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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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三聖母後跟哪吒四處添亂!
楊戩的天眼不隻是幫他看到了天尊,他還借由此看到了戰場上的哪吒,他從迷霧中抽身,朝著殺的正厲害的哪吒而去。
很顯然,哪吒陷入了苦戰。
截教一脈人數眾多,排行往走,哪一個哦又不是修煉千萬年的仙人,單一個就夠哪吒折騰的了,這還有一群圍攻上來了。
眼見著哪吒要圍攻之下被他們齊齊作法壓入地下,楊戩趕緊跑來支援,但那哪吒顯然是在戰場上殺久了,遇到這種事簡直是太有經驗了,隻見他挑了挑眉,丟開手中的乾坤圈,一轉身,渾身的煞氣便洶湧而出而出化出三頭六臂,手中的火尖槍都變出了好幾把,一手一隻,詭異是詭異了點,但是打群架,就打的遊刃有餘。
楊戩生怕趕不及,跑得飛快,結果飛到哪吒這,發現這小子根本不需要幫忙,於是從天而降,掉到了他的頭上,就差給他一腳了。
哪吒體會到從天而來的殺氣,渾身一凜,滾出了從包圍圈中,身後的三頭六臂短暫地消失了一段時間,他警惕地從地上爬起來,往前一望,看到了他那老是給他挖坑的大舅子。
眼中的殺意立馬散了個幹淨,變成無語。
“楊戩,算我求你了,”他說,“你動手能不能看清楚一點。”
楊戩看的蠻清楚的,他要是沒看清楚這會兒都該幫哪吒退敵了,這不是看著他遊刃有餘習慣性地給他添堵嗎
楊戩手中的三尖兩刃刀這會兒又經他七十二變變成了一把長槍,長槍在手中揮舞,鑄成一道嚴密的防線,讓那群圍攻的家夥們不上前。
哪吒也不幫忙,坐在一邊,雙手抱胸,為楊戩傾情介紹“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在場諸位乃是大名鼎鼎的蓬萊七仙,分別是一坨雲、一根棒、一根蘆葦、一頭象、一頭青獅、一隻白兔、一頭金毛犼。”
他抱了抱拳,帶著調侃的語氣說道“可謂妙趣橫生,動物開會。”
“來來來,我的好兄弟,還不給咱前輩磕一個”
磕個屁。
楊戩隻會送他一劍。
可惜,哪吒不僅打群架遊刃有餘,跟楊戩打架也是熟能生巧,他能一邊打,一邊給各位前輩添堵。
前輩們罵聲衝天,說“果然是你這個臭小子”
看看,哪吒一個小輩兒才在戰場上晃蕩幾天啊,就比得上闡教那群跟截教鬥了千萬年的老頭子了,臭名遠揚簡直了。
楊戩百忙之中,跟他聊天“他們是針對你來的”
哪吒還挺驕傲“正是。”
他摸了摸下巴,道“沒辦法,殺了人家太多徒弟了,也該找上門來報複我了。”
楊戩皺起眉,問“你殺那麽多幹嘛”
哪吒聳聳肩“他們出現在戰場上了,立場不合,隻能殺了。”
“怕不是為了這個吧。”
“嘿,你高看我了,就是這麽簡單。”
“狗屁”烏雲仙咬牙切齒,“他根本就是
為了給太乙那小子報仇”
“可別這麽說,殺我師父的雲霄已經死了,我現在還在這裏,不是為了報仇那種無聊的事,”哪吒拍了拍胸口,“職責所在,順便看你們不爽而已。”
“你分明是在泄憤”
“哎呀,”哪吒笑道,“瞧您這話說的,冤冤相報,這因果總是互相糾纏,算來算去終究是要算到整個闡截之上的,闡教的找截教的報仇,很合理,同樣的,截教的找闡教的報仇也很合理,你看我這也沒讓您不報啊。”
“瞧瞧,您生怕打不過我丟了麵子,還帶上這麽多兄弟來,我這不也沒說什麽嗎”
“打什麽我是謹遵教主的指示殺盡闡教人,順帶把你這臭小子的命也給拖下去給我的徒兒們陪葬”
楊戩聽得皺眉,不過哪吒的事也不是他該管的。
他問“嬋兒呢”
提到楊嬋,哪吒臉上有了真正的笑意,他說“你放心,我讓我師叔祖送她回乾元山了,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
“師叔祖”
“就是太上老君。”
“連他也來了啊。”
“嗯,他在天外天察覺到我師父出事了,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本來準備給他收屍的,”哪吒低聲道,“但是誰能料到他連這點要求也滿足不了呢”
“混沌所化,一片虛無,”哪吒冷聲道,“連靈魂都沒有了。”
“哪吒。”
哪吒和楊戩又站到了一起,一同麵對七仙,哪吒關於太乙的事實在不願意跟任何人多說,他轉移話題,問道“不是去鬼界會情人兒了嗎怎麽舍得回來了我見以前不呆個十天半個月是不願意回來的。”
楊戩懶得跟他糾結稱呼上的事,皺著眉解釋道“鬼界的大門關上了,進不去了。”
“出什麽事了”
楊戩沉默許久,望著煞氣衝天的人間,說“不知道,但是人間已經大亂了。”
哪吒也跟著沉默了,他道“人間大亂,我們也做不了什麽,說不定還是推動它大亂的劊子手,黃天化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楊戩看向他,聽他說“我們這些小嘍囉隻能順著大勢走,很多事不是我們決定的,更輪不到我們去決定,做好自己的事,問心無愧就好。”
“就像我,如果不順著闡截的因果殺下去,殺到終結的那一天,我心中的憤懣與鬱結就永遠不會散開,這就是我的問心無愧。”
楊戩挑了挑眉,問“你這麽囂張的家夥,也肯稱自己是小嘍囉了啊”
“嘿,隻不過是個稱呼,楊嬋平時不開心罵我的話可比這句小嘍囉難聽多了,我現在這是心胸寬闊了,無所謂稱呼而已,而且,”他沉默片刻,陰鬱地說,“師父死的時候,我無能為力的樣子,可不就是個滑稽的小嘍囉嗎”
楊戩暗暗歎了口氣,他其實也不遑多讓,他明明早很多人明了這場大戰的不對勁,卻還是無能為力地等到它的來臨。
時代洪流之下,他們這樣能力不夠、資曆不足的年輕人,做什麽都是無用功。
就算是以凡人之軀複仇九天的昊天也是抓住機遇,順勢而上的。
他望著天,想著鬼女跟他說過的話,歎道“問心無愧啊。”
就算是他這樣心無雜念,矢誌不移的人也覺得困難。
兩人交談間,還是沒有擺脫七仙的圍攻,而雪上加霜的是,與慈航道人、廣法天尊、普賢真人對敵的金靈聖母一行人竟然打到他們這裏了。
金靈聖母這個人在修成大仙之前,就是身份尊貴的後宮娘娘,除了愛宮鬥,還非常講排場,人家截教子弟包括通天在內都是走著來,或者靠自己手裏的法器飛著來的,她倒好坐了個七隻長相憨態可掬的仙豬拉動的極其奢華的七香車,她身後化喜怒哀樂四張臉,每張臉還配合著一雙手,一張臉配一把武器,看起來花裏胡哨的。
慈航幾人飛身殺來,看到被七仙圍攻的哪吒,廣法皺著眉,喊道“快讓開。”
師叔固然是為了他們好,但也得哪吒他們跑得開啊。
哪吒架著風火輪、楊戩架著水,飛向高處短暫地離開了包圍圈,而那位金靈聖母在看到他們的時候,與身後的喜怒哀樂分離開來,任由她們跟慈航那幾人鬥去,自個兒倚靠在車上,披著藍色的彩帛,翹著蘭花指,衣衫半解,露出一對玲瓏的鎖骨,她朝哪吒和楊戩這邊嫵媚一笑,媚眼如絲“喲,歹竹出好筍,怎麽兩位跟我們教中那群歪瓜裂棗好出那麽多一截呢”
截教七仙“”有被罵到。
“行了”靈牙仙吼著粗氣,喊道,“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裏泡男人。”
“給我好好打,少整那套”烏雲仙跟著附和。
金靈聖母聽都不聽,她摸了摸臉,有些惆悵地拿出鏡子“每每看到新鮮出爐的美少年,我總是要感慨年華易老。”
“瞧瞧,”她理了理雲鬢,嘚瑟著說,“我真是一點沒老,依舊風華絕代”
眾人“”
金箍仙挑撥離間“那你這意思就是咱們教主老了”
“呸呸呸,”她捂住隻穿了一層抹胸的胸口,神色溫柔到肉麻,“師父永遠是少年,我在這裏永遠留著位置給他呢。”
“得了吧,我看教主嫌棄你嫌棄得就差把你丟出蓬萊島了。”
金靈聖母果然生氣了“我好歹是你們師叔,沒大沒小,一群沒教養的東西,看我替師父好好管教你們”
她從中戰車上飛下來,哪吒立即警惕起來,眼見著,她柔軟的身體好像化作了一陣風,從戰場上飄了一圈,七聲脆響過後,隨侍七仙被她一人一巴掌打出了原型,她重新飛到了車上,這回站了起來,雍容華貴,倨傲地說“一群沒教養的東西。”
她身後的喜怒哀樂做丫鬟狀,齊聲喊道“娘娘教訓的對。”
金靈聖母哼了一聲,儼然宮鬥王者,昂首挺胸。耀武揚威。
哪吒“”好做作的老女人。
楊戩“”到底在哪搜羅來的奇葩。
“金靈”自己家隊友都看不下去了,“你作什麽妖呢”
龜靈聖母在很遠的地方似乎聽到這裏的動靜,高聲喊道“金靈你要是敢給師父在戰場上掉鏈子,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金靈聖母“嘖”了一聲,罵道“活了千萬年了,我看你這綠毛龜就算死了,也變不成鬼的。”
雖是這麽說,但是金靈聖母也算是收起他們截教一脈相承的耍寶絕技了,開始認真對付他們了,她定了定神,一揮手,手中變出巨大的龍虎如意,朝著哪吒和楊戩砸去。
楊戩天眼一開,打算看出它的破綻,卻發現這玉如意竟然和當年在昆侖山遇到的玄素一樣,毫無破綻,他心裏一驚,拉住哪吒,向後猛地後退,可那玉如意竟然越變越大了,他們身在玉如意的陰影中竟然逃離不開。
慈航道人一轉身,立即閃現在他們身前,揚起楊柳甩開他們,然後頂著落下的玉如意,亮出了手中的清淨琉璃瓶,打算將玉如意收進去。
金靈聖母輕“嘖”一聲,心道,這可是教主送我的寶貝,豈能讓你收進去
那玉如意越來越大,“叮”地一聲閃出七色的彩光,與琉璃瓶相對,竟然最終沒有被收進去,慈航道人終於露出難色,皺起眉,金靈聖母冷笑一聲,手往下壓,那巨大的玉如意立馬砸到慈航道人身上,眨眼間,慈航便沒有了蹤影。
哪吒一驚,大喊道“師叔”
廣法天尊動了怒,手中的扁拐立即變成一把長條,朝著金靈聖母扇了過去,金靈聖母那消失的喜怒哀樂忽然合而為一變作凶相,她陰沉著臉,拔出飛金劍砍了過去,劍砍斷了廣法天尊的扁拐,而後又朝著他飛了過去,普賢真人祭出太極符印,飛金劍的靈光遇到太極符印迅速偃旗息鼓,掉落在地。
金靈聖母見狀冷哼一聲道“我早已修成金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們所謂的闡教上仙算什麽東西”
說罷,她豎起兩指,低聲念咒,大地為之顫抖,然後猛地一下撕裂開來,以她為中心有一大塊地升騰而起,直衝灰蒙蒙的天,她站在天邊,天邊便撕開一層厚厚的雲,折出一條七顆白日裏閃耀著的星辰,七星左右還各有一顆璀璨的紫色星辰,分別是勾陳上宮和中天紫薇。
楊戩睜開的天眼在對上天邊的眼睛開始緩緩閉合,化作一條細線,而哪吒手中的乾坤圈和混天綾不時微微顫動,似乎是在恐懼著什麽,天外天閃耀著的星辰在金靈聖母的呼喚下衝破九重天,劃過天邊,鑄成流星,無數流星劃破天邊的雲層,燒出一片火燒雲,隕石群從天而降朝在場所有人直直飛來。
遠在華山的楊嬋心口忽然心悸,在一片嘩然之中,倒在了自己的神像前。
楊嬋從忽然的心悸中轉醒時,天已經徹底黑了,四象睡在她旁邊,呼吸清淺,楊嬋轉過頭看了四象一眼,然後抬起眼,借著沒有封閉的門窗看到了外麵的星空,冬日的星辰遠沒有夏日那麽明顯,他
們稀稀拉拉地藏在雲後,顯得整個天空荒涼又暗淡無比。
楊嬋心髒又開始疼了,她捂住胸口,輕輕丟開四象伸過來的手,小心翼翼地在被褥裏蜷縮成一團,疼得臉色蒼白,滿頭大汗,依舊不明所以,她決定出去求救。
她用盡全身力氣,虛弱地從被褥中出來,下了床,推開年久失修的門戶,發出了一陣吵人的吱吱呀呀聲,然後走出了門。
夜風寒涼,將楊嬋身上流出來的冷汗吹幹了,寬鬆的衣袖裏灌進風,很冷。
楊嬋的心還是很疼,她踉蹌地走了一步,被某個人扶起來了,轉過眼,看到了臉色凝重的老君。
“師叔祖”
“嗯。”
老君手上聚起白色的靈力,半摟著她,輕輕拍了拍楊嬋的背,那些堵塞的氣一下子貫通,楊嬋的呼吸都變得自由了很多,但是心口依舊很疼。
這不太正常。
她問“我是不是暈倒了”
老君點了點頭,他說“準確來說,你是疼暈了,現在心裏什麽感覺”
楊嬋白著一張臉,蒼白地描述道“我心裏很空,也很疼,有種被線往外抽的感覺。”
說著說著,她的臉色越來越白。
這種感覺和當年陳塘關時不是一樣的嗎
她當即反應過來,立馬抓住了老君的胳膊,說“師叔祖,哪吒一定出事了。”
老君不言,沉默許久,望著陰沉的夜色,說“你聽到了嗎”
“什麽”
老君攏了攏袖子,沉吟許久,道“闡截兩教正式開戰了,戰場的廝殺聲在今天你走到道觀的時候就已經傳到我的耳朵裏,之後不久,你就暈倒了。”
“我留在界牌關的樹告訴我,上清和玉清再次出來對戰,數萬截教弟子在穿雲關擺下了萬仙陣用來對付闡教,闡教不遑多讓,所有的弟子都走進了萬仙陣,現在那裏已經淪為一片廢墟了。”
楊嬋僅僅攥著拳頭,身體在冬夜的寒風中顫抖。
“楊嬋,”老君十分抱歉地說,“我答應了哪吒要將你送到乾元山去,可是玉清和上清已經打起來了,他們這一次肯定不是什麽簡單的打鬧,我怕他們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我必須盡快趕去穿雲關。”
“你”老君十分羞愧,“我把青牛車留給你,你帶著四象一個人回乾元山,好不好”
“師叔祖,”楊嬋打斷了老君的話,說,“你若要走,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你說。”
楊嬋從頭發裏拿出一根粉紅色的簪子,在手中變出了寶蓮燈,她說“您能不能讓它醒來”
這個問題楊嬋已經問過了,老君低下了頭,依舊沉默以對,他不會說謊,他確實有辦法讓失去光彩的寶蓮燈再次和楊嬋建立聯係,但是一旦建立聯係,就人間現在的情況,到時候,身為蓮燈之主的楊嬋可能逃不過祭燈的命運。
他一開始覺得這種事作為被寶蓮燈選中的人應該是理所當然的責任,
但是他見過了哪吒,聽了他的憂慮和恐懼,又真真切切跟楊嬋相處了這麽久,就不能理所當然了。
他現在也覺得或許孔宣斬斷了楊嬋和寶蓮燈聯係是好事。
如果,楊嬋不是蓮燈之主,那她就能理所當然地不去承擔。
況且,闡截之戰不是什麽女媧和瑤姬麵臨的天災,它是人禍,裏麵的因果跟楊嬋一個小姑娘有什麽關係
就算她是昊天的女兒,就算昊天在封神之戰中推波助瀾,可是,這一切跟這個小姑娘有什麽關係
死去的人間不能不救,但是楊嬋也不能理所當然地去死。
上一次又哪吒的出現讓老君的沉默顯得沒有那麽異常,可以這一次沒有任何人打斷,老君的沉默變成一種默認。
楊嬋立即激動地抓住老君的手,上前一步,眼中爆發出光芒,她說“您知道,對不對”
老君意味不明地說“楊嬋,就算沒有你,蓮燈還是會有其他的主人。”
寶蓮燈逢亂必出,人間的災難隻不過剛剛開始,隻要繼續下去,寶蓮燈一定會有其他寄主。
“師叔祖”楊嬋搞不懂他的意思。
老君抬起頭,說“你還有親朋好友,摯愛至親,為什麽非要蹚這趟渾水”
楊嬋還是疑惑,老君以為她不懂擁有寶蓮燈以後會發生什麽,便耐心地解釋道“寶蓮燈不是用來護身的法器,它是人間存在之前就有的鎮魂和渡化的寶貝。”
“但它也不隻是鎮魂和渡化,現在我們這些人以為它的功用是這些隻不過是因為它選擇的主人都這樣使用它了。”
“它能做的太多了,隻要你願意付出一些東西,它就能幫你實現。”
“比如呢”
“比如,讓死者複生,讓江河倒流,讓崩裂混沌的天地分離,讓死寂的人間生出生靈讓你想有的一切變成現實。”
楊嬋微微瞪大眼睛,老君卻說“楊嬋,你已經用它做了這麽多了,你應該很清楚它到底是什麽東西。”
“它雖然本質上隻是個過於強大的寶貝,但是女媧之後,這個過於強大的寶物就成了聖物女媧可能並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但確實讓它名聲大噪最出名的一任,它因為女媧,又因為過於強大的力量被所有人奉上了神壇,之後使用寶蓮燈的人不是大賢便是聖人。”
“你知道做大賢,亦或是聖人到底要做到什麽嗎”
楊嬋看著老君,聽他說“要有救濟蒼生之心。”
“要心甘情願地為蒼生而死。”
“要無怨無悔地成為這個糟糕又美麗的世界的墊腳石。”
“要有這樣的心性太難了,”老君深吸一口氣又歎出,“但隻要成為蓮燈之主,所有人都會要求你擁有這樣心性。”
“換言之,你必須成為他們眼中理所應當的犧牲品。”
“為天下犧牲就是你的責任,即便天下的災難與你無關。”
“楊嬋,這樣不公平的命運,你真的
可以接受嗎”老君問,你真的可以甘心嗎”
楊嬋眨了眨眼,出乎老君意料,毫不猶豫地答道“我心甘情願。”
她的果決讓老君愣了愣。
楊嬋解釋道“師叔祖,有一件事您說錯了,天下的災難並非與我無關。”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與我有關。”
她看著自己手中的寶蓮燈,說“我自家破人亡後,帶著它走過很多路,在一開始我和我兩個母親都認為它不過是我手中一件強大些的護身法器罷了。”
她用嘲弄的語氣述說自己當時的心情“哼,擁有這麽厲害的東西,我一定要所有欺負的人好看我那時候不過是個窮途末路仰仗寶蓮燈的可憐蟲,我太弱小了,如果沒有它實在活不下去,後來在意識到它的力量了又像是小人乍富,急切地報複整個與我敵對的世界,太滑稽、太好笑了,說實在有時候睡覺想起來都覺得有點丟人。”
“後來,我帶著它無意之中渡了密雲,心態有一點變化了,再後來我去陳塘關用它救了太多人又殺了太多神仙,心態徹底變了,從一個軟弱的可憐蟲堅強地靠自己爬了起來,平視整個世界,那時候發現,什麽啊,這個討厭的世界針對的可不止我一個人,這世上哪一個人不比我可憐我要是真的拿著寶蓮燈報複世界了,他們不就可憐的雪上加霜了”
“而且,那時的我遇到了哪吒。”楊嬋露出自嘲地笑道,“我很弱,真的很弱,無論是道心,還是道行都不夠看的,但是,在我看到哪吒那麽痛苦的時候,我是真的想救他,這麽弱小的我竟然想救那麽厲害的他。”
“很搞笑吧”
老君沒有笑,他總是善於傾聽,從始至終都十分溫柔。
楊嬋見老君沒有笑,便又歎了口氣,道“不過,凡人相比起仙人那麽弱卻還是靠自己走到繁榮的今天,靠的不就是莫名其妙的狂妄嗎”
“因為想救哪吒,我又想救很多很多跟他像一樣不得自由的人。”
“真是的,明明是要救他的,但後來把他害死了,”楊嬋擦了擦眼淚,哭道,“弱小的家夥當莫名其妙狂妄之後就總是會做能力範圍之外的事,然後總要別人承擔後果,當時我狂妄後果的就是哪吒來承擔。”
“他死了,我為此來到華山為他求得複生之機。”
“可我還是狂妄的那麽討厭,那個老是做能力範圍之外的毛病還是沒有改好,在讓阿兄傷心的時候,我自己都討厭我自己,討厭地恨不得讓自己死掉,但又害怕自己真的死了阿兄難過,一直不敢死我都那麽討厭自己的所作所為了,可當我看到華山富饒而安寧,又看著鏡子裏自己越來越白的頭發,心裏竟然是慶幸。”
“用我一點微不足道的壽命,可以救他們,救哪吒,多值得啊。”
“我那時候明白,我這毛病應該是好不了了,並且我也不打算改了,如果惹得哪吒和阿兄難過的話,我也隻能說聲抱歉。”
“我太笨了,”楊嬋哭著說,“我不知道怎麽改掉這個毛
病。”
老君揉了揉楊嬋的腦袋。
“後來,我在昆侖山醒來聽了我祖母的話好好修煉,我特別努力,真的很努力,我想變得強大一點再強大一點,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再不讓任何人承擔我的因果。特別是看到難以企及的祖母,我們的差距越大,我越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渺小,我開始變得謹慎,小心,我那時候覺得自己的毛病可能治好了。”
“我下了昆侖山,帶著寶蓮燈去了西岐,我就隻有一條命,也隻有一個哪吒,失而複得沒人比我懂得有多難得和艱難,我實在沒有多的可以犧牲的了。所以,一切的一切必須小心,像我這種特別喜歡多管閑事的人,最好什麽都不知道,所以,很多事我都選擇了掩耳盜鈴,當做什麽也不知道,也從不主動惹事,隨波逐流得很。”
“可是,我遇到了一個人。”
楊嬋內心忐忑,望著老君,不敢說下去了,老君卻還是那副十分溫和的模樣,他摸了摸楊嬋的頭,溫聲道“我知道是誰。”
楊嬋渾身一抖。
老君卻彎下腰,像是父親一樣擁抱了她。
楊嬋第一眼見到老君的感覺是對的,他確實有些像溫柔謙和、脾氣穩定的楊天佑。
但相比起凡人楊天佑,老君更勝一籌,或者說相比起整個仙界,這位立足於頂端的仙人是唯一真正做到了上善若水的人,實在是太過溫柔了,即便相識不久,也讓人很容易相信他,而正是因為這份生來就有的體貼溫柔,所以,他心裏總是在不經意間裝了很多事,一不小心就會被人傷害,隻能蜷縮在龜殼中,不敢入世。
“師叔祖。”
“嗯”
楊嬋抓住他的衣服,說“那是我父親。”
“嗯。”
楊嬋敢說下去了,她道“我看到了他,明白這世界的過去、現在和即將發生的未來,一切一切都與我有關。”
“因果早已埋下,罪孽正在鑄就,我不該逃離屬於我的命運。”
“我去了戰場,後來又跟著你看到了三年後真正的人間。”
“好苦,好難啊。”
“我忽然發現不是我以前有毛病,而是我太幼稚了。”
“師叔祖,當生靈連活著都困難的時候,高歌的自由是不是就成了最蒼白無用的東西”
老君沒有回答。
“我以前是太狂妄,現在是太冷漠,前者讓我牽連別人,後者讓我忽視苦難。”
“我錯了。”
“偏激、冷漠、別扭、自私、弱小,”她說,“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如果這樣繼續走下去,我怕我會心入魔障,再難掙脫。”
“師叔祖,我父親告訴我擁有權力的人就是神,我覺得他說的不對,我現在知道神明究竟是什麽了。”
“擁有希望,並能成就希望的人是問心無愧的聖人。”
“擁有很多人的希望,並能成就很多人希望的人是神。”
“我要成為聖人
,也要成神,”她眼中閃著淚光,“我不能逃避這世界與我有關的因果,不能冷漠地再次忽視他們的祈求,更不能讓自己問心有愧。”
老君沉默了許久,最後悠悠歎了一口氣,他道“你哪裏有錯人怎麽可能克服自己的本性呢你天性悲憫,博愛眾生,以前的一切不是你的錯,至於以後的一切”
“楊嬋,你真的要去承擔嗎”
楊嬋依舊毫不猶豫“對。”
老君鬆開了懷抱,道“我曾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評價過你的個性,現在看來,沒有說錯。”
“什麽”
“被寶蓮燈選中的每一個人都貪欲過重,執念纏身。”
“你也如此。”
楊嬋以為被批評了,神色有些閃爍,老君卻笑著說“這些東西是我們這些修道之人要斬除的三屍,或者說凡心。”
“貪心的人會走得很遠,”他想起了玉清,歎道,“會比我們所有人都走得遠。”
“可是”他看著遠方,神色凝重。
“可是什麽”
老君搖了搖頭,抬起手說“把手交給我吧。”
“師叔祖。”楊嬋有些猶疑,“我若是跟寶蓮燈重新建立聯係會不會昏迷”
老君想了想,說“有這個可能。”
“那,我能不能在昏迷前再拜托您一件事。”
老君點了點頭,楊嬋說“您肯定比我先到萬仙陣,您到時候先去救哪吒好不好”
老君聞言,無奈地笑了笑,說“這是自然。”
“太乙於我而言是師侄、知己也是摯友,他最重要的徒兒,也會成為我最重要的人。”
楊嬋鬆了口氣,跟著笑,她伸出了手,老君一手牽著楊嬋的手腕,一手拿著寶蓮燈,兩邊都冒出溫柔的青色光芒,手中被五色神光剝奪光芒的寶蓮燈逐漸閃耀出極為微弱的光芒,而當楊嬋注意到裏麵的白光,並看過去時,眼前的世界瞬間變成完全的白,隻有簡單的黑色勾勒,整個世界完全陷入了停滯之中。
楊嬋聽到某個人呼喚聲,轉過身,果然看到了身著白衣的瑤姬。
楊嬋朝她笑,然後問“寶蓮燈剛剛蘇醒的時候那一聲歎息是你嗎”
瑤姬點了點頭。
“你其實一直希望我成為一個聖人吧”
瑤姬搖了搖頭“成聖等於死亡,我不希望你這樣。”
“那至少是個腦子清醒,問心無愧的好人。”
“能開心地活著就可以了。”
“你對我要求好低啊。”
瑤姬無奈地笑道“你連古詩詞都背不下來,我能對你有什麽高要求”
“那你這是在嫌棄我是個半文盲了。”
瑤姬想了想,在她那個年代初中畢業不過意味著義務教育結束而已,實在稱不上有文化。
她隻能說“我沒有嫌棄你。”
“你就是覺得我沒文化。”
瑤
姬有些無措,她說“我真的沒有這樣想過。”
楊嬋卻撲到她懷裏了,她脆生生地喊“母親。”
瑤姬微微抬頭,看到她一臉笑意,發現她隻是在逗自己而已,她本來該感到無奈,但楊嬋叫她母親又讓她驚喜到無措,簡直不知道表情該怎麽擺了,手拿起又放下,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已經比她高許多的楊嬋。
楊嬋總是自信昂揚,這一點像昊天,她說“你聽著,我現在已經會背了。”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瑤姬的懷抱變緊了。
“你說過你不會認我。”
“我說話不算數。”
瑤姬沉默了許久,頭埋在楊嬋的肩上,楊嬋感受到她肩上變濕了,心裏想,就算是化作天道的碎片,再無人心,也仍會覺得感動和欣喜嗎
那,完全的瑤姬該會有多愛她啊。
楊嬋總是善於發現旁人的善意和愛意,所以,不論是再壞的人在麵對她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擺出最好的一麵,也會忍不住喜歡她。
這樣好的小姑娘,作為母親的瑤姬怎麽舍得讓她真的去死呢
“嬋兒,”瑤姬鬆開懷抱,問,“寶蓮燈的事你真的想好了嗎”
“嗯。”
“你不想想嗎”
“母親,你說人有來生,擁有至親和摯愛不容易,所以希望我再走走、再看看,可是我其實之前就已經走過很多地方了,後來下了昆侖山又走了很多地方,我覺得,有些事不管別人要不要求我,我都得做,不然,我會問心有愧。”
“母親,”她說,“你說你成了曆史的本身,不能幹等著祈求英雄的到來,所以,拿起了寶蓮燈成為了自己的、曆史的英雄。”
“我雖與您不同又何其相似我已經知曉了一切的因果,世界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都與我有關,我無法逃離、也不能逃離。”
“況且”楊嬋笑著說,“比起愛和自由,責任更為重要。”
瑤姬怔了怔。
“蓮燈裏這些年,您願意教給我的,不願意教給我的,都已經教給我了。”
“母親,”她伸出雙手,向上攤開,說,“助我成神吧。”
瑤姬深深地看著她,眼中有了淚水,最終還是將藏在她手裏的寶蓮燈亮在楊嬋眼前。
她望著楊嬋眼中絢爛的光彩,無聲地說你若成“神”,其中的代價,他必定親自代你支付。
這場有關於“愛”的因果,會把永不再敗的他拖向死地。
這才是真正殺死他的辦法。
世事無常,就連成為天道的她也沒有料到來自她的愛和保護會成為楊嬋,甚至成為他的殺機。
命運的齒輪已經在楊嬋的抉擇中悄然發生了變化,然而楊嬋目前對此一無所知,她看著手中發出七彩光芒的寶蓮燈,想起了曾經美麗繁華的人間,發出了和通天年少時相似的感慨。
“這美麗而多彩的人間啊,”她與瑤姬雙雙捧著懸浮在空中的寶蓮燈,輕聲道,“我該讓屬於你的曆史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