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二章 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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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落長安!
    一夜好眠。
    楊廣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他的手習慣性的向身側摸去,可所到之處還尚算溫熱,那床褥上,卻早已沒了那女子的身影。
    “瑾兒?”
    男人的瞌睡頓時清醒了大半,直起身子向四周看去,才見到那已穿好了衣正在梳妝鏡前梳著秀發的女子。他披上一件外袍,慢慢下榻,從後細細攬住女子纖細的脊背,“怎麽起的這麽早?嗯?”
    許是剛睡醒的緣故,他的聲音是曖昧的低啞,輕嗅著女子發上的清香,從鏡中深深注視著那張日複一日愈發精致美豔的容顏,“瑾兒”
    他,早已中了她的毒。
    病入膏肓了啊。
    “哪裏還早了?”
    女子回過頭,美眸輕眨著,“內侍喚了您幾次該去早朝了,都被您罵走,您可知現在已是何時辰了?”
    “很晚了麽?”
    楊廣輕輕笑著,抓過她的手摩挲著自己下巴上的細渣,“沒辦法,抱著朕心愛的皇後入眠,時間過得果真快了許多。”
    “皇上睡得很好?”
    瑾蘇看著他,也並未收回手,隻是隨他折騰。
    “嗯。”
    楊廣眨眨眼,“莫不是皇後睡得不好?”
    “哼”
    女子冷哼,貼在他下巴上的纖指發恨似的一根根去拔那硬硬的胡渣,“你還好意思說?”她瞪他,“搶被子也就算了,還夢話說個不停,真不知道你的那些妃子都是怎麽忍你的。”
    “?”
    楊廣很是無辜,他的睡相有那麽差麽?他自己怎麽不知?
    他皺了皺眉頭,下意識也就忘了也許又是這丫頭在整自己的一大可能,低眸親了親她的發梢,“朕保證今夜會乖乖的不亂動了,皇後不要生氣,好不好?”
    今夜?
    瑾蘇垂眸,唇邊迅速閃過一抹嘲諷的笑,他,還想再有下一次麽?
    ‘叩叩叩——’
    敲門聲驟響。
    “皇上,娘娘,公主殿下求見。”
    語蘭?
    楊廣蹙眉,她怎會來的?
    “喚她進來吧。”
    他對著門外的侍女道,然後站起身,也順道拉起了那仍在細細梳著妝的女子,“瑾兒,幫朕更衣。”
    “您確定要臣妾幫忙?”
    瑾蘇眨眨眼,目光帶著三分挑釁和七分勸告的意味。
    楊廣輕笑著,“又想像上次一樣拗斷朕的胳膊還是掰斷朕的腿?”他的唇靠近女子耳邊,低啞著聲音緩緩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不是麽?”
    “”
    “來吧,皇後,朕已做好準備了。”
    “皇兄,皇嫂?”
    語蘭方才進門,便看到兩人緊貼在一起的親密模樣,她一陣心慌,眼眸掃過身後那神色狀似平靜的白衣男子,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
    “公主今日怎麽有空到我這永安宮來了?”
    瑾蘇隻看了她一眼,又便重新坐在梳妝台前,細細描起了眉,淡淡問道。
    “我,”語蘭看了一眼一旁衣衫不整的自家兄長,心頭把自己罵了個千百遍。她想著平日裏皇兄幾時在這永安宮過過夜,怎麽就這麽萬中選一的一日,還被她給碰上了。她看到不要緊,可身後那人唉
    他等了她四年,守了她四年,多不容易見到了,竟是在如此情形下。
    他心中又該是怎樣的痛?
    “語蘭?”
    楊廣看她像是失了神的樣子,不解的開口詢問。
    “我,我聽宮女說皇嫂前幾日在尋著琴師,正巧駙馬有熟識的好友,我便把他帶過來了。”她回頭,看向身後白衣男子,“秦公子,還不見過陛下娘娘?”
    “秦簫見過皇上,皇後娘娘。”
    男人俯身,聲音平靜無波,可長衣下已被捏的青紫的拳頭卻出賣了他此刻全部的情緒。
    瑾兒,他的瑾兒
    即便知道她與楊廣已相伴兩年,即便來時已做好了這種準備,可如今看著兩人的親密模樣,方知事實更比想象殘酷百倍。
    “嗯,免禮吧。”
    楊廣看著他,揮手道。
    奇怪,明明是一張極陌生的臉,可為何那男子的神色,會那般熟悉呢?
    “秦簫?”
    梳妝鏡前的女子慢慢回過頭,美眸靜靜注視著男人極為平凡的容顏,“哪一個簫?”
    “回娘娘,吟簫的簫。”
    “那秦公子,一定很擅長吟簫了?”瑾蘇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淡笑,落入男人的眼中,美若星辰,“本宮恰好最喜歡聽簫聲了,不知秦公子可否為本宮奏上一曲?”
    “秦簫聽哥舒大人言,皇後娘娘尋求的是擅長古琴的樂師,而非簫。”
    他看著她,靜靜開口,“而我的簫,隻會奏給一人聽。”
    “哦?本宮猜那人定是秦公子的心上人吧。”女子搖搖頭,輕笑,“看來本宮今日沒這個福氣,來聽秦公子的天籟之音了。”
    “秦簫,你好大的膽子!”
    楊廣怒言,“皇後娘娘親自開口,你也敢拒絕?”
    “皇上,無礙。”
    瑾蘇開口,眼眸細細掃過麵前的男子,一寸一寸,“本宮反倒是很欣賞,像秦公子這般癡情的人。”她站起身,走向一旁的楊廣,玉白的手向上,幫他細細係好龍袍上的衣帶,“皇上,您該去早朝了,大臣們,已等待許久了。”
    “那,你”
    楊廣似是有些猶豫,溫香軟玉在懷,誰又想去那冷冰冰的朝堂上?
    “皇上放心,臣妾會照顧好自己。”
    瑾蘇淡笑,踮起腳,揚唇,在他頰上烙下一吻。
    “你”
    楊廣的手還僵硬在半空中,一臉的不可置信。她,她從不會主動對他做如此親密的動作啊,何況在外人麵前。而她今早的舉動,是否,是否說明,她已決定要敞開心扉接受自己了?
    男人撈起她纖細的腰身,也顧不得什麽君王的矜持自重,重重一吻,嘮在女子嫣紅的唇上。
    “等朕回來。”
    臨走時,他又深深看了那女子一眼,道。
    “好。”
    瑾蘇乖巧回應。
    皇後娘娘不喜人多,因此大多時間都不用丫鬟伺候,楊廣去用膳上朝,這屋內便隻剩下了她們三人。語蘭看著身後靜默不語的蕭望,又看看重新坐在梳妝台前描著眉的女子,“皇嫂”
    “嗯?”
    瑾蘇開口,聲音冷淡著,“公主還未走麽?本宮還以為你專程帶秦公子來,是想本宮與他單獨聊聊呢。”
    語蘭聞言一驚。
    她怎會有此一言?
    莫不是,她已經看出了什麽?
    不可能啊,他已易容改裝,就連聲音,也與從前有很大區別。即便她對他再熟,也絕不可能這麽快便看出端倪。
    “看來是本宮想錯了。”
    鏡中的女子眉眼如畫,可唇邊的笑意清淺,狀似嘲諷。
    “那,本宮可以請公主離開麽?本宮著實對秦公子的琴藝好奇的很,而聽琴的時候,本宮著實不喜外人打擾。”
    她說‘外人’兩個字,聲音很輕,卻好似夾雜著幾分輕蔑與厭惡。語蘭知道,她仍未忘懷當初下藥害她一事,更是因為她,才害得她與蕭望生了間隙,最終鬧到如今的地步。
    而這些通通都是事實,她本就沒有資格責怪她的不原諒。
    語蘭低低歎了口氣,看了看身後的男子,“秦公子,那便麻煩你了。”
    語罷,轉身出門。
    蕭望的眸一眨不眨的看著背對著自己的女子,他看得出,她當真變得太多,那向來藏不住任何事的水瞳如今竟深的連自己也看不透了。方才看楊廣的反應,便知她該是不習慣對他如此親密的,而今日這反常又是緣何?難道,她當真已認出他來了麽?
    瑾兒
    他在心中長歎一聲,你我,可還回得去麽?
    “秦公子為何一直盯著本宮看?”
    瑾蘇透過銅鏡看向那男子,巧笑嫣然。她站起身,慢慢向蕭望的方向走來,直到距他僅半步之遙。纖細的手指輕輕點上男人胸口的白衣布料,“秦公子,”她抬頭,媚眼如絲,吐氣如蘭,“秦公子覺得,本宮美麽?”
    “皇後娘娘。”
    蕭望後退一步,探尋的目光直直落入女子的水瞳中。
    “怎麽了?”
    瑾蘇笑著,又向前一步,“秦公子還未曾回答本宮的話呢,本宮,和你的心上人,誰更美一些?”
    蕭望看著她,一襲紫色長裙垂及地麵,三千發絲被鳳釵綰成一個精致的弧度,臉上點綴著淡淡的梅花妝,水眸輕眨,嫣紅的唇瓣一張一合,魅惑又妖嬈。
    他突然開始想不起多年前那個清雅可愛的少女,那個她,究竟長的是什麽樣子了。麵前的女子太過明豔動人,她一顰一笑,一嗔一怒,仿若就是為了魅惑男人而生。
    這重重樓閣浩浩殿堂早已鎖住了曾經的那個她,連帶著曾經單薄卻倔強的深情。
    “秦公子為何不說話?”
    女子嬌笑,輕輕柔柔的聲音響起,“是本宮,嚇到秦公子了麽?”
    蕭望不語,隻是聽她繼續說著,“秦簫?秦簫”紅唇一張一合,輕輕念著這兩個字,“秦公子,你給本宮的感覺,很像一個故人。”
    “故人?”
    “是啊。”瑾蘇抬起手,慢慢觸上他的右側耳後,細細摩挲至他的頸上喉口處,“也可以說,是曾經的愛人呢”
    男人呼吸漸重,繃直的手臂在衣下重重握成了拳。
    這個女人,她是已看出了他的偽裝,還是對待任何男人都如此放蕩?
    要玩是麽?好,他陪她玩個徹底!
    大手緊緊攬住女子纖細的腰身,與自己的身體貼合,再不留半分間隙,“愛人?”薄唇貼近她的細耳,他低啞道,“那麽皇後娘娘同他,也曾像與秦某如今這般親密麽?”
    “你說呢?”
    纖指點上他硬實的胸膛,她笑,“聽秦公子現在的語氣,怎麽好像在吃醋呢?秦公子,你忘了你那個隻願吟簫為君聽的心上人了麽?嗬”她推開他,後退一步,微微梳理著自己的發,“果然天下男人皆一般,那女子,還真是可憐呢。”
    女子妖嬈的神情不在,看向他的目光是毫不掩飾的諷刺和鄙夷,那半垂的眸似是在說,看啊,再狀似深情的男人到了美色麵前也靠不住分毫,不是麽?
    蕭望的目光微怔,看向她精致卻疏離的容顏,心頭突然就掠過一陣細細長長尖銳的疼。
    瑾兒,是我,讓你絕望了麽?
    讓你,再不會相信任何一個男子了麽?
    “秦公子,替本宮多謝公主與駙馬的好意,你也請離開吧。”
    瑾蘇說完這句話,身前男子卻沒了動靜,她蹙眉,又要開口,便聽到一句極輕的低喃,“娘娘方才說,秦某很像您的一個故人。可秦某若是說,我的意亂情迷,也是因為娘娘很像秦某的心上人呢?”
    女子聞言輕笑,“秦公子,是在同本宮說笑麽?”
    “秦某已有幾年未曾見過她了,分開那時,她在我眼裏還是個孩子。我想如今,她大概也該和娘娘差不多大了吧。”男人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所以秦某方才看著娘娘才會魯莽了,是秦某的錯,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瑾蘇偏了偏頭,眸光微微有些渙散,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良久,才看著他,重新開口,“秦公子,來幫本宮試試琴音,可好?”
    墨色的古琴上暗紋繁冗,還有著淡淡杉木的清香,蕭望慢慢調試著琴音,一邊問道,“娘娘想聽什麽曲子?”
    “鳳求凰。”
    男人骨節分明的長指有一絲輕顫,但又極快的恢複平常。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舒緩的琴音慢慢響起,伴隨著男人低醇的音色緩緩念著。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女子雙手環膝,低念出聲,“他,還會來找我麽?”她開口,像是在問蕭望,又想是在自言自語。
    琴聲戛然而止。
    “瑾”
    薄唇緊抿,一聲低喚已是脫口而出。
    女子慢慢抬頭,目光閃過一絲不可置信,“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