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摸摸摸空手如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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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昭看他神色如常,已經從糾結中走出,心下不由得有些黯然,還是道:“如此甚好!不過出了這個門,請不要再叫我公主,免得露餡。”顧隱淵道:“是!公主!”
琴昭返回桌前,坐定,道:“現在可以說說你的計劃了。”
顧隱淵麵露尷尬之色,道:“我還沒有計劃,我也隻知道瑤光島大概在哪裏,至於具體在哪裏?如何去?島的形狀結構如何?島上的人如何?我一無所知。”
琴昭看他沒有在自稱“在下”,而是改稱了“我”,微微一笑,道:“你如此自信?能一舉將其剿滅?”
顧隱淵道:“這倒不是。我自問武功雖然不錯,但並非天下無敵,而且與各種毒物也不了解,瑤光島號稱‘天下三毒’之一,又在他的地方,實是凶險至極。隻是瑤光島素來神秘,我在樓中打聽了也沒得到什麽有效的信息,隻好硬著頭皮上路了。”
琴昭道:“瑤光島在山東蓬萊之外,約莫一百裏的地方,若東瀛人或朝鮮人選擇海路前往中原,從山東登陸,此島便是必經之路。此島西北高而東南低,,故而冬天也不十分寒冷島上有湖,有山泉、有小溪,風姿綽約,景致嫣然。”
顧隱淵奇道:“公主如何得知?”
琴昭不答道:“當年戚繼光、俞大猷東南抗倭,將我大明周邊的大小島嶼都有調查,繪製了詳細的海圖。我等還需在此處多等兩日,無畫已經快馬加鞭前往京城。”
顧隱淵微微一愣,琴昭剛剛還說琴書棋返回了東方山莊。
這時店小二送來餐飯,二人就在屋內吃了。整個晚餐都十分沉悶,顧隱淵不知該說些什麽,琴昭也秀眉緊鎖,一言不發。
第二天一早,顧隱淵就被一陣吵鬧聲驚醒,卻是楊一心在抱怨:“無畫、無畫,你叫無畫,又不是無話,為什麽不說話。”
顧隱淵立刻起身,推門而出,琴昭也正從樓上下來。
琴書棋道:“小妹,這是你要的東西。”琴昭伸手接過了,道:“大哥辛苦了!這多半年跟著我四處奔走,先回東方山莊吧。”
琴書棋道:“是!小妹還要小心。”
楊一心拉著琴書棋的胳膊道:“無畫,你怎麽都不和我說話。”
琴書棋指了指顧隱淵的方向,楊一心大喜,拋下琴書棋,跑到顧隱淵身邊道:“二哥,你怎麽來這兒了?你是不是料到了我會在這兒。”
顧隱淵指了指琴書棋的方向,卻見他正準備離開。楊一心大怒道:“琴書棋,你怎麽就這樣離開了!”又跑到了酒店門前,伸手擋住琴書棋的去路。
這時,一人直接從門外飛來,正對著楊一心。她武功本來不弱,但一來很少何人動手,而來正在氣頭上,竟無察覺。
琴書棋吃了一驚,倏地擋在楊一心背後。
楊一心瞬間落淚道:“你就這麽討厭……”“我”字還沒有說出,便覺有人撞到背後,但力氣已經被琴書棋卸掉大半。楊一心隻是腳下微一趔趄。
顧隱淵和琴昭同時出手,倏地來到琴書棋身前,一手抓住飛來之人,一手拍出,擊退來攻的敵人。
琴書棋被飛來之人撞在小腹,隻覺五髒六腑都錯了位,連著嘔吐,但他一早匆匆趕來送東西,尚未用過早餐,腹中空空,隻覺連胃液、膽汁都吐出來了。
楊一心跑過來抱著他道:“你不要緊吧,是哪個壞東西把你撞成這樣?”
那人如此一撞,也暈了過去,楊一心將她翻過來,卻不認識。琴書棋卻掙紮著道:“佐……佐……木……”
顧隱淵和琴昭臉色同時一變——佐佐木柚子怎麽來到了這兒?抬眼向前看去,卻是四個矮個女子。
為首的女子手持雙劍,嘰裏咕嚕說了半天,顧隱淵一句也沒聽懂,轉頭看向琴昭。琴昭道:“都是東瀛人。”顧隱淵問道:“他們說的是什麽?”琴昭看向琴書棋。
琴書棋被撞的不輕,好在撞在柔軟的地方,長長喘息了幾口氣,終於回轉過來,道:“她問我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維護他們的叛徒?”
琴昭道:“告訴她,這位是倚樓聽風雨的摟住,我們都是他的屬下。”琴書棋讓楊一心扶著已經昏厥的佐佐木柚子,掙紮著站起身,把這句話翻譯過去。
那女子吃了一驚,道:“你就是她的奸夫?”這話自然是琴書棋翻譯的。
顧隱淵道:“你們是誰?來做什麽?”
那女子雙劍置於胸前道:“我們是風君宮本櫻子的屬下,來為宮本大人報仇的。”
顧隱淵道:“好囂張的東瀛妖女,竟敢來中原放肆。不瞞你們說,宮本櫻子是我親手殺死的,你們若想報仇,找我就對了。”
那女子大怒,雙劍揉身而上,攻向顧隱淵,身後的三名女子也快速跟上,如離弦之箭,向顧隱淵兩脅、頭頂攻到。
顧隱淵也不客氣,銀龍飛鳳刀出手,隻聽得“當”“當”幾聲,八柄短劍齊斷,內力所到之處,半截兵器倒飛了出去,其中六柄短劍飛入三名女子的兩胸,血流如注,登時氣絕。最後兩柄卻飛向為首那女子高高舉起的雙臂,直接釘入客棧門板之上。
顧隱淵冷笑道:“我問,你答!不然的話就把你的衣服全部扒光。”
那女子聽了琴書棋的翻譯,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但還是咬緊牙關,將臉別過去。
這時,佐佐木柚子悠悠轉醒,道:“你……不必……問了,她們……她們什麽……什麽都不會說的。”
琴昭微微一笑道:“是嗎?無畫,告訴她……”話音未落,卻見眼前寒光一閃,顧隱淵已經削掉了那女子的腦袋。
琴昭臉色一變,正要嗬斥,忽的想清了緣由,道:“東瀛倭寇,死有餘辜!隻是這般痛快的死去,不免便宜了她。”然後轉向琴書棋道:“無畫,將佐佐木先抱到顧樓主屋內。”
楊一心甩開琴書棋的手,道:“我來抱她。”琴書棋無奈,隻好放手。
楊一心橫抱起佐佐木柚子,上樓放到顧隱淵尚未疊被的床上。
佐佐木柚子臉色緋紅,低聲道:“謝謝!”顧隱淵看她渾身是血,受了好幾處劍傷,連隨身帶著的長劍也不知丟在哪裏,道:“你先別說話,好好養傷。”
琴昭跟著進來,看一眼佐佐木柚子,道:“我們先出去,你給她治傷。”
顧隱淵看她有幾處傷口在胸口、小腹附近,若是治傷,一定要將此處的衣服褪去,道:“還是你來吧。”
琴昭道:“我不會!楊一心估計也不會!無畫倒是會,但你的寶貝妹妹看的緊,連碰都不讓碰她。要不你治,要不就讓她活活疼死。”
楊一心道:“二哥,你就幫她治嘛,琴嫂子又不介意,我不會告訴沈嫂子的。”
琴昭柳眉倒豎,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麽?”
楊一心一臉無辜,道:“琴嫂子你怎麽生氣了?我看你和沈嫂子都很喜歡我二哥啊,難道我說錯了嗎?”
顧隱淵道:“冰玉不可亂說。”
楊一心道:“我沒有亂說啊!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她們為什麽在倚樓峰爭得那麽厲害!你們別以為我什麽都不懂,這就是在吃醋。”
琴昭冷哼一聲,直接推門出去。
楊一心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我怎麽這麽笨呢?我都無法容忍無畫有看別的女人一眼,她怎麽能容忍二哥有別的女人呢?”
顧隱淵無奈地搖搖頭。
楊一心敲著腦袋道:“這也不對啊!為什麽皇帝可以有那麽多老婆?她們不吃醋嗎?”
這時琴書棋匆匆跑進來,拉起楊一心就走。他本來在樓下和店老板處理殺人之事,也在等待官府過來,將事情平息掉。看到琴昭氣衝衝的出來,便知是楊一心闖了禍,急忙上來將她帶走,隨手將門帶上。
楊一心還在喃喃自語道:“我不能容忍你有別的女人,為什麽皇帝的妃子就能容忍?難道因為他是皇帝?”
顧隱淵喚小二送來一壇最烈的酒,琴書棋也送來了潔白的紗布。
來到床前,看佐佐木柚子雙目緊閉,眼皮微微顫抖,顯然還醒著,道:“佐佐木姑娘,在下非有意唐突。隻因你身受重傷,不趕快治的話會有性命之憂,得罪了。”
說完,顧隱淵淩空點出,封住身上十幾處要穴,血暫時止住了。深吸一口氣,將佐佐木柚子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屏住呼吸,把外麵的襖子脫掉,隻留下貼身衣物。
顧隱淵將她放下,沿著傷口輕輕將衣服褪下,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寒冬之日,穿著較厚,傷口並不很深。顧隱淵小心的將其中的衣服碎屑挑出。佐佐木柚子本來雙頰通紅,此時卻疼的臉色發白,渾身打顫,額頭上的汗涔涔而下。
顧隱淵看清理的差不多,把酒倒入碗中沿著傷口一點點衝下。傷口被烈酒刺激,佐佐木柚子渾身緊繃,似是無法動彈。
用酒洗過傷口,拿出隨身的金瘡藥給她敷上,用紗布裹緊,這才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接下來依法炮製,佐佐木柚子有兩處傷口分別在小腹和大腿處,最是私密。隻花了半個多時辰才把渾身上下七八個傷口全部塗好藥。
顧隱淵給她把貼身衣物穿好,蓋好被子,伸手摸上她的手腕,隻覺內息紊亂,吃了一驚,道:“你和幽絮動過手?”
佐佐木柚子點點頭,道:“你……後悔救我嗎?”顧隱淵道:“外傷隻是止血,現在還不能算是救了你。你現在最重的是內傷。”
佐佐木柚子沒有言語,隻是呆呆地看著顧隱淵。
顧隱淵道:“你這些日子是去找她了?”佐佐木柚子點點頭,道:“但九曲迷蹤寨實在是太大了,而且戒備森嚴,我沒有機會進去,就想返回來找你。”
後麵的事情她不用說顧隱淵也清楚了,回來的途中遇到了沈幽絮,二人動起手來,被沈幽絮的“不欲神功”打成重傷。“不欲神功”流傳千年,引人內息錯亂,生不如死。
沈幽絮沒有殺她,但之後就遇到了宮本櫻子的四大劍姬。本來顧隱淵還好奇以這四人的武功如何能傷的了她,但她內息錯亂,真氣不受自己控製,被打的傷上加傷。
顧隱淵將她扶起,坐在她側麵,道:“我給你療傷。”佐佐木柚子眼中含淚,道:“真的?”
顧隱淵道:“我救你有三個原因:第一、在長安你給了我許多幫助,出於感激;第二、你幫助朝廷做了許多事情,出於報恩;第三、你的情感我無法回應,出於愧疚。”
佐佐木柚子道:“和她打了這一架之後,我就沒有任何奢望了。她聰慧、果敢、英武、大氣,莫說是我,就算是宮本在她麵前,也會如同個孩子一般,覺得自慚形穢。更可笑的是,我一直引以為傲的武功,在她麵前竟如此不堪一擊。”
顧隱淵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道:“抱元守一,專心致誌。不欲神功非常神奇,稍有不慎,便可能走火入魔。”
顧隱淵右手拖在她背後“靈台穴”,左手托著她小腹“氣海穴”一股熱氣從掌中湧入佐佐木柚子體內。
不欲神功取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之意,會影響對方內息流轉,走入歧路。若敵方全力對抗,則不免無暇攻擊。若敵方放任不管,則不免走火入魔。故而因不欲神功受的內傷,多是自身內力所致。若不得其法,如同作繭自縛,越是掙紮越是解不開。
佐佐木柚子練的東瀛內力,與中原頗為不同,正如其武功一般,更為簡單直接,尋常療傷之法未必有用。但顧隱淵已經學了萬物生,掌握了身體經絡的基本原理,無論上層的使用如何變化,都無法出其右。
以兩股內力作為引導,在經絡穴位中搜尋散落的真氣,擰成一股氣團。隨著真氣在體內走一個周天,散落的真氣被吸收的越多,氣息越來越強,待走了三個周天,已經無需顧隱淵再引導,收功休息。
他用的是極為討巧之法,並不需要耗費過深的功力,倒也不會覺得十分疲累。隻是平生以來,從未如此頻繁的應付男女之事,心神俱疲。抬頭一看,卻是琴昭。
琴昭道:“在隔壁已經開好了房間。你是帶著她走,還是你我直接走。”
顧隱淵沒有答,直接去了新開的房間,琴昭跟著進來。顧隱淵道:“佐佐木柚子反正,有功於朝廷,朝廷可有什麽封賞?”琴昭道:“蘇州一片莊園,允許開門收徒,其他賞賜夠她一生用度。”
顧隱淵微微點頭。琴昭道:“但她什麽都沒要。”顧隱淵有些詫異。琴昭道:“在東瀛看來,她是個叛賊!”
顧隱淵隻覺胸口似是被什麽撞了一下。琴昭道:“怎麽?心痛了?”顧隱淵輕笑一聲,道:“心痛也是你心痛。她先背叛的東瀛,後看上的我。”
琴昭有些吃驚,雖隻是一晚,他已不是昨天那個失魂落魄的愣頭青,而是一個從容淡定的男人。
琴昭取出一卷粗黃的紙,遞給他道:“這是瑤光島的地形圖。”
顧隱淵沒有接手,反而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處理佐佐木柚子的事情。”
琴昭不言,橫著美目看向顧隱淵道:“你這麽關心她?”
顧隱淵道:“她獨在異鄉,顛沛流離,朝廷無義,我不能無情。”
琴昭輕笑道:“你不怕你的戀人吃醋?別忘了這個傷可是她打的。”
顧隱淵道:“沒錯!但這是佐佐木柚子自找的,以幽絮的性子,有人無緣無故打她,她一定會逼問原因,然後殺了她。幽絮沒有殺她,本意就是原諒了她。”
琴昭道:“原諒和要照顧她是兩個意思,我想沈幽絮的意思是讓她自生自滅。”
顧隱淵道:“沒錯!但自生自滅和不讓我救她是兩碼事。”琴昭道:“沒錯!但對一個女人而言,任何人都可以救她,唯獨你不行。”顧隱淵道:“所以你不是她!”
琴昭登時語塞,臉瞬間變得煞白。
顧隱淵去過圖紙,在桌上展開。
瑤光島西高東低,西麵有座幾百丈的高山,山上有一個小湖,一條小溪從山頂沿著中間流入大海。圖紙標的很細,甚至寫明了夏天雨大,河水上漲,冬天斷流的情形。島上叢林密布,鬆、柏、楊、槐不一而足。
沿著溪水不遠便是瑤光宮,依山傍水,但山本身不高,並不十分險要。
顧隱淵道:“這地圖如此詳細,甚至連水文都標注的十分清楚。為何島上如何布防卻沒有標注。”
琴昭這才反應過來道:“本宮……我也不知道。”
顧隱淵將圖紙合上道:“這圖也有幾十年了,早已物是人非,這些倒也不重要。有這張圖,也大概可以猜到哪裏可以布防。”
琴昭道:“那我們應該如何做?”顧隱淵道:“這也不急,先想想如果我們是服部半藏,當如何上島?如何布置?甚至於他們是不是個英姿勾結?”
琴昭笑笑道:“原來如此。不過對於一個江湖中人,多不會這麽想這麽多。”顧隱淵道:“他是探明營的營長,擔負著是顛覆中原的重任,不是一個普通的江湖中人。”琴昭道:“你說的也是。阮漪如此精細,都沒有滲透進去。”
顧隱淵道:“這些你都想到了,不是嗎?”琴昭道:“我想到什麽不重要,你想到了比較重要。”起身走到門前道:“看來今天又走不了了。”推門離開。
第二天一早,眾人收拾起身,琴書棋已經帶走了楊一心。佐佐木柚子經過一天一夜的調養,內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外傷還要花些時間休養。
顧隱淵的銀雀,琴昭的墨蹄玉兔,都是萬中無一的良駒。琴書棋特意留下一匹通體炭紅色的馬,琴昭道:“這是赤兔。和當年呂布騎的一樣。”
佐佐木柚子不知道呂布的典故,顧隱淵卻覺十分惡心,道:“赤兔在關公手下才是真正的萬中無一的良駒。”
武聖關公名震天下,佐佐木柚子也聽過,急忙翻身下馬道:“關公忠義無雙,我一個小小女子豈能和他老人家相互媲美。我寧可走路也不敢騎。”
顧隱淵道:“赤兔曾經過董卓、呂布、曹操、關公之手,不在於馬本身,而在於誰騎。關公無赤兔之前,也是忠義無雙之典範。赤兔因關公而名揚天下,非關公因赤兔而名垂千古。”
佐佐木柚子麵露難色,顧隱淵道:“上馬吧,我們沒時間了。”佐佐木柚子道:“真的可以嗎?”顧隱淵道:“如果你不介意,琴姑娘也願意的話,我可以讓你接替阮漪在本樓的職務。”
琴昭道:“阮漪已經死了。和我沒什麽關係。”顧隱淵從懷中取出持國天王的白蓮花瓣令,道:“你若接過了,就是本樓的東方持國天王。”
佐佐木柚子略加思索,拜倒在地,雙手高高舉起道:“佐佐木柚子拜見樓主。”
顧隱淵將花瓣令遞到她手中,道:“佐佐木天王能加入本樓,本樓必能發揚光大。”佐佐木柚子道:“是!屬下必定嚴守樓規,努力上前,光大本樓,義不……絕不後退。”她本來想說“義不容辭”,但一時想不起這個成語,換成了絕不後退。
顧隱淵將她扶起道:“好!這入樓第一功就是踏平瑤光島,剿滅探明營!”佐佐木柚子道:“是!”
三人翻身上馬,向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