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亂畫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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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暇吃了一驚道:“這怎麽可能?”又轉身端詳。
    唐伯虎終身不仕,晚年撩到,以賣畫為生,這時的他早已沒有了年輕時的意氣風發,隻留下無窮的苦悶。
    這個時候他最懷念的,也許是當年作為一個奴仆和秋香的美好時光吧。
    忽然,無暇一掌向王連依胸口拍來,王連依大吃一驚,忙伸手格擋,不想他手剛剛抬起,便覺全身上下一涼,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被那人強大的掌力撕的粉碎,刹那間赤裸著身體麵對著她。
    無暇一掌按在他的胸口“膻中穴”,道:“其實當年如果鄧承峰來找我,我就打算把我的功力全部傳給他。不過他後來沒來,我多活了十年。”她口中說著話,功力源源不斷的傳給王連依。
    王連依正好奇:“這傳功的本是不是隻有鄧家會嗎?”但無暇的內力源源不斷地傳來,隻能用心接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無暇道:“我已經修煉到內力隨心所欲的地步,真氣在體內雖已流轉不滯澀,把功力傳給你不過是舉手之勞。”她似乎猜到了王連依在想什麽。
    無暇繼續道:“我的功力傳給你,會大幅彌補你招式的威力,但還不能算是你的功力,還要多次使用,不然的話會你會麵臨和鄧承峰一樣的問題,而且更加嚴重。
    如果你想練成像我這樣的運用自如,還要反複練習運用的法門。我也沒什麽可以傳授給你的,在這幅畫背後有個暗格,上麵是我這些年的心得,你可以拿去參研。裏麵什麽都有,有讀書心得、有習武心得還有些人生感悟。想起來就記下,想不記起來就不記。希望對你有些幫助吧。
    我死之後,這裏的東西你看上什麽都可以拿走,這幅畫看你也不喜歡,就勞煩你還給旭日山莊,這是我從他們手裏槍的。
    我死之後,不要墳墓、不要墓碑、不要葬禮,就把我的屍體隨意的丟在屋內,然後一把火連屋和我一起燒掉。”
    過了許久,無暇忽然念道:“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隱士緣。若將顯者比隱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花酒比車馬,彼何碌碌我何閑。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這是唐伯虎流傳最廣的一首詩,名曰《桃花庵歌》。桃花庵主以桃花仙人自喻,以“老死花酒間”與“鞠躬車馬前”為對比,既有憤世嫉俗之意氣,又有無能為力之無奈。若以此形容無暇對唐伯虎和秋香之感,也恰到好處。
    無暇說完最後一個字,身子一歪,平平地倒下去。她功力過於深厚,王連依雖然接收了,還需花時間消化,讓內息在體內流轉,對之毫不知情。
    第二天一早,王連依在緩緩睜開眼睛,看無暇倒在地上,滿頭白發,皮膚緊致,與昨日沒有任何區別,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先走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他聽說許多功力高深之人散功之後會瞬間蒼老幾十歲。無暇年級已經很大了,卻沒什麽變化,看來她已經真的達到了第四層境界。
    王連依將她屍體收好,放在旁邊淩亂的床榻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四個頭。王連依看現場十分淩亂,起身開始收拾,花了一上午的時間,終於收拾的整整齊齊。他將秋香圖、或非劍和無暇隨筆收好,在屋子角落找到一個黑黝黝的鐵令牌,上麵鏤著“關寧”二字,想是當年在遼東時,孫承宗督師特意給她的令牌,想想也收下了。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唐伯虎早年的作品,那時的他意氣風發,狀元之才。
    他把一切堆疊好,按照她的安排,一把火將小木屋點燃,看著眼前的烈火,想起這個和他相識不到一個時辰的武林前輩。她雖然武功練到了極高,終究無法超脫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一生籍籍無名,就如同這些唐伯虎的早年作品從此灰飛煙滅,不在世間流傳。
    唐伯虎成為了文壇大家,她也成為了一代武學宗師。唐伯虎喜歡的是小丫鬟秋香,她喜歡的卻是那個年少輕狂的唐伯虎。
    他跪在火堆前,一直等著火最後熄滅,這才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四個頭,起身道:“夫人也來祭拜吧。”
    一素衣美婦從門前拐角處走出來,身後跟著身著一黑一白衣衫的兩個丫鬟,正是倒黴夫人,這兩個丫鬟他在疊翠山莊也見過,隻是不知道名字。
    倒黴夫人上前拜倒,恭恭敬敬地磕了四個頭。
    王連依知她不喜自己,轉身就要離開。倒黴夫人道:“我幫你請了無暇,你一句感謝都不說就要走嗎?”
    王連依也對於無暇為何忽然會找自己感覺奇怪,隻是一直在修煉武功,無暇細想。這時想來,也隻有這一種可能了。躬身道:“多謝夫人!”
    倒黴夫人示意丫鬟遞給他一樣東西,王連依伸手接過,卻是一個紅皮請帖。
    倒黴夫人道:“楊真下個月要召開武林大會,商議如何剿滅九曲迷蹤寨之事,這是請帖。”王連依道:“疊翠山莊有少莊主在,我去做什麽?”
    倒黴夫人道:“洛友自會去的。這個請帖是旭日山莊的。他們的莊子著了大火,琴家兄妹都沒時間去了。而且就算沒發生這些事情,他們也未必會去。”
    王連依道:“夫人為什麽幫我?”倒黴夫人道:“因為我和楊真也有深仇大恨。這次洛友去就是要趁機刺殺楊真。但他被我寵壞了,性子高傲,不希望別人相助。我隻能出此下策。”
    王連依道:“原來如此。夫人是否還有別的交代?”倒黴夫人道:“楊真有個女兒,叫楊一心,字冰玉。容貌端方,聰明絕頂,名聞天下。到時候洛友要專心對付楊真,有勞你犧牲一下色相,將她纏住。”
    王連依苦笑道:“她是我妹妹。”倒黴夫人道:“沒錯,但是她母親逼死了你的母親。”
    王連依道:“夫人是想用這種方式來拆散我和幽絮嗎?”倒黴夫人道:“誰讓你藏著掖著,不告訴幽絮你是楊真的兒子。”
    王連依忽然想起在山莊時倒黴夫人說二人的言語,當真是曆曆在目,道:“好!我答應夫人。我讓少莊主先去,若少莊主不成,我再去。”
    倒黴夫人道:“一言為定。”王連依道:“無論事成與否,請夫人不要再挑唆我和幽絮之間的關係。我也不想再和夫人有任何關係。”倒黴夫人道:“有些事情不是這麽簡單就能定的。等事成之後再說吧。”說完頭也不回地帶著丫鬟走了。
    王連依打開請見看了,上麵寫的時間是六月廿六日,若是快馬加鞭,時間還綽綽有餘,不如先把《秋香圖》還給旭日山莊。
    沿著小路離開,隻見兩側種滿了各種蔬菜,黃瓜、番茄、茄子、南瓜……有的熟了,有的生的,還有許多尚未結出果實,他也不認識。
    走了約莫二裏,這才從到了大路,昨日他來的太快,沒有分辨出方向,找個路人問明了道路,又到了太湖邊上。
    尋了湖邊的酒家吃得飽飽的,來到岸邊,凝氣於足底,深吸一口氣,雙足猝然躍起,向湖中奔去。
    經過一夜,隻覺身子比以往更加輕靈翔動,踏在水麵上,如蜻蜓點水。奔了十餘步,換一口氣。
    就在這一瞬,身子猛地變重,右膝深入水中。急忙提氣,左足在水麵一拍,雙掌也拍向水麵,濺起大片水花,裹挾著跳回岸上,渾身已經濕透。
    王連依歎口氣,他功力暴漲,但如何如臂使指還和無暇差了許多,這淩波踏浪的功夫還沒有練成。隻好換了衣服,租了艘船,向畫屋出發。
    這幾日都在湖上度過,對於這邊的水路也漸漸熟悉,雖然是第一次從岸邊去畫屋,也算是輕車熟路了。
    晚間時分終於到了畫屋,正門還是殘垣斷壁,沒有絲毫的變化。
    棄舟登船,沿著熟悉的小徑來到大廳前,卻見大廳門緊閉,裏麵黑漆漆的。沿著小道來到丹青臥室,也是漆黑一片,暗想:“丹青受了那麽重的傷,撫琴和她姐妹情深,必然不會離開。難不成是一同去了琴舍修養?”
    正猶豫間,忽聽得一聲傳來道:“我們放過了他,沒想到他竟然恩將仇報!簡直是膽大包天!”聲音如絲竹一般,正是琴昭。
    另一個聲音道:“是!小姐,多虧了王連依王公子和寧王府的黑家兄弟,這才保住了丹青的性命,不然的話早就葬身火海了。”聲音如鶯啼鳥鳴,卻是撫琴。
    一個男人道:“王連依這個小子,名不見經傳,看著也是平平,沒想到武功如此之高。那日當是小覷了他。”正是琴書棋。
    琴昭道:“他擲刀那一下所展示的功力來看,算得上江湖好手。隻是當時我的心思在寧王身上,你的心思的畫上,這才失了算計。”
    琴書棋道:“是!說起寧王,他送個金碗,也算他識相。”
    琴昭道:“先不說他。康家堡公然來襲,旭日山莊雖然行事低調,卻不能坐視不理。無畫,此事當如何處置?”
    琴書棋字無畫,不過江湖中人沒那麽多的講究,多直呼其名。旭日山莊附庸風雅,用字而不用名,也是正常。不過她不叫哥,倒是出人意料了。
    琴書棋道:“江湖規矩以血換血、以牙還牙!康家堡江湖中本就名聲極差。若是將其剿滅,江湖上也隻會說旭日山莊替天行道。”
    停了一會兒,琴昭才道:“丹青,你受傷太重,先去休息吧。撫琴你去照顧她。”
    二女也是七竅玲瓏心,紛紛拜別。
    王連依看這邊草木豐茂,找了個隱蔽處藏起來。待二人走過,這才悄悄摸到前廳。
    琴昭道:“無畫,前幾日上藝韻的人查出來了嗎?”琴書棋道:“你是懷疑她和康家堡是一夥的?”
    聽了一會兒,琴昭道:“那人上了島,卻不殺人,顯然是在找東西。以康壬鷹的武功,撫琴他們雖然不是對手,她們加上幾個下人還是能勉強擋住的。但藝韻那邊和這邊不同,她們毫無還手之力,此人的武功應該在康壬鷹之上。”
    琴書棋道:“她們從未和外人動過手,看到敵人就嚇軟了腿,偷偷逃走了。”
    琴昭道:“話雖如此。但我總覺的此事不一般。山莊中隻有藝韻守衛森嚴,琴舍、棋室、書房、畫屋隻有他們四個,這是莊內之人知道的,敵人並不知道。”
    琴書棋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他們這是打草驚蛇,調虎離山之計?”琴昭道:“如果真是如此,下一步他們要如何做?”
    琴書棋道:“我們得知消息,必會大舉進攻康家堡,他們趁機圍攻藝韻!”隨即道:“這也不對!來人武功高強,一人就製住了藝韻所有人。這時隻要一把火,藝韻就變成一片狼藉。她為何不這樣做,反而饒了個大圈子?”
    琴昭道:“因為她們不隻是要毀莊子,還要殺人!如果她們把藝韻一把火燒了,我們就到了暗處。他們更是防不勝防。隻有殺人奪莊,才是最好的結果!”
    琴書棋冷笑一聲,道:“康壬鷹未免想的太美了!我們該怎麽辦?”
    琴昭道:“藝韻和其他四個莊子不同,是一個十分平坦的小島,無險可守。若他們真的大舉來攻,不好防守。”
    琴書棋道:“這倒是。不過既然如此,何不我們先取康家堡?”
    琴昭道:“康家堡當年被忠義幫攻破之後,進行了大肆修繕,如今是易守難攻。我們人少則不能取,人多則難守藝韻。”
    琴書棋“嗯”了一聲,道:“此事確實為難。”
    琴昭也輕歎一聲道:“可惜撫琴他們讓那個王連依先走了,不然的話,由他深入虎穴,裏應外合,何愁康家堡不破?”
    琴書棋道:“聽撫琴說王連依和康家堡已經動過手。康壬鷹不會相信的。”
    琴昭道:“旭日山莊行事詭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想找個理由還不簡單?”
    琴書棋沒有應答,他也是極為聰慧之人,隻是有個絕頂聰明的妹妹在此,他懶得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