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上她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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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旗袍美人末法封神!
    客車廂裏,站的坐的,滿滿當當十三個臉皮腐朽的人!
    此刻正齊刷刷看著二人。
    他們打扮奇異,長袍馬褂、短襟衫,圓墨鏡。
    沈香引抱著胳膊,靠在旁邊車門,等鶴衝天適應。
    會接受?還是會逃跑?
    鶴衝天愣了幾秒,看向沈香引,無聲詢問。
    沈香引解釋說“這是一輛民國二十三年失事的火車,車頭連著第一節車廂衝破山崖,墜到這荒無人煙的地方。”
    “那他們?”鶴衝天膽子大,但也是第一次見到真東西,抬起手看看手指上的血跡,不可思議的同時也毛骨悚然。
    沈香引點頭默認“我能看到,你們看不到的東西,我的血,能讓你暫時開眼大約……一刻鍾。”
    說完,她朝著車廂裏走,在第一排的空位置坐下。
    車廂裏的人形容各異,有老有少,有幽怨的有嬉笑的也有哭哭啼啼的。
    “沈小姐,你來看我們了。”
    “怎麽帶了人來?他也能看到我們?”
    “這位兄弟身上怎麽金光閃閃的?我有些怕,可別讓他摸到我們!”
    “嚶嚶嚶,沈小姐的衣服真美,我也想換漂亮衣裳……”
    沈香引笑著向他們點頭問好。
    這場景無比詭異,鶴衝天從來沒有這麽悚然過!
    隔著一道門,像是隔著陰陽兩界!
    沈香引坐在裏麵,如同鬼魅,但她是美的,鮮活的。
    不遠不近,沈香引的聲音緩慢
    “這節車廂,於你隻是一堆廢鐵,再有情懷些,無非感慨是曆史的痕跡。但對我來說,這是一整個戲班子十餘人的百年遺憾。”
    她指了指旁邊穿長褂手持扇子的中年男人,“萬老板,當年包下一節車廂,帶整個戲班子上北平赴一場梨園盛會,那是這個被埋沒的戲班子嶄露頭角被大家看到的機會,十幾年的苦功夫就差臨門一腳。”
    “可惜沒去成,半道兒上遭了土匪,全死了,唱杜麗娘的演員也被土匪綁了去。”
    說到這裏,扮柳夢梅的儒雅巾生黯然傷神。
    其他人,有的人低下頭,有的人捶桌子,有的人歎氣低罵……
    “所以他們困在這裏,咽不下一口氣,每到夜晚就搭台唱戲,缺了杜麗娘,也沒有觀眾,日複一日重複著試圖完成那場永遠不可能完成的《遊園驚夢》。”
    “鶴衝天,我和你看到的世界不一樣。你想知道,我們麵對的對手是什麽,這關乎於另一個世界,在我說出來之前,你還有機會遵循啞姨的勸誡離開這裏。”
    鶴衝天愣怔。
    沈香引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疏離,好像他從來沒有認識過她一樣。
    刹那間還真有點被唬住了。
    待回過神,他呼出一口氣。
    悠然而堅定,一步一步邁進客車的車廂。
    “這世界原本隻是一個世界。”
    他坐到沈香引旁邊,伸出自己的手掌,翻覆,“正麵,反麵,側麵,外麵,還有裏麵。”
    說完,看了一圈周圍灰白腐朽的臉,已經不見絲毫驚慌。
    “陰或陽共同組成我所在的世界,並不是我看不到,它就不存在。我不會離開逃避。”
    沈香引似乎對他的反應很滿意,杏眼微眯的看著他。
    “我好感動,聽著都讓我以為,你會十分大義凜然的幫我呢。”
    鶴衝天反問說“我沒在幫你?”
    沈香引若有所思,周圍的十幾個人像是聽熱鬧似的,圍著二人。
    “你表麵上是在幫我,但其實有自己的目的,而且對於你來很重要,說說吧,你的目的是什麽?”
    鶴衝天看了看周圍,不說話。
    “你放心,一刻鍾過去,你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
    沈香引“……”未曾看到過這麽多年不也過來了嘛?
    二人一時相顧無言。
    鶴衝天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在對著空無一物的鏡子畫小花臉,又問“他們要困在這裏到什麽時候?”
    沈香引聳聳肩,“不知道,困到他們連這個狀態都維持不住。”
    “然後會去哪?”
    沈香引語氣有些失落“消失,哪也不去,沒了。”
    “沒有輪回?”
    “除非他們放下執念。”她想到了沈月英。
    月英的軀體和魂魄,都不見蹤跡,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還是否存在。
    鶴衝天提議“如果你我做觀眾,他們能不能重入輪回?”
    沈香引搖頭“你當他們傻呀,又不是拍電視,他們要的是真真實實的滿堂彩,而不是一個出於憐憫的孤零零掌聲。還有,杜麗娘不在。”
    萬老板在後麵唉聲歎氣“不知道嫣紅和我們是不是一樣被困在哪裏。”
    嫣紅是扮杜麗娘的演員。
    沈香引脫口而出“那個土匪頭子對她不錯,壽終正寢,早投胎了吧。”
    說完,又找補對鶴衝天說“查資料看到的。”
    唏噓中,那畫花臉兒的少年閑不住,敲響了鑼鼓。
    接著不知誰彈撥了琵琶。
    三弦的調子也起來了,接著是京胡、二胡、竹笛……
    是《遊園》中《皂羅袍》的一段。
    在烘著通紅火光的廢棄車廂,極妙的曲兒傾瀉而出。
    沈香引從地上拿出之前買的酒,倒在落滿灰塵的破杯裏。
    “光顧著聊天,忘了給你們上酒。”
    萬老板搖著扇子聽得高興,晃著步子到沈香引跟前兒,對著白酒嗅了嗅。
    “沈小姐今天不來一段?”
    沈香引搖頭“有人在,放不開。”
    鶴衝天挑眉你和他們還更熟一些?我倒成外人了?
    到這裏,他覺得自己有點懵,也有點迷。
    車廂裏的小曲兒婉轉動聽,他這是誤入了一場驚豔詭譎的堂會。
    鶴衝天笑得別有深意,對沈香引說“你唱一段,我送你個禮物,保證你喜歡。”
    沈香引抬眼看他,這賣關子的把戲現學現賣?
    “萬一不喜歡呢?”
    “肯定喜歡。”鶴衝天向後坐坐,抱起胳膊。
    沈香引清了清嗓子有些敷衍的唱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變賞心樂事誰家院?——”
    就唱了四句,火爐裏的火焰頓時熄弱,鶴衝天眼前一滅,整個戲班子的人都消失不見。
    原本熱鬧的車廂隻剩黑暗,驟然冷場。
    一刻鍾到了。
    沈香引空靈閃著水光的眸子定在那裏,戲調也戛然而止。
    她收回眼神看鶴衝天,“你要送我什麽?”
    鶴衝天腦袋裏突現一個荒謬愚蠢到令自己發笑的念頭你要什麽我送什麽。
    說出口的語氣是冷硬的,“我找到了冒領走你奶奶遺體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