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行將就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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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隱淵道:“去天仙門。”李露月斜眼看著他道:“你是不想活了?還是想剿滅天仙門?”顧隱淵道:“我希望她們可以幫我療傷。”
    李露月噗嗤一笑,酒已喝大半,俏臉緋紅,俏目中的淚珠終究沒有掉下來,看著顧隱淵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你還沒到天仙瓊瑤台,估計就被她們打死了。”
    顧隱淵道:“我是求生。我中了楊真的天正神功掌力,被天地正訣的真氣封住奇經八脈,一點內力都用不了,隻有天正神功能治好。但楊真已死,沒有人會完整的天正神功了。天仙門指力稱王,或有別的辦法,我隻能貿然求之。”
    李露月道:“可惜爺爺去世了,不然的話或許他有什麽妙招。”
    顧隱淵道:“令尊大人呢?”李露月飲了一口,道:“去世了。聽爺爺說他自幼身體就不好,爺爺去世後沒多久,爹也去世了。”顧隱淵也飲了一口道:“對不起。”李露月道:“沒關係,都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漸漸的,酒勁兒上來了。二人說話也越發肆無忌憚起來,顧隱淵說著自己從江南到大漠的曆程,李露月說著她在哈薩克部獲得威望的經過。越說越是興奮,終究酒勁上頭,就在帳篷內和衣而睡了。
    第二天,顧隱淵很早醒來,看李露月尚未轉醒,去喚了馬,獨自離去。
    出了敦煌,映入眼簾的便是茫茫戈壁,黃色的戈壁灘直接連到天邊,行不多時,眼前的戈壁漸漸轉為灰色、黑色,一片的淒涼荒蕪。再向前行,便是漫天的黃沙,重重疊疊,影影霍霍,如潮如浪,如雲如波。
    顧隱淵跟著商隊,一邊打探一邊前行,不知不覺已經行了十餘日。
    這日,一大早剛剛上路,隻聽得西北方絲竹之聲隱隱傳來。
    顧隱淵聽這乃是漢樂,絲竹中夾著鍾鼓之聲,倒也悠揚動聽,似是婚禮所用,暗想:“應該是有人成親吧,不知是什麽部族,為什麽用漢樂?”不由得心生好奇,撥馬轉過。
    卻聽得樂聲漸近,竟衝這邊而來,有幾人齊聲說道:“天仙門掌門大婚,閑雜人等快快讓開!”話聲一停,咚咚咚咚地擂起鼓來。
    鼓鳴三通,鏜的一下鑼聲,鼓聲止歇,數十人齊聲說道:“天仙門掌門大婚,閑雜人等快快讓開!”
    顧隱淵微微一愣,天仙門掌門天仙子息瑤池掌管天仙門至少二十年,按年歲應該四五十歲了,為何這時忽然結婚?難不成和武則天一般,養了許多男寵?
    正思量間,隻見西北角上二十餘人一字排開,有的拿著鑼鼓樂器,有的手執長幡錦旗,紅紅綠綠的甚為悅目,遠遠望去,幡旗上繡著“天仙門”、“美豔無雙”、“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等等字樣。
    絲竹鑼鼓聲中,一頂紅色的婚轎被九個壯漢抬著,看那頂紅轎的樣子,不像是喜轎,反倒像是棺材。
    壯漢周圍是十餘名女弟子跟隨在後,看年紀有老又少,有漢人也有其他人,均是紅紅的衣衫,手裏捧著結婚用的各種物件。
    猶疑之間,天仙門眾人已經走近,顧隱淵撥馬讓開道路,息瑤池在轎子中,被深深的帷簾遮蓋,看不到其人。
    眼看最後十輛驢車通過,顧隱淵找了個附近老者問道:“大叔,從這邊過去是哪兒?”此處是絲綢之路要道,多會說漢話,雖然未必十分標準,那老者道:“這邊過去有兩條路,一條是向北通往大漠,轉向大路就能到迪化城。向南叫雞鳴山,山上住著一個怪人,整日以弈棋為樂。”
    顧隱淵看息瑤池這般陣仗,不可能千裏迢迢去迪化,問道:“上雞鳴山有幾條路?”老者道:“大路隻有一條,小路卻有很多。不過我勸你不要去,聽說那個怪人會吃人,尤其是你這樣的年輕男子。”
    顧隱淵笑道:“我也是聽說此事,專門上山降妖除怪的。”老者上下打量他一番,搖搖頭道:“不像不像!我勸你還是別去,就你這樣的小夥子,估計會被她吃幹抹淨的。”
    顧隱淵笑道:“老人家你不懂,我會漢人的法術。”老者看著他道:“你會法術?”顧隱淵道:“你不信嗎?”老者道:“除非你露一手。”
    顧隱淵身子一彈,直接飛出一丈遠,又快速跳回。那老者吃了一驚,平生從未見過能跳得這麽遠的人,道:“你真會法術?”顧隱淵道:“這下你信了吧。”
    老者還是不信,不過說道:“到了山腳,沿著後山有條小路,可以繞過大道,從後山上去。”說著又詳細描述了那條路。
    顧隱淵默默記憶,順著老者的指點,向息瑤池等方向奔去,快到山腳時,避開息瑤池,繞道從另一麵走去。
    行不多久,馬再也無法攀爬,顧隱淵把銀雀放了,讓它自行尋找草料,自己孤身一人上山。
    雞鳴山和西域的名山大川相比,並不很高,沒多久便上了山道。沿著山道而上,地勢越來越高,不到半個時辰,來到一地,但見竹蔭森森,景色清幽,山澗旁用巨竹搭著個涼亭,構築精雅,極盡巧思,竹即是亭,亭即是竹,一眼看去,竟分不出是竹林還是亭子。
    顧隱淵忽然想起旭日山莊藝韻的陳設,似乎也是這般。不過在這荒野大漠竟然有如此江南的風雅情形,讓人賞心悅目之餘,也好奇不已。
    沿著綠蔭小道緩緩而上,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山勢忽然一轉,本來一直向上的山路忽然轉而向下。這群山環繞之中竟然還有一座悠悠山穀。山穀之中竹林更加茂密,已經遮住了林蔭小路,此處四麵環山,風吹不進,竟是異常的溫暖。
    在林間行了裏許,眼前豁然開朗,隻見麵前是一塊極大的空地,地麵雖然是土路,但打掃的幹幹淨淨,在竹林之中竟然連竹葉都極少,可見主人精心收攏。在空地另一頭,有用竹子搭建的小屋,小屋依山勢而建,山勢在竹屋前形成一大片陰涼。陰涼之下,有二人相對而坐。左首之人身後站著一人。
    走到近處,見坐著的兩人之間有塊大石,上有石刻棋盤,二人正在對弈。
    坐在右首的是個三十多歲風韻猶存的婦人,一張瓜子臉,略施粉黛,麵露微笑,顯然是勝券在握。左首的則是個青年公子。顧隱淵認得他便是李岩,暗中尋思:“他不是已經投軍了嗎?怎麽跑到大漠來了?真是奇哉怪也!”再看他身後之人,隻一身紅裝,正是一直跟著李岩的紅娘子。
    二人都眉頭緊鎖,顯然在棋路之上遇到了困難。
    顧隱淵見那棋盤雕在一塊大青石上,黑子、白子全都晶瑩發光,竟然用的是江南名貴石材所做。如今雙方各已下了百餘子,整個棋盤密密麻麻,雙方爭奪的厲害。
    顧隱淵慢慢走近觀弈,發現女子持黑已占上風,李岩持白被困在陣中,但尚未到投子認輸的階段,正是關鍵之時。
    女子拈黑子下了一著,忽然雙眉一軒,似是看到了棋局中奇妙緊迫的變化。李岩手中拈著一枚白子,沉吟未下。
    顧隱淵看李岩遲遲不下子,便靜心仔細觀察棋路,但他隻能算粗通棋道,隻看了幾步便覺十分繁複,算不清楚了。隻好搖搖頭,緩緩走開。
    顧隱淵站在一旁,許久沒有聽到落子之聲。終於,李岩長歎一聲道:“小生實在想不出該如何下這一子,認輸了。”紅娘子說道:“既然走不出,就此認輸也是好的。”
    李岩回頭又看了一眼棋局,還是搖了搖頭,起身躬身道:“小生輸了,心服口服。”
    眼見是那美婦贏了,可她臉上不但沒有絲毫喜色,反現慘然之色,說道:“公子棋思精密,這上百子旗已是姑娘我多年未與人產生的妙局,本來還想和公子繼續纏鬥一番,沒想到……唉……可惜……可惜……唉……可惜啊可惜……”她自稱姑娘,自然是尚未婚配。她前麵兩聲可惜確實是惋惜至極,最後兩聲可惜卻似含憤怒。
    顧隱淵與李岩都不約而同的看向那美婦人。美婦人自怨自艾,渾不在意二人的眼光。
    就在此時,忽聽得“啪”的一聲,半空中飛下白白的一粒東西,打上棋盤。那美婦人看去,見是一小粒猴頭菇的白肉,不知從哪個樹蔭下挖出來的,正好落在“去”位的七九路上。
    美婦人與李岩都“咦”了一聲,顯然對這一子下的頗為好奇,隨即滿臉歡喜,看得出這招確實高明。美婦人抬頭順著白子飛出的地方來看,正見一人款款而來,隻見他身著一身青色書生裝,冷著麵款款走近。
    美婦人喜道:“又到了一位高人,本姑娘不勝之喜。”正要以黑子相應,耳邊突然間一聲輕響過去,一粒黑色小物從背後飛來,落在“去”位的八八路。
    美婦人又是“咦”的一聲,這一子正是她想下之處。李岩回頭凝神觀棋,這兩步他剛剛也想到了,但走幾步,便覺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無落子之處。
    眾人又轉過頭去,發現一人身著白袍,跟著走近,身後還跟著三人。
    青衣書生走近,微微唱喏道:“倚樓聽風雨孔中風坐下‘五常公子’之姒信見過‘弈飛仙子’。”
    這美婦人號稱“弈飛仙子”,自然是天仙門的弟子了,隻是她不在天山,而是在此處,不知為何。
    白袍客是個三十多歲之人,虎目鷹視,英武不凡,抱拳道:“淩霄山莊莊主奚山河見過‘弈飛仙子’。”
    “弈飛仙子”十分歡愉,笑道:“歡迎,歡迎。”
    姒信走到棋盤前,落在“去”位五六路上。奚山河微微一笑,,道:“不速之客,還請見諒。”也不客氣,越俎代庖,執黑棋落在在“去”位三七路上。
    “弈飛仙子”微微點了點頭,等待姒信繼續落子,似乎對這棋局的勝負又不那麽在意。
    姒信看了道:“也是平常。”跟著應了一子。他麵容是冷的,說話也有種冷冰冰的感覺。
    李岩本欲和顧隱淵打個招呼,但見二人連下數子,心中瘙癢難忍,臉都沒有轉過來,隻是微微拱手。
    顧隱淵雖不懂弈棋,但知道這下棋謀篇布局就如同行軍打仗,棋差一招都不行,也微微點頭。不過李岩的注意力已經被吸引到另一側,並未看到。
    二人各下了兩子,姒信每下一子都評論一番,但到第五子時,卻沉吟許久,遲遲不落子。
    顧隱淵忽然想起弈棋。旭日山莊的琴棋書畫四大丫鬟,並非隻是簡單的陪侍主人彈琴下棋,個人的琴藝、棋藝等都是極高,不知她能否解開李岩與這美婦人無意中設下的難題。
    顧隱淵正想的出神,忽然聽到奚山河道:“群龍無首,好自為之。”姒信冷著臉道:“四分五裂,魚龍混雜。”
    他二人雖然說的是棋局,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說的是倚樓聽風雨如今情形。
    倚樓聽風雨三大副樓主,除了李若凡還算是個首腦,帶著七名屬下成立了七星門,釋驚雷屬下阮漪不知何處,王增死於非命,奚山河自立門戶,公孫幻神出鬼沒,可謂四分五裂。
    孔中風則消失不見,五常公子姬仁、姚義、薑禮、婁智、姒信各自為政,天各一方,可謂群龍無首。
    姒信大怒,右手成拳向奚山河砸去,隻聽得“噗”、“噗”兩聲,姒信一瞬間竟然打出兩拳,雖然是兩拳,但力道完全不同,第一拳剛猛異常,第二拳卻柔和萬分。兩拳從幾乎同時打出,可謂神乎其技。
    奚山河右手猛地一揮,兩股拳力同時被帶到一側,隻聽得“轟”的一聲,兩道拳力同時擊中丈餘外的鬆樹,一株碗口粗的鬆樹竟被從中擊穿,然後轟然倒地。
    在場的都是高手,忍不住齊聲叫好,這株鬆樹先被剛猛的拳力直接貫穿,又被柔和的拳力積壓而斷,斷口處不似被剛猛的掌力攔腰截斷那般齊整,反而是參差不齊,藕斷絲連。
    二人也是多年未見,這一招交換,都暗自佩服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