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不啻帝王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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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到了屋中,這是一片沿江的竹屋,英姿道:“秋大教主,失敗了?”秋紫蝶道:“你不也看上他了嗎?幹嘛推給我?真是丟死人了。”話雖如此,但她做了多年的教主,早已寵辱不驚,心中雖然難受,但真的為此而感到丟人,倒也沒有。
    英姿看著秋紫蝶,幽幽地道:“我是真的很羨慕秋教主啊,我二十歲時被慕顏搶走,當時我已經有了丈夫有了孩子,結果全被他殺了。我在瑤光島待了十年,做了七年真正的島主,終於把這個島毀了。但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沒有父母,沒有丈夫,沒有孩子。最重要的是,我已經三十歲了,也沒有可能去愛了。”
    這些事情她從來沒有說過,顧隱淵等人能大概猜到是如何,但也從不敢提及。
    秋紫蝶看著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英姿道:“其實這樣也好,你遲早要回雲南的,到時候是他去雲南找你,還是你不顧五仙教的家業來這裏找他?你們和顧樓主他們不一樣,他們至少都在中原,而且中原武林都把他們當做邪門歪道。這個也算是誌同道合了。”
    秋紫蝶噗嗤一笑道:“你怎麽安慰起我了。我們苗家女子和你們不一樣,這種事情失敗了就失敗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倒是你現在和忠義幫綁在一起,接下來行動多有不便,當如何是好?”
    英姿也笑道:“怎麽?沒有……”這裏忽然放低了聲音“你的大哥”然後聲音又大了起來“不知道怎麽做了?”
    秋紫蝶道:“有你在我擔心什麽?和你想的不一樣,我想的是,我已經是孤家寡人了,還有什麽可害怕的呢?”
    英姿笑道:“不愧是教主!佩服佩服!如今已經勢如騎虎,也不必著急。用中原的一句話叫做:車到山前必有路。”
    二人休息到傍晚,簡單用過餐,忠義幫還沒有要出發的意思。
    當天晚上,英姿道:“教主,咱們一同去看看。”秋紫蝶道:“大晚上的去做什麽,而且他們雖然客客氣氣的,但什麽都不會給我們看的。”
    英姿取來包裹,裏麵不是她隨身的衣裳,而是兩件全黑的夜行衣。
    秋紫蝶道:“你準備這個做什麽?”英姿道:“本來我也不知道,但現在我知道了。去不去?”秋紫蝶略加思索道:“走!”
    二人換了夜行衣,悄悄推開窗戶,英姿用一根細繩子綁在撐起窗戶的短棍上,一頭抓在手中,抓著窗邊沿,身子一翻,已經上了屋頂。秋紫蝶依法炮製,跟著上了屋頂,英姿輕輕一拉細繩,將短棍拉起,隻聽得“啪”的一聲,窗戶已經關上,英姿故意大聲道:“睡覺了!這麽晚都不出發,等著九曲迷蹤寨自取滅亡嗎?”
    二人出了小屋,極目遠望,卻見不遠處一處仍然亮著燈。二人相視一眼,便向那邊奔去。夜裏靜悄悄的,二人身形極快,雖然有幾個守夜的經過,但又如何發覺的了二人。
    眼看走到光亮處,英姿道:“那是個詭異之所,大半夜的亮著燈,更加詭異,我們去看看。”
    走到近處,卻見眼前是一個獨立小竹屋,竹屋外還圍著一排柵欄,柵欄內養著三五隻牛羊,秋紫蝶覺得甚為詭異,回頭看英姿一眼,意思是:“這是哪兒?”英姿搖搖頭,表示也不知道。
    二人悄步繞到帳篷後,俯眼窗縫,向裏張望。隻見一個白發老嫗坐在桌邊,身著粗布麻衣,一手支頤,呆呆出神。
    二人均覺奇怪,相視一眼,意思是:這個女人是誰?在這裏做什麽?
    那老嫗像是個雕塑,一動不動,二人看了許久,準備離開。
    這時,鄧承峰忽然推門進來,單膝跪地,對老嫗說道:“娘!孩兒來看你了。”
    秋英二人瞪大了雙眼,沒想到這個老婦人竟然是鄧承峰的妻子。英姿馬上想到一問題:鄧承峰作為天下第一幫的幫主,為何不把母親接到蘇州頤養天年?
    老嫗看到鄧承峰,招手讓他靠近,用手擦拭幹淨臉上的灰塵,道:“還沒過年呢,你怎麽來了?”
    鄧承峰靠在老嫗麵前,將頭埋在老嫗懷中,道:“兒子有事情正好經過,便來看看娘。”
    老嫗輕輕撫摸著鄧承峰的頭,為他整理著頭發道:“你要是忙就不用過來了。”
    鄧承峰道:“娘,咱回蘇州吧。玉兒已經懷有身孕,您很快就會有外孫了。”
    老嫗不答,仰頭想了許久才道道:“這是這三年來你第一次和我說返回蘇州,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鄧承峰道:“主要是玉兒懷有身孕,臨盆在即,我擔心手下手不幹淨,想讓娘去照顧照顧她。”
    老嫗歎口氣道:“我雖然年紀大了,但還沒有糊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鄧承峰道:“娘,沒有別的事情,就是這個事情。”老嫗道:“既然你不肯說,那我也不回去。”
    鄧承峰有些無奈,想了許久,才緩緩道:“兒子要和九曲迷蹤寨一戰,此地危險,請娘返回蘇州吧。”老嫗點點頭道:“你爹就是死在這兒的,如果你也死在這兒,我就更不能回去了。”
    這一句簡單的話讓英姿心驚膽戰,難以想象一個母親為何要這樣“詛咒”自己的孩子。
    鄧承峰道:“爹……爹已經……”說著長歎一口氣,不再言語。
    老嫗道:“玉兒有了好的歸宿,你呢?”鄧承峰道:“娘,孩兒肩負著忠義幫的大任,哪有時間談論這些事情。”老嫗道:“你們鄧家幾代單傳,好不容易到了你爺爺這輩兒有了兩個兒子,結果到了你這裏就斷子絕孫了。”她聲音本來十分低沉,這時卻忽然大了起來。
    鄧承峰道:“我不也有玉兒嘛,而且姚飛願意入贅到咱家。”
    老嫗長歎口氣道:“既然你已經安排好了,我也沒什麽想說的了。你要大戰了,早些休息吧。”
    鄧承峰道:“娘!還是先回蘇州吧,這裏實在是太危險了。”老嫗道:“去年九曲迷蹤寨攻到枯葉林時,我不也沒事?”鄧承峰道:“娘!去年他們是掏心戰法,沒有時間細細打理戰果,後麵又擔心內亂,來的快退的也快。這次不可同日而語,若真有什麽不慎,他們一定會長驅直入占領周邊。”
    老嫗起身,走到另一側的窗邊,推開窗戶,道:“為娘的想法很簡單。當年你爹和九曲迷蹤寨在這兒搶地盤時不幸身亡,那還是一個被倚樓聽風雨打得四分五裂的九曲迷蹤寨。這麽多年來,我並沒有怪九曲迷蹤寨,隻怪你爹輕敵冒進。從那個時候我就想清楚了,江湖上打打殺殺是難免的,死個人是很容易的,就算是退出江湖,也沒那麽簡單,唯一的辦法就是要多子多福。想讓我回蘇州,也很容易,給我取三五個媳婦,生八個十個孫子我就和你回去。不然的話,我隻能在這裏向你爹懺悔了。省的到時候鄧家斷子絕孫了,到了下麵他還怪我。”
    鄧承峰道:“娘!兒子這次去了,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知道,就不禍害別的姑娘了。”老嫗道:“這樣更好!丈夫死了,兒子也死了,我一個糟老婆子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你走吧!”
    空氣瞬間變得凝固,鄧承峰和老嫗都不說話。
    忽然鄧承峰大喝一聲道:“什麽人?”倏地從窗戶竄出。秋紫蝶和英姿二人吃了一驚,隻是秋紫蝶感慨老嫗剛烈,輕輕舒了一口氣,便被鄧承峰發覺。
    秋紫蝶拔腿就跑,卻被英姿拉住,將麵上的黑罩撤下。鄧承峰正要雙掌攻向二人,看到二人的樣子,急忙收手,後退兩步,穩住身形,冷冷地道:“原來是秋教主和方使者,深夜暗中偷窺,也不免太讓人生疑了。”
    老嫗回過頭看到二人,麵露喜色,直接繞過鄧承峰,迎上來道:“二位姑娘好身段,是哪裏人?成婚沒有?”
    鄧承峰一臉尷尬道:“娘,這位是五仙教教主秋紫蝶秋教主,這位是她屬下的方絲方使者。”
    老嫗上前拉著秋紫蝶和英姿的手,鄧承峰想阻攔,但老嫗將他結結實實擋在身後,道:“五仙教好啊,聽說那裏有許多中原沒有的東西,那邊的苗醫能保證人多生兒子。”
    秋紫蝶被老嫗一抓,隻覺渾身發軟,似是中了毒一般。英姿卻感覺老嫗年級雖大,但十指不沾陽春水,手掌如少女般綿軟,道:“老太太,這可不成。我已經三十歲了。”
    老嫗道:“沒關係,沒關係,承峰也四十歲了,正好般配。”
    英姿巧舌如簧,這時也變得一臉無語。
    鄧承峰道:“娘!我還有事情和秋教主講。”老嫗道:“好!多說說話才能拉進關係,好的很!好的很!如果你出發前能讓她們懷上孩子,我就帶著她們返回蘇州。”
    鄧承峰不耐煩道:“知道了,娘!”說著將老嫗拉回去,索性直接從窗戶跳出。
    鄧承峰帶著二人遠離小屋,道:“秋教主,方使者,自先妻亡故後,娘就一直如此,二位不要見怪。”英姿道:“在下哪有膽子見怪,鄧幫主不懷疑我們為何會出現在那裏已經是萬幸了。”
    鄧承峰客氣完這句話就要如此說,沒想到被英姿槍白了,直接道:“不知秋教主為何會出現在那裏?”
    英姿道:“我們教主急著找楊真報仇,一旦楊真回去了,這仇可就難報了,結果鄧幫主耽擱一日也不出發,豈能不急?”
    鄧承峰道:“這種事情,秋教主隻要托人尋鄧某便是了,為何要冒如此大險。”
    秋紫蝶道:“這島上到處有人看守,住的一點都不自在。在下不想在這裏住,想返回船上。若鄧幫主還不出發,在下就先行離開了。”鄧承峰道:“秋教主若是如此心急,在下這就送秋教主上船。”秋紫蝶道:“心急如焚。”
    鄧承峰道:“好!鄧某這就送二位上船。”
    鄧承峰帶著二人,沿途之人自是無人敢阻攔,不多時,就到了岸邊,秋紫蝶等人的船靜靜靠在岸上,沒有人在船上。
    鄧承峰送到岸邊道:“秋教主請,方使者請。”
    秋紫蝶和英姿道:“有勞鄧幫主了。”昂首上船,本來還在船板上打著瞌睡的水手聽到聲音立刻醒來。
    英姿道:“鄧幫主,天色已晚,還是早些休息吧。”
    三人抱拳告辭,絕口不提拔錨起航之事——秋紫蝶因此讓鄧承峰不懷疑自己的行為,鄧承峰正好借坡下驢。
    二人返回艙中,直接找到顧隱淵,顧隱淵看她二人這般打扮,笑著打趣道:“被送回來了?”英姿道:“那可不,要不是被鄧承峰的母親看上了,說不定現在就沒命了。”顧隱淵奇道:“哦,大哥母親在這兒?為什麽不回蘇州?”
    英姿瞥一眼秋紫蝶道:“秋教主說吧,我把這裏的地圖畫出來給顧樓主看。”
    秋紫蝶白一眼英姿,但她也畫不出圖來,隻好說起今晚之事。
    秋紫蝶百無聊賴地把這個“無聊”的故事和顧隱淵講了。英姿也差不多把地圖畫完了——此處本來就不大。
    顧隱淵拿過地圖,又詢問了幾個細節,安排二人休息。取了一身夜行衣,用油布包裹著。趁人不注意,從船另一邊跳入水中,饒了個大圈子,來到鄧承峰給二女安排的竹屋前。
    正要悄然登岸,卻見鄧承峰竟一人立於窗前,冷不防嚇了一跳。好在他機警,登岸前多看了幾眼,不然的話,以鄧承峰的武功,如何發現不了他?
    鄧承峰一直站在窗前,一動不動,如同一個雕塑。
    顧隱淵也不敢亂動,生怕稍微一點水聲,都會驚動他。
    二人如此僵持著,不知過了多久,鄧承峰終於長歎一口氣,轉身離開。顧隱淵又等了一會兒,確定沒人,這才悄悄摸到竹屋下方,從窗戶鑽進去。將身上濕漉漉的衣服脫下來,換了夜行衣。
    從窗口摸出,翻身上屋,根據英姿的地圖,借著夜色,像議事廳奔去。鄧承峰這麽晚還沒有休息,想來忠義幫之人也不敢休息。
    此處地形特殊,議事廳也很簡陋,隻是一個稍微大一點的竹屋,外麵站了三四十個人守衛,照的燈火通明,難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