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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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三聖母後跟哪吒四處添亂!
她將地上的哪吒抱了起來,扛起他沉重的身體,一手捏決,揚起一道颶風,將破碎的冰麵通通吹開,又推起他們當下的一塊往前行進,她說“我們先回去。”
然而,就在他們快要回去的時候,洪災撲麵襲來,將他們又打了回去,楊嬋緊緊摟著哪吒,回頭望去,看到了平靜的北海海麵升起巨大的海浪,將海上的冰麵拱起來,直直往他們那邊掉去。
楊嬋見狀,抬起一手,揚起巨大的風,風化作刀刃,劈開了可怖的冰塊們,隻落下了零碎而令人窒息的海。
楊嬋和哪吒撲了一身冰冷的海水,渾身都浸濕了。
而在他們遭海難的時候,村子裏果然又一次迎來了海難,四象躲在夏哲的身邊,看到他手裏捧著的寶蓮燈,亮出純白色的光,在村民們的驚呼聲中,溫柔地撥開了忽然落下來的洪水,然後將其通通抹去。
四象眼睛一亮,拽著夏哲的褲腳,抬頭問“是不是娘”
夏哲低下頭,笑著揉了揉四象的頭,說“是。”
四象搖頭晃腦,開心地說“我娘真厲害。”
然而,夏哲在抬起頭時,表情忽的凝重起來,他跟村子裏的人低聲說道“姑娘他們都下海那麽久了,洪災都沒有再次發生,這下子再次襲來是不是他們出什麽事了”
村民們回應道“難道他們撞上那海裏的作亂的邪祟了”
夏哲想了想,當機立斷,將四象抱到村長手裏,說“寶蓮燈既然是神物,我們不能留在手裏隻保我們自己的太平,我得把寶蓮燈給姑娘他們送過去。”
村長瞪大眼睛,反駁道“可是我們沒有寶蓮燈,洪災一來根本沒有回手之力。”
“父親我們不能隻想著自己,若是因為我們自私,害了瑤姬娘娘的後人,百身何贖”
村長聞言,表情一凜,變得嚴肅起來,他點點頭“你說得對,我們可以沒有出路,但不能將一族立身的恩義都徹底丟掉了。”
“我們隨你將寶蓮燈送往北海裏。”
“我們一起”
“是,”村長笑著拍了一下夏哲的肩膀,說,“臭小子,你一個人怎麽把燈送的過去,況且,我們人比肩神明向來靠的不是力量,而是傳承。”
“愚公移山靠一代代傳承的意誌,大禹治水靠一個個團結的意誌。”
“一千年前,我們可以帶領人間治理水患,一千年後,也不會失去麵對天災的勇氣。”
“一起走吧。”
夏哲眼眶一紅,心中再次燃起失去的勇氣,他捧著燈,和一村健壯的青年一起奔赴北海。
天邊的洪水在寶蓮燈光芒中,不住後退,這些脆弱卻堅定的凡人走上北海,踩在濕滑而碎裂的冰麵上,在寶蓮燈的光芒的指引下,在可怖而多變的大海上,尋找楊嬋的身影。
天色已晚,他們尋找的楊嬋正困在海上,海底不熄的煞氣即便隔著一層厚厚的海水依然呼喊著哪吒魂魄中躁動的惡鬼們
,惹得哪吒疼痛難當幾近昏迷,楊嬋抱著哪吒,死死咬著牙,怒不可遏。
她拔出劍來,直指海底的怪物,罵道“相柳,你若不讓我好過,我必不會讓你好過。”
然而,可怖的相柳隻是一聲一聲恍若癡迷一般,喊著“娘娘”。
漆黑的世界裏,忽然照進一束純白色的光,楊嬋眯起眼睛,往後望去,聽到了夏哲他們的呼喚聲。
楊嬋回過頭,看到了捧著寶蓮燈,載著冰塊,朝她漂來的夏人們,她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問“你們怎麽來這了”
夏哲笑道“我們猜姑娘你們一定是遇到困難了,所以,特地來寶蓮燈交還到你手上。”
楊嬋怔怔地說“可你們隻是凡人,若是沒了寶蓮燈的保護,洪水來了該怎麽辦”
“不過一死而已,”夏哲和他身後的夏人們似乎在這場跨越千年的情誼中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尊嚴和勇氣,他們說,“但死不可怕,因為怕死而丟棄了麵對困難的勇氣和對待朋友的真心,我們一族才算真正滅亡了。”
楊嬋揉了揉眼睛,重重點頭,說“好。”
她抬起手,夏哲手中的寶蓮燈便飄到了空中,忽然爆發出紅色的光芒,成了黑夜裏的太陽,照亮了目之所及的整片海域,夏哲從冰上站起來,驚訝地看著這場奇跡。
哪吒浸淫在寶蓮燈光芒中,溫柔的紅光包裹著他,代替額上的咒印,壓製住靈魂之中作亂的惡鬼,他眼皮跳了又跳,似乎恢複點生氣。
楊嬋見狀,拿過飄在空中的寶蓮燈,低聲念咒,施法指引著寶蓮燈安撫哪吒靈魂中包裹著的惡鬼,這些惡鬼碰到寶蓮燈的光,就像海底遇到靈氣的煞氣一般,有所忌憚,再沒有之前那麽掙紮的那麽厲害,與此同時,眉心處的咒印也慢慢黯淡下來。
哪吒摁著頭,終於可以在無邊的痛楚中找回自己的神智,楊嬋低下頭,從下往上去瞧他,見他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的樣子,十分躊躇,擔憂地問“哪吒,你好點沒有”
當然沒有那麽快好,但他看著楊嬋在昏暗的燈光中擔憂他的樣子,暗暗歎了口氣,不願再嚇她,聲音低沉,溫聲回道“勉強吧。”
楊嬋卻看出來他沒有好,她手裏還拿著劍,抵在冰塊上,她瞟了一眼鋒利的劍,當著眾人的麵利落地一劍割傷了手心,黃土再造的肉身迅速滾出血來,哪吒震驚地瞪大眼睛,楊嬋卻喜悅無比,她沒有料到現在的軀體竟然真的跟之前的差不多,她趕緊趁勢將血倒入寶蓮燈的蓮心中。
哪吒一把拉住她的手,厲聲喝止,但寶蓮燈卻貪婪地吸收著楊嬋的血,逐漸的,楊嬋的臉也變得和哪吒一樣蒼白。
“楊嬋”哪吒喝道。
楊嬋卻看著寶蓮燈的紅光變得更盛,湊上前,喜道“是不是比之前管用”
哪吒怒不可遏,罵道“住嘴”
他慌不擇路地從冰上摸出楊嬋掉下的那塊絹布,纏在她的手心上,一圈又一圈,死死摁著傷口,手微微顫抖,生怕手上會流出更多的血來。
夏哲一行人困惑地看著他們忽然發生的爭吵,而在他們爭吵的同時,海底又開始鬧騰了,它一聲又一聲地呼喊著“娘娘”。
與此同時,大海開始劇烈的動蕩,夏哲一行人所處的冰塊很快就被蕩到另一邊去了,他們在黑夜裏發出驚恐的喊聲,楊嬋則從哪吒手中抽出自己那隻還未包紮好的手,撐著劍,在厚厚的冰塊上站起來,寶蓮燈隨著主人的動作,一同往天上飛。
哪吒想把她往回拽,楊嬋卻記恨上了海底裏的怪物,失去了理智,瞪著深入海底的怪物,吼道你非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安生。”
“你既已死,我就讓你再死一次”
說罷,她拿著劍,再一次投入海中,哪吒劇烈疼痛的腦袋一下子空白,怔怔地看著手上落空的人,低下頭,隔著黑漆漆的大海看不到楊嬋沒入大海之後的蹤跡。
楊嬋手上的傷在海鹽的侵蝕中瘋狂撕裂,變得越來越大,而她絲毫感受不到疼痛,手上流出的血,吸引了海底無數怪物,它們在黑夜裏一片漆黑,看不到底的海底朝楊嬋而去,楊嬋的風在封閉的海中不起作用,於是她低聲念咒,海底的水就開始劇烈攪動,變成一團團海底的螺旋,它們帶走了那群因血而來的怪物,也將那群怪物的軀體絞死在海中。
那雙金色的眼睛像是海底的唯一的光源,照亮著這些殘肢漂浮的去向。
楊嬋怒氣上頭,眼神卻愈發冷冽,她手上拿著劍,在海浪的推動下迅速下沉,直奔海底呼喚聲而去。
當她落到那個充滿符文的高台上時,也將將站在了祭台的中央,那個海眼的位置。
她被相柳巨大的屍塊包裹著,她殺意森森,然而,已經死去的相柳卻瞪著渾濁的眼睛,無比留戀地看著她,仿佛是看著早已亡故的舊人。
它沒有張嘴,隻瞪著一雙雙早已渾濁暗淡的眼睛,眷戀地看著楊嬋,可怖而腐爛的頭顱在海浪的遊蕩之中,擺出頭來,妄圖去觸碰站在中央的楊嬋。
它即便是死了,死後遺留的隻剩下惡念的煞氣依然對眼前的楊嬋表現出純粹的、幹淨的思念之意。
可惜,楊嬋這一次卻沒有像之前見到它時那麽心軟,哪吒因它深受波及,村民因它被洪水百般折磨,管它對自己是如何的眷戀,作惡多端就是該死。
楊嬋將劍插入寫滿符文的高台上,封印千年的符文因此被破壞,那在相柳死後依然緊緊纏繞它的鎖鏈,開始鬆動,沉重而冰冷的鐵鏈在海水中“哢啦啦”地滑動,將它那副劇毒而腥臭的巨大屍身鬆綁。
那九顆腐爛而可怖的頭顱因此可以抬得更高,它在海水的幫助下,朝楊嬋越靠越近,紫色的眼睛似乎在靠近楊嬋的時候從渾濁變得越來越有神。
楊嬋此時深入海底的亂葬崗不止聞到了煞氣的味道,還嚐到了它的味道,她的意識受此侵蝕,變得昏昏沉沉,但她沒有忘記殺死相柳的執念,在它靠近時,冷著臉,將插入台上的劍變出九枚,在它即將靠近自己時,這些劍從海中變出,穿過它巨大的頭顱,將九顆頭繞
成一圈圓緊緊插入祭台上。
海水在這時裂開,哪吒終於尋到了海中的楊嬋,他用神兵在煞氣濃重的北海破開一線天,然後一躍而入。
楊嬋浸泡在海水的身體終於與空氣接觸,相柳冰凍的身軀也暴露在天光下,她一抬手,飛在空中作擬北海黑夜裏的太陽的寶蓮燈,比哪吒更快地閃到楊嬋身邊,楊嬋摁著高台上凍成冰塊的長劍,捏決念道
“天地自然,清濁分散。”
“太元玄虛,與我神方。”
“何神不討,何神不殺。”
“先斬惡神,後斬天光。”
她的聲音像是三十三外天外天響徹雲霄的鍾鼎之聲,又似上古時代女媧在戰場上發出的號令聲,相柳身在其中,煞氣附在它早已死去的軀殼上,卻貪戀地望著這個和女媧沒有半分相似的讓它曾經嗤之以鼻的人族。
它在深海中無法發出的呼喚聲終於變得鮮明,在煞氣被寶蓮燈的光芒照耀下曝曬,枯死之前,終於喊出了清晰地“娘娘”。
楊嬋頓了頓,在鮮紅的紅光中有一瞬間的遲疑,她終於願意對上它那一雙雙紫色的眼睛。
然後看到了它眼中被海水衝刷的淚水。
楊嬋皺起眉,在它劇毒而腐朽的屍身被寶蓮燈的光芒融化的同時,看到了它傾倒在北海的殘像。
她看到了相柳與女媧在戰場上結成的君臣情誼,看到了相柳因女媧放棄仙界征伐,轉身投入一片空白的人間而產生的爭吵和背叛,以及女媧死後的渾渾噩噩與為禍人間。
它從叛出騰蛇以證明自己的正確,到將女媧“走錯路”以身補天的結局憤怒地歸結於孱弱無能的人族和袖手旁觀的仙族,再到單純為了作惡而作惡。
它出身騰蛇,嗜殺成性,無人指引,最終隻會走到這個結局。
可它在自我放逐幾萬年,始終記得女媧,當然,誰也不知道它到底是留念女媧本人還是留念與女媧在仙界四處征戰,並肩作戰的暢快的日子。
相柳殘留在人間千年不化的屍身在傳自女媧手中寶蓮燈的照耀下,即將真正迎來毀滅。
它劇毒的屍體在紅光下化成風中的塵埃,朝楊嬋飛去,可楊嬋沒有像密雲那般擁抱它,她冷眼看著它,至始至終也沒有心軟,然而,真正的女媧便是這般堅若磐石,一往無前的人。
它最後一次喊“娘娘。”
楊嬋答“你找錯人了。”
她的聲音和女媧的聲音重合在一起。
女媧那時說“天高海闊,任你瀟灑,但我這裏再沒有你的容身之處,滾吧。”
那便是女媧跟它說過的最後的一句話。
風中的塵埃通過海底劈開的一線天,向天上飄去,高台囚禁千年的軀體因此散落。
楊嬋抬起頭,看到了披著混天綾,如天神般降臨的哪吒,也看到了原本連雪也飄不進來的北海下起了雨。
那應是相柳的淚。
零碎的淚珠在觸到寶蓮燈的紅光時變成了紫色的寶珠,一顆顆灑在海裏。
相柳的煞氣被徹底抹滅後,北海重歸寧靜,海底的煞氣似乎也忘記了眼前的楊嬋和哪吒二人,又專心地去與海底中遺留數萬年的靈氣鬥起來,那些紫色的寶珠便安然地漂浮在大海上,離散又聚合,聚合離散,反反複複。而除了海上的,那些寶珠也經由這一線天落到了楊嬋麵前。
“啪嗒”幾聲,沒有掉到海上的紫色寶珠掉到了楊嬋腳下,她低下頭,彎腰去撿,撿起數枚寶珠,她打量著手裏的寶珠,站在煞氣磅礴的亂葬崗,頭暈腦脹,遲鈍地說
“這便是,生靈所化的北海海眼”
說罷,她再也支撐不住地倒在祭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