交給陸稻兒道:“稻兒,我先去張老爺家幫工,你把昨天未插完的秧插完。”陸稻兒應了一聲道:“好的,爹爹。”
老陸交代完就和那家丁走了。
陸稻兒重新把壇子放回屋內,換了衣裳,下田插秧。
本來昨天就能插完,因為發現了刀,這才耽擱了,回到田地的陸稻兒雙手翻飛,不到中午就完成了。
老陸去張大戶家幫工,自是在張大戶家用午餐,陸稻兒簡單做了一些吃了。
一到家中,陸稻兒就想著那本小冊子,暗想:“官府要的是刀,那小冊子應該沒人要。聽說鎮上有人專門寫狀子,肯定認得字。不如讓他說給我聽。”
想及此出,更是迫不及待,從雜物間取出了小冊子,懷揣在胸口,將壇子封住,門帶上,向鎮子走去。
她家離城市很遠,本來準備了三天的口糧,但鎮子並不遠,一下午便可往返。
來到了鎮子,打問了幾個人便找到了幫人寫狀子的攤位。那攤位十分簡單,隻有一張桌子,兩張椅子,一個身形瘦削的青衣書生端坐在一張椅子上,桌上攤著一遝潔白的宣紙,旁邊筆、墨、硯一應俱全。眼下沒有客人。
陸稻兒走上前,青衣書生道:“姑娘有何冤情,盡可與小生說,小生會結合姑娘所說,用心潤筆。助姑娘旗開得勝。”她聽不懂什麽“潤筆”、“旗開得勝”這些文縐縐的話。但前麵的話還是聽懂了,道:“先生,我沒有冤情,是有個東西讓您幫忙看一下是什麽意思。”說話間看那書生眉清目秀,不由得怦然心動,臉上一紅,低下頭來。
書生道:“請姑娘將‘東西’取出,小生看是否能為姑娘解惑。”
陸稻兒將小冊子取出,雙手遞給書生。
書生雙手接過,臉色微微一變,問道:“此物姑娘從何處得來?”陸稻兒道:“田裏挖出來的,本來還有個油布紙包裹著。”她不敢說刀的事情。
書生微微點頭道:“原來如此。”陸稻兒急道:“這寫的是什麽?”
書生道:“這是江湖上的武功秘籍,叫做銀龍飛鳳刀法。”陸稻兒問道:“什麽是武功秘籍?”書生道:“就是依照書中所載,可以學會一套名叫‘銀龍飛鳳’的刀法。”
陸稻兒問道:“厲害嗎?能把壞人都打到嗎?”書生笑道:“小生乃讀書人,不知道這刀法是否厲害。”
陸稻兒道:“你那麽厲害,看看不就知道了。”書生道:“非也!小生專攻經史,這江湖上的事情一概不知。雖然這上麵的字都認得,但威力如何,卻不知道。”
陸稻兒忽然想起父女二人相依為命,免不了被人欺負。尤其她正值二八芳齡,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免有人出言戲謔,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人,自不敢與之爭鋒,隻能讓她在家裏生悶氣。
想到此處,陸稻兒道:“那先生能教我嗎?”書生有些生氣道:“小生乃文弱書生,不懂習武。而且小生自幼熟讀聖賢書,將來必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豈能將時間耗費在這無用之學上?”
陸稻兒不禁有些失望,道:“好吧,多謝先生了。多少錢?”書生道:“小生本是替人寫狀紙的,未給姑娘寫一字,自是分文不取。”陸稻兒道:“那不行,你解開了我很大的疑惑。爹爹說別人給我們好處,我們也要給別人好處。你一定要收錢。”
書生笑道:“舉手之勞耳,何足掛齒?”陸稻兒一臉迷惘,隻好道:“先生,你說的這句話我聽不懂。”從懷中取出幾枚銅錢道:“這些應該夠了吧。”
書生搖搖頭道:“姑娘,我不收錢。”將銅錢推還給陸稻兒。陸稻兒也伸手推給他道:“不行,爹爹若是知道我請別人辦事不給錢,一定會生氣的,還說我……說我……”老陸的原話是:“這般手腳不幹淨,將來一定嫁不出去。”話到嘴邊,立覺不妥,住口不說。
陸稻兒一頓,書生未察覺,還將銅錢推過來,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她幹農活也有多年,最近更是十分忙碌,手上布滿了老繭。手指、手背也被水浸泡的發白。但這麽輕輕一碰,忽覺心髒怦的一跳,臉上刷的通紅,掩麵跑開了。
書生臉上也微微發紅,待緩過神來,陸稻兒已經跑進人群中,消失不見了。
陸稻兒跑了許久,覺得累了,這才停下腳步,緩緩向家裏走去,這時才發現《銀龍飛鳳刀法》也沒有取回。她想回去要來,又覺十分羞澀,不敢麵對書生,就這麽想著,不知不覺已經遠離小鎮。
眼看日頭西沉,陸稻兒驚呼不妙:“父親忙了一天,回家沒飯吃豈不又要說道一番?”腳下一緊,快步向家中走去。
這時,忽覺眼前一暗,一人大步流星迎麵而來。眼看便要撞上,那人身子一晃,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鰍一般,從她旁邊閃過。
陸稻兒吃了一驚,正要回頭來看,卻哪裏還能看到那人的身影,隻有一個聲音遠遠傳來:“對不住了,姑娘。”便如同在耳邊說話一般。
陸稻兒四下張望,還是沒有發現那人的身影。看太陽已經落了一半,不及細想,跑回家中。好在父親尚未歸來,急忙燒火做飯。
等飯菜做好時,父親正好歸來。陸稻兒給父親盛好飯,端在麵前。
老陸笑道:“稻兒也不小了,是應該說門親事了。”陸稻兒臉上一紅道:“爹爹你要再說,我就不理你了。”老陸一麵喝著粥,一麵笑著道:“不說了不說了。姑娘養這麽大,真嫁做別人家的媳婦,我還有些舍不得。”
這樣的話,老陸這兩年已經說了不止一次了,隻是今日提起,陸稻兒忽然想起了那個書生,隨即搖搖頭,低聲道:“他那麽厲害,將來肯定能高中,有的是達官貴人的小姐喜歡。”
她昨夜沒有睡好,今日又忙碌一天,還去了趟鎮子,十分疲累,很快就睡著了。迷迷糊糊的,竟夢到和那書生成親,登時醒了過來。一麵懊悔為何忽然驚醒,一麵也因這個夢雙頰紅的發燙。
這時,忽聽得屋頂一聲喝道:“何方賊人,竟敢盜到九曲迷蹤寨來盜寶。”聲音蒼老,但中氣十足。話音剛落,另一人哈哈一笑道:“九曲迷蹤寨,好大的名頭,在我王增麵前,不過是個來去自如的空寨子。”聽著應該是個中年男子。
蒼老聲音道:“原來是倚樓聽風雨的增長天王。難怪有如此身手!”王增道:“沈伯前你龜縮在迷蹤寨中不出來,孤陋寡聞,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做不得這寨主了。”
沈伯前並不生氣,反道:“江山代代有人才,我這把老骨頭也該卸任了。”王增道:“既然你早有此意,那就讓我給你超度吧!”說著便聽到拳掌赫赫的聲音。
陸稻兒從未見過這種情形,也知二人打在了一起,嚇得噤若寒蟬,急忙跑到老陸的屋裏。老陸年老覺淺,也已醒來,擔心陸稻兒,正往外走,二人在老陸門前撞了個滿懷。
老陸將陸稻兒摟在懷中,右手食指放在唇邊,低聲道:“別發出動靜,他們打完了就走了。”陸稻兒緊緊抱著父親,點點頭。
二人到了老陸房間,將門拴上,躲在牆角,緊緊依偎在一起,大氣都不敢喘。
不多時,便聽到王增嘿嘿一笑,道:“沈伯前,你沒有蛇蟲鼠蟻刀不是我的對手。”沈伯前道:“你若不是忌憚我的刀法,又何必偷偷盜走我的刀。”王增道:“江湖中人,兵器就是性命,若非你故作高明,怎會不隨手帶刀?反而讓別人幫你保管。你這刀丟的不冤。”
這時,忽聽得沈伯前發出一口悶聲,王增道:“而且,你沒有用刀,我也沒有用劍。這麽說來我們還是扯平的。”
沈伯前過了許久才道:“我輸得心服口服。不過你也不必太過得意,迷蹤寨的兄弟會替我報仇的!”
王增道:“你總是高估自己,先高估了迷蹤寨的布局,又高估了九曲寨的防備,還高估了自己的武功。所以你死的不冤。”說完隻聽得“啊”的一聲,想來沈伯前已被他殺死。
陸稻兒被嚇得麵色慘白,渾身發抖。老陸緊緊抱著她,雖然他也已膽戰心驚,還是盡量安慰陸稻兒。
這時,聽得有人連踏屋頂的聲音漸漸遠去,二人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身上的衣衫已經全被汗水浸濕。
老陸道:“稻兒,今晚就在爹爹這邊和衣而睡吧。”陸稻兒被嚇得腿發軟,站都站不穩,想要應一聲“好”卻隻張嘴,發不出聲音。
老陸將陸稻兒辦攙扶半拖拽地拉到床邊,讓她躺下,蓋好被子。剛準備自己也躺下,忽聽得外麵一陣喧囂。接著光亮透過窗紙灑入屋中。燭火重重,屋內被照的光怪陸離。
隻聽得一人道:“賊人應該是來這兒了,大夥兒仔細搜搜!”有人一腳踹開外麵大門,伴隨著“當”的開門聲,父女二人身子也同時“咯噔”一下。
那人喝道:“賊人被寨主追趕,必是拚命逃走,哪有時間破門而入!就算是真的躲進屋內,哪有時間將房門緊閉,上上橫栓!”
這時,王增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道:“沒有刀的沈伯前就是個廢物!”早有人喊道:“賊人向西去了!”接著邊聽到呐喊聲、吆喝聲紛紛遠去,屋內很快又變成一片黑暗。
父女二人被嚇得一點都不敢動,就這般緊緊抱著,不知道什麽時候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雞鳴三聲,二人才驚魂不定的醒來。悄悄摸出屋子,發現大門已被人踹開,橫栓從中而斷。有幾個人曾衝進屋內,灶台附近一片狼藉,再靠裏麵則是整整齊齊。
二人正打算著手收拾,就看到衙門的人進來。為首的是個三十多歲的衙役,問道:“昨晚是否有人在此鬥毆!”老陸忙道:“有,他們……”他還沒說完,那衙役道:“竟然這兒也沒有。我們再去別出看看!”也不理會二人,直接轉身走出大門。
父女麵麵相覷,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陸稻兒經過一晚上休息,又是青天白日,也不那麽害怕了,道:“爹爹!我們為什麽不趁機把刀交給官府?”老陸本來想說明昨晚發生的事情,之後將刀還給官府。但衙役竟然沒有絲毫要聽的意思,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隻好道:“現在衙役們都很忙,交給他們估計也沒時間處理。”忽然想起一事道:“萬一因此說我們和凶手勾結,就更徹底完了。”
陸稻兒不明白自己主動上交,為什麽還會被說和凶手勾結,但想到暫時不需要將刀上交,竟有種莫名其妙的開心——似乎這刀已經成了她的私人之物。
水稻插了秧,還要觀察天氣、水位,農民一年沒有一天可以閑下來。
老陸因為昨夜之事,擔心陸稻兒害怕,請假未去張大戶家,和她一同去了田間檢查秧苗。
行將正午,陸稻兒準備返回做飯,忽見一青衣男子沿著田壟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