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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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成三聖母後跟哪吒四處添亂!
    楊嬋和哪吒將四象放到村莊裏,然後一起去往北海深處。
    他們拒絕了夏人們帶路的請求,徑直踩上了北海冰封千年的冰,在夏人們的目送中遠去。
    天上的雪紛紛揚揚,卻落不到北海上,似乎北海海域有特別的結界,將一切封存,然而這一領域楊嬋和哪吒卻感知不到,環顧四周,也沒有發現多餘的靈氣波動。
    哪吒用兵器鑿開了北海上麵厚厚的冰層,帶著楊嬋跳進了海中。
    北海寒冷,但海上溫度卻還好,將將跳入海中時,楊嬋覺得甚至比上麵要暖和很多,她雖然手裏沒有寶蓮燈,但是還是可以憑借法力做出個屏障,讓他們二人不至於浸的渾身變濕。
    他們在屏障的保護中一直往下行進,北海上麵封著一層厚厚的冰層,隔絕了天光,海下麵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前路,楊嬋這時才“哎呀”一聲,苦惱道“沒有寶蓮燈怎麽往前走”
    哪吒涼涼地斜了她一眼,譏諷道“誰讓你一天到晚當好人的。”
    楊嬋無辜地眨眨眼睛,解釋道“但如果洪水再次襲來,他們沒有寶蓮燈的保護又得遭災。”
    哪吒哼了一聲,手裏變出一盞燈,打了個響指點亮了,然後提著燈,照亮了前麵的路,楊嬋自知有錯,討好地從這大爺手裏接過燈,自己提著,哪吒用餘光瞥了她一眼,楊嬋趕緊說“沒事,都是小弟我應該做的”
    哪吒又哼了一聲,仔細瞧瞧,還會發現他嘴角處摁耐不住往上勾起的弧度。
    不得不說,哪吒某種意義上真的很好哄。
    楊嬋提著燈,看清了前路,也看清了海裏的動物,一個兩個長得奇形怪狀的,像是水聲怪物,楊嬋看的渾身起雞皮疙瘩,然後在一邊叨咕著“北海這環境跟東海差了十萬八千裏,你說,北海那老龍王是怎麽在這裏把位子做下去的。”
    哪吒解釋道“恐怕他呆的北海不是這裏的北海,至少不是這片區域的北海,不然,我估計那老家夥可活不下去。”
    “什麽意思”
    哪吒搶過楊嬋手裏的燈,一把將她抱住,在她掙紮間,蒙住了她的眼睛,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這北海下麵是亂葬崗,到處都是死去的家夥,我怕北海倒影的那些就是從這裏來的。”
    楊嬋“”
    她大叫出來,嚇跑了那群長得稀奇古怪的水生動物。
    她緊緊抱住哪吒,哪吒也抱住她,但他這回可沒有逗弄楊嬋的心思了,他是真的擔心楊嬋會被下麵的情形嚇住。
    下麵死去的人凍成了一條條的冰棍,立在水中,妖獸也好,人也好,缺胳膊缺腿地直直立在海底,他們這還沒有進入海底,隻是遙遙地看了一眼,便是這種殘像,鬼知道真的進去了又會是如何的恐怖。
    楊嬋在哪吒懷裏瑟瑟發抖,帶著泣音問道“哪吒,我怎麽覺得越來越冷了,是不是我的錯覺”
    “不是,”哪吒解釋道,“越到下麵越冷,下麵的屍體都被凍成冰棍
    了。”
    楊嬋被嚇哭了。
    哪吒無心嚇她,他輕輕拍著楊嬋的背,聽到她越哭越凶,說“算了,你還是上去吧,我一個人找海眼。”
    楊嬋被嚇成這副德行還行倔強地抱著哪吒不撒手,她說“我不上去。”
    哪吒歎道“這裏真不適合你。”
    “可是我已經來了,哪吒,”楊嬋哭唧唧地說,“我已經看過了,你再把我一個人丟上麵,沒你在身邊我肯定會被嚇死。”
    “你在還能安慰我呢。”
    “我的安慰或許起不到什麽作用,”哪吒提著燈,環顧海底的亂葬崗,終於忍不住罵道,“師叔祖真是瘋了,竟然讓我們來這種地方,找個鬼的北海海眼,我看他老了老了越發糊塗”
    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無所謂,可是楊嬋聽到鬼都要嚇死,這海底還聚起了這麽多慘死的怪物,這就算上去了,以後怕也是要連夜做噩夢了。
    楊嬋聽著哪吒罵人,抱著他,哭著說“你別罵了,你安慰安慰我吧。”
    哪吒不會安慰人,他問“怎麽安慰你”
    楊嬋慘到這副天地,還要教哪吒安慰自己,她抱著哪吒說“你就說,你別怕了。”
    哪吒照辦,他哄孩子似的,拍了拍楊嬋,溫聲道“你別怕了。”
    楊嬋哭著說“可我還是很怕。”
    哪吒“你還是上去吧,我認真的。”
    “我不要,”楊嬋哭道,“我得跟你在一起。”
    哪吒“”
    怕成這樣還要跟他在一起,他是不是得禮貌性地感動一下
    他打了個響指,大火立即從漆黑的海中升起,發出水汽蒸騰地呲呲聲,火在冰冷的海中當然燒不起來,但是熾熱的溫度讓冰冷的海水變熱,楊嬋感覺好像沒有那麽冷了,她哭聲小了一點,說“我好像沒那麽冷了。”
    哪吒“嗯”了一聲,抱著她,低下頭在她發間親了一下,楊嬋微微一震,抱著他害怕無措到六神無主的人似乎找到了恐懼中的定海神針,變得鎮定了一些。
    哪吒看向這群死人,淡道“楊嬋,別怪我沒提醒你,這裏恐怕是這世上最可怕的地方了,你回去肯定要噩夢連連的。”
    楊嬋哭唧唧地說“沒關係。”
    “行,那你接下來一路都別再睜開眼睛了。”說著哪吒手中變出一條長長的絹布,纏在楊嬋眼前,挽了個小結,然後囑咐道,“別拆,就這樣擋著吧。”
    楊嬋點點頭,終於可以從他的懷抱中出來,但她還是怕得很,非要緊緊地抓住哪吒的一隻臂膀才行。
    哪吒見她深吸一口氣又歎出,似乎是準備好了,便帶著她更深的地方走,海底死去的人抑或是妖獸都保持著站立的姿勢,有睜著眼的,也有閉上的,他們渾身凍著冰塊,栩栩如生,似乎還活著一般。
    哪吒和楊嬋站到了擁擠的亂葬崗裏,海底煞氣極重,鴻鈞渡化的煞氣似乎沒有完全渡化幹淨,以至於他們一踩到海底,就感覺到了
    撲麵而來的黑氣,楊嬋感受到黑氣,聞到了十分古怪的味道,那是一種混著獨屬於海洋的潮濕味、死者腐爛的腥臭味以及屬於仇恨和漆黑世界的磅礴的血味。
    楊嬋舔了舔唇,忍不住微微顫抖,跟著哪吒在海底亂逛,哪吒為了不讓楊嬋碰到那些擠在一起的“醜家夥”們,一路繞行。
    楊嬋牽著哪吒的手,一邊快速地走,一邊被煞氣充斥著,頭暈腦脹,她強撐著不說,可最後還是徑直倒在地上。
    哪吒感到不對,連忙轉過頭,看到楊嬋往下仰倒,趕緊將她抱在懷裏。
    楊嬋”
    楊嬋呆在他懷裏,聲音悶悶地“哪吒,你聞到這個味道了嗎”
    哪吒皺著眉,問“什麽味道”
    “煞氣的味道。”
    哪吒輕輕吸了口氣,答“沒有。”
    楊嬋輕蹙著眉,奇道“難道隻有我聞得到嗎”
    哪吒看楊嬋走不了了,索性將她背到背上,然而,當他背著楊嬋站定的時候,這些在海中不斷遊蕩的煞氣終於扭曲了,整個海底畫作了一幅幅淒慘的畫像。
    就像是他們在雪地裏看見的幻象一般,這裏在充溢著煞氣的海底也開始放送那些年的慘劇。
    楊嬋雖然看不到,但是聽得見,她聽到了哀叫聲、哭喊聲、詛咒聲,聲聲入耳,讓她頭暈腦脹,她怕哪吒也聽到這種聲音,撐著虛弱的身體,蒙住了哪吒的耳朵。
    哪吒的耳朵雖然被蒙住了,但還是看到了過往的殘像。
    生靈自誕生起除了延續生命以外,便是為了存活而不斷爭鬥,仙界億年歲月,北海作為刑場承載了這些罪人的,也記載了仙界這億年的罪惡。
    謊言、陰謀、屠戮、仇恨以及永不停止的戰爭。
    在上古三聖出現之前,在他們成長為三聖之前,世界是無比野蠻、混亂而殘酷的。
    哪吒和楊嬋作為後世的人,一次性看盡了上古時期的混亂,在這些癲狂而混亂的過往殘像中,他們一路走,一路便是不同時代的風景。
    從前走到後,走過仙界億年的歲月,終於走到了三聖快要出現的光明時期,慘叫聲變得漸漸小了很多,楊嬋聽到聲音漸漸小了,便慢慢鬆了手,於是,哪吒聽到了一個女人的哭喊聲。
    她穿著紅色的衣裙,披頭散發,渾身浴血,十分狼狽,但仍能從散亂的頭發裏看清她那張豔麗的臉。
    那是,他在北海雪地裏撞到的女人。
    她跪坐在囚籠中,穿過欄杆,拚命地向外麵那個身著樸素,戴著綸巾,書生打扮的青年伸出手,她喊“老師,您看看我”
    青年身處在北海的囚籠中自然聽到了很多人的呼救聲,但他手執折扇,輕輕掩麵,目光悲憫,低垂著眉眼,將這些人的苦都聽了進去,後麵的隨行的獄卒跟他說“大人,這些都是罪人,終身圍困北海,您不必再看了,往前走吧。”
    他顯然沒有聽進去,他慢慢地走,慢慢地聽,直到走到那個女人麵前,她和那些粗
    魯的犯人一樣,肮髒的手一把抓起青年已經被抓髒的褲腳,哭求著“老師,您渡了那麽多人,您也渡一渡我吧。”
    青年喃喃“老師”二字,看著她熾熱的眼睛,低下頭,輕聲問道“你認識我”
    “您在仙界布道時,我聽過您講課。”
    青年“哦”了一聲,蹲下來,平視眼前癲狂的人,用折扇輕輕打了一下她的手,女人拿回了自己的手,抓住欄杆,緊盯著他,然後聽他說“既然聽過我的課,那便算是我的道友了。”
    “道友,”青年溫聲問道,“你需要我渡你什麽呢”
    女人大喜,湊上前,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欄杆,亮出一雙熾熱的眼睛,就像是終於尋到浮木的溺水者,明明虛弱的快死了,身體裏仍然爆發出勃勃的生機,引人注目。
    她熱情又癲狂,拋出了她思考了很久的問題,問道“您告訴我,為什麽這仙界總是爭鬥不休,仇恨更迭,愛恨難分,讓我禁錮其中,難得自由”
    青年一愣,他用折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唇,垂下眉眼,似乎是在沉思,良久他十分抱歉地告訴女人“生靈存在本身似乎就是在爭鬥,我們沉溺其中,無法逃離,不知道你到底要的是自由還是超脫,如果是前者怕是很難辦到,但你如果要的是後者,那便隻有練就純粹而堅韌的道心,換言之,要問心無愧,無怨無悔。”
    女人看著他,看著看著,眼中的火熄滅了,她說“也就是說,連您也救不了我”
    “道友,這世上沒有誰能真正救得了誰,你隻能自救。”
    “如果我能自救我就不會痛苦至今了”她將無法宣泄的仇恨一股腦地倒在了她期待已久的人頭上,她伸出雙手,一把掐住青年的脖子,悲憤地說,“我等了你這麽久,就等到這樣一個答案,什麽道祖,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你救不了我,你就去死吧”
    青年身後的獄卒忙上前,一腳踹倒了女人,然後扶住青年,青年擺擺手,還是蹲在原地,溫和地打量著她,待她再一次從地上爬起來時,對著她說了十分殘酷的話,他說“道友,你道心已毀,活不長了。”
    話落,煞氣極重的北海海底似乎飄來了溫柔的靈氣,逐漸開始驅散海底濃重到化不開的煞氣,楊嬋身在其中,很明顯地感覺變化,她抬起頭,發現煞氣的味道也變淡了很多。
    幻象迅速變化,北海監獄長長廊道裏此時隻有青年一人在走,他走得很快,緊緊抓著折扇,臉色凝重,飛速行走帶起來風吹起他的寬袖,他終於走過了幽深而吵鬧的走廊,走到了安靜的角落,顫抖著手,推開了門,然後赫然看到獄中安詳躺著的女人。
    她身著紅衣,雙手交疊放在胸口處,幹幹淨淨地躺在床上,漆黑的屋子裏,滿滿都是書卷,如果忽略北海永不磨滅的煞氣,或許,這也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她紅唇抿成一條線,相比曾經的癲狂,似乎獲得了從來沒有過的寧靜。
    青年愣愣地站在門口,直到身後獄卒們趕上,才訥訥地問“她怎麽死了
    ”
    獄卒們惶恐著答“我們也不知道,昨夜,昨夜還是好好的。”
    青年走進屋子裏,低頭看著她,看了很久,然後聽到嬰兒的啼哭聲,注意到角落裏被妥帖包裹的嬰孩兒才終於緩過神,問“她有沒有說過什麽”
    獄卒們老實答道“她說您渡不了她,她隻能自救。”
    青年的身體微微一震,然後,閉上了眼睛。
    哪吒皺著眉,跟楊嬋說“我好像看到了道祖鴻鈞。”
    楊嬋“欸”了一聲,抬起手就想除去自己的眼前的絹布,被哪吒喝止,他道“你睜開眼就會看見無數屍體。”
    楊嬋手一抖,老老實實抱住哪吒的脖子,不亂動了。
    他們繼續往前走,似乎在煞氣減弱的同時,那些可怕的幻象也變得“柔和”了許多,至少不會動不動就是肢體飛濺,慘叫不絕的淒慘畫麵。
    北海有關鴻鈞的幻象遠去,變成了另一個少年。
    他渾身浴血,狼狽地滾到雪地裏,又抓著雪,撐著一把劍,踉蹌地從地上站起來,他渾身是傷,說一句話就能扯動傷口,但咳個不停,他冷冽地盯著前方執劍的少女,說“滾開。”
    少女看著他,淡道“你追了一路,又是何必呢”
    楊嬋聽到這個冷淡的聲音忽然激動起來,她拍了拍哪吒的肩膀,說“是祖母”
    哪吒點點頭,繼續看向玄女對麵的少年。
    “何必”那個少年伸出手,就著滿嘴的血腥氣,固執地說,“我要帶他回昆侖。”
    “他生而為魔,會將分明的三界混淆,本身就不該存在,理當抹滅。”
    “有因才會有果,”少年怒道,“沒有人是生來就有罪的”
    玄女看著他,冰冷的麵目流露出憐憫的神情,她搖了搖頭,歎道“玉清,你是盤古之後,鴻鈞之子,不要再執迷不悟,自毀前途。”
    這位名玉清的少年在聽到“鴻鈞”二字後,僵了僵,然後死死抓住劍,沉吟許久,喃喃道“我是聖人的野種,是他唯一的汙點。”
    他說著說著,愈發堅定,抬起頭,堅定地說“我與其做個被人鄙夷嘲笑的野種,不如做個無父無母的孤家寡人。”
    “我沒有父親,”他深吸一口氣,說,“我所擁有的家人就隻有我師弟一人。”
    他紅著眼眶,一字一句地說“我要帶他回家。”
    楊嬋歪頭,好奇地問“道祖鴻鈞有兒子兒子叫玉清”
    哪吒也很疑惑,他搖搖頭,說“不知道。”
    他們繼續往前走,將這一副殘像落到腦後,然後看到了鴻鈞坐在北海刑場上,被眾人擁簇,而高高的刑場上除了鴻鈞還有一個少年,他梳著鬆鬆垮垮的低馬尾,眉間點著一顆紅痣,雙眼是詭異的血紅色。
    鴻鈞坐在刑場上,看著他,用手裏的折扇輕輕拍了拍他的頭,溫聲道“清氣所化是生靈,濁氣所化也是生靈,既然是生靈,那便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人神如何妖魔又如何自由地活著本身無罪。”
    少年低垂眉眼,看著自己一身的鎖鏈,低聲道可是我既不是清氣,也不是濁氣,我是隻會帶來災難的混沌。”
    “我知道,我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鴻鈞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而平靜,似乎萬事匆匆過,一點也波動不了他的心。
    “那您為什麽”
    “我確實對你動過殺心,不過,成為生靈很不容易,何況是從未誕生過生命的混沌。”他看著少年,笑了笑,說,“既來之,則安之罷。”
    少年紅了眼眶,一言不發。
    “不過,混沌的話在這個世界確實是格格不入的,所以,我會讓你真正做個有血有肉的生靈。”
    少年聞言,忽然抬起頭,聽鴻鈞輕聲說“其實,我的死劫很早就到了,不過那個人死了,讓我的死劫莫名其妙度過去了。然而,我雖然度過了那場死劫,遺留的那個我無法回答的問題卻留下了成了我的心魔。”
    “心魔一起,死劫就會反反複複的到來,就像我度過了她,就會遇到你。”
    “你便成了我新的死劫。”
    “可生與死總是相對的,我之死劫,便是你之生路,”鴻鈞似乎也覺得有趣,打開折扇,遮住臉,笑著說,“你瞧,這個世界就是這麽有意思。”
    他說“我渡不了她,渡你好不好”
    說罷,他抬起手,然後慢慢放到了少年的肩上,屬於他的磅礴的靈氣忽然炸開,少年的身體浸潤其中,他冒著黑氣的身體沉下來,血紅的眼睛渡成了黑色,他震驚地看著眼前的鴻鈞,見他扇上一個“道”字,眼中逐漸蓄積起淚水。
    不隻是他,這北海,這天地所有殘存的煞氣,都在鴻鈞磅礴的靈氣中慢慢化盡,鴻鈞的身體在炸開的靈氣中,逐漸如昆侖山的雪一般飄散,鴻鈞對此似乎非常淡然,他輕輕扇著扇子,抬頭望著逐漸變幹淨的北海,說“這世界總是很矛盾,有生便有死,有愛便有恨,有光明便有黑暗,有和平便有戰爭,這些相對的相伴的,恰如陰陽與黑白,此消彼長,相生相克,這便是世界的真相。”
    他笑著說“也是真正的道。”
    他拍了拍少年的頭,在逐漸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給予這個少年最真切的祝福,他說“混沌,歡迎來到新世界。”
    在殘像中鴻鈞的靈力越過虛幻的殘像來到了一片漆黑的海底世界,他排開海底不斷蓄積又不斷消散的煞氣,漆黑的世界在靈氣的淨化中變得明亮起來,然而,在逐漸明亮的同時,黑色的煞氣依然在不斷地負隅頑抗。
    楊嬋被一會兒變強一會兒變弱的煞氣搞得糊塗,然後聽哪吒說“道祖鴻鈞渡化過這些惡鬼,所以,他們沒有在這裏形成天地之間最大的鬼域,但是,這些惡鬼就和涿鹿那群惡鬼一樣不願被渡化,於是煞氣反反複複的滋生,困於北海海底與鴻鈞殘留至今的靈力鬥到今日。”
    楊嬋問道“那我們要幫忙渡化嗎”
    哪吒回道“惡鬼不願被
    渡化,連道祖鴻鈞都無可奈何,咱們湊什麽熱鬧,況且鴻鈞道人不都說了嗎此消彼長,相生相伴。且讓這靈氣和煞氣繼續在北海海底鬥下去吧,反正,我看也是分不出勝負的。”
    “別管他們,我們繼續往前走,找北海的海眼。”
    楊嬋點了點頭。
    靈氣和煞氣鬥起來,那些混亂而吵鬧的幻象也結束了,哪吒習慣了海底擁擠的亂葬崗,走起來越來越快,他四處翻找,然後在遠離亂葬崗的某一座海底高台上看到了一塊巨大的屍塊。
    這塊屍體似乎本身是一頭巨大的蛇,它被鎖鏈緊緊禁錮在寫滿咒文的高台上,當哪吒靠近的時候,高台上的符文便發出紅色的光芒,哪吒往一躍,看清了高台上屍塊的全景,看到了由九顆長長的蛇頭排列組合畫成的兩條細線所構成的“眼睛”。
    他皺著眉,心情難以言喻,楊嬋問“怎麽了”
    哪吒回道“冤家路窄,又是那個臭的要死的老東西。”
    別告訴他,所謂的北海海眼就是這玩意。
    要真是它,四象要是把這麽臭的東西戴上了,真別怪他大義滅親,犯下遺棄罪。
    楊嬋還是奇怪,她問“到底是什麽”
    “是相柳。”
    哪吒看著那幾近腐爛的屍體,不知道是哪方大神想出來的“好”主意,把這劇毒的屍塊丟到煞氣不斷的北海裏冷凍冰藏。怎麽著也要搞個以毒克毒嗎
    他們在上麵觀察,高台上的符文卻越發閃耀、滾燙,那早已死去的相柳,禁錮在無法掙紮的鎖鏈裏,不知為何緩緩地睜開了一雙雙眼睛,正對著海上的楊嬋。
    哪吒心下一凜,手上變出乾坤圈,徑直朝它砸去,然而相柳死後依然受困的符咒對外人也管用,乾坤圈剛打到鎖鏈上還沒碰到相柳的屍體就被彈了出去,哪吒摸著跑回來的乾坤圈,發現竟然冰的拿不住。
    海底的世界開始劇烈地顫動,哪吒往上一看,看到上麵冰封千年的冰層有破碎的痕跡,“哢哢哢”的逐一裂開,與此同時,海底的煞氣似乎在短暫輸給靈氣後,又隱隱壓倒靈氣的趨勢。
    哪吒啐了一口,罵道“死都死了一千年還不安生。”
    他當機立斷,帶著楊嬋往上遊,然而相柳死後那雙已經渾濁變灰的眼睛死死盯著楊嬋,平靜到恐怖的北海發生劇烈地晃動,海下暗流湧動,阻擋了哪吒向上的路,海下的水浪在“咕嚕嚕”地滾動中,發出了可怖的人的聲音。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呼喚聲,低沉、幽怨、可怖,是竭力模仿人卻不得其法而顯得無比笨拙的妖獸的聲音。
    楊嬋聽到這模糊、艱難又怪異的海浪聲組成了“娘娘”兩個字。
    “娘娘”楊嬋奇道,“它是不是在喊娘娘”
    “管它喊什麽呢。”哪吒望著上麵破裂的冰層,皺著眉,手中向上甩出混天綾,說,“我們現在必須上去。”
    但是這平靜的海不斷阻止他們往上攀,煞氣滾滾,氣勢洶洶地吞沒了溫和的靈氣,這些煞氣裹
    著北海的死水變成一團扭曲又巨大的深海巨獸朝哪吒他們襲來。
    哪吒將甩上天去的混天綾轉換方位摔向眼前的怪物,但是剛剛一碰上這怪物,混天綾變成了柔軟無骨的普通紅綾,無法攪弄風雲,哪吒輕嘖一聲,當機立斷,甩出乾坤圈,雙手捏決,低聲念咒,頃刻間,乾坤圈上閃耀出靚麗的金色,將本就晃動的大海晃得更加厲害。
    春雨驚蟄提醒您穿成三聖母後跟哪吒四處添亂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哪吒持槍,一槍劈開了眼前的海水,然後劈出一線天來。
    海底煞氣太重,稍不留神就會被拖至深淵,根本不適合作戰,更何況不知為何他撞上這猛然變強的煞氣心中也開始翻湧起無法抑製的仇恨和怨念,他靈魂所包裹和壓製的東西和海底那些相似的怨鬼們似乎兩相呼應了起來,一時間,他腦子裏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獨屬於戰場的廝殺聲,攪得他頭痛欲裂。
    眉心上的朱砂在短暫地發出一道猩紅的亮光後,立即深入他的靈魂,做成一道巨大的囚籠,將魂魄裏所包裹的惡鬼們死死困住,兩相撕扯,讓哪吒痛苦不堪。
    他無心留戀,帶著楊嬋飛出北海後,墜落到一塊分裂的冰塊上,便跪倒下來,和楊嬋一起滾到地上。
    楊嬋聽到哪吒無聲地掙紮,心神大亂,一把扯掉眼前纏繞的絹布,然後看到了哪吒滾在冰上,抱著頭,疼得麵目猙獰,卻死死咬著下唇一聲不吭,他唇邊很快被咬破了,顯出血來。
    楊嬋驚慌失措,連忙抱住他,大聲呼喊他的名字。
    哪吒聽得見她的聲音,但是疼痛太凶,讓他無法爬起來。
    楊嬋半趴在他身上,捧著他的臉,見他緊閉著眼睛,一遍遍地喊“哪吒。”
    “哪吒,你怎麽了”
    她急得差點哭出來,她雙手顫抖著問“你到底怎麽了你別嚇我啊”
    哪吒在劇烈的疼痛中,抓住了楊嬋的手,他一邊摁著頭將疼痛咽回去,一邊學著楊嬋教過他的東西,輕聲哄道“你別怕。”
    聲音太小了,她根本聽不見,她將耳朵貼在哪吒的唇邊,問“你說什麽”
    “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哪吒的唇貼在楊嬋的耳邊,濕熱的氣滾到楊嬋敏感的耳垂上,但楊嬋此時根本擠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她凍得渾身發抖,專心致誌地聽,聽到哪吒說
    “別怕。”
    須臾間,楊嬋的眼瞳猛地一縮,心髒都停了一瞬,金色的眼睛裏瞬間滾出了眼淚。
    她轉過臉,額頭貼著哪吒的額頭,閉上眼,哽咽著回“我不怕,一點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