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行將入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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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一個小坡,卻見前方之人著實不少,一行人身著寬大袍服,身騎高頭大馬,看著像是蒙古人,另一邊,卻是一群身著短打,頭戴小帽之人。西域魚龍混雜,信仰真主之人著實不少,看不出是哪個部族。
    顧隱淵好奇,便停於小坡之上,但見劍氣縱橫,刀影飛舞,一個紅衫女郎與一個身形偉岸的漢子鬥得正緊。定睛一看,那紅衫女郎竟是李露月。
    隻見那李露月劍光霍霍,攻勢淩厲,那漢子單刀展開,隻有格擋之力。眾回人呐喊助威,有數人漸漸逼近,似欲加入戰團。
    李露月冷笑一聲道:“打不過要耍賴嗎?”那蒙古漢子冷冷地笑道:“這幫哈薩克人不識抬舉,遲早要被巴圖爾琿台吉大汗盡數殲滅!”
    李露月道:“是嗎?那你可能看不到了!”說著揉身而上,身形如燕,那蒙古大漢回刀不及,被直接刺入胸口心髒,登時死去。
    蒙古人吃了一驚,為首的蒙古人高舉馬刀,神色凝重,口中喊著什麽。顧隱淵聽不懂蒙古語,但也大概知道估計是要將這股哈薩克人盡數剿滅。
    蒙古人高頭大馬,揮舞著馬刀,迅速形成陣勢,向這股哈薩克人衝殺。
    哈薩克人隻有幾頭駱駝,本來人數就少,又沒有結成陣勢,很快就被衝的四分五裂。李露月武功高強,但在馬群中立足都難,更何況施展武功。
    顧隱淵第一次感受到戰場上的拚殺和江湖鬥毆的截然不同。
    本來李露月和那蒙古漢子大戰前已經結成陣法,但哈薩克人關心她,逐漸靠近,反而失了位置。
    李露月一麵護著哈薩克部族在馬隊中且戰且退,一麵指揮哈薩克族結成陣勢。
    漸漸的,哈薩克人形成一個小圈子,幾個哈薩克漢子有機會躍上駱駝,反向蒙古人衝來。李露月也騎了一頭駱駝,綽了一把馬刀在手,向蒙古部人群中衝去。
    駱駝平日行走不如馬那般迅捷,但疾衝起來,並不遜色於馬,李露月在駱駝上前衝後突,如入無人之境,蒙古人紛紛落馬。
    那蒙古首領口中大聲喊叫著什麽,很快的,李露月正要返回衝殺時,三騎馬上前圍住李露月,繞著她轉圈子。他們三人與他人不同,手中乃是長刀,李露月馬刀過短,無法夠到。
    三個蒙古漢子長刀劈、斬、捅,撩紛紛向李露月身上招呼。李露月上躥下跳,四處躲閃,想欺近三人。三人配合無間,嚐試多次,都被逼回。
    哈薩克部沒有了主心骨,又開始四處亂竄,被蒙古部殺的紛紛敗退。
    顧隱淵看哈薩克部紛紛潰敗,不多時必被屠戮殆盡。他兩次看到李露月,知她見識非凡,十分欽佩,登時起了救人之心。輕拍銀雀之臀,縱馬上前。
    銀雀乃大宛良駒,看到這番景象,似是想起出生之地,興奮異常,本就極快的它似是更增了三分速度,瞬間來到三人身後,手起刀落,斬殺一名蒙古大漢。
    他內力被封,力氣尚在,加之有寶刀在手,當真是無往不利。李露月看有人被殺,二人目瞪口呆之際,手起刀落,斬殺二人,大聲道:“多謝了。”又衝入蒙古部中。
    顧隱淵也跟著殺入,二人如同兩條巨龍,攪得蒙古部不得安寧,紛紛潰散。哈薩克部趁機反擊,各個奮勇當先。
    那蒙古首領見大勢已去,口中又是幾聲高呼,蒙古部之人紛紛撤退,不一會兒就撤的幹幹淨淨。
    李露月看著遠去的蒙古部眾,歎道:“巴圖爾琿台吉手下的人果然厲害!撤退毫不拖泥帶水。”翻身下馬來到顧隱淵麵前道:“在下李露月,承蒙大俠出手相救,敢問大俠高姓大名?”
    顧隱淵也翻身下馬,輕歎一聲,本想隱去真名,但看她英姿颯爽,不忍欺騙,道:“在下顧隱淵,見過李姑娘。”
    李露月道:“原來是顧大俠,久仰久仰!”顧隱淵哭笑不得,道:“在下適逢其會,不多打擾,告辭!”
    李露月道:“天色將晚,此處不比中原,夜間風大。何不留宿一宿,明日再趕路不遲?”顧隱淵看她頗為殷勤,略加猶豫,道:“好!如此叨擾了。”
    哈薩克部收整屍體,埋鍋造飯,他們帶了十幾頂帳篷,現在死了許多人,也用不了,分給顧隱淵一頂。晚間時分,把烤好的羊肉和酒一同送來。顧隱淵聞著就食指大動,嚐一口口中生津,與昔日所用截然不同。
    哈薩克人聚眾禱告,為逝去之人送葬。顧隱淵不熟悉這些規矩,避免犯忌諱索性不去。
    夜晚時分,李露月尋上門來,道:“顧大俠,是否已經安歇?”顧隱淵道:“李姑娘請。”
    李露月換了一身哈薩克人的衣服,左手拿著一大根羊腿,右手提著兩壺酒,丟給顧隱淵一壺,把羊腿放到地上,道:“今日多謝顧大俠出手相救,不然的話,哈薩克部可能要全軍覆沒了。”
    顧隱淵道:“姑娘太客氣了,姑娘巾幗不讓須眉,必能率領部族殺出重圍。”
    二人各自取酒壺飲了一口。
    李露月道:“我不是哈薩克人。隻是和哈薩克人淵源極深,他們也願意聽我的。僅此而已。”顧隱淵道:“能得全族之信任,絕非易事,更何況是異族之人。”李露月笑笑不說,舉酒壺與他相撞。
    李露月道:“顧大俠不在中原,為何來此苦寒之地?”顧隱淵道:“中原已無我的立身之地。”李露月歎道:“中原錦繡河山,遲早要讓這些人葬送。”
    顧隱淵已聽過她在孫傳庭府上的高談闊論,故意道:“江湖中有不少忠義之輩,隻可惜不為朝廷重用。”
    李露月斜眼看他,道:“門戶之見都彌合不了,如何勠力同心,共同抗敵?”顧隱淵道:“當年也有在楊真大俠的帶領下,圍攻倚樓聽風雨之壯舉。”
    李露月冷笑一聲道:“李玄感當時名聲威望都遠勝楊真,為何中原不推舉李玄感,而是楊真?”顧隱淵道:“‘隱俠’隱居多年,中原武林也不好打擾。”
    李露月道:“那是因為‘隱俠’知道他出山也沒用,因為中原武林敬他但也畏他,寧願像神佛一樣供著他,也不願納於他的麾下。”
    顧隱淵不置可否。
    李露月道:“你可知你為何不為中原武林所容?”顧隱淵道:“他們誤會我殺了楊真。”
    李露月不屑道:“楊真算個什麽東西?就算你把少林方丈,武當掌門全殺了,最多兩派找你報複,不會為全中原武林所不容。”
    顧隱淵道:“這是為何?”李露月道:“因為你已經隱隱衝擊了中原武林的格局!少林、武當這些門派,不能容忍第二個楊真出現,淩駕在他們之上。他們才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鬥,任何要動搖此事者皆為整個中原武林所不容!”
    顧隱淵道:“少林寺已有千年,武當也有兩百多年,他們武功超絕,英雄俠義,為武林之泰山北鬥,也很正常。”
    李露月道:“少林寺最為牆頭草。自達摩東渡,於北魏年間建立,北魏強則隨北魏,後隋盛則投隋,唐強則投唐。十三棍僧救唐王不就是力證?後遼宋金元時,北宋時奉宋,南宋時奉金,蒙元是奉元,我可有說錯?武當乃元末明初建立,但我敢斷定,何人統治中原,武當便侍奉誰!”
    顧隱淵默然無語,想起峨眉派,峨眉派春秋時便已成立,距今有三千多年,四川地處西南邊陲,政權更迭比中原更勝,也差不多曆朝曆代都侍奉新君。
    李露月飲一口酒道:“休要和江湖中各大門派談忠義,他們不配,甚至不如黑道綠林!正如曹尊生所言: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若用在江湖,便是仗義每多綠林道,負心多是名門人!”
    顧隱淵也跟著飲了一杯,道:“姑娘之言,字字璣珠,既覺毛骨悚然,又覺醍醐灌頂,真妙不可言。”
    李露月哈哈大笑道:“顧大俠此言頗有禪機。”顧隱淵道:“沒什麽禪機,隻是覺得很有道理,但膽子太小,又不敢表達。”
    李露月道:“顧大俠!聽小妹一句勸,休管那些江湖中人如何說,既然進了江湖,自在開心才是最重要的。”顧隱淵舉起酒壺道:“為了這句自在開心,幹!”
    二人飲了一大口,顧隱淵道:“李姑娘豪爽大氣,巾幗不讓須眉,讓人佩服!在下鬥膽,想和姑娘結為兄妹,不知李姑娘意下如何?”
    李露月微微一笑,一雙妙目看著顧隱淵道:“你為何不與我求婚呢?”顧隱淵道:“姑娘說笑了。”
    李露月道:“你有什麽理由,無非是相識太短,唐突佳人之類的客套話。”
    顧隱淵一時語塞,這正是他想說的。
    李露月“我在西域待久了,不似中原女子那般扭捏,我覺得你很有可能成為我丈夫。所以我不能答應你結拜。”
    顧隱淵道:“其實,在下已有戀人,隻是尚未成婚。”李露月道:“她為何沒和你一起來?”顧隱淵道:“她還有要事,故而不能前來。”李露月道:“若是平時,這些都沒有問題。你現在是江湖公敵,被全江湖的人追殺,隨時都有可能喪命。這個時候她還不抓緊時間和你在一起,看來她對你的感情不過如此。何況,你也說了,你們尚未成婚,所以我也不能算是第三者插足。”
    顧隱淵無言以對。
    李露月重重拍在顧隱淵肩膀上,道:“隱淵你也不必失落,我也隻是覺得有可能。如果不成,我們就結拜。”
    顧隱淵道:“隱淵?”李露月道:“是啊!你都想和我結拜了,說明你對我有情,隻不過不一定是愛情,再叫顧大俠豈不生分了?”顧隱淵點點頭,道:“有道理,露月!”
    二人相視一笑,又喝了一大口。
    顧隱淵問道:“露月,你一個漢人,怎麽會長期出沒於西域?”
    李露月道:“我說一句話,千萬別把你嚇到。”顧隱淵道:“我做事雖然不果決,但膽子還不小。”
    李露月道:“我是‘烈俠’李箭的孫女,也就是‘任俠’李玄感的侄女。”
    顧隱淵本來在大嚼一塊羊肉,登時停了下來,李露月哈哈笑道:“我說你別被嚇到!怎麽還是被嚇到了!”
    顧隱淵輕輕咬下一片羊肉,道:“‘溫烈雙俠’的大名,震耳發聵。”
    李露月道:“那又如何?還不是一個久居東海之濱,一個僻處西域之地。”
    顧隱淵道:“‘烈俠’前輩不是出海了嗎?”李露月道:“沒錯!他出海去了南洋,後來又到了天竺,最後沿著玄奘法師的路到了西域,晚年在昆侖山隱居。你還想知道什麽?”
    顧隱淵想了想,道:“按年歲,你不應該是‘烈俠’的孫女,應該是重孫女甚至更小。”李露月道:“生孩子晚些就好了,這也不是什麽不尋常之事。”
    顧隱淵點點頭。
    李露月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麽來的嗎?”顧隱淵想了想道:“露月,你當是春天或秋天晚上出生,窗上凝露。露中觀月,宛若嬰兒。”
    李露月搖搖頭,幽幽地道:“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我的名字是祖父親自起的,祖父生平最遺憾之事,就是臨終未見到大爺爺。”
    顧隱淵神色穆然,不知當如何安慰她。
    李露月眼中含淚,笑道:“隱淵,你這名字我知道是怎麽起的。”顧隱淵道:“哦,願聞其詳。”李露月道:“潛龍勿用,或躍在淵。令尊令堂希望你可以低調行事,不出風頭。”
    顧隱淵搖搖頭,道:“我不這樣認為。我剛出生,父親就去世了。一個多月前才見到母親,才得知父母當年失手殺了外祖父,被判充軍。我就是他們戴罪時所生。所以我理解的是像我這樣的惡人之後,隻能潛身縮首苟且一生。”
    李露月道:“不會的,天下沒有父母會這樣的。算了,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你這次去西域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