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禪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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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生勿入帝王家!
    空空禪院曾是寶華寺最早的建築之一,首代主持便曾居於此處。此處風景秀麗,地處幽靜,後來寶華寺多有貴人借居,便辟為客院。能住進此處的香客萬中無一,當然以蕭峻皇長子的身份,自然是年年都居於此處的。
    蕭峻攜了嚴秀卿信步到了空空禪院門外,小太監金東搶先入了院子,屏退了院中的宮人侍衛,伺候著蕭峻二人入了禪房,又去取棋盤棋子。
    寶兒倒底也是宮裏出來的,雖然一向未曾伺候過蕭峻,也沒有到過空空禪院,隻抬眼在院子裏一張望,便徑直出去,尋人取了水,泡了熱茶給蕭嚴二人奉上。不多時金東把棋盤在臨窗的軟塌上布好,把燈花挑過,寶兒又不知道從那裏捧了一攢盒點心幹果放於二人手邊。
    金東與寶兒忙碌了也不多一會兒,諸事已畢,蕭峻便吩咐他們外室候傳,自己拉了嚴秀卿與棋盤前各自坐定,開始分說何為星、何為氣、如何猜先、如何貼目。
    倆人正當花季,一個俊秀溫柔,一個嬌美嫵媚,燭光跳躍中給二人罩了一層輕萌萌的柔光,空氣中彌漫著若有若無的甜香。蕭峻教了一刻,嚴秀卿聽了個半懂,蕭峻便請嚴秀卿執了黑子演練起來。
    嚴秀卿本來就是個新手,一出手自然處處破綻,蕭峻便指點她如何挪子,嚴秀卿本來也心不在焉,提了子換了個地方又是錯,連著錯了兩回,窘得她提了子躊躇不敢落下。蕭峻情急起身,站在她身側教她如何看局,又握了她的手要幫著落子,入手隻覺得又是柔,又是滑,又是燙。
    方才不知不覺兩人都一杯熱茶下肚,此刻也是覺得不僅胃裏甚是溫暖,臉上也有點燒燒的,一時心頭生出多少從未有過的念頭。蕭峻覺得有一點微醺,宮內也有教導人事的大宮女,隻是未免皇子耽於女色,總是姿容中等,年歲也不是很相當,加之生母的關係,他向來是不熱衷的。此刻美人在側,柔荑在握,他雖然覺得頭似乎有點暈暈地,但又覺得這樣的暈恰到好處,仿佛心底有個小獸,伸了小爪子在他心尖尖上撓啊抓啊。
    嚴秀卿自被他握住手便似已經呆了,又似全身提不起勁,隻得嬌怯怯喚了一聲“殿下~”,臉上已經是緋紅一片。蕭峻被她這一聲又甜又軟的“殿下~”喊得從耳朵眼酥到腳趾尖兒,一時心中火熱,胸中一種莫名的期盼似就要噴薄而出。
    金東與寶兒守在外間不聲不響,似乎既沒有聽到裏屋的嬌啼軟語,也不曾看到屋內映出的燭影搖曳,更遑論聞聽得內裏不時叮叮當當作響的聲音。寶兒倒似覺得閑坐也是無聊,把身上的荷包解下,翻了個個兒,把裏頭剩的殘香末兒與碎渣子細細拍了出來,看地上螞蟻忙忙碌碌搬來搬去,拍完了又翻過來要係上。還未係上,便聽得內室裏常山王壓了嗓音喚人。
    寶兒不期內裏喚得這樣急,趕緊把荷包係上,進了屋內。見棋盤已是倒了,棋子從軟塌散落到地上,嚴秀卿因在孝中,沒有帶簪子,隻別了兩朵白絨花,此刻一朵已經是歪了,另一朵不知道掉哪裏去了,衣裳雖然都在身上,卻不齊整。又偷眼打量了一眼常山王,見他腰帶係得別扭,心下了然,訝道“屋裏難道有老鼠不曾,這主持合該好生敲打!”
    又走到嚴秀卿身邊絮叨“姑娘可是嚇到了,有沒有傷著哪裏?”一麵手上不停,幫嚴秀卿重整了頭發衣裳。嚴秀卿方才隻知道任由蕭峻肆意,一時這樣這樣,一時那樣那樣,一時疾風駭浪,須臾又雲駐雨收。
    她心知既然是陛下指了她為常山王孺子,自然王爺要怎樣都不為越禮,她隻能小意奉迎。但又覺得哪裏似是不該,姨娘在世的時候,隻給她說過夫君是天,要全心全意的謀得寵愛,這樣算是謀得了寵愛吧,她小聲的在心底問著自己,心兒咚咚直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寶兒問老鼠倒是給蕭峻一個台階,他趁勢順著說下去“可不是方才好大一隻碩鼠爬過,把你們姑娘嚇著了,一時情急,稱盤也倒了,棋子也灑了。”
    寶兒扶了嚴秀卿起身,嚴秀卿起身不期覺得腰肢一陣酸麻,腿兒也邁不開,忍不住“噯喲“一聲,軟了下去,複又坐在榻上。好在寶兒一把攙住,才沒有跌到地上。嚴秀卿覺得臉上一陣發燒,此刻漸漸回神,又覺得褲子上濕濕的,也不知有沒有濕透到外麵,窘的她幾乎快要哭出來。
    寶兒見嚴秀卿行動不便,又往榻上瞥了一眼,自己的額角也不由得有點汗涔涔的,好在她靈機一動道“姑娘怕不是嚇抽了筋罷,還望王爺傳個兜轎送姑娘回房。”蕭峻自然是允了,一疊聲的叫金東去傳。寶兒又道“外間夜風大,恐姑娘回去受了涼,還冒昧問王爺借條披風。”
    待寶兒拿披風把嚴秀卿圍上,嚴秀卿才肯慢慢從榻上起來,一步步往門邊挪去,到了門邊臨上兜轎之際,回頭望蕭峻飛了一眼,眼波帶媚,嘴角含情,直把蕭峻勾了個魂不守舍。
    自八月間公主衛建起,嘉楠便吩咐垣鈞親自選了人手,建鳳翎一部。儲秀宮假太後之手分派的宮人剛到了甄、嚴、朱府,鳳翎中便有人奉命留心三家小姐並幾個宮人的動靜。
    蕭峻回宮不到一日,就有人送信回到公主府。垣鈞聽了回報隻是驚訝,謝青一聽頭大如鬥,公主吩咐監視這幾處,初時他是不以為意的。眼下雖然大有收獲,但這話能回到公主麵前去麽!
    故而蕭峻回宮不到一日,自有人悄悄稟了謝皇後。謝皇後聽了半晌無語,又細想了一刻,問到“那金東和叫寶兒的宮女,一直在外間?”來人點頭說是,謝皇後悵然道“都是本宮的錯。”
    又遣了人把蕭峻身邊的宮人喚來,隻說閑問大皇子在外起居,蕭峻是她養大,這原也是常有的事情。蕭峻身邊的宮人又多出自中宮,自然也沒什麽要隱瞞的,雖然沒親見,但也都是人精。聽謝皇後的話頭越問越不對,自然把知道的招了。
    那宮人回說金東攛掇著大皇子出去散個心,不一時便帶回來一個美貌的姑娘,那姑娘好好的進了房,一時又說有碩鼠,燈台也晃了,棋盤也倒了,姑娘嚇得抽了筋邁不開腿,金東還張羅著把軟塌上新鋪了才一天的褥子換了。
    待得皇上這日再來坤寧宮探望,皇後屏退了各宮人,自己扶著腰站起來,艱難地要跪下去請罪。皇帝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把她扶起來道“梓潼,這是何故?!”
    謝皇後忍不住垂淚道“陛下把峻兒交給臣妾撫養,臣妾卻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還請陛下責罰!”
    皇上訝到“此話怎講?”
    謝皇後道“臣妾簡直沒臉說出口,可是又不能讓陛下從別人嘴裏知道這事。峻兒身邊的宮人來報,昨日他生辰,照例是去寶華寺與他姨進香的,不想到了晚上,在寶華寺裏竟幸了一個姑娘。”
    皇上聽得雖然意外,好在還繃得住,安慰謝皇後道“在寺裏是荒唐了些,又是為著祈福去的,實在太不著調,回頭教訓他也就是了。孩子大了,事事要自己拿主意,你豈能都周全的過來。”
    謝皇後搖頭道“那姑娘原是陛下賜給皇兒的孺子,嚴侍郎家的三姑娘,雖未納入府中,到底也有半個名分。若如此也還罷了,可那姑娘尚在熱孝之中,去廟中也是為姨娘做法事,承幸的時候還穿著素服!”
    謝皇後似是十分的灰心喪氣“這正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一時情濃忍不住也是有的。可這時間不對、場合尷尬,這孩子怎麽一點都不顧忌呢。這話將來傳出去,言官會麽說,史官要怎麽寫,峻兒他的臉麵還要不要了!”一時又十分的想不通,握了皇帝的手道“陛下,峻兒是臣妾一手帶大的,他一向是個知禮孝順的好孩子,到底為何變成這樣,臣妾實在是想不通!”
    皇帝想不到竟是這樣一種“幸”法,一時也大感頭疼,見謝皇後似有不適,不欲令她操心“此事確有蹊蹺,朕來查明,你這就要臨盆了,不可再自責,也不可再憂心此事。”
    雖然謝青礙著嘉楠年幼不肯令此事汙了嘉楠的耳朵,但垣鈞心中隻認了嘉楠一個主子,要叫他瞞著此事,委實令他坐立難安。後來不期想起公主曾提過有個侍女叫玉瑤的,情急時候可與宮內傳信,於是找到玉瑤傳信入了宮請公主到府上檢閱操練小成的戰陣。
    嘉楠即刻扯了個幌子出宮,聽垣鈞避了謝青匯報此事,她對這幾人行事早有了解,絲毫不以為怪。垣鈞見嘉楠麵皮也不抽一下,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斷公主殿下非常人也。
    沉吟了一刻,嘉楠道“可有什麽物證人證?”
    垣鈞道“那日宮女十分謹慎,荷包內沒有殘香,用過的茶盞等物那金寶也著人即刻清洗。若要人證,恐怕還要著落在當日這幾人身上。好在派去的人又探了一次,發現那屋子外間牆角的螞蟻亢奮得不同尋常,故而淺淺挖了蟻穴,在洞口發現這個。”
    他攤手給嘉楠看一截米粒大的殘香道“屬下遣人去問過,說這是叫飛燕春喜香。”
    嘉楠想了想道“記下這名兒,將來有用,這次有什麽發現都且隱去。”
    待得青影回報皇帝,已是數日之後,也未見什麽證據,隻說那金東與寶兒當日守著外間有些古怪,暗查之下到底並沒有發現什麽,再查就須得拿人了。
    拿人本是小事,但皇帝不欲此事鬧大,到底有礙皇家名聲,想了一想道“派人綴著這兩人,若有蹊蹺,必定還有後手,待發現後立即來報。”
    不想過了月餘,還未見得有何動靜,倒有監視寶兒的青影來報,那嚴姑娘似是月事遲了,皇帝也隻好當做是常山王並嚴秀卿自己不莊重,雖不情願,也隻好下了個旨意道常山王既已年滿十五,雖未大婚,但準允開府,又令朱家並嚴家的孺子納入府中伺候,以待王妃。
    聖旨既下,廖姨娘一個妾室而已,嚴秀卿究竟也不過一個姬妾的身份,主子麵前又有什麽孝不孝的,自然是半個字不提,悄不聲坐了粉轎入府。
    華府之內,華國夫人王氏聽了貼身嬤嬤來報常山王府的新鮮事,微微一笑道“如此就要恭喜嚴姑娘了。”目光投向房中百子千孫拔步床內的某處,隱秘地笑了。