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江南幽雨綿如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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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王連依正想著李岩和琴昭爭論之事,忽覺背後一麻,跟著向後倒去,軟綿綿地靠在一人身上。那人悄無聲息地將他拖入酒樓,一掌打在他脖頸處,登時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卻見自己跪坐在地上,雙手背剪,身子靠著背後的木牆壁。借著周圍的燭火,看到眼前是是一間小屋,隻能放下三五人,屋頂也是極矮,似乎站著便能頂到屋頂。
    王連依略微一動,便覺雙膝酸痛,雙臂發麻,暗想:“這是哪兒?難不成自己剛學成下山,就要死在此處?”想到此處,不由得心生悲痛,大喊道:“有人嗎?來人呐?你們是誰?抓我來做什麽?”
    屋子極小,顯得聲音更大,綿延不絕的回聲傳來,甚至有種震耳欲聾的感覺。
    過了許久“抓我來做什麽的聲音”才漸漸散去。
    王連依忽然想道:“他們明明可以悄悄把我殺掉,如今卻把我關在這裏,看來他們並不想殺我。”這個道理本來很簡單,但他初出茅廬,這時才想到。
    知道自己不會死,心下瞬間寬慰了許多,暗想:“我剛剛下山,和江湖中人無冤無仇,他們抓我至此是為什麽?”思來想去沒有什麽頭緒。
    這時,聽得一人從樓上走下,隻見來人頭發花白,似是年紀不小,麵色卻十分白淨,沒有一根胡須,又不像年紀很大,問道:“你是誰?為什麽抓我到這兒?”
    來人走到王連依麵前,將彎刀在他麵前晃兩晃,道:“你從哪裏得到的這把刀?”王連依道:“是師父留給我的。”來人道:“尊師是誰?”王連依道:“家師沈九。”
    來人微微冷笑道:“這麽說來,你是九曲迷蹤寨的人。”王連依搖搖頭道:“不是!家師隻是和沈寨主名字相同。”
    來人微微點頭,問道:“你可知這刀的來曆?”王連依道:“不知道。”來人道:“你想知道嗎?”王連依搖搖頭道:“不想。”
    來人微笑點頭,道:“看不出來,你還很聰明。”王連依道:“你們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們了,現在可以放了我了吧。”
    來人走到他身側,彎刀閃過,已經割開他背剪雙手的繩子,道:“你們走吧。”
    王連依起身,舒活有些麻木的雙臂雙腿,抱拳道:“多謝!”來人笑道:“是我抓了你,你反而感謝我,倒是有些意思。”
    王連依伸出右手道:“請將刀歸還與我。”
    來人微微一愣,無奈地搖搖頭,道:“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被抓?”
    王連依道:“因為這把刀。”來人道:“我為什麽在意這把刀?”
    王連依也是一愣,搖搖頭道:“這是你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來人道:“不管你知不知道,但這把刀對我很重要,你應該明白?”王連依道:“是!不然也不會抓我到這兒。”
    來人道:“所以這麽重要的東西,我怎麽可能給你呢?更何況,這本來就是我家的東西,隻是你不知道而已。”
    王連依道:“這是師父留給我的,怎麽會成為你家的東西?”
    來人看他性子單純,不想與他羅唕,道:“現在刀在我手裏。我也不會給你。要不你殺我奪刀,要不就自己離開!”
    王連依道:“我和你無冤無仇,殺你做什麽?”來人道:“你知不知道,光我擒你、捆你、關你這幾件事情,在江湖上都可以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王連依搖搖頭道:“不知者不罪,這本是人之常情。”來人道:“這確實是人之常情,卻不是亡命之徒的常情。”說著身子一晃,已經來到王連依麵前,一掌拍向其麵門。
    這一招來的好快,王連依吃了一驚,身子急忙後仰。不想這一招竟隻是個虛招。右手急忙回收,左手已經拍在王連依胸口“膻中穴”。
    他招式並不快,變化也不十分反複,但一來王連依初出茅廬,平時極少與人動手,再來身子剛剛恢複,身形還不夠靈便,登時中了這一掌。“膻中穴”乃任脈大穴,一掌即中,隻覺氣血翻湧,直向後飛去。
    王連依捂著胸口,連吐了三口血,方覺氣血略微順暢。
    來人道:“現在我打傷了你,咱麽有仇了。”王連依胸中滕然升起熊熊烈火,雙足點地,一招“靈狐縱躍”,淩空而起,貼著屋頂,飛到來人麵前,雙掌翻飛,連環斬出,如刀如砧。
    來人看他重傷之下,身法竟還如此靈活,心下一凜,不敢怠慢。彎刀在手接連劃出。
    王連依隻覺眼前寒光淩厲,急忙閃躲,但他已經在屋頂,無法更高一步,眼看刀鋒就在身前,情急之下,雙手反抓屋頂。這屋頂極滑,無入手之處。但這麽一推,正好躲開胸口致命一刀。
    這刀十分鋒利,縱使沒什麽章法,全憑一股蠻勁使出,尋常之人也不敢偌其風。此人並不擅長刀法,但他其他武功極高,這時有了神兵利器,更是如虎添翼。雖隻是幾招尋常的掌法、劍法,也足以將王連依逼退。
    跟著又用太極八卦的身法遊弋,本來這是一套掌法,與這彎刀正是絕配。刀法與身法圓轉相和,交相輝映,雖有時不免刀背對著王連依。
    王連依被他逼到角落,隻見寒影重重,借著昏黃的燭光,呈現黃白之詭異景象。心下更慌,手忙腳亂,好在這套招式他練的熟了,越是忙亂,反而越快。盡數擋住來人的招式。但他胸口越來越痛,想提氣已是越來越難,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他斬去手腳。
    二人交了十餘招,來人微微一笑道:“看來倒是我小看你了。”一麵說著,右手彎刀出手,卻不向王連依,反向身後揮去。
    王連依一愣,卻見眼前火光漸漸暗下,吃了一驚,原來這一刀竟是衝著周圍的燭火!
    高手對決豈容得絲毫怠慢!隨著最後一個燭火被熄滅,彎刀又繞回來人手中。王連依眼前一黑,跟著便覺額頭一痛,又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忽覺一股熱氣從胸口上竄,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卻見自己躺在一處溫暖的床鋪上,床褥噴香,似是被薰過。一女子坐在床頭,正喂他吃藥。
    王連依掙紮著起來,覺得頭還是暈乎乎的,用力搖搖頭,感覺清醒一些。
    女子道:“你醒來了。”王連依這才仔細端詳那女子,隻見她身著一身藍白相間的衫子,一張瓜子臉,鳳眉杏眼,雪一般的鼻翼上滲出點點汗珠,湯匙放在如點漆般的紅唇邊,輕輕吹氣。
    王連依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女子道:“我叫沈幽絮,清幽的幽,棉絮的絮。你叫什麽名字?”王連依道:“在下王連依,連綿不絕的連,依依不舍的依。”沈幽絮“哦”了一聲,道:“先把藥喝掉。”
    王連依道:“在下為人所傷,並無其他疾病,這藥也沒什麽用。”沈幽絮道:“你在雨中淋了不知道多久,等風寒入體就晚了。”
    王連依這才察覺自己隻穿了一身貼身睡衣,臉羞得通紅,問道:“沈姑娘,在下的衣服呢?”沈幽絮不理會他神情變化,湯匙還在他嘴邊,又重複一遍,道:“先把藥喝掉。”
    王連依隻好乖乖把藥喝下,道:“沈姑娘!在下已經醒來,可以自喝藥。”沈幽絮白他一眼,把藥碗和湯匙都交給他,起身走出去。
    王連依看藥已經不熱,直接一飲而盡,把碗和湯匙都放在旁邊的床頭桌上。
    過了一會兒,沈幽絮抱著一堆衣服走進來道:“這些都是你的衣服。梅雨季節,隻能說比剛洗好幹了不少。”王連依道:“多謝姑娘。”
    沈幽絮把衣服放到一邊又坐在床邊,道:“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麽事情了。”
    王連依看她雖然熱情,潔白如垠的臉上似乎凝著一層寒霜,乖乖將這兩日發生的事情統統告訴了他。
    沈幽絮麵無表情地聽完,問道:“你糾結李岩還是琴昭的方法?”王連依看她臉色似笑非笑,不知為何,麵露赧色,道:“是。”
    沈幽絮道:“李岩真正關心的是金子,隻是出於書生意氣,覺得康韻不當受零碎之苦,並非真心要回護於她。換句話說,隻要他看不到,康韻是生是死,概不關心。如果有人出手速度極快,當著他的麵殺了康韻,他也不過惋惜一下,僅此而已。”
    王連依十分聰明,隻是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情,聽她這麽一解釋,登時明了。
    沈幽絮道:“琴氏兄妹要的也是那個神秘之物,不然的話,康壬鷹‘鷹落平陽’,殺了他不僅為江湖除了一害,還可以享受‘剿滅康家堡’的大名。而且,琴書棋若真的羞辱康韻而放了康壬鷹,隻會惹得後患無窮。他不會這麽愚蠢的。”
    王連依點點頭,這麽想來,確實有很多方法處理這樣的事情。
    沈幽絮道:“就算是康壬鷹、康韻,雖然身處逆境,但以康壬鷹之能,不可能不察覺琴氏兄妹並無傷害二人之意。更不可能不發覺,琴氏兄妹已經和李岩有了衝突。若可善加利用,挑撥離間,不但不會死,甚至有可能反殺他們。”
    想清楚了前兩點,這一點王連依也想清楚了,甚至想清楚小房子內發生的事情。
    沈幽絮看他默然無語,道:“你在想什麽?”王連依道:“我想這麽簡單的事情,為什麽我當時沒有想到。”
    沈幽絮道:“你初入江湖,想不到也很正常。而且你運氣也不錯,沒有遇到江湖上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不然的話,現在就不能趟在這兒說話了。”王連依道:“姑娘說的是。”
    沈幽絮道:“現在你打算去哪裏?去找那個男人找刀,還是做什麽?”王連依搖搖頭道:“我要去找刀。”沈幽絮道:“你知道他是誰嗎?”王連依道:“我不知道,但應該就在附近。”
    沈幽絮道:“既然你最後出現在五湖飄香,我發現你的地方離那裏也不遠。不如明天就去那裏看看。”
    王連依點點頭道:“如今也隻好如此了。”又道:“多謝沈姑娘救命之恩!待在下他日歸來,必重謝沈姑娘。”
    沈幽絮起身,道:“我不喜歡等他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如果找到了刀,借我玩個一年半載就行。”王連依奇道:“沈姑娘也去?”沈幽絮道:“我武功未必弱於你,見識卻比你強太多。就算你想甩掉我,也未必甩得掉。”
    王連依忙道:“沈姑娘誤會了!隻因為此事為在下個人之事,沈姑娘有大恩於在下,豈敢讓姑娘涉險?”
    沈幽絮道:“這事兒不是你考慮的。你隻要考慮這刀能不能借與我。”王連依道:“沈姑娘若是喜歡,自可拿去。”
    沈幽絮略微一頓,杏眼看著王連依道:“這可是尊師留給你的寶刀。”王連依哈哈一笑道:“家師生性豁達,若知沈姑娘喜愛,必會傾囊相贈。”
    沈幽絮輕哼一聲,眼睛看向屋外,道:“我隻在乎你的想法。”王連依道:“隻要沈姑娘喜歡,盡管拿去。”
    沈幽絮嘴角微微上揚道:“好!這可是你說的。”腳下如風,離開屋子。
    第二天一早,沈幽絮端來早飯用過了,王連依道:“我們什麽時候出發?”沈幽絮道:“你的內傷還沒痊愈。痊愈了再去。”
    王連依昨日已察覺內息有所不暢,若劇鬥之下必有隱患,想著邊走邊將養,也就是了,正要反駁,卻見沈幽絮眼眸深邃,不容置喙,隻好道:“好。”
    沈幽絮道:“你已經躺了一日,也無所謂多躺幾日。他們若是走早就走了,若是不走,晚幾日反而能讓他們放鬆警惕。”
    王連依聽她柔聲安慰,心下說不出的舒坦,乖乖點點頭。
    沈幽絮坐在床前,看著王連依。王連依看她眼邃如淵,心下一凜。跟著隻見她雙掌平推,拍在王連依兩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