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冰城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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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隱淵看著看到風中搖曳的荷花,思慮良久道:“這地下莫不是有一眼溫泉?”
    孫湘搖搖頭,笑道:“此處確實有溫泉,但溫泉水溫過高,是養不了荷花的。”顧隱淵道:“如此,我就不知道了。”
    孫湘道:“其實很簡單,這些荷花都是假的,是京城的能工巧匠所做,一年四季都是如此。”
    顧隱淵看那荷花風中亂顫,無論如何仔細看,都如同真的一般,又聞到淡淡的花香,說道:“怎麽可能是假的呢?我還能聞到荷花的香氣。”
    孫湘道:“你以為看到的是真的,所以產生了幻覺而已。你把它想象成假的,自然就沒有了。”顧隱淵試圖想象那是假花,這麽一想,果然香氣便在鼻子中消失了,歎道:“當真是巧奪天工。”
    孫湘淡淡一笑,道:“我一生未婚,於男女之情也不甚了了,冒犯之處,勿要見怪。”說著微微斂衽。
    顧隱淵這才忽然明白,剛剛孫湘與他對詩,說的不是孫承宗,而是李露月,明明是她在勸自己,自己卻誤會反來勸她,急忙深深一躬道:“前輩如此客氣,隱淵如何擔當的起。”
    這時,有下人來報:“莊主,外麵有兩個人說路遇風雪,請求暫避。”孫湘道:“什麽人?”下人道:“他們自稱姒信、季漠。”
    顧隱淵一愣:他們兩個怎麽會在這兒?
    孫湘道:“讓他們去偏廳休息吧,好生照顧。”下人道:“是!”孫湘又道:“準備酒菜,我要和露月、隱淵好好飲一杯。”下人道:“是!”悄然退去。
    孫湘道:“每當大雪,總有人來躲避,算是與人方便吧。”
    顧隱淵沉吟許久,終於鼓起勇氣道:“湘姨,你覺得我和露月合適嗎?”孫湘看他一眼,道:“為什麽問這個?”顧隱淵道:“我心中所想的那個人,很多人都說我們不合適。”
    孫湘道:“誰說過?”顧隱淵道:“她的幹娘,還有一個好朋友。”孫湘道:“你很在意別人的看法嗎?”
    顧隱淵一時語塞,他總是輕易答應別人事情。從太湖開始,沈幽絮就提醒過他,但遇到事情還是忍不住會答應。但似乎並不容易被人說服。但不容易被說服為什麽還會輕易答應呢?
    孫湘道:“人總是說服別人容易,說服自己難。我虛長幾歲,男女之事卻不太懂。你們好自為之吧。隻是李露月從小命苦,不管你們是否能在一起,不要騙她,不要傷害她。”
    顧隱淵道:“是,湘姨。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好好照顧她,保護她。”孫湘淺笑道:“這我就放心了。”
    這時又有個下人來報道:“莊主,又有一個自稱叫淩翼的前來投宿。”孫湘道:“不必稟告,全部帶去偏廳休息即可。晚上將餐飯送到房間,不可失了禮數。”下人道:“是!”
    送走了下人,孫湘道:“隱淵,我有些累了。你去休息吧,等晚膳好了,再讓人叫你。”顧隱淵道:“是!湘姨。”
    顧隱淵在丫鬟的帶領下去了屋子,黑熊和瘦馬也各自回去歇息。
    屋內炭火香薰都已備好,一副其樂融融。不一會兒,聽到一陣敲門聲,跟著便是李露月銀鈴般的聲音傳來:“隱淵,開門,是我。”
    顧隱淵讓她進來,分別坐定。
    李露月道:“你去做倚樓聽風雨的樓主吧。”顧隱淵一愣道:“為什麽忽然說這個?”
    李露月道:“你知道剛剛是誰找我嗎?”顧隱淵想了想,道:“我認識的人中沒有人名字中帶芳的。”李露月道:“是孫傳庭孫督師的小女兒。”
    孫傳庭有二子二女,除了少子年幼,其他一子二女皆已成人。
    李露月道:“我長話短說,孫督師做了陝西總督。但這些年連年征戰,朝中精銳損失殆盡,僅有的精銳也都被調到東北防備女真人。孫督師手下隻有剛剛募得的新兵。如今崇禎皇帝逼的急,想讓孫督師快速進軍,剿滅反賊。”
    顧隱淵想起在孫府時二人的對話,道:“李自成得了李岩,勢力大增,不再是原來簡單的土匪了。”
    李露月道:“沒錯。芳姐是聽從瑞哥——就是孫督師長子——讓我帶領一隻哈薩克精銳,突襲長安。”
    顧隱淵吃了一驚,說道:“長安城高牆厚,更有重兵把守,而且長安守軍多年與叛軍作戰,戰鬥力極強,哈薩克部人數不多,又不擅長攻城,還要千裏奔襲,豈不是白白送命?”
    李露月道:“我也覺得。但瑞哥素有孫督師之風,決勝於千裏之外,我想他不是胡說的。”
    顧隱淵點點頭,道:“這和我做倚樓聽風雨樓主有什麽關係?”李露月道:“我想做樓主夫人啊?”顧隱淵白她一眼。
    李露月道:“好啦好啦!因為倚樓聽風雨手下也有一隻部隊,雖然多年來疏於管教,不過我想和一隻疲憊不堪的哈薩克軍戰力也差不多。如果你做了倚樓聽風雨樓主,便能帶領這隻軍隊。而且這隻軍隊就在山西附近,調動起來更加便捷。”
    顧隱淵想了一會兒,沒有結果,看李露月一臉渴求的看著自己,想想剛剛孫湘的話,點點頭道:“好!”李露月大喜道:“太好了!”
    這時,門前有丫鬟道:“李小姐,顧公子,夫人設下晚宴,請移步茶亭。”
    二人跟著丫鬟來到茶亭。卻見此處從花廳乃是一座六角亭,延伸而出,深入一片溫泉之中,入口的兩側掛著一副對聯:壁圖晝按車攻壘,朝鼓宵傳奏凱音。這是孫承宗《懷春六首》中的一首其中兩句。隻可惜現在看來,這也隻是個美好的願望了。
    涼亭其他五麵的帷幕已經放下,寒風吹不進來。亭內又設了許多暖爐,溫暖如春。
    孫湘看二人到來,起身相迎。敘禮畢,分賓主坐定。旁邊有兩個丫鬟伺候著。孫湘道:“西域苦寒之地,不比江南,隨意吃些。”顧隱淵道:“湘姨客氣了。江南有小家碧玉,西北有巾幗豪傑。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李露月道:“湘姨,我可不客氣了。”說著抓起一大塊羊肉就往嘴裏塞。
    孫湘笑道:“隱淵不要見怪,她在我這兒,一直都這樣。”顧隱淵道:“露月直爽,我等也就不必客氣了。”
    孫湘善解人意,李露月豪氣直爽,比之疊翠山莊夜宵的如坐針氈,這頓晚宴顧隱淵隻覺賓至如歸。
    李露月一麵吃著一麵和孫湘講述與蒙古一戰,吃的滿臉油漬,講的眉飛色舞。孫湘隻是靜靜地聆聽,偶爾發問。
    這時,一個丫鬟匆匆跑來道:“莊主不好了!莊主不好了!三個客人打起來了。”孫湘淡淡地道:“不必驚慌,發生什麽事情了?”那丫鬟道:“他們本來晚餐用的好好的,不知為什麽就忽然打起來了。”
    孫湘看也問不出什麽東西,道:“露月,你吃了湘姨的飯,能不能幫湘姨處理掉此事?”李露月拍著胸脯道:“沒問題,湘姨!包在我身上。”她手上還是油乎乎的,這下拍在胸脯上也沾滿了油漬。
    孫湘道:“快去換身衣服,讓隱淵和你一起去。”李露月道:“好啦好啦,湘姨,我知道了。”
    顧隱淵起身告辭,在正廳等李露月。不一會兒,李露月換了一身雪白的裘皮襖出現在眼前,腳上還穿著一雙不知什麽毛皮做的靴子,與剛剛的樣子判若兩人。
    李露月道:“隱淵,你不會怪我失態吧。”顧隱淵道:“隻有在家裏才有真性情。這是家的感覺。”
    二人隨著丫鬟來到偏廳,隻見三人正在院內爭鬥,其中二人顧隱淵認識,正是姒信和季漠,另外一個是個身著白襖的年輕公子,模樣似是曾經見過,一時想不起來。
    顧隱淵低聲道:“露月,那個姒信你已經見過了。那個矮胖子叫季漠,自稱是我的師弟。你且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暫時不現身。”李露月道:“好!那你要保護我。”顧隱淵道:“好!”
    李露月嫣然一笑,一回頭,已經變成了個端莊的大小姐,款款上前,斥道:“何人在我紫溪山莊喧嘩?”
    這時,季漠正一刀斬向淩翼下盤,姒信從頭上砸下。淩翼雙掌一錯,向後縱躍,一掌拍出,擋住二人,抱拳躬身道:“在下九曲迷蹤寨淩翼,見過小姐。承蒙小姐收留,感激不盡。在下與這二位因小事衝突,打擾了小姐,萬分歉仄。”說完轉向二人道:“你們敢不敢出去和我較量,不要在此擾了主人的清夢!”
    姒信和季漠看他停手,也停下手來。姒信看到李露月,吃了一驚道:“小姐莫不是……莫不是雞鳴山上的哈薩克哈薩克明月?”李露月點點頭道:“沒錯!我們又見麵了。”
    季漠問道:“什麽哈薩克明月?”姒信道:“就是一直幫助哈薩克部對抗準格爾部的哈薩克女英雄李露月。”季漠問道:“她為什麽幫助哈薩克人?”姒信抓抓手,表示一時間解釋不清楚,道:“既然是李小姐的莊園,小生絕不敢在此放肆。就依這位淩兄所言,去莊外一戰。”
    李露月道:“既然三位都是懂禮之人,小女子鬥膽問一問,是為何爭鬥?”淩翼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李露月道:“既是區區小事,諸位又到了我紫溪山莊。小女子鬥膽想做個和事佬,不知三位可否方便將原委告知?”
    淩翼略微遲疑,季漠已破口大罵道:“不知道哪裏來的傻子,到了這大西北還穿著夏裝,被凍慘了就把老子的皮襖搶了。害的老子差點沒凍死在這冰天雪地。”
    李露月道:“原來如此!這江南之人到了西北大漠,不知添置衣物,也是尋常。小雪,給三位貴客各送一套羊皮襖。”一個丫鬟應道:“是!小姐。”
    淩翼深深一躬道:“多謝小姐!小姐贈襖之情,在下感激不盡。”季漠還要爭辯,姒信拉著他低聲道:“你師兄和她關係極好,別讓你師兄為難。”季漠這才不言,跟著姒信抱拳道:“多謝小姐。”
    李露月道:“出門在外,難免有難,既然到了這裏,自然要盡地主之誼。”
    淩翼道:“紫溪山莊急人之難,在下佩服。在下想向小姐打聽一事。”李露月道:“公子請講,但凡紫溪山莊知道,必告知公子。”
    淩翼道:“多謝小姐。在下聽說顧隱淵已經到了西域,敢問小姐可曾聽過此人?”季漠正要問:“你問我師兄做什麽?”姒信拉著他低聲道:“令師兄和這位小姐關係很好,聽她指示。”
    李露月道:“自然是聽說過,不知公子找這位顧先生有何要事?”淩翼道:“此事本不能與外人道也。小姐於在下有恩,既然問起,隻能實話實說。家父死於顧隱淵手下,在下找他為父報仇。”
    季漠終於忍不住,罵道:“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來找我師兄報仇!”淩翼冷笑道:“敢問閣下是高姓大名?為何與奸賊顧隱淵稱兄道弟!”季漠大怒:“你嘴巴放幹淨些!老子的師兄最是行的端做得正,就算你老子是我師兄殺的,那也隻能說明你老子該死!”
    他話音未落,淩翼已經怒不可遏一掌拍到他胸口。季漠直接一低頭,雙足一點,向淩翼掌上撞去,口中罵罵咧咧:“你個過街老鼠,偷老子的棉襖,你老子能好到哪兒去!”
    隻聽得“啵”的一聲,二人各退了三步,季漠隻覺頭暈目眩,站在原地搖搖晃晃,姒信忙上前扶住他。淩翼也被他震的手臂發麻,暗道:“這個矮子果然有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