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十章 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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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落長安!
    深夜,靜默。
    漆黑的庭院裏,墨衣男子倚窗而立,夜風很涼,吹起他墨色的衣角,整個人看起來竟平添了一絲孤寂。他修長的手指撫弄著手中的白玉長蕭,輕輕放置於嘴邊,卻不肯吹出一字音符。
    皎潔的月光慢慢滑下,打在男人剛毅的側臉之上。
    “屬下見過主人。”
    不大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淡淡回頭,烏黑的眸色在這夜間卻是極為深邃。
    “多少日了,為何還不帶她回長安?”
    “回主人,瑾蘇小姐很擔心你,每日在這山林間尋找,無論屬下如何勸告也是沒用。”
    “那就把她綁回去。”
    蕭望轉過身,聲音冷若寒霜,“若是被殿中人找到她,你可知會有何種後果?”
    “主人。”
    何平後退一步,驀然開口,“您這樣做,對她很不公平。”
    “不公平?”
    “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何謂公平?”男子冷笑著,“讓她知道一切事實真相,然後為了維持正義再殺了我這個大魔頭?從此反目成仇天人永隔是嗎?”
    “您知道小姐對你的感情,她又如何會這麽做?”
    “那是因為在她眼中我隻是蕭望,那個忠心為國仁義無雙的護國大將軍。”
    男子低低的笑道,右手向前,慢慢捂上胸口的位置,“你可知,我這兒受過她一劍。不,不是我,不是蕭望,是魅皇,是宇文衍。”
    他閉上眼,腦中浮現出那巧笑嫣然的清麗容顏,她手握利劍,直直的向他胸口處刺去。
    鮮血,灑了一地。
    紅得可怕。
    “我時常在想,我究竟是誰。蕭望當久了,好人做久了,我真記不得這做壞人的感覺了。被萬人唾棄,被心愛之人誤會,這滋味,竟是比死還難受。”
    “皇兄。”
    何平不可遏製的上前,惶惶開口。
    竟忘了有多久沒叫過他這個稱呼了。
    幼時,父皇流連後宮花叢,母後心如止水,他便隻依賴這唯一的親生兄長。小小的孩子跟在他稍高一點的個子後麵一聲聲喚著‘皇兄’,那時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嬌俏女孩兒,司馬丞相之女,也便是他的皇嫂。
    大周覆滅那年,他剛剛四歲,而麵前這兄長,也還不滿八歲。
    那一年,母後死了,皇嫂也死了,偌大的宮中,便隻剩了他們兄弟二人。
    何平知曉,眼前這大哥是極疼他的。即便他不如從前般喜形於色,把對他的疼愛全部表露在外,可他還是知道,那冰冷的麵容下,有什麽,是從不曾變過的。
    “皇兄,你瞞不了她一輩子。”他低聲道,“除非有一種藥能讓她忘卻記憶,否則,那一天無可避免。”
    “若有這種藥,我會毫不猶豫的喂她吃下。”
    蕭望無聲笑笑,看著麵前男子,“無論何種手段將她帶回長安,朝廷大軍攻打長生殿,我無暇分心照顧她。”
    “朝廷那百萬大軍,你打算如何應對?”
    “你可聽過,置之死地而後生?”他微眯著眸,道,“正好,我還在苦惱著長生殿地勢偏遠,楊廣率兵攻打這裏,倒是恰巧給了我一個機會。”
    “你要將長生殿遷向都城?”
    “我想,該是時候了。”他拍著何平的肩背,“我曾答應過你,有生之年,定殺隋狗,興大周,皇兄不會讓你失望。”
    “臣弟從不曾對皇兄失望過。”
    青衣男子看著麵前那挺拔身影,開口道,“還有一事,我不知該講不該講。”
    “何事?”蕭望問道。
    “瑾蘇小姐最近,一直有事瞞著我。”
    “怎會如此?”
    “她見過宇文將軍。”
    何平低聲道,“屬下懷疑,他並非完全瘋癲。而且,他已發現了關於您身份的什麽蛛絲馬跡。”
    “我知道了。”
    男子轉過身去,地下的影子拉得老長。他大跨步向門外走去,“這件事我會處理,無論如何,保護好她的安全。”
    “是。”
    何平應。
    翌日清晨。
    瑾蘇起的很早,太陽還未完全升起,她便已整理好衣衫,站在庭院裏等待著要出發。
    山路崎嶇難走,她近日又不曾好好休息,未走幾步,便踉蹌了一下。
    何平扶住她的肩,蹙著眉,“瑾蘇,都一個多月了,我們還是聽將軍話,先回長安可好?”
    “望哥哥那麽久沒有消息,定是遇到什麽危險了,我怎能不管他?”少女直起身,看著身後男子,“何大哥,你天天勸我回去,總是說一樣的話,怎麽都不膩?”
    看著她執著的樣子,何平頭痛的撫了撫眉心,“朝廷派人攻打長生殿,如今兵荒馬亂,若是被那些賊人發現你我,再來威脅朝廷和將軍怎麽辦?”
    “瑾蘇,你聽何大哥的話,我們快些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她搖頭,斷然拒絕,“我不走,除非你拿繩子把我綁起來,否則我絕不會離開。”
    “你”
    何平無奈,可又不忍心真的將她打暈綁起,僵持中,卻聽到前方傳來的馬蹄之聲。
    “快蹲下!”
    拉著前方少女迅速隱藏在那草叢中,“有人來了,先別說話。”
    那馬蹄聲越來越近,何平聽得出,這該是隋軍的一小支,甚至不足十人,可卻是各個高手。
    “太子殿下?”
    瑾蘇看著前方之人那熟悉的容顏,心中驚訝,竟脫口而出。
    何平想阻止,卻已來不及。
    “誰?”
    錦衣男子身旁的護衛斷然不會放過這細小的聲音,飛身下馬,向這草叢的方向一撲而來。
    兩人,竟就打鬥了起來。
    楊廣方才看到那素衣少女,急忙叫下那招招狠厲的隨從,“住手!給本王退下!”
    他翻身下馬,向前幾步,看著麵前這完好無損的清麗女子,驚喜道,“瑾蘇?你怎會出現在這兒?你的傷怎麽樣,可都好了嗎?”
    “謝殿下關心,瑾蘇已無大礙了。”
    她低頭笑笑,看著那一身戎裝的英挺男子,“太子殿下可是為剿滅長生殿而來?”
    “你都知道了?”
    楊廣抬眸柔聲道,“既然傷好了,怎麽還不回京城?這裏兵荒馬亂,你萬一有個什麽閃失,本王該有多擔心。”
    那目光中滿是寵溺,讓瑾蘇身後的青衣男子不覺一愣。
    向來聽聞,太子楊廣對女人的好是出了名的,可大多卻是逢場作戲,喜新厭舊。那向來洞悉一切的眸中竟會出現這般寵溺心疼的目光,著實讓他吃了一驚。
    看來傳言說的沒錯,這楊廣,早已對瑾蘇是情根深種了。
    人一旦有了感情,便就有了缺點。
    無論蕭望,還是楊廣。
    “一個多月前,望哥哥和長生殿之人打鬥,便沒有回來過。我擔心他的安全,所以才想要留在這裏尋找。殿下,您來這一路,可有遇到他?”
    “打鬥?”
    楊廣微眯著眸,似乎在思慮著什麽,“你放心,蕭望功夫那麽高,沒人能輕易傷害的了他。也許隻是受了點輕傷在哪裏修養罷了。”
    他看著麵前少女那憂慮的清麗容顏,壓住心頭酸澀,挑眉笑道,“看看你,才兩個多月不見,怎麽愈發清瘦了?你不知道本王不喜歡你為別的男人擔心嗎?瘦成這個樣子,還怎麽當我的太子妃?”
    瑾蘇正對上他眸中毫不掩飾的濃濃情意,極不自然的別過了頭,“我何時說過要當你的太子妃?你你又胡說!”
    “你不是早已習慣了本王的不正經?”楊廣無所謂的笑笑,魅惑的黑瞳緊盯著她,“再說,我可是都已去向老夫人提過親了的。你不嫁我,要嫁給誰,莫不是你還想著蕭望?”
    “我”
    瑾蘇不知該如何對他說出口,兩人已結下三世之約的事。隻垂眸,低低道,“太子殿下,這世上好女子那麽多,你為何偏偏認定了我?瑾蘇給不了你想要的。”
    “這世上好男子那麽多,你又為何偏偏認定了蕭望?”楊廣的黑眸愈加深邃,一字一句的開口,甚至完全不顧身後眾侍衛的目光。
    “瑾蘇,有些事情誰也說不清,甚至沒有一絲道理。”
    “我發現的太晚。”
    “我逃不開了。”
    或許從初次相遇,我便是逃不開了。
    少女呆愣在那兒,似乎被他的話語所迷惑,直直的看著那深邃的黑瞳,不再言語。
    “瑾蘇,有件事,我不知是否該和你說。”
    “什麽事?”
    她眨著雙瞳,等他開口。
    男子薄唇輕起,一字一句。
    ——昨日,我剛剛接到消息,語蘭她,有了身孕。
    瑾蘇方才還揚起的嘴角甚至來不及垂下,愣愣的懸掛在那兒,勾勒成一個諷刺的弧度。那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更顯水潤,原本嫩紅的唇色在聽到那話語時瞬間慘白。
    唇齒喃喃,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胸腔鋪天蓋地的的疼痛。
    “怎怎麽會這樣,他明明說,明明說”
    “說什麽,說他沒有碰過語蘭,說他一直為你守身?”楊廣低聲,似乎故意戳中她的痛處,要她認清眼前這鮮血淋漓的事實。
    “不會的,望哥哥他不會騙我,不會。”
    她整個人大力的向後退去,腰身猛地撞上身後那粗壯的樹幹。
    “砰”的一聲。
    很疼。
    蝕骨的疼。
    整個人倏然清醒。
    過去痛心的記憶滾滾而來,一瞬間吞沒了那男子所有的溫柔低語,所有的如夢承諾。
    ——瑾兒,黃金鋪地,白玉為階。有生之年,我定許你一場最奢華的婚禮。
    ——瑾兒,你可知我新婚之夜在哪裏?我放著一個大美人不理,反而照顧你這個小丫頭,你是不是,也要陪我一個洞房花燭?
    ——反正將來,我是要娶你的。
    一時間,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