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覆水難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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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長安!
天已大亮,男人才悠悠轉醒。
頭痛欲裂。
他隻記得昨晚喝了那碗湯藥後便很不對勁,渾身像火燒般難受,好像有一個女人,她在拚命地抗拒,求饒,她的淚水濕透了滿臉,然後,他他做了什麽!
耳邊傳來一陣低聲抽泣的聲音,他認命的轉過頭,那被撕成碎片的白衣散落一地,女子抱著薄被瑟縮在床的另一側,在觸及他目光的一瞬渾身更是止不住的顫抖。
“問柳。”
他試探著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的不像話。
“別碰我,不要碰我”她臉色蒼白,左頰上還有明顯紅腫的漲起。
他打了她!
蕭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手掌,他到底做了什麽?他竟還打了她!
“你別怕,別怕。”
她眼睛紅腫,顫抖著身子不斷後退,直到退到牆角,再也退無可退,“求求你,不要過來,別過來。”
女子手指陷入著薄被,緊緊將自己圍住,可那裸露在外的脖頸上還依稀可見到幾個紅色的印記。蕭望看著她身下那一抹處子的鮮紅,薄唇緊瑉,再說不出一句話。
是真的,他真的做出了如此天理難容的事情
隻是為何會如此,他怎會突然不受控製的狂性大發?
莫非是藥有問題?
他眉頭緊蹙,眼眸無意掃過門口,卻看到站在那裏渾身戾氣的宇文成都。他眼眸深沉,早已沒有了平日的明媚模樣,似乎已站了許久的樣子。
他顫抖著雙腿,一步步向前,看著那披散著長發低聲抽泣的女子,聲音低沉的如暗夜魔魅,“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問柳慢慢抬頭,眸中先閃過一絲不可置信,想狠狠撲進男人懷裏,卻不知顧忌什麽,隻是一味的後退,蜷縮,無意識的重複著不成句的詞語,“成都,成都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她的哭聲那樣悲切,委屈的淚水濕了滿臉,支離破碎,我見猶憐。她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可正是這樣卻逼迫他不得不認清這個事實。宇文成都別過頭去,看向那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男子,隻覺得五雷轟頂,這就是他的好大哥,是他宇文成都從小聽命的好兄長!他毀了自己,毀了他最愛的女人!
“成都,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麽樣?你解釋給我聽啊,你說你喝醉了,你說你是因為被下了藥啊!”他怒吼著開口,“蕭望,你這個無恥小人!混蛋!”
黑眸氤氳著滔天的怒氣,他握緊了雙拳,狠狠打上男人的左臉。
“不要,成都,不要”懷中女子顫抖著身體,握住他因憤怒而青筋暴起的手臂,“不怪蕭將軍,是問柳福薄,這都是問柳應得的,是問柳應得的啊”
她頹唐的滑落在地,衣不蔽體。
那原本清麗的嗓音如今卻沙啞的厲害,悲切的哭聲就猶如最鋒利的刀子,一聲聲刻在宇文成都的心上。
撈起她的身子,緊緊箍進懷中,力氣大到整個身子都在止不住的發抖,“不怪你,不是你的錯,柳兒乖,我們走,我們回家,沒有人會再傷害你了”
他的聲音那樣溫柔,問柳看著那熟悉的麵容,心中竟隻剩下絕望。
“成都,對不起,我配不上你了。”
語罷,用力掙脫他的桎梏,狠狠向身後牆上撞去。
“問柳!”
她整個人猶如風中枯葉,毫無生氣的跌落在地。
男人的瞳孔倏然放大。
“你怎麽那麽傻,你為何要這麽做?”
宇文成都抱她入懷,懷中女子額上的紅腫讓他心痛的難以言喻。她的睫毛顫抖如蝶翼,成都大力扯下自己的衣衫裹住她赤裸的身軀,向門外走去。
“蕭望,從今以後,你我兄弟之情恩斷義絕,永無回頭之地!”
他挑起手中銀槍,聲音決絕,如墜冰淵。
“成都!”
蕭望站起身來,仍想追上前解釋,可目光所及之處,卻是一雙熟悉的,黑白分明的瞳孔。她的眸中好似迷茫,白皙的容顏上是虛弱的蒼白。
少女一步步邁進,直到走到床前,俯下身,將錯落滿地的衣裳撿起,再歸放平整。
纖指微顫,一下下疊,一件件放。她在逼自己銘記,衣上每多一個折痕,她的心便重重下墜一寸。
“瑾兒”
蕭望隻覺得自己的聲音顫的厲害,他俯下身,狠狠將女子拉入懷中。長指撫上他的臉頰,卻滿是冰涼的觸感。
她在哭,無聲的抽泣,淚水卻又急又凶,濕透了男人胸前的衣服。
瑾蘇覺得自己可笑的厲害,她甚至不知,自己該是以何種身份在此悲傷淚流,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是他的妹妹,永遠也隻能是妹妹。
“問柳姐姐,是個好姑娘。”
淚水越積越多,她以手擦去,仰起頭,對著男人道,“你做出此事,就該對她負責的。待娶了公主後,你納她為妾,想必娘親也不會反對。”
她聲音啞著,一字一句,“是你對不起成都,他氣你也是應當的,不過你不用擔心,他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從小便是如此。”
“那你呢?”
蕭望聲音低啞著,“你替我解決了所有的問題,而你,又當如何?”
“我?”
瑾蘇搖了搖頭,輕笑出聲。
她已迷戀了他七年,兩千多個日日夜夜,癡心相付,不悔不改。而這一切,或許早該結束了。
“前幾日我收到師傅的書函,要我回師門一趟,我想著自己也許久未歸,此次正好可以住久一些。”
少女頰盼仍有淚未幹,卻是笑著,“隻是不巧,許是趕不上兄長的婚典了,不過賀禮,我會先前送上的。”
“蕭瑾蘇!”
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緊了她單薄的肩背,男人薄唇緊抿,低吼出聲。
蕭望也不知自己怒氣何來,隻是盯著身前少女紅腫的雙眼和嘴角上揚的弧度,竟是怎麽看怎麽諷刺。他知自己不能,也不該再解釋什麽,這是斷了她的念想的最好方式,隻是理智尚可隱瞞,胸腔深處的刺痛卻是騙不了人。
芒刺已種入心尖,要拔去勢必要付出代價。隻是他卻不知,那方代價,那股痛意,竟已到了他無法承受之地步。
“別這樣,瑾兒,不要這樣”
他低喃,聲音繾綣而無奈。
不要這樣?瑾蘇已不知,不要這樣,自己究竟還能怎樣了。
紅腫的雙眼對上男人如墨般深邃的瞳孔,她就那樣看著他,眼眸一眨不眨,似乎要望進他的骨血中,“是不是從一開始,我便錯了?”
少女聲音涼薄,臉上是令人心悸的蒼白,“我本以為,若我夠努力,若我一直等下去,總會有等到你的那一天。”
她一字一句,“可這一切,是否從一開始便是我太過強求?你沒辦法愛我,你可以要任何人,卻終究不可能是我,對麽?”
忍了那麽久的淚,終是決堤。
心很痛。
痛到整個身體都在大力顫抖。
宛若刀割一般。
她從來便看不懂他。
落霞山上字字溫柔低語不添一絲虛假,太子府湖底的舍身相護仍曆曆在目,他的真情有幾分,她又豈會不知?
可她仍是輸了,敗給她從不曾真正知曉的,他無比確認的某種信念與堅持。
甚至那份確認,終究要用深情做代價,以傾盡餘生為賭注。
“望哥哥。”
瑾蘇閉了閉眼,輕喃出聲,“若如此做法當真是你甘心情願,那瑾兒隻盼,餘生終不負你所願所想,瑾兒隻願,望哥哥一生,喜樂安康,命途無憂。”
簾布死死的擋住了碩大的太陽,整個房間一片昏暗。
蕭望不知道自己坐了有多久,就保持著那個姿勢,酸到指尖都在顫抖。
眸中一片暗黑,由絕望,再到清明。
他終於起身,拉開房門,看著門後的婢女開口,“去請鍾姑娘來。”
“是。”
小丫鬟應答。
屋子並未被打掃過,床褥淩亂著,衣物大多散落於地麵。鍾瑤隻是以目光輕掃過,臉便霎時紅了起來,她輕咳一聲,有些不自然看向書案前之人,“你找我,有什麽事麽?”
男人一襲黑衣,本就深黝的眸子今日看來更多了一分沉靜。
“幫我看看,昨日的藥中可加了些什麽?”
他將藥碗碎片遞與身前少女,沉聲開口。
“嗯。”
鍾瑤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麽了,隻看著他心頭就莫名慌得厲害。她猛地搖了搖頭,告訴自己不要亂想,伸手接過瓷碗的碎片,可溫熱的手指卻意外觸上男人的長指,冰涼的觸感。
“我”
少女的耳尖突然就紅的厲害,急忙收回手,低下頭看起了那隻碎碗。
這藥許是極罕見的,她用鼻尖輕嗅,再以銀針相輔,細細研究了許久才看出端倪。
隻是這毒
她愣了一愣,抬頭看向麵前男子。本以為他昨日之舉是情之所至,可原來這蕭大將軍,竟是被那白問柳擺了一道啊
“瑤兒,你可有看出些什麽?”
蕭望看著那隻打量著自己卻不說話的小女子,出聲問道。
“長生殿,失心散。”
“長生殿”
蕭望眼眸微眯,低念著這三個字,即便早已猜測此事與白問柳脫不了幹係,可此刻聽著這三個字,仍是難掩心中憤恨。
“你打算怎麽辦?”鍾瑤問道,“去找宇文成都說清楚,是白問柳下的毒?”
“我不會那麽便宜了她,”男人勾唇,除卻聲音,看不出任何情緒,“我蕭望最恨被人算計,她敢這麽做,就該想到後果。”
先前擅闖皇宮禁內屢次搶奪兵符暫且不說,今次還以下藥之手段乃至其與宇文成都兄弟反目,便著實不可原諒!薄唇緊抿,握著茶杯的手微微用力。茶水滾燙,尖銳的碎片刺進手掌之中。
細小的刺痛,卻足以讓他銘記今日之禍根。
“蕭望?”鍾瑤倒是先慌了,拉住他的手,撕下自己衣角的布料,細細替他包紮。“痛不痛?忍著點,是不是很痛”
“我沒事。”
蕭望搖頭,頓了一頓,開口問道,“瑾兒她方才可有回房?”
“恩。”
少女點頭,道,“瑾蘇好像很傷心的樣子,問是否出了何事她也不回答,隻說塵兮師傅要她回師門小住幾日,現在喜兒應當在幫她收拾行李。”
她動作極細致,將布料一層層纏繞上男人掌心的傷口,“這幾日我一直很奇怪,你們不是兄妹嗎,可她為何要一直躲著你,感覺就好像是鬧了別扭的小情侶。還有今日你和白問柳的事情,她的表現怎會如此反常?若說難過的,也該是”
不知想到了什麽,她臉頰微紅,頓了頓,才仰起頭問道,“蕭望,你和瑾蘇,究竟是何關係啊?”
“她不曾告訴過你麽?”
蕭望的唇邊勾起一彎苦笑,他垂眸,看向身前正睜著一雙大眼注視著自己的嬌俏少女,“瑤兒,你可有,愛過什麽人嗎?”
水瞳直直撞上男人深邃的黑眸,鍾瑤的心猛地便狂跳了起來。
情竇初開的少女,愛上一個人,本就是極輕易的一件事情。
況且身前這個人是堂堂大隋朝護國將軍,江湖中無人不曉的翩翩公子,容顏冠絕,又待人和善,彬彬有禮。要愛上他,實在太過容易。
“蕭望,我,我好像”
“瑤兒,代我向管家說,要他準備好聘禮。明日一早,我要去尚書府提親。”
“提提親?”鍾瑤不可置信。
“沒錯。”
男人笑意涼薄,一字一句道,“白問柳,我定要給她一場,最特別的婚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