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章 牢獄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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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長安!
又是夜。
牢獄內未添一絲燭火,麻草胡亂的堆在角落裏,隱約還聽得到鼠蟻啃食的咯吱聲響。墨衣錦袍的俊雅男子就坐在左方,微閉著眸,表情淡然,似乎一點未受這周遭惡劣環境的影響。
許是覺察到了什麽,他勾唇,對著牢外的方向,“太子殿下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
“開門。”
楊廣對著獄卒,啞聲開口。
他還穿著大婚禮服,眼眸極深,似乎是整夜未睡,整個人照比往常的風度翩翩更是多了幾分憔悴暗淡。
“你把瑾兒帶到哪裏去了?”他一步步向前,渾身暴戾之氣,“蕭望,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究竟把她藏到哪裏了!”
“太子殿下想知道?”蕭望抬眸,看著他身上那華麗的婚服,突然很想笑出聲。而他似乎也不想要掩飾,眼裏眉間,滿是諷刺的笑意,“即便你找到了她又如何,改變的了一切已發生的事實麽?”
“你碰了她?”
楊廣眸中戾氣更重,“蕭望,你敢碰她!”
男人輕笑,卻不語,似乎在諷刺他的明知故問。
楊廣緊緊握拳,似乎所有的情緒都被他這一句話挑起,渾身的冰冷之氣讓人不寒而栗。“你信不信我殺了你!蕭望,你是不是以為我就不敢動你!”
“你說呢?”
他低低的笑,直起了身子,與他平視。“你抓我入獄,皇上可知曉?太子殿下好像忘了,我如今不止是護國將軍,還是當朝的駙馬,我手中可是掌握著朝廷一半的軍隊。你殺了我,就不怕我手下的將士謀反,阻礙你的登基大業?”
“你威脅本王?”他眸子一暗,“蕭望,誰給你的膽子,讓你竟敢威脅本王!”
“微臣豈敢?”
“你不敢?你有何不敢?”楊廣上前一步,黑眸直直對上了他還藏著幾分諷刺的瞳孔,“蕭望,本王告訴你,這皇位,本王勢在必得,蕭瑾蘇,本王也絕對會奪回來!本王要的,無論如何也會得到,你改變不了,你從來都改變不了!”
他轉向身後的獄卒,“把他吊起來,給本王用刑!”
“太子,這”
小牢頭似乎是迫於蕭望的身份,左右顧著,也不敢動手。
“還不快做,一切事情本王擔著!”
“是,是”獄卒看著他這暴戾的模樣,隻好急忙應答。
高高的刑架上,男人雙手反綁著被高高吊起,身上的長衫揚起,露出他結實的胸膛。右胸前還有幾處新的傷疤,那是上次為救瑾蘇自己捅入的,烏黑的疤痕刻在身上,似乎時刻在提醒著他曾是被如何的傷害過。
“蕭望,你若說出瑾兒的下落,便可免去這一頓刑罰。”
他垂著眸,輕笑著,一臉的不在意,而那情緒中又似乎帶著一絲對他的行為表示悲哀的意味。
“敬酒不吃吃罰酒!”
楊廣轉過身,將粗長的鞭子浸泡在鹽水之中,狠狠的向後抽去。那結實的胸膛頓時多出了一條透著鮮血的紅印。
蕭望眼眸清冽,卻是一聲冷哼都沒有。
一鞭接一鞭,楊廣用力向前揮去,似乎要將所有的憤恨和嫉妒都發泄出來。
整個胸膛,血肉模糊。
不知打了多少下,楊廣重重甩掉手中的長鞭,看著那渾身是傷卻仍是悶聲受著不發一言的男子,心中愈加痛恨,地上角落鼠蟻的咯吱聲不斷入耳,他突地轉身,看向那早已目瞪口呆的獄卒,“你可知道,這鼠蟻喜歡吃何物?”
“是、是甜的。”獄卒的聲音顫著,“殿下,不,不可以”
“有何不可以的!”楊廣怒吼,“去給本王拿一碗蜂蜜過來!”
“殿下”
“快去,再耽擱信不信我滅了你滿門!”
“是,是”
蕭望抬眸,冷眼看著他,“太子殿下還真是深藏不露,怎麽微臣以前沒看出來,你竟有這般的狠絕殘忍?”
“你既怕了,便交出瑾兒。”楊廣也不回頭,冷聲道,“說出來,我便放了你。”
“殿下認為我會怕?”
他嘴唇泛白,卻還是笑。冰冷的,滲入骨髓的溫度。
那一層厚厚的蜂蜜伏在他鮮血淋漓的傷口之上,濃烈的香甜氣息彌漫了整個牢房。隻一瞬間,幾乎所有的鼠蟻傾巢出動,爬上他的胸膛,啃食著那香甜的蜂蜜,一口一口,去咬他胸膛上的血肉。
“呃”
蕭望眉間冷汗纏繞,胸膛上火辣辣一片,那細小的傷口,卻是帶著致命的痛楚。
楊廣冷眼看他,“若是受不了,便立刻說出瑾兒的下落!”
“你你做夢!”他撇過頭,身上的痛楚讓他幾乎發不出一言,“楊廣,你即便殺了我又如何,她是我的,你還是改變不了,她早已經是我的人了!”
“蕭望!”
他怒吼著,嫉妒的情緒早已把他灼的沒有了一絲理智!挑起手中的長鞭,他狠狠向前揮著。
血肉模糊。
那慘烈的景象竟讓那看慣了殘忍場麵的獄卒都覺得這護國將軍,就馬上會在下一刻疼痛致死。
楊廣抿著薄唇,修長的手指挑起火熱的烙鐵,一寸寸,向前移去,“蕭望,本王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出瑾兒的下落!”
“休休想!”
“冥頑不靈!那你便休怪本王心狠手辣!”
他持著那方炙熱,直直向前貼去。可就在離他胸膛不足一寸之處,門外竟傳來一句低啞之聲。
“住手!”
楊廣黑眸微眯,轉過頭,看向那不速之客,“哥舒瑀?你來做什麽?”
那英挺男子一步步走近,黑色錦袍上刻著暗色花紋,顯得他整個人愈發沉靜。他開口,看著那被掛在高台上奄奄一息的男子,黑眸漸暗,聲音聽不出情緒,“放了他。”
“你說什麽?”
他似乎沒太挺清楚,“哥舒瑀,你再說一遍!”
“我說放了他,”男人握拳,重複著,“太子,你不可以,就這樣殺了他。”
“哦?你不是很恨他?”楊廣看他,嘴角浮起一記冷笑,“哥舒大人,我以為你看見他被折磨致死,該是感謝本王的。”
“恨?我恨不得殺了他!”
哥舒瑀緊握著拳,努力不泄露一絲情緒,“我隻是不甘心,我還要他嚐試眾叛親離之痛,親人喪生之苦,他的命,隻能我來取!”
“你以為,本王為何要聽你的?”
“你沒得選擇。”
他冷聲,“太子妃餘毒未清,若是沒了我的解藥,你猜她會怎樣?還有我在突厥的勢力,若我掉頭與你為敵,而你又殺了蕭望,兩方夾擊之下,你想要登上大寶便會比登天還難!”
楊廣持著那烙鐵的手有一絲鬆弛,卻還是僵在那兒,不抬起,也不落下。
男人輕笑,看著他猶豫的樣子,貼近他的耳旁,低聲道,“太子殿下,難道就不想得到太子妃了嗎?”
他猛然抬頭,“你有辦法?”
“那是自然。”他轉過身,看著高台上之人,“現在可以放了他吧!”
楊廣沉思著,看向一旁的獄卒,揮了揮手。
那小牢頭如同大赦的急忙向前為他鬆綁,放下這借他一百個膽子都不敢得罪的護國將軍。
哥舒瑀一掌揮去,震下他胸膛上還在啃咬著的鼠蟻,看著那一片的血肉模糊,黑眸愈發的深。雙手撐住他已虛軟的身子,腦中一顫,竟又想起了那年初夏,自己不小心墜入山洞,摔斷了腿,奄奄一息的時候,是他救了自己。那時師傅不在山上,他便是這樣撐著自己,不顧夜裏林間危險,硬是走了幾十裏的山路,才尋得了大夫。
那時歲月悠長,回憶卻那麽重。
哥舒瑀總是在想,若自己記性再差一點,若他能裝作遺忘這段過往,那麽對於他,是否便不會一次次的手下留情了。
救他,到底藏了什麽樣的心思?他苦笑,愣是想不出一個可以真正說服自己的理由。隻是一想到那些悲痛到極致的過往,對於他,便是不得不恨。
閉上雙眸,不再看身側那虛弱的將渾身重量都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大力的將他向前拖去。
“你帶他去哪兒?”楊廣在身後問。
“回蕭府。”
他頭也不回,“答應你的,我自會做到,還勞煩太子殿下安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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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駛入府中,已不知過了幾更天。
哥舒瑀拉起布簾,一眼便看到那站在門口挺著肚子,身上卻隻披著一層薄薄衣衫的女子。他眉心緊蹙,翻身下車,一把握住她冰涼的手,“你在這兒做什麽?幾更天了,恩?你不考慮自己,難道也要你腹中的孩子陪你受罪?”
他語氣急促,卻藏著自己都沒發現的情緒。
“蕭大哥呢?你答應我會救他回來的,他人呢?”
語蘭扯著他的衣服,焦急詢問著。
“你隻在乎他?”男人看著她,語氣涼薄,“你為何不問問我,你為何不想想要我對抗太子,他是否也會降罪於我?”
“我”
語蘭一愣,看著他那不同於平日的低沉樣子,倒不知該說些什麽了。雙眸無意掃過他的衣衫,那錦緞上的血紅讓她呼吸竟是猛然一滯,“你、你受傷了?”
“你在乎嗎?”
修長的手指扣住她的下顎,強迫她對上自己烏黑的瞳孔,“楊語蘭,你對我是否當真隻有恨?若我受傷流血,你可會為我心痛?”
第一次見她,還是在太子府中。
還是夏日的光景,他等著楊廣回府,又無事可做,便跟著老管家院中走走停停,而透過園中那一大片小小的木槿花,他便是見到了她。
她穿著粉衣,在林間和丫鬟撲蝶。陽光很大,打在她的身上,她回頭淺淺微笑,便那樣輕易的挑起了他心中的三千情絲。
他已記不得自己呆看了多久,隻是在老管家的提醒下,才找回了意識。後來他才知道,那女子,早已被皇上賜婚給了護國將軍,也便是這世上他最痛恨的人。
所以他恨,他嫉妒,嫉妒的發狂,隻能不惜一切去傷害。
那日她成婚,他迷暈了她,強占了她的身子。而後的日子,又一次次的威逼利誘,甚至逼迫她懷上自己的孩子。
他知道她怕自己,從來都知道。
他想她怎會不怕呢?從來,他便就是以入侵者的身份闖入,他給她的隻有屈辱與不堪。至於愛?又如何會有?
哥舒瑀苦笑著。
右手附上她凸起的下腹,那裏孕育著他的孩子,是他們的孩子。
“究竟何時,你才能不恨我?”
語蘭愣愣的看他,小手抓著他的衣服,“你是不是受傷了?是皇兄傷的你?你疼不疼?我我幫你處理傷口。”
他抓住她有些冰涼的手,不允許她的動作,隻是看著她,眼眸那麽深,似乎想探入她的靈魂深處。他很想開口,很想問她,若他再不逼迫她,若他會好好對她,那麽他們之間,還會不會有其他可能?
可還未開口,馬車上便傳來一聲叫喊。
“公子,你到底何時把車上這個人抬下去?他的血都弄髒了我的車,小人可還要做生意的啊!”
“蕭大哥?”
語蘭心頭一顫,突然重重甩開了他的手,向前跑去。掀開簾布,那嫣紅的鮮血蜿蜒了一地,他衣服還敞著,人卻早已昏厥了過去。那血肉模糊的胸口讓她的淚就那樣止不住的流下,“蕭大哥,你怎麽會這樣,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回頭,紅腫的雙眼直直對上那人早已失了神的雙瞳,“你不是和我保證你會救他,你會保證他安然無恙的嗎?哥舒瑀,你這個言而無信的小人,我從一開始就不該相信你!”
男人本要上前的腳步硬生生的停頓在那兒。他看她,一句句的聽著她的指控,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冰冷。薄唇緊抿,竟是突地笑出了聲,“我隻答應過你會護他性命,不是嗎?楊語蘭,答應你的我做到了,你呢?你答應我的現在是不是也該兌現了?”
“你究竟要什麽?究竟想要什麽?”
語蘭心頭一痛,整個人無助的癱在那兒,一滴淚,重重滑下。
“人給你了,心也給你了,我什麽都沒了。你為何選上了我,為何就是不肯放過我?”
她的聲音那麽低,那麽悲傷,就像一把刀,重重插在哥舒瑀的心上,讓他疼的厲害,翻江倒海。長腿向前邁去,狠狠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別哭,不要哭”
她的淚卻如何也止不了。
埋首在她懷中,哭的像是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
纖細的手指去拉他的衣衫,聲音斷斷續續,“救他,求求你救救他。我都答應你,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隻要你別傷害他。”
男人擁著她的手臂,猛然一顫。
他想他還在奢望什麽,又有什麽可失望的呢?
從一開始便注定了不是嗎,他和她,一開始,便早已墮入地獄。
輪回不得,愛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