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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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三聖母後跟哪吒四處添亂!
當截教在穿雲關上布上萬仙陣的時候,先行闡教一步的六十萬周軍一路向東南壓入潼關,潼關主將在周軍入關之前就已經棄城逃跑,身後的將士們自然也潰不成軍,他們很多也不是正統軍人出身,許多不是強製征兵入伍的可憐農家子便是戰奴一類的,一看到周軍,沒有主將的他們當然會選擇舉手投降。
姬發承諾開城之後不殺戰俘,而且會放他們回鄉,在這樣的承諾下,他們也很爽快地給周軍開了門,可當大軍之間穿出關口時,遠方的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這聲巨響甚至將馬兒也驚動了,它們高高的嘶鳴著,不安地躁動著,幾欲逃跑。
薑子牙朝後一望,驚恐地發現白晝時節隕石雨從天而降,隕石劃過時將冬日灰蒙蒙的天都燒出了鮮麗的橙紅色。
“闡截一教已經殺起來了。”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平靜而低啞的男聲。
姬發皺起眉,薑子牙循聲轉回頭,看到了穿雲關關口卷起一陣黑色的煙雲,那裏有個人影漸漸明晰,他穿著一身黑袍,神情寡淡,臉色蒼白,眼底青黑,長相平庸,一抬眼,從大軍之中直直朝薑子牙看過去。
“申公豹”薑子牙喊道。
申公豹點了點頭,喊“師兄。”
薑子牙打算立即下馬,卻被姬發攔住了,姬發有些警惕地看著申公豹,截教的通天教主自從在界牌關出山以來,闡截一教正式對上後,闡截一教的仙人們就幾乎脫離了商周之爭,一路上遇到的兵將也再沒了截教的背景,都是他們可以對付的凡兵,他本以為之後的路也會一直這樣,但這都快到牧野了,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仙凡之差如同鴻溝,如果強行攻上不知道會白白犧牲多少將士。
申公豹看出他的顧慮,虛弱地咳了咳,擺了擺手,道“你身上有帝王命,我動不了你,也不打算動你,我會放你們離開穿雲關。”
姬發緊蹙著的眉頭一鬆,又覺得奇怪,大商曾經的國師來到這裏總該要幹點什麽,總不能過來隻是刷個臉卡的吧。
“師兄,”申公豹看向薑子牙,道,“凡兵對凡兵,仙兵對仙兵,我讓他們過,你留下來跟我打吧。”
薑子牙皺起眉,道“你失蹤日久,聽聞武庚掌權,廢了蘇妲己,褫奪了你所有的權力,你已經不是大商的國師了,何必再來攔我。”
申公豹找了個爛借口“但我國師之位始終沒有被取消掉,說到底還是大商的臣子,攔住你們算是我的職責。”
“莫要再執迷不悟了”薑子牙喊道,“周氏已是大勢所趨,師弟,你就算現在站在我這邊也來得及。”
申公豹看著從頭到尾什麽都不明白的薑子牙,笑了笑,心裏想,像他這樣的蠢貨一輩子不清楚背後的陰謀詭計也算是一件幸福的事。
申公豹搖了搖頭,笑道“我不管什麽時候也不會站在你這邊的。”
薑子牙咬牙,死死攥著拳頭,冷道“你叛離師門改投截教,我不怪你。”
“我手持封神榜尋找天下新的良主,你偏偏在看透了大商的殘暴之後還要選擇大商,我不怪你。”
“你我因為商周之爭站在了對立麵,立場不同,之後你做什麽我都沒有資格怪你。”
“可是,你為了保住大商,無所不用其極,挑動闡截的矛盾,攪弄風雲,將普通的王朝之爭變作了曠世的仙教之爭師弟,因為你已經死了這麽多人了這要我如何不再怪你”
申公豹輕笑一聲,道“我什麽時候沒讓你怪我了當年我在昆侖山將你推下懸崖的時候,就告訴過你,記住我所有的自私、嫉妒和貪婪。”
“我才是那個不懂的人,”他拍了拍胸口,又將手攤開,認真地問道,“師兄,你瞧瞧,我已經爛成這樣了,你為什麽非要我走到正道上去”
“你覺得我這樣的人有資格走這樣光明坦蕩的路嗎”
薑子牙愣了愣,聽申公豹說“我的命已經注定了,在我生而為妖,在我生做妖怪卻妄圖成人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薑子牙從懷裏拿出封神榜,說“既然你無藥可救,為什麽還要告訴我封神榜的真相為什麽還要引導我改變仙界和人間的格局,讓我創造一個仁義的世界”
申公豹搖了搖頭,說“闡截之戰、商周之爭,都與我有關,天下已經大亂了,身為天命所歸的周氏主將,身為手握封神榜的主持者,你有責任處理掉我。”
薑子牙眼瞳一縮,終於明白過來“你是來求死的”
“到底怎麽回事”
申公豹手中聚起黑色的雲,他說“善惡終有報,你會成為你我因果的終結。”
說罷,他就衝了過來,大軍中一片嘩然,薑子牙一手持鞭去擋,另一隻手用寬大的黃旗去將黑雲通通卷了進去,以免傷及無辜,兩人相對而視,薑子牙立即飛離了原地,靈獸四不像飛來接住了薑子牙,他們在天邊鬥法,很快就遠離了潼關,一路北上。
闡截之爭導致了人間變得死氣沉沉,他們鬥法幾日所經過的一路都是人間慘象,薑子牙在不停歇的打鬥中,越發憤怒,他道“這一切都與你有關”
申公豹笑了笑,說“你才發現啊。”
“你為什麽要攪弄闡截、商周的風雲”
申公豹不言。
“回答我”
此時他們飛到了極北之地,大雪紛紛,恰似他們求道數年的昆侖山,昆侖山上,薑子牙是個好師兄,大蠢貨,可是沒了這個蠢貨,申公豹的日子隻怕是會更加難過,而這個蠢貨看不出申公豹的數次陰謀,在被推下山崖後,還想著申公豹並非是天生壞心,依舊想要拉他走出“泥潭”。
他讓他不要下山,讓他不要轉投截教,讓他不要助紂為虐,讓他不要參與闡截之爭。
好像在別人眼裏已經壞的無可救藥的申公豹依舊是他需要伸出援手的小可憐,不然就不能在過於寒冷的昆侖山活過一天又一天。
可事到如今,申公豹身為一顆心甘情願的棄子能
對他說什麽呢
說這一切其實是元始天尊在背後指使
說這些不可饒恕的罪過其實闡截一教人人有份
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完成闡截合流這種難以實現到近乎荒謬的“偉業”
算了吧,薑子牙就該一直當個天真坦蕩到愚蠢,循規蹈矩到迂腐,幹淨純粹到不可思議的完人”。
就讓他把這場仁義的夢做到底吧。
曾經在昆侖山申公豹想用薑子牙的死促成他永遠正確的人生,如今在北海申公豹想用自己的死成全他頂天立地、問心無愧的人生。
善惡終有報,死在薑子牙手中,於他而言,便是作為“人”的圓滿。
他在漫天飛雪下,在世事變遷之後,對薑子牙說“你就當我,無可救藥。”
薑子牙的眼睛瞬間爆出紅血絲,連著戰了三日,他疲憊至極,此時更是怒不可遏,失望透頂,他的所有仁義、所有愛護都變成了愚蠢,成了姑息養奸,他大錯特錯,問心有愧。
“申公豹,”他帶著殺意,怒氣衝衝,“你既然知道自己罪無可恕,那便去死吧。”
“我會結束你的所有。”
他雙手合十,眼神投向申公豹,七竅詭異地流出鮮血,變得老態龍鍾的軀殼卻漸漸時光倒流,從老年走入中年,又從中年走到了他們初遇時的青年,他以壽命為代價用禁術短暫地交換了自己曾經的身體。
體內幹涸的靈力忽然變為一汪噴湧的清泉,灌入他的四肢和髒腑之間,飄蕩的雪被他摟入懷中變成了一把寒冰製成的長劍,朝空中的申公豹殺來。
申公豹笑了笑,手上也變出一根黑色法杖與之相鬥。
他們打了數十個回合,最終當然是回到盛年的薑子牙打敗了重傷瀕死的申公豹,申公豹被捅了個對穿,連維持飛行的靈力也不夠了,他所有的靈力順著貫穿的那個大洞不斷湧出,他在萬丈高空如同隕石一般飛速墜落,然後“砰”地一聲砸穿了冰封的冰麵,墜入了冰冷又幽深的北海之中。
這世上有同昆侖山一般終年飄雪的地方當然就是當年關押仙界罪犯的北海監牢了。
北海啊北海,多麽適合在廢棄之後收容像申公豹這樣無可救藥的壞蛋。
申公豹沒入了北海之中,海底與鴻鈞殘留的靈氣爭鬥不朽的煞氣在察覺到有新生的小東西沒入後,非常“熱情”地前來迎接,煞氣隨著海波變成了一隻大手,溫柔地擁抱了申公豹的身體,然後拖拽著他前往深海。
北海海底是個凍透了的亂葬崗,申公豹的身體在毫無防禦的情況很快冰水侵蝕,慢慢地凍成了冰塊,他被貫穿的傷口依舊流著血和靈力,深海之中,在無光的世界裏,他再沒有任何靈力來維持他苦苦維持的人身,他變成了他無法回避的原身,一隻傷痕累累的黑豹。
死前,這隻黑豹眼前開始跑走馬燈,元始天尊在雪中頂天立地的背影永遠無法抹去,他緩緩在雪中前進,黑豹背著滿身傷痕,小心翼翼地跟著他,他怕他,也向往著他,所以,哪怕是會
丟掉重要的性命也要跟著這個人。
不被接受沒有關係,它想,它隻要能一直跟著他就行了。
能像他一樣就好了。
它無數次地這麽想,
然後,他點化了它。
於是,它變成了他,頭頂天,腳踏地,成了人。
可即便是這樣,他還不滿足,還要去追隨這個如天一般冷漠的人。
為了斬三屍才下山的元始天尊本就滿身凡心,他終究會因為這個執著的小家夥心軟,他停了腳步,為他回了頭。
從此,他們的命運都被改變。
從此,申公豹投入黑暗之中成為一顆被利用的棄子。
從此,元始天尊被複生的三屍纏身,為貪欲所執迷,一錯再錯。
可即便時光倒流,申公豹依舊選擇執著地跟著他,而元始天尊也會因為他的執著而一次又一次心軟。
當他們相遇時,一切就已經是命中注定。
師父,他想,做人確實有點累。
不過
元始天尊在他下山前坦白的純粹的善意足以讓他繼續跟隨。
不管是以什麽方式,也不管會付出什麽代價。
他心甘情願地閉上眼,笑著說“我不會後悔。”
這隻渴望成為人的黑豹在曆經無數艱難後終於擁有了珍貴的人心,但是它卻帶著一顆人心以原身死去。
這命運未免太過可笑。
北海海底申公豹正在死去,而飛在北海上的薑子牙落到了北海上。
申公豹被他丟進北海時,攪動了北海平靜的海麵,不僅擊碎了海麵上凝結的冰川,還濺起了上麵的海水,薑子牙濺了滿身冰冷的海水,凍得發抖,他看著波瀾不平的海麵,逐漸從青年邁向老年。
他開始慢慢長出皺紋,體內洶湧的靈力開始慢慢流逝。
他閉上了眼,身上的冰水正在下落,掩蓋了眼下滾燙的眼淚。
永遠無法拉到自己身邊的申公豹成了自己這光明坦蕩的一生的裏無法饒恕的罪孽,可是,即便親自動手殺了自己的罪孽,他還是不能問心無愧。
申公豹身上的疑點太多,殺或不殺,都將成為他的罪。
他顫抖著從懷中拿出了封神榜,多番糾結之後,還是違背原則,打算給他無可救藥的師弟留一條後路。
可是那封神榜一出,便散發出金色的光芒,飄在他眼前,上麵密密麻麻地用金色的光勾勒著很多人的名字,有的甚至正在往上落名。
這一切根本不像申公豹之前說的,封神一事是薑子牙可以操縱的。
他們被騙了。
薑子牙怔怔地看著上麵或熟悉或陌生卻從未親手寫就的名字,默默抬起頭望向蒼茫又陰沉的天空。
什麽才是真相
是追尋良主
是結束亂世
還是敕封新神
都不是。
這根本就是一場多方博弈的棋局,他
、申公豹還有這場戰爭裏的無數人怕都是棋子罷了。
可笑的是,身為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他甚至到了今日也沒有機會更沒有資格探明迷霧重重背後的執棋人,更不知這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究竟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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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傷在他重新老去後被無限放大,薑子牙疼痛難忍跪到在海麵上,他的手放在波瀾不平的海麵上,海麵重新結起冰來,一層又一層,整片海域都逐漸在薑子牙法術的驅使下結上了厚厚的冰層。
“師弟,”他將漂浮在空中的封神榜扔到一邊,說,“闡截之戰、商周之爭,你攪弄風雲,罄竹難書,罪無可恕。”
“你將不入封神,永封北海。”
臉上的冰水已經在寒風中凝結成冰,於是薑子牙臉上的熱淚再也無法掩藏,他滿臉是淚,哀慟不已。
他那腔永遠愚蠢卻永遠滾燙的赤誠之心,涼了。
他正在變老、變虛弱、變得無能為力,他跪在厚厚的冰川上,垂下了高昂的頭顱,他說
“我與你同罪。”
蘇妲己忽然從噩夢中蘇醒,呼吸急促,渾身不正常的顫抖,她爬了起來,發現自己正躺在石床上,雙手交叉擺在胸前,埋在溫暖的被褥中,她一向睡覺姿勢都像她的原身一樣蜷成一團,哪裏會有這麽板正的姿勢。
這應該是有人刻意為之。
有人。
她的頭忽然發出尖銳的疼痛,申公豹走前的笑容映入在腦海裏。
他說你會成為自己的天。
蘇妲己立即掀開被子,從石床上跳下來,她赤著腳一邊跑一邊急切地喊申公豹,她在漫山遍野地草地裏喊道“國師”
跑起來追起來的風灌進了她華貴寬大的衣袖裏,連帶著披散下來的頭發,她整個人都像飄起來了一樣,而後來,她也確實載著這陣風飄了起來,她飄過了這座雲霧繚繞的仙山,飄到了山門外,抬頭一望,外麵的世界草木枯白,滿目瘡痍,黑氣繚繞,她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緊接著又固執向前走了數步,她停在了這裏。
她知道這裏有申公豹落下的封印仙山的封印,她出不去,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雙手輕撫在可能的屏障中,慢慢向前推,然後自由地向前行動。
無論是什麽屏障都隨著申公豹的死不再有了。
蘇妲己臉色刷的一下白了,她心裏有了不祥的預感,在空無一人的山野邊再一次呼喊他“國師”
理所應當沒有回應。
他去尋死了。
很有可能現在已經死了。
當這個想法清晰地在腦海中裏冒出來的時候,蘇妲己立即甩頭強迫自己否認這一可能。
她看著變得可怖的世界,這隻怕死的小妖怪決定孤身一人,以身犯險。
而在蘇妲己冒險出山的同時,姬發帶著六十萬大軍在輕鬆地越過潼關之後,氣勢洶洶地壓入了牧野,在這裏天下八百諸侯不約而至,他們恭敬地恭迎著這位年輕的周
王。
姬發一一拜過後,沒有太多寒暄,走下馬,轉過身環顧一圈,看到一方諸侯便插著一麵旗幟,八百諸侯齊聚一圈,彩色的旗幟紛紛揚揚,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他,臣服於他。
周氏隱忍等到三代,終於等到這一天。
姬發心中摁耐不住激動和興奮,走上了早就布好的高高的祭台上,他額頭上依舊綁著一圈白色布帶以示對亡父的祭奠,長長的白色布帶隨風飄揚,這個依舊稚嫩的少年,卻褪去了青澀,在亡父的見證下成為了真正的王。
他在眾人山呼一般的朝拜聲中,穿上了黑色的外袍,一步一步地走上了高高的祭台上,祭台很高,足夠他俯瞰山野和眾生,大風起舞,搖起了祭台上周人的大旗,姬發站在黑色的旗幟下,開始向暴虐的商君問罪,並與天下諸侯立下伐商的牧野之誓。
“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注1
“今商王屢次東征,施殘暴於百姓,敗祖宗之法,縱容妖婦,親佞遠賢,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殘害手足,昏棄賢臣,可謂暴虐之至,昏庸之至。”
“天道棄商,於是,天災四起,民不聊生。”
他用鋒利的劍在自己手心畫出一道傷口,鮮血很快順著傷口滴落下來,他接過士兵送來的酒碗將血滴在酒中,而後端起碗,在遠蕩著他回音的牧野之上,喊道
“今予發惟恭天之罰,順天意而伐商。”
“願與諸位歃血為盟,共謀天下。”
祭台上無數人手持刀劍齊聲喊道“共謀天下”
姬發站在台上,聽到呼聲,端起血酒,一口飲下,然後與各位諸侯一齊摔碗立誓。
他拔出鋒利的長劍,指向朝歌城,將士們在他的指引下便齊齊向朝歌城衝去。
諸侯在牧野立誓的消息很快傳入商宮,大軍兵臨城下,此前,帝辛揮師派出的東夷戰奴很快使穿雲關、潼關、牧野接連失守,而雪上加霜的是武庚戰死西岐的事終於還是傳到他的耳朵裏了。
商宮亂成一團,帝辛又在亂殺人了。
他說他要尋找他孩子的亡魂,他問他們是不是不讓武庚的亡魂上身,所以讓他在武庚死後再見不到他。
他殺了個一個又一個人,至此,摯愛的妻兒,他一個也沒有留下。
微子成了唯一可以阻止他的人,他跪在帝辛身前,告訴他現在大軍臨城,不是發瘋的時候。
帝辛拖著人屍渾身是血,笑著說“既然死者不能複生,我的先祖們為什麽還要篤信神靈呢”
微子愣了愣,抬起頭,看向帝辛,帝辛蹲下來,看著遠比他瘦弱的同胞兄弟,問“你也不信神”
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信仰依舊壓在微子頭上,他跪在地上,高喊著神靈保佑大商。
他不是在跪帝辛,他是在跪飄蕩在朝歌城可能存在的神靈。
“王兄,神靈連薑姬和子庚的性命都保佑不了,還保佑大商,”他哈哈大笑,說,“別搞笑了。”
“這所謂的神靈還不如一個小妖怪來的真實呢。”
微子抬起頭,聽著帝辛這大逆不道的話,讓他趕緊住嘴,帝辛丟掉人屍,站了起來,淡道薑姬說天道棄商,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們才不被保佑的嗎”
“子受”
“算了,”他擦了擦沾滿血的手,淡定地表示,“不保佑我們的神,要祂又有何用存在或是不存在都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祂站在我們的對立麵,”他望著灰蒙蒙的天,“就算是神,我也照殺不誤。”
說罷,他走出奢靡卻血腥的商宮,微子追了上去,帝辛聽到他的腳步聲,停住步子,轉過身問道“他們都被我趕走了,你怎麽不管我怎麽趕都趕不走”
帝辛問“難道你還信天命在商嗎”
“我信。”
帝辛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意。
微子攥起拳頭,快步走上去,說“但比起這個,我不管怎樣也要留下來的原因,是因為你。”
帝辛臉上的笑滯住了。
“子受,你我一母同胞,是這世上最親近的存在,”他眼中帶了血絲,說,“我是你哥哥,就算我軟弱無能,也想要護你、陪你到最後。”
帝辛低下頭,蒙住了臉,他微微顫抖了幾下,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
“子受”
“不要犯傻了。”他打斷了微子接下來將說的誓言。
帝辛抬起臉,一切的一切都不見了蹤影,他依舊那麽冷厲,他冷道“也像他們一樣背叛我、討伐我吧。”
“哥哥,”他說,“你活下去吧。”
“子受”
帝辛轉過身,穿上了盔甲,駕上馬,說“就算大商亡了,還有商人呢,玄鳥的後人,總會一直活著。”
“隻有我,會成為這個王朝的陪葬品。”
說罷,他駕馬和大商剩下來的幾十萬兵馬,走出朝歌城,朝著牧野正在襲來的盟軍而去。
當兩方兵馬相對時,大周舉著黑色的旗幟,而大商舉著白色的旗幟,黑白相對,正是相殺之時。
姬發看著戰場上高大而英武的帝辛,身體不自控地因為恐懼而顫抖著,這位強大卻暴虐的帝王一直是周氏、是他埋在頭上的陰雲,文王歸周之後,他就再也睡不著覺,閉上眼全是哥哥死去的是的景象。
他在大缸之中慘叫出聲,弱小的他躲在父親背後,看著父親痛苦又隱忍的模樣,而祭台一邊是聽到父親恭維之詞撫掌大笑的帝辛,他越開心,他們越是悲傷、越是恐懼,哥哥也喊得越是淒慘。
他想要為父兄報仇,但是在強大而延綿六百年的大商麵前,夢中的他無數次失敗,今天之景,他已經在夢中預演過無數遍,也失敗過無數遍了。
而每一次失敗之後,他都會被迫獻上他僅剩的另一個同胞兄弟,姬旦。
他常常在夜裏噩夢連連,滿頭大汗,然後招來宮人,讓他們為自己叫來姬旦,叫他為自己解夢。
小他近一半歲數的姬旦哪裏會解夢,他和著卦象說一些似是而非的吉祥話,哄著他讓他安然入睡。
可是姬發睡不著,他瞪著眼睛,死死看著活著的姬旦,心裏想,這是他最愛的弟弟了,他不能把他也賠進去。
死、死、死、死。
一到夜晚就是痛苦的死亡。
他隻能聽著姬旦稚嫩而柔和的解卦聲,牽著他溫熱的手,才能再一次閉上眼睛。
“兄長,”姬旦總是在夜晚昏黃的燭光裏牽著他的手,跪坐在床邊,天真地朝他笑著說,“父親說天命歸周,那我們就能一定獲勝的。”
天命。
姬發也愛說天命,他甚至因為薑子牙的原因看了很多很多的神仙,但他是軍營裏長大的,是一刀一劍殺上來的,他根本不信天。
他說這些,不過是給周氏複仇冠上的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罷了。
商人有多崇尚上天,他就對此有多嗤之以鼻。
天要是真的幫大商,那祂就是瞎了眼。
可天若是真的幫著大周,他的祖父怎麽會含恨而死、他的父親怎麽會淚盡而亡、他的哥哥又怎麽會死的那麽淒慘。
上天既然無用,將祂捧成上天又有何用
真正能為父兄、為大周討回公道的隻有自己。
他拔出長劍,駕馬十分英勇地在混亂的戰場上,朝著殺得無人敢靠近的帝辛身前,他在一次又一次恐懼之中,選擇與恐懼直麵,帝辛轉過臉,與同樣一身是血的姬發對上。
這是新舊兩位帝王的會麵。
帝辛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心道,天道棄商,歸的就是這乳臭未幹的小子,看來上天瞎了眼。
姬發渾身顫抖著,怒氣衝衝,心道,天命護佑大商,就護了這麽個殘暴的君王,看來確實是瞎了眼。
戰鼓聲聲,震耳欲聾,帝辛與姬發對招數十個回合,刀劍相抵,發出尖銳的金鳴聲,刀光劍影間,兩個人都死死盯著對方,妄圖將其置於死地。
但是不管是帝辛還是姬發,他們的計劃都落了空。
帝辛一刀劈開姬發坐下的戰馬,將其齊身斷開,姬發毫無防備地將滾入戰場,帝辛眸中閃過狠厲的光,揚起馬鞭,打算用馬蹄將姬發踩得粉身碎骨,但是姬發借著身後跑來的盟軍的戰馬,又利落地駕上了馬。
戰士們被姬發身先士卒對戰帝辛激勵,紛紛奮勇上前,將姬發護在了身後,對戰帝辛。
之後,戰鼓足足響了三天三夜,當遠方擺在穿雲關的萬仙陣被元始天尊徹底破掉,當通天教主被元始天尊殺死,當闡教宣告勝利,而截教宣告敗亡,當整個人間飄起莫名的雪花的時候,商周之爭也終於落下帷幕。
那時候明明是白晝,一半的天卻莫名陷入了一片漆黑,整片天被化作黑白兩方。
姬發從戰場上聽到了遠方的悲鳴,潔白而靜默的白雪飄到了硝煙彌漫的戰場上,他疑惑地接起一片雪,聽到盟軍興奮地高聲呼喚勝利,帶著眾多戰奴,軍心渙散的大商
就算有如同神兵天降的帝辛也難敵幾十萬軍心歸一的盟軍。
帝辛從戰場落敗,卻沒有被盟軍抓住成為奴隸,他駕著馬一路向南先所有人一步來到了鹿台。
鹿台蒼涼又豪邁,大三裏,高千尺,是商朝王權頂峰的象征。
鹿台是帝辛登基後修建的,後來薑姬在此點了一把大火,燒毀了這裏的所有,薑姬死後,帝辛又動工修繕了這裏,整個鹿台修建動用了大商最優良的工匠前後用了盡七年的時間,裏麵擺滿了天下的奇珍異寶,奢華之至、典雅之至,是商朝最後的繁榮。
帝辛穿著盔甲,帶著滿身的傷痕,氣喘籲籲地再一次走上了鹿台。
他看到了鹿台之上有一個團成一團的白色狐狸,它有五條尾巴,皮毛是純潔的白雪,帝辛挑了挑眉,望著她,逐漸的臉上露出了釋懷的笑。
神明們還不如一個小妖怪來的念舊情呢。
帝辛喊道“小妖怪。”
蘇妲己睜開了眼睛。
她是出來找申公豹的,但是她找了整整三天也沒找到申公豹的身影,而不管是穿雲關還是牧野都在打仗,天底下的生靈為了避免被戰火波及都躲起來了,蘇妲己連個能問路的都找不到,找了太久,她索性就找了個熟悉的地方休息。
她知道這裏是鹿台,但她也知道這裏離商宮還很遠,帝辛怎麽會來這裏
她跳了起來,有些戒備地看著帝辛。
帝辛繼續笑,他說“小妖怪怕死又怎麽來這種地方。”
蘇妲己左右看看,小聲說“我找人。”
“你看到國師嗎”
帝辛“哦”了一聲,答道“不知道,可能死了吧。”
蘇妲己炸毛“你才死了”
說完,她又很怕帝辛,連滾帶爬,到了鹿台很遠的一邊。
帝辛點了點,從容地說“死我確實要死了。”
蘇妲己愣了愣,聽到帝辛說“大商亡了。”
蘇妲己瞪大眼睛。
帝辛擺了擺手,朝歌城中傳來人的哀叫聲,鹿台下點燃的火也終於慢慢蔓延到台上,大火灼灼,帝辛身在其中笑意盎然。
帝辛說“這裏是我選擇墓地,可不適合你個怕死的小妖怪睡覺。”
蘇妲己變成了人,是帝辛陌生的臉。
帝辛看著這蘇妲己新的模樣,一點也不意外,大火繼續蔓延,大火燒到鹿台時正好點燃了放置在裏麵的奇珍異寶,有了“柴火”,火勢變得更大了,巨大的火舌席卷帝辛和蘇妲己身前的位置,他們隔著大火對望,蘇妲己臉上流露出恐懼的目光。
帝辛也走了過來,她看到帝辛就像是回到那些無法逃離的歲月,根本挪不動步子了。
帝辛不顧大火來到她身邊,抬起帶著血的手,在蘇妲己的驚懼之中,和申公豹一樣將手輕輕點了點她的眉心。
蘇妲己愣了愣,看著帝辛那張冷峻的臉露出溫柔的笑容,他說“我早分得清了,也早就不信了。”
“你沒用了,走吧。
蘇妲己眨了眨眼6,渾身的顫抖慢慢停住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帝辛。
“天地大著呢,有的是你撒野的地方,小妖怪,別躲在逼仄的角落裏了,滾吧。”
她竟然從殘暴的帝辛身上看到了申公豹的影子。
蘇妲己眨了眨眼睛,看著這座大商之最的建築陷入了大火,覺得大商亡滅的事來的有點突然,十分迷茫地望著火。
帝辛沒再管她了,他與她擦肩而過,往前走去,向大火深處走,蘇妲己轉過身,怔愣地看著他從容的背影。
他是這個延綿六百年的王朝珍貴的陪葬品。
鹿台在大火的侵蝕之中發出吱吱呀呀的慘叫聲,蘇妲己大火之中,飛出了這片大火,轉過身,就見鹿台上的大火衝天而起,蔓開黑色的煙霧,將漆黑與灰沉沉相間的天撲上更濃重的顏色,由此,鹿台的上空變成完全的黑色,就像是掙紮之後還是走向敗亡的大商,再不見他們尊崇的白。
大雪紛紛,大火灼灼,在這哀慟又絕望的世界裏,大火之中的帝王發出了一聲悠悠的歎息。
他在重重烈火的炙烤中,在彌留之際,終於看到了真正的薑姬,她穿著白色衣袍,站在火中,大火蠶食著她美麗的衣裙,而她漆黑的眼中是被天命撲滅的野望,她看著帝辛,神色悲傷而溫柔,她微微啟唇,與他一起為王朝的終末蓋棺定論。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這就是天道。”
他們無奈又釋然地說,
“這,便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