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踟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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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連依腦中飛速流轉,倒黴夫人這一鞭子下來就算他有真氣護體,也非得被抽的皮開肉綻不可。眼看倒黴夫人鞭子已經高高舉起,急中生智道:“幽絮!你怎麽來了!”
    倒黴夫人微微一愣,隨即道:“果然是個狡猾的小鬼頭。”揮鞭當頭甩下。卻見王連依身子一縮,竟已從鐵鏈中逃脫。
    這是縵縵鞭中的手法,練到極處,身子可以如同軟鞭一般柔軟,比江湖上尋常的“縮骨功”更勝一籌。
    倒黴夫人這一鞭子又狠又脆,直打得後麵的牆壁劈啪作響,留下一條深深的鞭痕。
    王連依掙脫鏈條,道:“夫人!我隨幽絮來此,確實有我的目的,就是要見無暇前輩。若夫人願意引薦,我自會感謝夫人的恩德。若夫人執意不肯,我這就離開。至於我對幽絮的感情,再如何解釋都沒什麽用,自有時間證明。而且以我愚見,夫人如此痛恨於我,也不隻是因為幽絮,但至於為什麽,我現在還想不清楚,我也不想清楚。”
    倒黴夫人道:“什麽時候輪到你個黃毛小子教訓我了!”
    王連依看她油鹽不進,簡直是不可救藥,登時怒不可遏,罵道:“你這個天煞孤星瘋婆子!活該你連著克死三任丈夫!要我是你丈夫,也會被你氣到寧可死去!”
    倒黴夫人卻也不生氣,還是麵無表情,道:“這才是你真正內心所想吧。看來你真是個心思邪惡之人。”
    王連依快要被她氣的背過氣去了,道:“活該你孤苦一生!你兒子將來都不會認你!”這話剛出口,當即覺得過於狠毒,後悔不已道:“夫人……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倒黴夫人置若罔聞,淡淡地道:“我兒子早就不認我了,不用你提醒我。”
    王連依吃了一驚,蕭洛友雖然張揚,但對母親極好,從白天看來,她對這個孩子也十分在乎和愛惜,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倒黴夫人站在門前,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道:“今天我破個例,隻要你答應離開幽絮,我就放你離開。不然的話,你就死在這地牢中吧。”
    王連依道:“夫人為何一定要拆散我們?”倒黴夫人道:“我這一輩子,什麽都不行,唯獨嫁的男人多。你們不合適,遲早會分開的。”
    王連依道:“夫人覺得幽絮適合什麽樣的男人?”倒黴夫人道:“幽絮外寬內緊,心機頗深,天生就是做寨主的料。她隻需要一條狗,不需要另外一個自己。你們現在激情澎湃,如膠似漆,不久之後便會相互猜忌,最後不歡而散。”
    王連依冷冷地道:“夫人多慮了。”倒黴夫人道:“你能照顧幽絮的起居嗎?你能接受她回家後頤指氣使地訴苦嗎?你能讓她在謀劃事情的時候從來不和你溝通嗎?”
    王連依冷不防打個寒顫,忽然想到:若倒黴夫人真的要自己的命,自己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她如此苦苦相逼,隻是希望自己能改變。
    他越想越覺得倒黴夫人說的有道理,但想起二人激情相擁時的感情,也是出於一片真心,就此放棄,著實不舍。
    倒黴夫人道:“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考慮。如果你還堅持的話,就死在這兒吧。”
    王連依躊躇萬分,看倒黴夫人,臉上竟然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這是前所未見的。道:“夫人,臨死前我可以打探一個消息嗎?”倒黴夫人道:“你可以問。但我不一定回答。”
    王連依道:“夫人和無暇前輩是什麽關係?”倒黴夫人道:“無暇和我沒有任何關係,隻是她也經常在這個島上而已。”
    王連依道:“我問完了,夫人請回吧。”說完盤膝坐在地上,雙目緊閉。
    倒黴夫人道:“看來你已經決定了。臨死前,還有什麽交代的?”王連依道:“如果有機會,夫人請問楊真一句話。他還記得姑蘇的王夫人和她的孩子嗎?”
    倒黴夫人臉色大變,喝問道:“你說什麽?”
    王連依驚訝不已,忍不住睜開眼睛,之前無論哪種情況,倒黴夫人都是麵無表情,說話如同機器一般。這一聲卻斬釘截鐵,擲地有聲,震得耳朵嗡嗡作響。想起自己出師未捷身先死,苦笑道:“其實我不姓王,我應該姓楊。是楊真和前任妻子生的孩子。我本來是想為母報仇的,現在看來,沒機會了。”
    倒黴夫人道:“這是誰告訴你的?”王連依道:“家師在我下山前與我說的。”
    倒黴夫人臉上瞬間閃過無數個表情,好奇、吃驚、難過、疑慮、激動,比王連依這兩天看過她的表情還多。
    過了許久,倒黴夫人打開門道:“你走吧。”這次輪到王連依難以置信了,問道:“為什麽?”
    倒黴夫人不回答,反問道:“我回答了你一個問題,你也應該回答我一個問題。”王連依道:“夫人請講。”
    倒黴夫人道:“尊師長什麽樣?”王連依道:“家師四十多歲的樣子,瓜子臉,彎眉毛,杏仁眼。”倒黴夫人道:“這樣的女人沒有數萬也有數千。”王連依道:“她比一般女子要高,和男子差不多,很瘦,乍一看有些弱不禁風。”
    倒黴夫人又恢複了冷若冰霜的樣子,道:“知道了,你走吧。”說完轉身先離開。
    王連依還想詢問無暇之事,但看她這個表情,登時所有的想法都滅了。從小門走出,一前一後兩個丫鬟跟著他。
    從地牢出來是一片後山,正是正午時分,百花燦爛。
    王連依跟著二人返回岸邊,小船已經全部拉回。他正要上船離開,便聽到蕭洛友的聲音:“且慢!撫琴正要回去,王兄和她一塊兒走吧。”
    王連依樂得有個人識路,道:“如此甚好。”
    二人上了船,蕭洛友抱拳道:“王兄,後會無期。”王連依也抱拳道:“後會無期。”跟著撫琴撐船離開。
    撫琴輕“船”熟路,沿著彎彎繞繞的島礁,逐漸離開了疊翠山莊。
    這次在疊翠山莊,沒有見到無暇,還差點丟了性命,王連依感慨不已。尤其是最後莫名其妙地被放,更是滿心疑慮。
    撫琴心事重重,也一言不發,機械的劃著船。
    過了許久,王連依抬頭看撫琴愁眉緊鎖,顯是心係旭日山莊,道:“你不必擔心,那個人不會把旭日山莊怎麽樣的。”撫琴道:“公子有所不知,旭日山莊素來與世無爭,這次有敵人來襲,必是多年前的積怨,甚至婢子們也不知道。”
    王連依道:“既然已經耽擱了,何必擔心呢?何況那個壞人已經離開了。”
    撫琴神色暗淡,但看他是倒黴夫人的座上賓,又不敢公然反駁,喃喃說道:“話雖如此,但……”
    王連依道:“難不成她大開殺戒,把旭日山莊殺個雞犬不寧,你現在才安心嗎?”這些撫琴之前沒想過,隻是覺的敵人來了,要不生擒,要不殺死,不然旭日山莊將永無寧日。聽王連依這麽一講,心下略寬:旭日山莊雖然狼狽,終究沒有死人。
    王連依道:“旭日山莊內藏有許多名人字畫,他來也隻是為了莊內的各種名人字畫而已。這種寶物琴莊主視若生命,藏的必然隱蔽,你們都未必知道發現。”
    撫琴臉色微微一變,道::“我們也隻是用時莊主親自取出。”又奇道:“王公子如何得知?”
    王連依道:“旭日山莊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敢惹的屈指可數。而敢單身闖旭日山莊的,必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他硬闖了卻不殺人,這是為何?”
    撫琴停下搖槳,沉吟半晌道:“要不是為了尋人,要不是為了尋物。”王連依道:“還有一種可能是打探什麽消息。”撫琴點點頭。
    王連依接著道:“人和物不同,需要有人照顧,所以必然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若她是尋人,必會將莊中之人嚴刑拷問。”撫琴點點頭道:“若是打探消息,要不已經打探清楚了,要不無從打探,不然的話她也可以抓人拷問。”
    王連依點點頭道:“她能在莊中三大高手不在的情況下闖入,說明她對莊內情況十分熟悉。自然而然的莊主最信任的人也十分清楚。她不去找這些人盤問,也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來找物。”
    琴莊主除了一雙兒女,最信任的就是琴棋書畫四婢。撫琴點點頭,道:“多謝王公子,我現在安心多了。”
    王連依道:“不過你還要加緊劃槳,因為還有一種可能。”撫琴道:“什麽可能?”王連依道:“也許她是想抓你們,但你們跑的快,所以沒找到。昨日蕭公子往返時沒有再去你們四人住所看過,還無法定論。”
    撫琴臉色一變,急忙拿起槳,快速滑動起來。
    王連依道:“不過你們不必擔心,我保證那惡人不會對旭日山莊的任何一人下毒手;其次、他也不會將此事在江湖上宣揚。”這句話的意思是“第一、旭日山莊的人很安全;第二、旭日山莊的名聲很安全。”
    有了王連依的分析和安慰,撫琴情緒安寧了許多,終究心理擔心,劃槳速度還是加快了。
    又劃良久,隻見東首天邊有燈火閃爍。撫琴道:“那邊有燈火處,就是丹青妹妹的畫屋。”
    小船越劃越近,撫琴忽然低聲道:“王公子,有點兒不對。”王連依點點頭道:“這裏隻有丹青一人,不可能點這麽多燈火?”隨即又道:“疊翠山莊不是離琴舍最近嗎?”
    撫琴道:“若是以距離而論,琴舍離得最近,但要繞過許多島礁。真的以水路來說,琴舍和畫屋差不多,但今晚有風,順風而走的話,畫屋更近。”
    王連依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撫琴輕歎一聲,道:“希望是少莊主和小姐來了。”
    王連依遠遠望去,見一個小洲上八九間房屋,其中兩座是樓房,每間房子窗中都有燈火映出來。
    小船離畫屋約莫裏許時,卻見一個巨大的拱橋連接兩個小島,司棋道:“老爺模仿北宋大家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中一部分,做了畫屋。”王連依道:“這麽一說,確實很像。”
    又劃了一陣,王連依道:“撫琴,看來丹青家裏是來了敵人。”撫琴停住了槳,道:“是那個惡女人嗎?”
    王連依道:“不是,那個女人偷摸行事不會這麽正大光明。而且她一個人也不需要點這麽多的燭火。最重要的是,少莊主和小姐典雅高貴,不會這般吆五喝六。”
    撫琴道:“那怎麽辦?”王連依道:“先慢慢靠近。”
    漁舟緩緩駛到水榭背後。
    王連依見前後左右處處都是柳樹,但陣陣粗暴的轟叫聲不斷從屋中傳出來。
    撫琴眉頭緊皺,十分擔心丹青。
    二人上得岸來,在撫琴的指點下,悄悄摸近大堂。
    這裏與琴舍大不相同,大堂十分闊大,窗戶上看到影影綽綽的人影。
    王連依伸指甲挑破窗紙,湊眼向裏張望。
    見大廳上燈燭輝煌,但隻照亮了東邊一麵,十八九個黑衣粗豪大漢正自放懷暢飲,桌上杯盤狼藉,地下椅子東倒西歪,有幾人索性坐在桌上,抓著各種點心往嘴裏塞。
    有個人光著膀子,灌了一口酒,大罵道:“都是這些甜不拉幾的點心,僅有的肉竟然是其中的火腿。旭日山莊名頭雖響,卻連肉也吃不起。”
    另一個瘦小的漢子道:“有酒就不錯了,還指望著什麽?”說著又把一壺酒灌入口中。
    那人罵罵咧咧道:“就是因為有這好酒,才覺得缺了肥肉。這破點心就酒,又甜又膩,真是惡心!惡心!惡心!”他連著說了三次惡心,顯然是惡心到了極點。
    瘦小漢子道:“所以我就不吃點心,隻喝酒,這樣才能品出其中美酒的滋味。”
    這些人的首領,王連依前幾天也見過,白發白須,鷹鼻狼目,正是康壬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