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默默空手如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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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驚雷忽然道:“樓主!老衲主動請纓,願率眾前往瑤光島。”釋驚雷在樓內負責賞功罰過,十分嚴格,但為人公正,樓眾少有不服。但非十分積極進取之人。但從主動前往長安,到這次主動請纓。看來經過十年折磨,他也改變了許多。
顧隱淵道:“此事倒也不難,本來就是要出海,瑤光島、溫烈島一同去了便是,隻是李公子現在在西域,往返一次頗費時間,若待我從海外歸來,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釋驚雷奇道:“樓主不擔心十大正派圍攻倚樓峰之事?”
顧隱淵搖搖頭道:“此事聲勢雖大,但不可和十年前同日而語。十大正派中,天山派隻有飛雪一人,名存實亡。祁山派莫前輩出工不出力。華山派前輩皆死,需要重新整頓。忠義幫要防著幽絮,不敢派人。這麽算下來,隻剩少林、武當、峨眉、昆侖、唐門和青城六派。”
釋驚雷道:“縱使隻有六派,聲勢也十分驚人。畢竟本樓總樓尚未修繕,高手也少了許多,不可和昔日同日而語。”
顧隱淵點點頭道:“我並非狂妄,隻是此次正派集合與過去不同。尤其是有了楊真的前車之鑒,猜忌之心極重。縱使勉強集合起來,也會心不齊,其勢遠不及過去。”
顧隱淵想起當時楊真召集十大門派剿滅倚樓聽風雨時的情形,當時覺得各個出謀劃策,勢不可擋。如今見得多了,便覺其勾心鬥角,十分可笑。
釋驚雷道:“樓主深謀遠慮,老衲遠遠不如。”
顧隱淵道:“話雖如此,我們也要做好全力的準備,舒副樓主接下來將總樓打造成渾然一體,固若金湯。方能立於不敗之地。”釋驚雷道:“是!樓主!”
沈幽絮輕歎一聲道:“隱淵,我得走了。”顧隱淵奇道:“不是三天嗎?這才第二天。”沈幽絮搖搖頭道:“沒時間了。”
釋驚雷見狀,道:“屬下先下去了。”顧隱淵道:“好!你先去吧。”
待釋驚雷離開,沈幽絮道:“剩下的六大派中,唐嘯嗓門最大,卻最無主見,以前是唯楊真之名是從,現在估計會依從神心之意。而峨眉派和本寨有深仇大恨。昆侖派博山本是個狂妄的道士,被莫仁青壓了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如今獨霸西域,豈能看得上倚樓聽風雨這種剛剛崛起的門派。我擔心,在他們作用之下,到時候圍剿倚樓聽風雨商議不成,反而有可能轉向我九曲迷蹤寨。”
顧隱淵想了想,覺得並非沒有這種可能,不由得歎口氣道:“相見匆匆便要分別,此時才明白李商隱的‘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之意。”
沈幽絮輕聲低吟:“潯陽江畔潯陽樓,江寬水闊鳴箜篌。飛鳶朝鳴九曲寨,江豚暮入迷蹤遊。孤雲潭影難成雨,獨月天街不曾流。寨中佳人今如何?對飲交杯幾時酬?蘇州王連依酒後狂塗。”這是顧隱淵當年經過鄱陽湖時在潯陽樓上作的《依欄思幽》。
沈幽絮道:“我已經把原文遝下,貼在我的臥室之內,每日吟誦方能入眠。”
顧隱淵道:“那你也作一首送我吧。”
沈幽絮幽幽地道:“我讀了這首詩,一直想作一首和之,但半年多了,我還是做不出來。我十三歲掌管了山寨,這文化造詣遠不如你,所以隻能把我自己交給你了。”
顧隱淵也不管不遠處的樓眾,張開雙臂緊緊抱著沈幽絮。這個時候不需要什麽言語,行動就是最好的言語。
沈幽絮體會著他男子漢的胸膛,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柔情,忽的靈光一閃,道:“小孤山顛人為峰,山聳穀幽震鬆濤。寒鴉朝駐倚樓頂,孤狼暮聽風雪囂。殘陽普照難做暖,冷月群星空虛搖。穀中君子莫愁苦,他日相逢把杯交!九江沈幽絮別前勸夫。”
此作為沈幽絮仿作,不免有強賦之嫌疑,但在顧隱淵聽來,如同仙女吟唱,心潮澎湃,忍不住吻上了她的雙唇。
過了許久,二人才分開。
沈幽絮臉上還是紅紅的,道:“我把銀龍飛鳳刀送你了,你也要送我一樣東西,這樣我看到它就相當於看到了你,一解我相思之苦。”
顧隱淵想了一下,把白蓮花蕊令取出遞給沈幽絮道:“見花蕊令如見樓主。”
沈幽絮接過了,哈哈一笑道:“這才是樓主夫人該得的,其實銀龍飛鳳刀當年也有這個作用,不過現在沒用了。”
沈幽絮為了掃清沈伯前和沈朝風的實力,花費了多年的時間,終於清掉了他們關於前寨主的留念,當年不接此刀,也是這個原因。
顧隱淵忽然想起一事,道:“這刀當年被樊星拿走,後來卻是江南名妓柳如是送我的,這其中發生了什麽事情?”
沈幽絮瞥他一眼道:“你竟然去逛了妓院?”
顧隱淵忙道:“南京時小小忽然失蹤,我去尋他時遇到了金陵鏢局的少鏢頭吳策。當時為了和他搞好關係,方便打探小小的下落,一同去了柳如是的花船。”
沈幽絮看他神色緊張,噗嗤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露月和我說你們都在一個帳篷了,你竟然什麽都沒做。”
顧隱淵有些驚訝,這些事情李露月也會和沈幽絮說?
沈幽絮道:“女人之間排除誤會最好的方式是坦誠相交,不然的話大家都會想很多。”
顧隱淵不理解這個坦誠相交是什麽意思,隻是覺得還是難以置信。
沈幽絮道:“當然她不是給我解釋,是給樊星解釋,樊星是個心事極重的人,她不願意他有任何的誤會。”
顧隱淵勉強可以理解這樣的關係。
沈幽絮道:“上岸後,我讓樊星把刀給了幹娘。因為當時沒有攻下枯葉林,還折了淩日,寨內之人又有異動,我不能讓這柄刀在九曲迷蹤寨現身,”
顧隱淵心中又生出許多疑問,道:“倒黴夫人和南京的歌妓有什麽關係?”忽然想起了息瑤池和周夢曉,還是搖搖頭,覺得不可能。
沈幽絮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和幹娘也十多年沒見了。”
顧隱淵一時也想不清楚,道:“此事也不要緊,隻是正好提到此刀,忽然想起而已。”
沈幽絮長舒了一口氣,道:“那我走啦。”
顧隱淵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麽,眼窩也是一熱。
沈幽絮眼圈有些泛紅,道:“我們很快就會相見的。”一聲口哨,喚來一匹紅馬,翻身而去。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眼睛,她說不出一句話來,她也知道顧隱淵也說不出來。
送走了沈幽絮,顧隱淵沉淪了幾日,一麵以習武安慰相思之情,一麵思量二人如何才能長相廝守。
總樓一切按正常運轉,沈幽絮幫忙調整了布防,果然直觀上倚樓峰成了龍潭虎穴之地。薑禮和季漠第二天就出馬了,他們也明白了,比起樓裂空的葬禮,打出一片天地才能收攏更多的樓眾。
當然,樓裂空的葬禮還是如期舉行,由釋驚雷主持,這一日,來的人並不多——姒信、薑禮、公孫幻都未回來。等樓裂空的牌位真正的進入了白蓮祭壇,也宣告著過去的倚樓聽風雨徹底結束,新的倚樓聽風雨已經到來。
顧隱淵也準備出發,前往瑤光島,這個事情顧隱淵半個多月前就告知了門內所有人。半月以來,倚樓聽風雨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現在沒有人質疑他的決斷。總壇交給了釋驚雷,一來眼前他的地位最高,二來他克己奉公,眾人皆服。
一切準備妥當,顧隱淵踏上了向東的路程。
顧隱淵一路向東,天氣寒冷,一路並無多少行人。不到一日,已經到了沁水,尋了間客棧休息,卻見一匹白馬立於客棧之前。
隻見這馬通體雪白,膘強體健,神駿非凡,忍不住讚道:“真是一匹好馬!”話音剛落,卻見客棧內閃出一女子,隻見她頭上戴著雪白的貂皮帽子,身著一身雪白的貂皮襖,衣衫雖厚,仍不掩其窈窕的身形,嫣然的體態。
回頭看時,隻見她眉清目秀,不施粉黛,卻似有一片熒光在麵上滾動,一股貴氣撲麵而來。卻是琴昭。
顧隱淵問道:“公……琴姑娘,你沒有回京嗎?少莊主和撫琴呢?”又四下看看,問道:“還有我那小妹呢?”
琴昭嫣然一笑道:“我等著和你去瑤光島,他們返回東方山莊了。”
顧隱淵臉色瞬間凝了一層霜,道:“琴姑娘,我和幽絮已經定了終身。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恕在下不能帶姑娘去。”
琴昭緩緩走近,輕笑一聲,靠近他耳邊低聲道:“我是堂堂大明的公主,不會和一個江湖上的野丫頭爭男人的。”
顧隱淵知她是避免讓他人聽到“公主”二字,但二人離得極近,如蘭的嗬氣撲到耳朵中,隻覺渾身酸麻,立刻後退三步,低聲道:“琴姑娘請自重。”
琴昭冷笑一聲道:“去瑤光島剿滅探明營是那個人給我的任務,我必須完成,僅此而已。”
“那個人”自然是指崇禎皇帝。
顧隱淵無言以對,隻好道:“既然如此,請琴姑娘一路聽從在下安排。”
琴昭道:“這個我不能答應你,因為這中間可能會設計到朝廷尊嚴。不過除此之外,我都可以聽你的。不過你如果一直叫我琴姑娘,不免生疏,也容易露餡。你可以叫我昭昭或者昭兒。”
這不是顧隱淵第一次被要求喚小名,從最早的沈幽絮,到楊一心到李露月,均十分自然,如今麵對琴昭,卻覺如芒在背,道:“在下不敢唐突。”
琴昭道:“這是公主的旨意,你隻能選擇其一。”
顧隱淵真的覺得啞口無言,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最後隨著一口氣吐出,發出一個似“昭”似“摘”的聲音。
琴昭微微一笑道:“我就當你叫了。隱淵,外麵人多口雜,進來說話。”
顧隱淵如行屍走肉一般,走入客棧,琴昭已經幫他開好了房間,就在她的隔壁。
到了屋內,琴昭也跟著進來。
顧隱淵道:“夜已經深了,孤男寡女不免瓜田李下,玷汙了公主的名聲。”琴昭道:“你我都沒有用餐,何不共進晚餐。”顧隱淵道:“在客棧大廳用餐即可。”琴昭道:“我還要了解你去瑤光島的整體規劃,邊吃邊說最好。若先吃再說,不免時間太久,到時就是真的瓜田李下了。”
顧隱淵道:“在下連日趕路,十分疲倦。此去瑤光島,要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我們可以在路上細細介紹。”
琴昭冷笑一聲,起身走到門前,將門關上,道:“顧隱淵!我是堂堂大明的公主,是父皇的掌上明珠,他不可能把我指婚給你的。我與沈九爭鬥不過是女人之間的嫉妒,所有女人知道我的身份之後都是卑躬屈膝,戰戰兢兢,隻有她不但敢當麵頂撞,還出言反諷,我起了爭勝之心,僅此而已。我有我的重任,沒有心思談論男女私情,你不必如此為難。對你而言,要做的是徹底踏平探明營,完成我交給你的任務。”
顧隱淵冷不防地清醒過來,琴昭和他本無太多情誼,甚至因為長安之事,還有些仇怨,隻是那日和沈幽絮唇槍舌劍的針鋒相對,讓他產生了二人爭風吃醋的錯覺。其實她是朝廷的公主,他隻是個江湖浪人,又如何能愛的擦出火花?
想明此節,顧隱淵頭腦瞬間清澈,暗想:“我怎會如此自作多情?”道:“公主所言極是。在下恬不知恥,竟敢暗自高攀,心中褻瀆公主,簡直是罪無可恕。在下一定不辱使命,徹底剿滅探明營,還大明耳邊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