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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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生勿入帝王家!
“隻問如何揀選?”皇帝端了起了雨過天青的茶盞,輕輕呷了一口“那還是想要自己挑了?”
嘉楠誠心誠意地點了點頭,解釋到“父皇給的必定是極好的,兒臣已知道先前輕浮了,但還是想曆練自己,還請父皇教導兒臣。”
皇帝抬抬眉毛,放下茶盞,雙手微微撐於膝上,還是哪個問題“你覺得該當如何?”
周遭人不少,除帝後並嘉楠以外,尚有隨侍若幹,可此刻一絲兒聲氣不聞,似全都在等嘉楠的答案。
謝皇後微微蹙眉,投向嘉楠的目光似乎透露著一絲緊張。嘉楠微微一笑,並沒有停頓很久,先時是藏拙賣癡,如今經由父皇親自“點撥”,自然是可以大大開竅了。
“兒臣常居深宮,公主衛一則護峙出行,二則陪伴遊獵。”嘉楠緩緩答來“兒年不過十歲,願公主衛與兒同長成。依兒臣之意,設統領一,副統領二,由五十青影內有意者自組三人集,以武舉科目試之。”
前世公主衛設立之時,嘉楠已經十三歲。表麵上當時也是嘉楠吵著要學北漠寶音公主,實則是自謝皇後、華貴妃先後生子後,華氏一族愈發陰毒,對皇後一脈每每下手。
華家軍功立家,宮中內有太後貴妃,外有有禁軍,實在是令人防不勝防。謝皇後出身耕讀傳百年的東吳謝氏,清貴是極清貴,若是口誅筆伐那自然不懼,然則被華氏這樣的對頭以野路子一路攀咬著實難以招架。因華氏莽撞,也間或在皇上麵前漏了行跡,然有太後撐腰,皇帝也不過懲戒一番便罷。天南雖說是重文輕武,然而清貴文臣參其他武夫自然手到擒來,遇到了太後這尊大佛,實在頂不得缸。
當時拓拔野已經離世,阿日斯蘭羽翼未豐,被蘇合紮算計之下作為質子送往天南,在宗學內受盡白眼。嘉楠看不慣他人拜高踩低,略助了阿日斯蘭一兩回。阿日斯蘭其時雖性子十分陰鬱,倒與她和奕楨二人稍說的上幾句話,也不是有意還是無意,閑談間便向他們提起寶音公主舊事,嘉楠故此方與奕楨合計設公主衛,自此方漸有阻截華氏之力。
前世的公主衛一幹人等也是幾乎盡是罪籍中揀選的十五到十八歲的少年,唯有統領之職,嘉楠實在無甚親信之人,情勢又已十分急迫,不得不用了奕楨。歪打正著,奕楨確實是帶兵遣將的天縱英才,把人馬帶得有模有樣,又加之時常與華氏明爭暗鬥,惠和公主衛在一幹勳貴宗親的部曲私兵中竟漸漸脫穎而出,被奕楨打造成一支精兵。
當日的副統領、裨將,並後來的各百夫長,乃至早年間的什長、伍長人等,嘉楠俱是爛熟於心,然則她並不想用之其中任何一人統領公主衛。蓋因有了奕楨在前,其餘人等的才幹,相較之下皆成了等而次之。也因為前世置公主衛足足比今世晚了三年,當時公主衛的人馬,有些現今還在總角之年,更是不得用。
嘉楠雖記得前世舊誼,但明知其才不足以委之,便寧可另尋他人。倘若另尋之人不妥,自然換任,沒有前世舊誼束縛,她抉擇不受幹擾,反倒更加輕鬆。故而並不打算任用舊人,幹脆自分派的青影中重新揀選。
皇帝聞言微微一笑“即這麽想也無不可,朕就依你。”轉頭對謝皇後溫聲到“梓童好生修養,朕再去一趟慈寧宮。”
慈寧宮內,華妃等人雖則百般勸說,太後仍氣惱不已。
恰好此時,皇帝去而折返,桂嬤嬤趕緊奉承道“皇上還是孝順娘娘的。”
太後氣哼哼的,仍舊嚷嚷要去閩越找小兒子。
皇帝一進門,恰聽得此句,心中微冷,沉聲說“母後慎言,縱玩笑話,史官可要當真呢。”
華太後“哼!”了一聲“哀家老了,想兒子也有錯了?”
皇帝強忍住怒氣,說到“閑人都出去!”
一時打華貴妃起,眾人魚貫而出,隻留得母子二人在內。
皇帝歎了一口氣,坐下來問到“兒在此處,日日來問安,母後想兒了,隨時傳召便是。”
華太後嗤笑一聲道“此處安有我兒?謝氏婿罷了!”
原來這華太後與華貴妃雖都是華氏女,行事卻頗有不同。華貴妃之母原是讀書人家的女兒,生下華芷凝後,對她的行止禮儀自是往自己熟悉的嫻雅一路上教導,隻可惜親母去的早,華芷凝隻學了一個虛架子,好在她有個好姑母,有個虛假子盡夠她使的了。華太後是不折不扣的軍門千金,一向直來直去,做了太後之後更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皇帝正色道“華氏女,謝氏女,皆是蕭家媳!”
“看不出皇上還記得芷兒的情誼!”太後陰陽怪氣地說了一聲。
皇帝搖搖頭“芷凝是妃妾,怎可相提並論。”
“好得很!這竟是敲打哀家了?”
“華氏兩代國公皆戰死沙場,奪回的瓊雅二郡裏至今有人立了祠堂拜祭華老國公。”皇帝語調平緩,似有悵然追憶之色。
“難為皇帝還記得華家拋灑的鮮血。”
“故而華氏女可正位中宮,華氏所出可承大寶。”皇帝的神色漸莊重起來“然天南姓蕭不姓華!芷凝實不該入宮!”
太後不期親生的兒子竟把殘酷的事實以這樣難堪的一種方式呈現在自己眼前。原來隻許帝祚萬年,並無公候百代。蕭氏皇族已用血脈得以融入龍裔的方式酬勞了華家的碧血,華家若再生執念,就越過了雷池。
情急之下,華太後慌不擇言“誰逼著你娶芷兒了!”
“不然讓她做閩王妃?”皇帝冷笑一聲“然後朕讓閩王的大舅子繼續掌著禁軍?還是幹脆讓華興卓領個閑職,教母後為侄子不平,教天下為華國公英靈不平?”
“當年朕怎麽許母後的,芷凝可封異姓郡主,可於滿朝才俊中自擇。母後是怎麽教訓朕的?”
太後無言以對,扭過頭去,恨不得堵上雙耳。
皇帝渾然不覺太後的抵觸,似乎要把話一次說個盡“母後說,國公之女孫,太後之親姪,做個皇後都夠格,舍不得嫁與別家,做不得大兒媳,做個小兒媳也是好的。”
太後年歲已高,目有微翳,此刻眼中老淚縱橫,愈發昏花“別說了,你走~”
皇帝一聲聲漸漸淩厲“嫡公主隨駕出行,華興卓親自布防的大營裏,公主就能走失了?朕的禁軍精銳盡出,就搜救不出一個並未藏匿行蹤的孩童?”
“朕與皇後在坤寧宮說的話,見的東西,不出一天就有人給華芷凝當耳報神。她沒有任何情由,就敢在儲秀宮中妄動私刑,甚至意圖滅口!這是朕的禁宮還是華國公府?!”
“她自己好端端在宮裏,上造之物怎麽又跑到宮外去了?若不是她自賞了人,好收買人心替她行陰私之事,難道掌著一品貴妃首飾匣子的宮人還真是個偷兒不成?”
“芷兒定是被冤枉的,皇帝不可輕信小人!”太後辯解得十分蒼白無力。
說到此處,皇帝喟然長歎“兒不不是不能查下去,兒是不敢,怕查下去母後禁不住。兒也是不忍,兩代國公沙場搏命來的華氏門楣背上這樣難堪的罪名。”
皇帝感慨到“嘉楠再受寵,不過是個公主,芷凝就敢下如此毒手,他日政君誕下皇兒,華芷凝又該如何?朕不能冒這個險,今日兩旨,實在顧念彼此幼時之誼,更顧念太後之情,看在楠兒無事的情況下,略施她兄妹二人小小懲戒。還望母後多多勸慰,善加引導。”
複又慎重說到“母後請放心,朕身上也流著華氏的血。”
他話已經說得不能透,又給了台階下,華太後隻好流著淚說“你芷表妹癡心待你一片,縱犯了些糊塗,哀家自然教她,你千萬擔待她些兒。皇後有你赤誠愛護,他日誕下皇嗣,想來你自然早有籌謀。隻是芷兒那裏,也給她一個依靠才好!”
皇帝實是想說,隻有一個女兒乃是華妃除太後外最大的依仗,若真生養了皇子才是壞事。然則見母親被他今日毫無顧忌的一番話激得老淚縱橫,著實不忍,故而終於沒有再說什麽。隻閑話幾句,便告退了。
入夜,儲秀宮中的寢殿內,安神香在水激扇的帶動下,在室內慢慢氤氳,貴妃娘娘仍舊翻來覆去睡不著,今日皇帝走後,太後對她的囑咐,在她心裏掀起了軒然大波,也帶出了心底的一絲苦澀。
太後年歲已高,皇帝是她親子,自然沒什麽心憂。如果有朝一日謝皇後之子登了基,她華芷凝難道要和其他的老太妃一起擠在南庭裏過活?再說若真有那一天,華氏可還能依舊得了天子信任掌軍?無有兵權,一個空心國公府能不能撐過三代?
她往常仗著是太後之姪,與皇帝又有少年情分,在後宮實在得意,不知不覺行事莽撞,懶怠多思多想,從未想過自己就算得子也至多封個親王就國了事。更何況如今她的兒子尚未得來,龍椅寶位就已經被宣告無緣了。
到得如今她終於想起親娘臨去的教導“芷兒,你天性實在魯莽,娘不得已磨了你性子這許多年。你須得記住,凡事耳先、眼先、腦先,切不可嘴快手先!”
華芷凝曾以為除了皇家女,同齡閨秀唯自己最貴,姑母自國公千金至華皇後、華太後方是她自小以來的榜樣,一直不忿謝政君正位了中宮,心中有了暗病,行事就帶了出來。如今不防吃了這樣一個大虧,她終於深悔往日輕率,也看清了前路之難,自此方知須得收懾鋒芒。
一夜輾轉反側,第二日晨間,青禾準備服侍華貴妃早起,不想見她眼眶帶青,內有血絲,大吃一驚。忙不迭問道“娘娘可有哪裏不適?昨夜裏可是睡得不香?”
華妃待要開口道“無事”卻發現嗓子喑啞難言,也是唬了一跳,趕緊宣召太醫。
胡太醫切了脈,又問了幾句,沉吟了半晌道“娘娘較之往常寸脈稍沉而尺脈略浮,一向給娘娘請平安脈的傅太醫也請來一會可好?”
華貴妃訝道“昨晚確實睡得不好,可還有什麽要緊處?尚要去慈寧宮侍疾呢。”
胡太醫急忙解釋道“並無大事,臣微覺娘娘似是喜脈,然脈象並不很顯,故而須請傅太醫同診。傅太醫一向熟悉娘娘脈案,若也分辨出變化,自然就有把握了。”
華妃不意有此一變,大喜道“快些兒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