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溫烈聲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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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漸漸駛近,顧隱淵與秋紫蝶、英姿、王丹、孫不疑躍上岸去。方絲和何苗在船上守護,一來守著船隻,二來萬一遇到意外,也可以隨時離開。
    島上花香濃鬱,但和疊翠山莊不同,此處有的地方遍地是花,有的地方清脆一片,有的地方還是枯枝敗葉,交錯相容,別有一番風致。
    叢林之中有一條小徑,一行人沿著上前,顧隱淵看秋紫蝶背著一個奇怪的東西問道:“紫蝶,你背著什麽?”秋紫蝶道:“大哥不要問,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英姿哂笑道:“故弄玄虛。”秋紫蝶隻是笑笑不說話。
    走不多時,眼前出現了兩條岔路,一條十分寬廣,兩邊都是高高的樹木;一條十分窄小,眼前卻是一片白色花叢,重重疊疊,宛似一座白花堆成的小湖,白花之中有一塊東西高高隆起。
    英姿低聲道:“顧樓主,這小徑有些蹊蹺。”顧隱淵道:“我想溫俠之後,不會是奸邪之徒。”大步走向向那隆起的高處,走近看時,原來是座石砌墳塋,墳前墓碑上刻著“溫俠李劍、夫人李氏之靈位”十一個大字,下麵是一行小字“孝子李玄感立”,沒有立碑的時間。
    這座墳塋之後,還有一座墳塋,遠遠看去,一個上麵寫著“李門趙氏之靈位”,沒有落款,也沒有立碑時間。
    顧隱淵心下感慨:“當年李氏兄弟橫掃天下,蕩平了邵繼飛和洪家兄弟,被稱為江湖第一人。可惜百年之後還是都歸塵土。”他仰慕敬重李劍為人,跪倒在墳前,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英姿等人自是聽說過溫烈雙俠的故事,秋紫蝶雖辟處南疆,溫烈雙俠的大名也是聽過的,都跟著拜倒。
    一行五人拜完起身,忽聽英姿一聲“啊喲”呻吟,接著啪的一聲,一條情色長形之物從她身旁飛起,被她一掌抓住,用手擲出,甩到不遠處的樹幹之上,撞得頭破血流。正是那日看到的青色小蛇。
    秋紫蝶道:“哎呦呦!英島主這一手可真了不得,算是給瑤光島上的瑤光報仇了。”
    這幾日二人表麵和諧,但暗中較勁不少,這時看到這毒蛇,似是爭強好勝之心又重新點燃了。
    孫不疑道:“王姑娘,你身子尚未完全康複,不可勉強。”王丹道:“我的事情不要你管。”孫不疑局促不安道:“這自然是你的事情,隻是……隻是這裏太危險了,我提醒一下而已。”王丹道:“我不用你提醒。”
    英姿緩緩靠近王丹道:“這麽有個性的女人,很對我的口味。”秋紫蝶也靠近孫不疑道:“不過這麽愚蠢的男人,我可是第一次見到。”
    孫不疑大怒,喝道:“你說什麽?”秋紫蝶道:“我們苗家妹子都比你勇敢。”
    孫不疑臉色瞬間變得通紅,連連擺手道:“不……不是這個意思。”
    王丹白他一眼,快步上前,沿著毒蛇的方向而去。孫不疑忙追上去道:“王姑娘,小心!”
    顧隱淵也快步跟上去。
    英姿卻停下腳步道:“秋教主請!”秋紫蝶看顧隱淵已經消失在遠處的花草中,道:“多謝!”快步跟上。
    英姿本以為她還要爭鋒相對一番,沒想到秋紫蝶竟直接走了,忍不住一愣,這時又有兩條青蛇悄然爬過來來咬她的雙足。英姿一腳一個,將兩條青蛇的蛇頭踩的粉碎。
    一行人快步穿入東邊梨樹林,再轉而北行,奔到樹林邊上,側身細聽,林中靜寂無聲,王丹一時失了方向,隻好放慢腳步。
    顧隱淵趕上,感知周圍毒蛇的氣息,從一對桃梨之間的樹叢之間矮身鑽進去。樹叢內有座石頭搭成的涼亭,亭上橫額在看得分明,是“試劍亭”三字,亭中放著石台木椅,全是多年舊物。試劍亭之側並肩聳立兩棵大鬆樹,高挺數丈,枝幹虯蟠,當是數百年的老樹。蒼鬆翠竹,清幽無比。
    再向外望,見大草坪上千蛇晃頭,叉舌亂舞。驅蛇人將蛇隊分列東西,中間留出一條通路,一人身穿金黃色繡花長袍,手抱琵琶,緩步走來。
    正是琵琶仙譚霓裳。
    她走近竹林,朗聲說道:“天仙門譚霓裳拜見溫烈島李島主。”
    顧隱淵凝神看向另一邊,隻見一個身形猥瑣的男子從臨終緩緩走出來。那男子麵上都是皺紋,看著似是七老八十的樣子,頭發卻全是烏黑,沒有看到一根白發,尤其是那黑色長須直接拖到胸口。他佝僂著身子,本來七尺的漢子看著似乎不足五尺高。走路顫顫巍巍,卻沒有拄拐,似是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隻能勉強蔽體,層層的補丁摞在身上,活像一個叫花子。
    譚霓裳搶上數步,向李玄感拜倒,道:“晚輩天仙麽譚霓裳拜見李島主。”李玄感作揖還禮,道:“罷了!”伸手相扶。
    譚霓裳料到李玄感定會試探自己武功,叩頭時早已留神,隻覺他右手在自己左臂上一抬,立即凝氣穩身,隻盼不動聲色地站起,豈知終究還是身子劇晃,剛叫得一聲:“啊唷!”已頭下腳上地猛向地麵直衝下去。情急之下,身子借勢翻過,穩穩站定,忍不住咳了三聲。
    譚霓裳笑道:“李島主,把在下摔個筋鬥作見麵禮麽?”李玄感知來者不善,道:“我這小島雖不是什麽名山大川,卻也不歡迎這些畜生。”
    李玄感這句話一語雙關,既指這些毒蛇,也指譚霓裳。
    譚霓裳哈哈一笑,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說著揮揮手,幾名蛇奴趕著蛇陣緩緩向外走去。
    李玄感道:“既然來了,還假惺惺的走什麽。”譚霓裳道:“李島主吩咐,在下不得不聽。”又喝止了那些蛇奴。
    李玄感轉頭看向顧隱淵等人,道:“不知諸位和她是一夥的嗎?”
    顧隱淵拜倒道:“晚輩顧隱淵拜見李島主。”李玄感道:“顧隱淵,哦,你最近出盡了風頭,你來作什麽?做天下第一嗎?”
    顧隱淵道:“不敢不敢!隻是晚輩前段時間去了趟西域,有烈俠的消息,不敢隱瞞,特來上島向李島主報告。”
    李玄感看著顧隱淵的眼睛中似是忽然放出精光,道:“你說誰?”顧隱淵道:“‘烈俠’李箭!”也沒見李玄感如何動,如一陣風一般來到了顧隱淵麵前,道:“叔父還活著?”
    顧隱淵道:“晚輩無緣得見‘烈俠’前輩顏麵。隻是一位前輩將他的遺物讓晚輩代為轉交。”李玄感神情落寞。滿是皺紋的臉上似是生了更深的溝壑,道:“算起來叔父已經一百多歲了,武功再高,內力再精純,也有死的時候。”
    這時,忽聽得一陣嗚嗚作響,聲音清亮,卻見秋紫蝶從背後取出那件綠瑩瑩的樂器,竟吹了起來。隻見那躍起長一尺多,管疊管,最長的竟有三尺多,寬兩三寸,與中原的笙相比更長,腰身卻更窄,下接竹管,秋紫蝶口中涎著末端,手指晃動,發出不同的聲音。正是苗家人的蘆笙。
    隨著音樂的起伏,本來趴在地上嚴陣以待的群蛇瞬間十分興奮,跟著節奏扭動著身軀。
    李玄感道:“這位應該是五仙教的秋教主吧,幸會幸會。”秋紫蝶停下口中音樂道:“正是!在下看到這些寶貝,忍不住想借著‘隱俠’寶地,為其高歌一曲,請‘隱俠’不要見怪。”
    群蛇沒有秋紫蝶的控製,又變成了原來的模樣。
    顧隱淵從無暇的筆記中看過天竺等地有用笛聲控製毒蛇的傳說,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而且秋紫蝶竟然也會。
    李玄感笑道:“好得很,好得很。老朽不通音律,常看著島上的鮮花,也不免寂寞。聽說雲南有好多節日,與中原不同,老朽也很想見識見識。不過老朽不似叔父一般喜歡雲遊天下,隻能擱置了。秋教主千裏迢迢來到溫烈島為老朽演奏,好的很,好的很。”
    譚霓裳知秋紫蝶乃是故意挑釁,冷笑一聲道:“秋紫蝶,你當中原無人嗎?”一麵說著,一麵豎起琵琶,輕咳一聲,道:“在下外號‘琵琶仙’,其他樂器不敢說,但這琵琶上的功夫,說冠絕當今武林,卻也不是說胡說大氣。”
    英姿緩步上前,嬌聲道:“譚霓裳,你殺了我島上的神龍和人,我可還沒找你算賬呢。”譚霓裳微微一笑道:“哦?不知英島主有何指教?”
    李玄感沒有再問英姿的身份,兩島如此之近,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情形。
    英姿道:“在下十分不擅長樂器,隻是偶爾感慨生世淒苦時,獨自拉二胡以解悶,不過瑤光島已經被炸成了平地,我也沒有隨身帶著,鬥膽向李島主借用一二。”
    李玄感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一把破琴而已。”說著吩咐屬下去取二胡。
    譚霓裳道:“秋教主追我至此,想來已經無法等待片刻。”說著手指撥弄琵琶弦,發出錚錚之聲,卻是一首《十麵埋伏》。
    秋紫蝶未聽過這首曲子,隻覺雖隻有幾個音,肅殺之氣迎麵而來,聲音也不是如何響亮,耳膜卻被震得隱隱作痛。手按孔洞,鼓腮吹出。這是苗家當地婚喪用的曲子,曲調悠揚,溫煦和諧。在一股肅殺之中,如同遇到一股柔和卻強勁之風,衝殺之勢為之一滯。
    秋紫蝶隻需一鼓作氣,便可一戰而勝,徹底將譚霓裳的十麵埋伏破的一敗塗地。卻在此時,卻倏地停止,本已被壓製的琵琶之聲叮咚而起,又複殺回。
    琵琶之聲時而叮咚,時而錚錚,忽的一轉,已經變成了《霓裳羽衣曲》。顧隱淵忽然想起白樂天《琵琶行》中:輕攏慢撚抹複挑,初為《霓裳》後《六幺》。忍不住看譚霓裳手法,卻見她左手推撚,右手撥挑,盡是禦氣六神中的手法,弦的鬆緊回彈之間,似有百萬雄兵。
    回頭再看秋紫蝶,隻見她十指緊扣蘆笙其中的孔洞,按鬆之間,孔洞處形成陣陣氣浪,時出時進。仔細一聽,進出之間,竟然都有聲音,渾無滯澀之感。
    琵琶聲時斷時續,時長時短,時快時慢,雖換了曲目,仍如同十麵埋伏一般,攻向蘆笙。蘆笙悠遠綿長,如絲如縷,似斷非斷,源源不絕。
    琵琶如星點閃閃,蘆笙如蛛絲綿延。蛇奴直接被震得暈了過去,群蛇也跟著音樂時而激憤,時而萎靡,時而上前,時而退後,有的蛇無法忍受,身子扭曲成各種詭異的造型,淒慘死去。
    卻在此時,一股幽咽二胡之聲從夾縫中鑽出。琵琶和蘆笙都是歡喜之樂,雖風格不同,卻也能勉強合律。二胡之聲低沉嘶啞,淒涼悲苦,混雜其中,瞬間整個調子都變得十分難聽。
    秋紫蝶和譚霓裳被這一聲二胡,打得微微滯澀,隨即巧弄琴弦,靈鼓笙音,做了個守勢。
    王丹擅長下毒,手法高明,但功力尚淺。孫不疑專攻毒術,學了一些東瀛皮毛的功夫,剛剛還能勉強支撐,此時三人三種音樂,甚為不調,一會兒輕佻,一會兒厚重,一會兒靈動,每一種都是世間美音,夾雜在一起,卻成了世上最難聽的樂篇。
    顧隱淵伸手握住孫不疑的手,用內力幫他穩住身形。孫不疑也伸手抓住王丹。王丹早已神誌不清,一股柔和的內力傳來,內心的躁鬱才漸漸平複,快要跳出胸膛的心髒才漸漸如常。察覺孫不疑抓著他的手,臉色一紅,想要掙脫,卻被他緊緊握著。回頭看時,卻見他滿麵凝重,絲毫不敢怠慢,一時間悲喜交加。喜的是他在意自己,悲的是他隻是為了救自己。
    地上的群蛇似是瞬間瘋了,有的蛇頭咬蛇尾,原地打轉;有的用尾巴把頭下方的地方卷起來,似是要用尾巴“掐死”自己;有的用頭拚命的砸向地麵;有的用尾巴拚命抽打自己的腦袋……
    李玄感長歎一聲,道:“隱淵小友,叔父托你帶什麽給老朽?”
    顧隱淵取出率意貼,雙手恭敬的遞給李玄感。他手這麽一鬆,王丹、孫不疑二人又覺一陣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